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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
知識、能力和價值觀,
才是深藏于內心
并真正屬于
自己的“三把火”。

每年冬季,我最熱愛的運動就是滑雪。在前往雪場的車上,我會迫不及待地換上裝備,到了雪場之后就立刻扛著雪板開始我的滑雪之旅。滑雪于我而言是極佳的放松運動,幫助我從忙碌、復雜的工作中超脫出來,求得一種“入定”的感覺。當我憑借地勢和角度,在重心變換間快速滑行時,便可對朔風天籟、最好的雪景盡賞無余。

從事投資工作多年以后,我逐漸意識到滑雪和投資竟有許多相似之處,都需要時刻把握平衡,既要盯著腳下,又要看到遠方,在一張一弛間把握節奏,并憑借某種趨勢求得加速度,而最關鍵的是都要保持內心的從容。

我在與孩子們一起玩耍時愛上了這項運動,孩子們的身姿比我的靈活飄逸得多。我帶著孩子們滑雪,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經受寒冷、控制平衡、歷練心志。每個人都會受到自己兒時的影響,我也不例外,兒時的熱愛、難得的際遇、堅定的選擇,塑造了現在的我。

我的知識大樹

從事投資多年以后,我深刻意識到,投資所需要的知識是無止境的。構建屬于自己的知識體系和思維框架,是塑造投資能力的起點,而這與我的兒時際遇不無關系。

獨立思考的種子

1972年,我出生在河南省駐馬店市的一個雙職工家庭。作為雙職工家庭的孩子,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人管,可以趁父母上班時偷跑出去。我經常和一群小伙伴集體出游、四處玩耍。那時我不愛上學,滿腦子都是對“仗劍走天涯”的憧憬,想做一名游俠縱橫江湖。記得當時看完一部很火的電影《少林寺》,我還真的“投奔”嵩山,想學蓋世神功。小學時我的成績很差(唯獨體育還好),整天和一群小伙伴踢球、打球、在河里游泳,差點沒考上初中。說“差點”,是因為那時候小學考初中的最低錄取分是140分,而我考了141分,剛好就多了1分。進入初中以后,當時的班主任游仙菊老師還時常鼓勵我,讓我把分散的精力集中起來,好好用于功課。

雖然不喜歡學校里的功課,但我從小就喜歡讀各種各樣的書。那時我覺得,別人能告訴我的,書里可能都有;但書里有的,別人未必知道。我從書中看到的世界,要比四處閑逛看到的大得多。當時家里有一位親戚在市圖書館工作,父母就經常把我“扔”到這位親戚那里,親戚怕我亂跑,就把我“鎖”在圖書館里。我雖然天生好動,卻能夠安靜下來,一個人在圖書館里看一整天的書。當時,我對讀書特別癡迷,讀了很多不同種類的書:武俠小說、散文詩歌、人物傳記……包括很多東歐國家和蘇聯作者的書。我印象最深的一本書是蘇聯作家米哈依爾·肖洛霍夫(Mikhail Sholokhov)創作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里面有一句話對我影響很大:“人們正在那里決定著自己的和別人的命運,我卻在這兒牧馬。怎么能這樣呢?應該逃走,不然我就會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現在回想,這些書不僅僅讓我對知識的涉獵更加豐富,也給了我人生智慧的啟迪。

當幾乎讀完所有我感興趣的“文藝”書后,有一些學術書籍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方面,這些邏輯性極強的書提供了嚴謹的問題分析框架;另一方面,這些分析的背后還有許多關于人類正義感和社會道德判斷的內容,令人深思。伴隨著閱讀的深入,我不斷意識到,原來深入思考、邏輯推理和縝密決策是這樣有趣的事情。可能正是從那時起,我突然在功課上認真起來,開始努力提高文化課成績,渴望能考上最好的大學,去更大的城市,接受最好的教育。那時我讀高中二年級,幸虧覺醒得還不晚。

中國的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讀書和啟蒙的年代,激情、浪漫和理想主義是那個年代特有的標簽,而我尤為幸運:從小閱讀的大量書籍無疑成為我最好的伙伴,通覽閑書“走南闖北”,領略山川自然、歷史長河和人文掌故;研讀經典“醍醐灌頂”,在潛移默化中養成邏輯分析的習慣。南宋著名詩人、藏書家尤袤說:“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也。”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也曾說:“學習讓你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比那天早上醒來時聰明一點點。”盡管當時讀書只在我的腦海中埋下了獨立思考的懵懂種子,但后來在東西方接受的教育,以及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讓我能夠以更加開放的心態,從外在的原理和內在的感悟出發重新提煉這些經典的智慧。時至今日,我依然享受閱讀的樂趣,家里的書架上全是好書,對一些重要讀本反復閱讀,仍能常讀常新。

