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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蒂布蘭島

唐代斯暈頭轉向,險些窒息,幸而他還算機智,趕緊屏住呼吸。前面提過,他右手握著刀,隨時準備逃跑,現在急速揮刀割開口袋,先探出胳膊,再伸出頭,盡管往上游動想拉起鐵球,但還是感到往下墜,于是他躬下身子,摸到捆腿的繩子,拼力一割,剛好要窒息的時候將繩子割斷,雙腳猛力蹬開羈絆,這才浮出水面,而鐵球拖著差點成他的壽衣的麻布口袋沉入海底。

唐代斯只是深吸一口氣,就重又潛入水中;首先要當心的是避開探視的目光。

他第二次浮出水面時,已經游出去五十步遠了。他望見頭頂天空黑沉沉的,暴風雨即將來臨,風吹幾塊云團飛速掠過海面,時而顯露一點星空;面前一片汪洋,黑黝黝的浪濤澎湃洶涌,表明暴風雨已經逼近;身后聳立著惡魔一般的巉巖,比海水更黑,比天空還暗,那幽幽突兀的巖尖仿佛手臂,伸出去捕捉獵物。巖頂一支火把照見兩個人影。

那兩個人影似乎俯身不安地窺視大海,自不待言,兩個奇怪的掘墓人肯定聽見了他墜落時的驚叫聲。于是,唐代斯再次潛入水中,游出很遠才重新浮出水面,再一看火把已經不見了。這種潛泳技術,當年他是高手,在法羅灣吸引來許多觀眾,他常被譽為馬賽地區的最佳游泳健將。

必須辨別方向:伊夫獄堡周圍的島嶼,應離拉托諾和波梅格島距離最近,但是這兩個島上都有人住,多姆小島也如此,最保險的要算蒂布蘭或勒梅爾島,這兩個島子離伊夫獄堡都有一古里。

唐代斯還是決定游向那里,不過,在茫茫黑夜中,如何找到那兩個島嶼呢?

這時,他望見普拉尼埃燈塔,宛如閃爍的一顆明星。

如果照直游向燈塔,就會從蒂布蘭島左側一點兒經過,游時朝那邊靠一靠,途中就能遇到那個島子了。

然而我們說過,從伊夫獄堡到那個島子,少說有一古里遠。

在獄中的時候,法里亞見他懶懶散散、無精打采的樣子,常對他說:

“唐代斯呀,瞧你萎靡不振的樣子,可不能這樣下去,再不好好保持體力,一旦逃出去你也要葬身海底。”

在巨浪的沖擊下,這話又在唐代斯的耳畔回響;剛才他迎風破浪,就是要急于試試他的體力是否真的喪失了,結果他高興地看到盡管長期囚禁,自己的體力和敏捷絲毫未減,感到自己始終能駕馭大海;這不奇怪,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海中嬉戲了。

再說,恐懼感也窮追不舍,逼得唐代斯勁頭倍增。他耳貼波浪傾聽,想辨別是否有什么聲響逼近;每次順勢浮到浪峰,他就迅速張望一下,極力透視茫茫的夜色。每一道稍微突出的波浪,都像追來的小船,于是他奮力游開,然而這樣幾次下來,他的體力很快就消耗大半。

不過,他仍然不停地往前游,可怕的獄堡漸漸融入朦朧的夜霧中,模糊不清了,但他始終感到它近在身邊。

一小時過去,在浸遍周身的自由意識的激勵下,唐代斯破浪前進,游向既定目標。

“唔,”他腦中盤算,“我快游了一個鐘頭了,由于逆風,速度會減慢四分之一,不過,只要路線不錯,現在離蒂布蘭島大概不遠了……可是,萬一路線錯了呢?”

他不覺打了個寒戰,一時間想仰浮在水面休息一下,然而海浪越來越猛,這種喘息的辦法不頂用了。

“好吧,”他說道,“就算這樣,我也要堅持到最后,直到雙臂抬不起來,直到渾身抽筋為止,那就沉下去算啦!”