記得在上學時,我受文化課上天天背誦的“三個有利于”啟發,總結出自己的“三把火”理論,即凡是能被火燒掉的東西都不重要,比如金錢、房子或者其他物質財富,而無法燒掉的東西才重要,總結起來有三樣,那就是一個人的知識、能力和價值觀,這也是深藏于內心并真正屬于自己的“三把火”。在我看來,求知、思考和實踐最能讓人保持一顆“少年心”。如果把人類掌握的所有科學知識、技術、經驗和想象力比喻成一棵知識大樹,每當不同領域的學者、不同行業的實踐者有重要著作出版,就好比這棵大樹生出新的枝丫,而我有幸能在小的時候就在這棵大樹旁采擷一二,現在依然守候著這棵大樹,通過海量的跨學科閱讀,掌握各個學科最重要的智慧,構建屬于自己的思維體系。我深刻意識到,要做出正確的決策,價值投資所需要的知識是無止境的。在快速變化的市場中尋得洞見,不僅需要掌握金融理論和商業規律,還要全面回顧歷史的曲折演進,通曉時事的來龍去脈,更要洞悉人們的內心訴求。我所堅持的和小時候熱愛的并沒有改變,全出于內心的好奇和對真理的渴望。

“小小獨角獸”

我不僅喜歡看書,還做過跟書有關的生意,嚴格來講這算是我的第一次創業。

駐馬店位于河南省中南部,有山有湖有寺,古往今來出過不少名人,我的中學校友、師兄施一公,是現在名氣最大的駐馬店人之一。他擔任過清華大學副校長,現在擔任由社會力量舉辦、國家重點支持,聚焦基礎研究和前沿技術原始創新的新型高等學校——西湖大學的首任校長。他說:“駐馬店之于河南,就像河南之于中國,亦像中國之于世界。從地理、從經濟、從科技、從文化看都是這樣,我們一直在奮力追趕。”這座中原小城與火車站也有很大的關系,中國有句老話叫“靠路吃飯”,駐馬店曾是外出務工人口大市,京廣線上的火車每到駐馬店站,停的時間常常比較長。這座城市的發展曲線、許多駐馬店人的生活軌跡,可能正是靠鐵路來改變的。百年前的驛路不在,如今鐵路已成尋常交通方式,運送著物資、上大學的學生和無數外出打工者,成為某種資源分配的方式,也成為人們謀生和改變命運的軌道。勤勞的品質、通過教育改變命運的努力以及走出去闖一闖的勇氣,是這座火車站給我的啟蒙。

我家住在火車站旁,常能看到人們背著行囊搭乘火車的場景。別人可能會從中看到遠方的詩意,那時的我卻看到了眼前的生意。當時最主要的交通工具——綠皮火車常常晚點,總是超載,等車的老鄉們在候車室或者廣場上不是打盹,就是發呆。所謂商機就是解決痛點,對于候車的乘客們來說,消解無聊、制造快樂的東西就是最好的產品。于是“創業”開始了:我發動同學們從家里拿來各式各樣的小人書,有單行本,還有連環畫,到后來還有各種雜志,在火車站“擺地攤”,搞“流動借書站”,供老鄉們有償借閱。我們甚至還做起了“捆綁銷售”“套餐服務”——租5本書就送水、送零食。起初只有我一個人在火車站經營,后來高三暑假時,我還把租書、賣書的生意發展到了火車上,拉起了一個五六人的小團隊,在京廣線上“流動服務”。其實拓展“賣書場景”的另一個目的是借此機會四處游玩。那個時候,租小人書算是比較流行的,孩子們喜歡看,大人們也愛看。用現在互聯網圈的話說,也算是“共享經濟”。小人書、連環畫是那個年代最有意思的文化產品,火車站候車場景提供了巨大的流量入口和充足的用戶時間,用戶有強烈的觸發機制,而且那時還沒有手機和各種電子產品可以用來打發時間,所以形成了租小人書、連環畫的剛需。現在想想,要是當時有風險投資,沒準兒這個小生意還能拉到融資,成為“獨角獸”。這當然是笑談。

每個人都會受到幼時經歷的影響,我也不例外。我在這座城市讀書上學、踢球游泳、擺書攤,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和傳承,很多人生閱歷、社會感觸、未來憧憬都是這座城市帶給我的。記得上高中時,我擔任班長,班主任孟發志老師告訴我,要想當好班長,就一定要學會換位思考,設身處地地理解他人的感受。上大學前,為了體驗生活,我還跑到一個建筑工地干過一個月的磚瓦工。砌磚時,有人在一樓扔磚,我在二樓徒手接磚,練就了一手“硬本領”。干完活最大的體會就是,勞動是幸福的,因為干完活吃什么食物都很香。這些兒時的想法在今天仍然沒有改變,我始終希望去感同身受地了解他人的生活、處境,理解不一樣的人生際遇,認識這個豐富而變化著的世界。在今天的投資實踐中,我仍然受惠于這些難得的成長經歷,因為價值投資不是數學或推理,不能紙上談兵,必須像社會學的田野調查一樣,理解真實的生產生活場景,才能真正掌握什么樣的產品是消費者所需要的、什么樣的服務真正有意義。

人生第一次“操盤”

第一次接觸投資是在大學,當時我在中國人民大學(簡稱“人大”)財政金融系(現在是財政金融學院)讀國際金融專業。那時金融專業遠不像現在這樣家喻戶曉,我在報考時完全搞不清楚在國際金融專業究竟能夠學到什么,只聽說這個專業錄取分數高,還有外教教授外語。于是和大多數高考生一樣,哪個專業分數高我就報了哪個。

當時,人大財政金融系有三個專業,除了國際金融專業以外,還有財政專業和金融專業。當時的系黨總支書記關偉老師戲稱,這三個專業的學生各有特色:國際金融專業的學生天馬行空,獨來獨往;財政專業的學生穩健謹慎,一板一眼;金融專業的學生則介于二者之間。

習得一手調研的方法

20世紀90年代的人大依然充滿人文氣息,關注社會發展和時代進步,特別是在經濟、法學、哲學等領域頗有建樹,培養了一大批秉承“經世致用”學術風格的經濟學、法學和哲學學者。那時,中國正處于快速變化、新舊交替的非凡時期。六七十年代漸漸遠去,八九十年代滾滾而來,中國從改革開放初期廣泛地引進西方思想,逐漸轉為有系統地思考社會發展。人大的老師和學生則更多地立足于中國實際,在參考國際經驗的基礎上,紛紛研究同時期中國社會迫切需要解決的重大問題。經世濟國的治學理想和日新月異的社會變化,讓我每天都有一種時不我待的興奮感,我慶幸青年時代在這樣的大學和這樣的年代里度過。

正是源于實事求是的治學風氣,我在大學時一直熱衷于參加各種實踐活動,希望參與調查研究,把學習到的理論知識與時下的社會脈搏緊密結合,提出解決實際問題的可行方案。我參加的第一個實踐活動是為當時的北京牡丹電視機廠做市場調研。

北京牡丹電視機廠成立于1973年,最早生產9英寸(約22.86厘米)尺寸的黑白電視。20世紀80年代初,日本松下電器創始人松下幸之助老先生還來到廠里參觀訪問,促使牡丹電視機廠引進了松下的彩電生產線。在憑票供應的時代,牡丹牌電視機占據了驚人的50%以上的市場份額,“牡丹雖好,還要愛人喜歡”這句廣告語深入人心。當時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小故事。1984年8月25日,《北京日報》報道:一臺牡丹牌電視機沉入長江一個月之久,打撈上來像個“泥蛋”,維修人員對電視機進行了檢修,僅換了一下揚聲器的紙盆和音圈,電視機依然圖像清晰,收視效果與出廠產品相差無幾。在那時,牡丹牌電視機一度是北京電子工業的象征,擁有一臺牡丹牌彩電是眾多普通家庭的夢想,就好比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時代的蘋果產品,被排隊搶購,紅極一時。然而,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市場競爭的加劇,牡丹牌電視機的市場份額不斷縮小,企業面臨發展轉型的嚴峻挑戰。