他產生這種絕望情緒,就更加奮力地游去。

猛然,他覺得天空愈加黑暗,一塊密集的厚厚的云團,重重地向他壓下來;與此同時,他感到膝蓋一陣劇痛:想象力十分迅疾,他當即意識到自己中了子彈,瞬間就會聽見槍聲,然而并沒有槍聲傳來。唐代斯伸手摸摸,碰到硬東西,他再收回另一條腿,一下子就踏到地面了,這才看清他誤認為烏云的物體是什么。

前面二十步遠聳立著巉巖,怪石嶙峋,仿佛是天火燒焦的結塊:這正是蒂布蘭島。

唐代斯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躺下來感謝上帝,此刻躺在尖利的花崗巖石上,覺得平生沒有睡過如此柔軟的床鋪。

繼而,由于極度疲憊,盡管風雨交加,他仍然沉入甜美的夢鄉;一個人只有身體十分困乏,而心靈則懷著意外的幸福感在守護,才能這樣酣睡。

過了一小時,唐代斯被一聲巨雷驚醒;此時風暴正在肆虐,掃蕩天地,閃電不時像一條大蛇自空而降,剎那間照亮了波濤烏云相逐的一片蒙混。

唐代斯身為海員,一眼就看出,他登上的是兩島中的頭一個,正是蒂布蘭島。他知道這里光禿禿的,沒有一處可藏身;不過,等到風暴平息下來,他就游到勒梅爾島去,那里雖然荒蕪,但是空闊一些,容易找到藏身之所。

一塊懸空探出的巖石,可以暫避一時,唐代斯剛躲進去,風暴便達到猖獗的頂點。

唐代斯感到他棲避的巖石開始震蕩;狂濤沖擊這巨大的金字塔的底座,浪花飛濺到他身上。此處雖然十分安全,但是周圍轟鳴震耳欲聾,雷電交加明晃耀眼,他不禁感到眩暈;腳下的島子似乎搖動起來,猶如一艘船掙斷了錨鏈,被卷入颶風之中。

唐代斯這才想起,他有一天一夜沒有吃飯,又饑又渴。

他伸手從巖洼捧起雨水,低頭去喝,等他抬起頭來,忽見一道強烈的閃電光照寰宇,天空似乎被劈開,直裂到上帝的光燦的寶座。借著這道電光,唐代斯望見勒梅爾和克羅瓦西岬之間,約一公里遠的地方,有一條漁船在風浪中顛簸,如同鬼影浪峰滑入濤谷。一秒鐘之后,那鬼影又出現在另一道浪峰上,以驚人的速度沖過來。唐代斯想要大聲呼喊,或者找件破衣裳揮動,好讓船上人明白有船毀人亡的危險,其實他們自己也能發現這種險情。借著另一道電光,他看見四個人死死抱住桅桿和支索,第五個人則抓住折斷的船舵。那些人肯定也看到他了,他們絕望的喊聲被呼嘯的狂風送到他的耳畔。桅桿像蘆葦一樣折彎,掛在上邊的帆已撕成碎片,在風中急速地啪啪作響;忽然,還拉著帆的繩索斷了,那塊帆隨風飄去,消失在沉沉黑夜中,宛如劃破烏云的白色大鳥。

與此同時,傳來一聲撞擊的巨響以及連聲絕望的呼號。唐代斯儼若棲在巖頂的鳳凰,俯視著深淵;又一道閃電照見撞碎的漁船,以及碎片中絕望掙扎的面孔、伸向天空的手臂。

繼而,天地復歸黑暗,可怕的景象跟閃電一樣,瞬息即逝。

唐代斯不顧滾落海中的危險,急忙沖到溜滑的巖坡上,他極力張望,側耳傾聽,然而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到了:再也沒有人呼救,再也沒有人掙扎了,唯有這風暴——上帝的雷霆在繼續怒號,掀起狂濤巨浪。

風勢漸緩,仿佛被風暴沖淡顏色的大塊灰色烏云,紛紛滾向西天;幽藍的天空重又顯現,而星光則格外燦爛。不久,在東方地平線的暗藍波濤上,出現一條發紅的長帶;一道迅疾的光線飛掠跳躍的波濤,把濺起白花的浪峰染成金黃色。

天亮了。

面對這壯麗的景象,唐代斯默然不動,仿佛平生頭一回領略;的確,自從關進伊夫獄堡之后,他已經把這種景象遺忘了。他轉身望望那座獄堡,又以目光久久地叩問大地和滄海。

那座陰森的建筑物兀立在波濤中,具有磐石一般龐然大物的那種威嚴氣派,仿佛要監視并統領萬物。

大約是早晨五點鐘,海面漸趨平靜。

“再過兩三個鐘頭,”唐代斯心中暗道,“獄卒就要走進我的牢房,發現尸體,認出是我那可憐的朋友,卻不見我的蹤影,就必然去報警。這樣一來,他們就會發現洞口、地道,還要詢問把我拋下海,也一定聽見我驚叫的那些人。他們料到可憐的逃犯跑不遠,就立即派出滿載全副武裝的士兵的船只去追捕。還要放炮警告,海岸沿線不得收留一個餓得半死、幾乎裸體的漢子。馬賽的密探和警察都將出動,沿海岸搜尋,伊夫獄堡的典獄長則會派人在海上追捕。這樣,陸地包抄,海上圍剿,我怎么辦呢?我又餓又冷,連那把救命的刀子,也因為妨礙游泳而扔掉了。隨便哪個農夫,只要貪圖二十法郎的賞錢,就會把我捉去請賞;我現在精疲力竭,束手無策了。上帝啊!上帝!您睜開眼睛瞧瞧,我的罪受的還不夠嗎?我已經無能為力,您就不能救救我嗎?”

唐代斯惶惶不安地轉向伊夫獄堡,由于體力衰竭,頭腦空空而講囈語,正在熱烈求告上帝的時候,他忽然望見波梅格島端附近出現一只小船:那張三角帆映襯著地平線,宛如貼著水面飛翔的一只海鷗。海員一眼就能認出,那是熱那亞獨桅三角帆船,正行駛在半明半暗的海上。那只船從馬賽港起航,駛入外海,雖然船體滾圓,但尖利的船頭卻利于破浪前進。

“哈!”唐代斯高聲說,“真想不到,如果我不怕盤問,不怕被人認出是逃犯并押回馬賽,那么再過半個鐘頭,我就會到那條船上啦!怎么辦呢?怎么說呢?編造什么故事才能騙過那些人呢?他們全是走私販子,跟海盜差不多,打著做生意的幌子,在沿海進行搶掠;他們才不會白做好事,肯定會把我出賣。”

“再等一等吧。”

“可是等不下去了:我餓得要死,再過幾個鐘頭,我身上這點兒氣力也就沒了。再說,查獄的時間快到了,還沒有發出警報,也許他們什么也不會覺察。我可以冒充昨夜遇難的那條船上的水手。這種鬼話也還有點兒像,反正船上人全死了,不會有人來拆穿我。好啦。”

唐代斯說著,轉身瞧瞧撞船的地點,不禁打了個寒戰。一塊巖石上還掛著遇難水手的一頂弗里吉亞紅帽,附近巖腳下漂浮著漁船龍骨的碎段,被海浪沖來沖去,猶如無力的羊角撞擊著巖石。

一瞬間,唐代斯打定了主意,他又跳下海,朝那頂帽子游去,拿了戴上,又抓過一段船木,便斜插著向那條帆船必經之處游去。

“現在,我終于得救了。”他自言自語。

有了這種信心,渾身又恢復了力量。

不久他就望見那條帆船逆風折行,駛到伊夫獄堡和普拉尼埃燈塔之間。唐代斯忽然擔心那條船離開沿岸駛向外海,譬如前往科西嘉島或撒丁島;不過從張帆的方式來看,它跟駛往意大利的船只一樣,取道習慣的路線,從雅羅島和卡拉薩雷涅島之間穿過去。

這工夫,帆船和游泳者在慢慢接近;在一段戧風折行中,帆船離唐代斯甚至不到一公里了。唐代斯在水中站立起來,搖動帽子呼救,但是船上無人看見,船打了個彎,又開始新的一段折行。他想呼喊,可是目測一下距離便明白,他的喊聲未等傳到船上,就會被海風卷走,被海濤吞沒了。