這次市場調研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了。與其他研究小組高舉高打的“理論研究”和大城市調研不同,我們研究小組的“幾個臭皮匠”選擇了更易于開展調研的農村、鄉鎮和三四線城市。事后回想,這不僅僅是獨辟蹊徑,更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因為只有選對了目標市場才能總結出符合實際的商業規律。當時我們還沒有掌握特別系統的調研方法,一切邊學邊干,包括制訂調研計劃、拆解工作目標、制作問卷、做訪談等,然后小組成員分頭行動。我的任務就是回到老家,到社區、集鎮和鄉村收集、了解普通市民和農民的購買決策信息。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進行消費者購買決策過程研究,包括購買渠道、價格敏感度、品牌知名度和美譽度、產品喜好、售后服務滿意度等內容,分析影響消費者購買決策的主要因素。我們戲稱,當時在農村做市場調研,就要學習當年毛主席在湖南做農民運動考察的方式,深入農村和農民群眾,才能了解真實的中國。最后,憑借“有特色”的深入研究,這份實踐報告獲得了特等獎,獎品是當時市場上最大屏幕尺寸的牡丹牌彩電,老百姓結婚的“三大件”之一。

在大學里開展實踐調研現已成為大學生的“必修課”,但對于當時的大學生來說,圍繞這樣的現實課題來做一場扎實的調研,委實深受啟發。商業中的洞見不僅來源于前人的總結,更有效的是一手調研,通過對原始數據的挖掘積累,發現一手的市場規律。現在看來,可能正是這次得了大獎的市場調研,才為我們此后從事價值投資依舊重視一手調研的方法論奠定了基礎。

模擬炒股,理解基本面

我真正開始接觸資本市場是在1992年,那時我讀大二。當同學們還在圍繞資本市場的理論進行探討時,在南方的人們已經明顯展現出了對“炒股”的狂熱。1992年盛夏,當時天氣是否炎熱我已經不記得了,但人們的熱情確實被激發了出來,人們揣著四處借來的身份證涌入深圳福田,搶購新股認購抽簽表。憑借這種表,人們可以獲得不菲的上市溢價,這種輕松的賺錢方法刺激著那個年代許多人的神經。抽簽表8月9日正式發售,7日晚上人們就開始排隊。在人擠人的廣場上,每個人都做著相同的發財夢,但發財以后的夢卻各有各的不同。這場震驚中國的“8·10”事件(1)使得“股票”“股市”這些概念自此真正進入中國人的視野。但事實上,人們離真正理解它還差得很遠。

中國的資本市場在20世紀80年代末才真正產生,隨著上海證券交易所、深圳證券交易所相繼在1990年底和1991年7月成立,全國各地涌現了五花八門的炒股熱潮。當時流行一句話:“專家不如炒家,炒家不如坐在家。”專家還會看一看市盈率等指標,不會盲目追漲,但一些專門的“炒家”就管不了那么多,他們精于投機冒險,把股價推高后出手。更有意思的是一些深圳漁民,他們不看盤、不研究股票,股票壓在箱子里不去問,也不去“炒”,最后一看股價還挺高,結果就賣在了最高點。

這也許是坊間流傳的笑談,但對于什么是股票、什么是投資,可能那時誰也說不清楚。即使有人說了,也未必按說的那樣做。這是20世紀90年代初,“改革開放”“市場經濟”“資本市場”,這些現在再熟悉不過的詞,在當時還都只處于探索和初試階段。

那個時候,人大校園里有很多同學對股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各個院系的同學紛紛加入“證券協會”社團,研究證券市場,翻譯證券書籍。然而,“證券協會”社團里唯獨沒有學金融的同學。財政金融系的老師知道后,覺得證券市場的研究最應該讓學金融的同學來參與。于是,在老師的建議下,我和幾位同學就開始籌劃開展證券研究的課題和活動,當時沒有計劃組織新的社團,而是覺得應該在實踐中理解證券市場。那時,人大還沒有專門開設關于證券市場的課程,很多剛剛接觸股市的同學迷戀犬牙交錯的K線圖,但很少有同學研究股票的基本面。當時我們就在想,脫離公司基本面研究的炒股毫無規律可言,不就是一場賭博?股市的短期波動能真正反映企業的內在價值,還是只反映盲目的炒作心理?

正是基于這些想法,我和系里的同學一起在人大校園內組織了一場股市模擬大賽。組織這個股市模擬大賽的出發點是引導同學們關注股票的基本面,探究公司業績和股票漲跌的關系。比賽中,主辦方向選手提供企業運營的基本情況,包括財務數據、管理策略、管理層變動以及外部市場環境變化等信息,其中許多都是當時的真實信息。選手基于這些信息進行分析判斷,預測股價漲跌,從而做出買入或賣出股票的決策。當時這個賺了能被封為“股神”、輸了不虧錢的股市模擬大賽一時成為學校的風云話題,同學們像職業投資人一樣整天討論,甚至爭論得面紅耳赤。