這時他心中才暗暗慶幸,自己加了一份小心,抱著一截船木;否則,像他現在這樣虛弱的身體,恐怕難以游到同那帆船相遇的地點,更不用說再游回岸了,因為有可能船上人沒看見他就駛過去了。

雖說判斷帆船的航線八九不離十,但唐代斯還是有幾分擔心,眼睛緊盯著,終于看到那帆船又掉頭朝他駛來。

于是,他也游著迎上去,然而未等相遇,船又開始掉頭。

唐代斯一見,立刻拼了全力,大半個身子立出水面,揮動帽子,同時呼救;海員遇難時的這種哀號,頗像海妖的悲鳴。

這回,船上人總算看見他,聽到他的呼救聲。帆船停止掉頭,又轉舵朝他駛來。與此同時,唐代斯看見正往下放小艇。

工夫不大,小艇由兩個人操槳,飛快地朝他劃來。唐代斯覺得身下這截木頭沒用了,于是丟開,迎著小艇用力游過去。

然而,他過高地估計了已經不支的體力,這時才感到漂出百步之外的那截木頭多么有用。他的雙臂開始發僵,兩條腿也不靈便了,游泳的動作變得笨拙而失去節奏,幾乎喘不上氣來了。

他大叫一聲,那兩個人便加勁劃槳,其中一個人用意大利語沖他喊:

“加油!”

這鼓勁的喊聲剛傳到他耳畔,一個浪頭打來,兜頭帶腦將他吞沒,他再也無力游上來了。

他終于又浮出水面,胳膊亂擺,完全像一個快被淹死的人那樣拼命掙扎,他又喊第三聲,直覺得往下沉,仿佛腿上還墜著那要命的鐵球。

水沒到頭頂,透過水層,他望見蒼白的天空和一些黑點。

他猛力掙扎一下,又露出水面,這時覺得被人揪住頭發,繼而他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了;他已經昏過去。

唐代斯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甲板上。帆船繼續航行;他頭一眼就要看船行的方向,果然離伊夫獄堡越來越遠了。他不禁歡叫一聲,但由于太虛弱,這聲歡叫聽來反像一聲呻吟了。

且說唐代斯躺在甲板上,一名水手用絨布給他搓四肢,另一名水手,他認為正是鼓勁他加油的那個人,正把一只水壺嘴插進他的口里;第三人是老海員,兼為舵手和船長,他凝視唐代斯的那種表情既有憐憫又感慶幸,是昨天幸免于難而明天又可能遇難的人所常有的。

水壺里的一點兒朗姆酒,使年輕人衰竭的心臟恢復活力,跪著用絨布給他按摩的水手,又使他的四肢恢復了彈性。

“你是什么人?”船長用蹩腳的法語問道。

“我是馬耳他水手,”唐代斯用蹩腳的意大利語回答,“我們從士麥那啟程,載著酒和布匹,昨夜船駛到莫爾吉永岬時,突然遭遇風暴,你們瞧,我們的船就在那邊的巖石上撞碎了。”

“你是從哪兒游過來的?”

“就是從那邊的巖石,船遇難的時候,我幸好抱住了巖石,可憐的船長腦袋撞碎了,另外三個伙伴也都淹死了,看來只有我一個人保住了命,我擔心在那荒島上不知要等多久,剛才望見你們的船,就抱住一截木頭,冒險朝你們游來。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唐代斯繼續說,“我眼看要完了,幸虧你們一個水手揪起我的頭發。”

“就是我呀,真主,你直往下沉。”一名水手說,他一臉連毛胡子,又黑又長,樣子非常直爽開朗。

“對,”唐代斯說著,向他伸出手,“對,朋友,我再次謝謝你。”

“真的!當時我還挺猶豫,”那名水手說,“看你這胡子有六寸長,頭發有一尺長,不大像好人,倒像個強盜。”

唐代斯這才想起來,自從被關進伊夫獄堡之后,他就沒有理過發,沒有刮過胡子。

“對了,”他說道,“這是我許的愿。有一次遇險,我就求石洞圣母保平安,許愿十年不理發不刮胡子。今天正好許愿期滿,不料又險些淹死。”

“現在,我們怎么安置你呢?”船長問道。

“唉!隨你便吧,”唐代斯回答,“反正我干活的那條船完了,船長也送了命,你這不瞧見了,我撿了一條命,只剩一個光身子。幸好我是個不錯的水手,到下一個港口靠岸時,就把我丟下好了,我總能在哪條商船上找到一份兒活干。”

“你熟悉地中海嗎?”