更有意思的是,這個校園比賽吸引了中央電視臺節目制作人的注意。我們作為青年學生代表被邀請上了中央電視臺,演員李玲玉作為節目主持人,與我們一起策劃股市模擬大賽。我們在電視上講了一回大學生眼中的證券知識,全是基于基本面的證券分析,這也算給全國觀眾上了一堂價值投資的普及課。

這個電視節目對大眾投資者的教育效果無從得知,但對我自己的教育意義卻十分深遠,埋下了我對投資的基礎理解,那就是回歸投資的本質,把許多簡單的概念還原到它本來的含義,始終抱有一種樸素的追求真理的精神,堅持常識。

在人大接受的教育,不僅僅帶給我專業理論知識和實踐鍛煉,更讓我意識到,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找一幫你喜歡的、真正靠譜的人,一起做有意思的事。當年一起“煮酒論英雄”的同學,成為我后來工作和生活的良師益友。

那個時候,理想主義和啟蒙精神構筑了年輕人的內心世界,而人大最有特色的正是人文精神和人文關懷。在緊張的學習、實踐活動之余,作為人大第一屆試點的學生班主任(1993級國際金融專業的學生班主任)和學生會主席,我投入許多時間和同學們一起組織各種各樣的學術比賽、文體活動,為低年級的同學們“傳經送寶”,自己也樂在其中。直到今天,人大仍保留有“薪火相傳”的傳統,師兄師姐和師弟師妹之間坦誠溝通,互相學習。老師曾告誡我們,人大的畢業生將來不僅僅要做一個高級白領,而且要做一個有格局、有愿景、有激情、有家國情懷的人。這些大學時期形成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在后來的生活中不斷豐富,讓我始終能夠以實事求是的誠實姿態,投入自己所熱愛的事業之中。

從五礦到五湖四海

我天生是一個樂觀主義者,這決定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觀察他人的角度。躊躇慨既往,滿志盼將來。人生所有的際遇和挑戰,可能都會幫助人們走向大江大海。

正像許多同學畢業求職一樣,大學畢業后我也面臨著如何選擇第一份工作的問題。當時,國內金融市場還不發達,證券公司、投資公司寥寥無幾。國際金融專業的同學們畢業去銀行工作是一條康莊大道。然而,當時的我卻另辟蹊徑,沒有選擇金融機構,而是選擇了中國五礦集團,投身實體經濟。我希望能夠從實體企業的視角感受中國經濟的內在邏輯和巨大潛力。恰恰是在五礦集團的工作,讓我獲益匪淺。

深入礦區,了解真實的社會

五礦集團的前身是中國礦產公司和中國五金電工進口公司,成立于1950年,此后逐漸發展壯大,在金屬、礦產品的開發、生產、貿易和綜合服務以及金融、房地產、物流等領域均有涉獵。在當時,五礦集團廣泛經營礦產金屬的外貿進出口業務,并有多家二級子公司。那個時候,五礦集團是頗具市場化導向的國企,吸引了許多有想法、有闖勁兒的年輕人。在市場經濟的轉型過程中,這群年輕人一邊指點江山、討論經濟改革該何去何從,一邊俯下身子投入具體工作。正是在這里,我結識了許多擁有不同教育背景的同事和朋友,他們的觀點、見解和工作態度讓我時時刻刻受到鼓舞和感動。

最為難得的是,五礦集團的工作讓我真正體會到了中國社會的縱深度。眾所周知,礦產資源多分布在貴州、云南、四川、青海、寧夏等西(南)部省份,因此我當時經常需要去很遠的地方出差,而我對外貿、礦產這些事物特別感興趣,尤其喜歡出遠差,同事們不方便去的時候我都搶著去。走遍五湖四海本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更何況去的還都是風景不錯的地方。

我工作第一年就跑了十幾個省份,幾乎走遍了所有的“窮鄉僻壤”,與礦產、金屬資源為伍,滿腦子都是銅、鋁、鉛、鋅、鎳、鎢、銻、錫這些詞。典型的出差路徑是這樣的:早上從北京坐火車出發,經過十幾二十個小時到達某一個縣城,然后輾轉換乘中巴車,在鄉間路上顛簸幾個小時后來到鎮上;有時還要換乘更小的小巴車,當我覺得差不多餓過了頭的時候,就到了廠區或者礦區。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去收當地的礦產品,儼然一個從事收購工作的工頭。這些出差經歷令我至今難忘,倒不是因為有多辛苦,而是可以在路上和同事或者當地朋友聊天,從稀有金屬聊到風土人情,通過他們了解更廣闊、更鮮活的社會。

這些深入礦區、邊區的出差經歷,讓我看到,中國不是簡單的一、二線城市,三、四線城市和農村地區的分層疊加,也不是東、中、西部地區的簡單區隔。中國實在太大了,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橫跨東西需要坐幾天幾夜的火車,南北風俗各異。每個地區、每個省份都有著各自獨特的自然資源、人口特點和社會特征,因此,任何一種簡單概括都無法還原中國經濟社會的全貌。尤其是中國的基層社會,那里有最多的人口、最豐富的人文生態、最復雜的社會結構。我逐漸意識到中國有太多可供分析的剖面,太多可供觀察的視角,太多可供總結的規律。中國的消費社會形成、工業化進展是在多版本同步迭代中完成的。要真正理解這些,必須走基層、看社會、知風土、懂人情。“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或許正是這樣的閱歷,讓我始終對中國的發展,尤其是三、四線城市的崛起充滿期待。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非常關注三、四線城市的投資機會,并且在做研究時,仍然花大量時間去市場一線觀察普通百姓的生活,思考各種場景下消費者的真實心理訴求,從而形成投資決策。

漂洋過海,開啟探險之旅

五礦集團的工作一方面讓我看到了基層的中國社會,另一方面也讓我能夠更早地接觸西方世界,拓展了國際視野。大學畢業后我本沒有出國計劃,正因為在五礦集團工作時接觸到國外客戶,后來又看到周圍有不少同學、朋友都出國留學,在和他們的交流中,我覺得還是應該去外面見識一番,增長閱歷,就像小的時候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一樣。就這樣,我有了出國留學的想法。那是20世紀90年代后期,中國沿海省份正在如火如荼地搞開發、搞建設,外貿企業每天都能收到大量訂單,中國正在掀起新一輪的發展浪潮。但我對國外的了解僅限于與客戶、朋友的交流中談起的和讀過的書中講到的內容,其他全憑想象。我很渴望能夠親自去看一看,但在90年代,留學遠不如今天普遍,漂洋過海之后完全是陌生的世界,更加令人窘迫的是高昂的學費、生活費。所以,留學還是不留學?這絕不是一個小問題。

最終,我選擇了留學,像從小城市來到北京追求最好的大學教育一樣,我希望通過海外歷練加深對世界的認知。那是在1998年,那時的我,對世界各國的經濟、政治、人文都充滿了好奇,希望可以像人類發現新大陸一樣,不斷拓展自己的可及范圍,在東西方文化的碰撞中思考更多更深層次的問題。

從五礦集團到五湖四海是我人生中的重要際遇。尋求獨立或者與世隔絕從來不是我的目標,生活在世外桃源,對真正的社會就缺乏了解,這只能讓一個人失去理解力和判斷力。我所設想的永遠是融入生活,去中國的廣大腹地和世界各處去看最真實的商業場景,在紐約時代廣場的糖果店,在上海東湖路的咖啡廳,在深圳華強北的購物中心,在香港的維多利亞港灣,在東京的便利店,在駐馬店的菜市場,看穿梭不停的外賣服務電動車,看安裝整齊的空調外機,看閃爍的樓宇廣告,看手機短視頻,通過房屋租賃平臺住進舊金山的公寓,通過按需雜貨店遞送服務訂水……在繁華鬧市體會最豐富的人間百態,我所感受到的是人、生意、環境和生活,就像當時下礦山一樣,在不同的社會剖面,探究和理解商業,這一直是最讓我心動的事情。

讀書、思考、實踐,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探索,使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追求事業和夢想,必須對自己有所承諾,著眼于長遠,全神貫注并全力以赴。在不同的際遇中,學習所有能學習到的最高標準,從而獲得理解與洞察的能力,這是我一直以來堅持的長期主義。

我對投資的思考

· 構建屬于自己的知識體系和思維框架,是塑造投資能力的起點。

· 在快速變化的市場中尋得洞見,不僅需要掌握金融理論和商業規律,還要全面回顧歷史的曲折演進,通曉時事的來龍去脈,更要洞悉人們的內心訴求。

· 價值投資不是數學或推理,不能紙上談兵,必須像社會學的田野調查一樣,理解真實的生產生活場景,才能真正掌握什么樣的產品是消費者所需要的、什么樣的服務真正有意義。

· 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找一幫你喜歡的、真正靠譜的人,一起做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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