“我從小就在地中海上航行。”

“你熟悉適合下錨的地點嗎?”

“沒有什么港口,即使最險要的港口,我也能閉著眼睛進進出出的。”

“好啊,怎么樣,老板,”那個曾對唐代斯喊加油的水手問道,“如果這個伙計說的是實話,那何不留下他和我們一起干呢?”

“對,如果他講的是實話,”船長還有點兒懷疑地說,“可憐蟲落到這種地步,當然什么都滿口答應,也不管能不能兌現。”

“我能做到的超過我的許諾。”唐代斯說道。

“哈!哈!”船長笑道,“那就試試吧。”

“什么時候試都行,”唐代斯站起來,又說道,“你們這是去哪兒?”

“去里窩那。”

“那又干嗎戧風折來折去,耽誤寶貴的時間,為什么不逼風直航呢?”

“因為那樣的話,船就會一頭撞到里翁島上。”

“距離二十多,從島子旁邊過去。”

“那好,你來掌舵,”船長說,“讓我們瞧瞧你的本領。”

年輕人走過去坐下,輕輕一按船舵,就看見船隨之轉動,從而斷定這雖非第一流的帆船,但操縱起來卻相當靈便。

“轉桁索和帆角索!”他喊了一聲。

船上的四名水手立即各就各位,船長則在一旁觀看。

“拉索!”唐代斯繼續發號施令。

水手們遵照命令,操作相當準確。

“系住繩索!”

這個命令也照樣執行了。于是,帆船不再走“之”字形,而是直趨里翁島,果然不出唐代斯所料,他們安全通過,右舷離島子只差二十。

“真棒!”船長說。

“真棒!”水手們隨聲附和。大家看著這個人,都驚嘆不已。這時,他的眼睛又重現聰慧之光,而他身上所具有的體魄則遠非他們所料。

“你瞧,”唐代斯放開舵把,說道,“起碼在這趟航行中,我對你還有點兒用處。你要是不想雇用我,那么到里窩那就可以把我丟下,我一拿到工錢,就還清我在這船上的飯費,償付你們肯借給我的衣裳。”

“行啊,行啊,”老板說道,“如果要求合理咱們好說。”

“一個人頂一個人,”唐代斯說,“你給每個伙計多少,也給我多少,那就算拍板了。”

“這不公道,”在海上救起唐代斯的那名水手說,“你可比我們懂行啊。”

“你摻和什么,見鬼,雅各布,又不關你的事,”船長說,“要多要少,隨各人的便。”

“是這話,”雅各布回答,“沒什么,我隨口說說。”

“別光說嘴,瞧這厚道的青年還光著身子,你要是有替換的,最好還是借給他一條褲子和一件上衣。”

“沒有,”雅各布回答,“我倒多出一件襯衣和一條褲子。”

“這就足夠了,”唐代斯說,“謝謝,朋友。”

雅各布立即鉆入底艙,不大工夫拿了襯衣褲子上來,唐代斯穿上,那個舒服簡直無法形容。

“你還需要別的什么嗎?”船長又問道。

“來塊面包,再來點兒我剛嘗過的朗姆好酒,要知道,我有好久沒吃東西了。”

的確,他整整兩天兩夜沒吃飯了。

有人給唐代斯拿來一塊面包,雅各布則把酒瓶遞給他。

“左舷舵!”船長回頭,朝舵工喊了一聲。

唐代斯舉起酒瓶,同時望了一眼,手中的酒瓶不覺停住。

“咦!”船長問道,“伊夫獄堡發生什么情況啦?”

果然,一小朵白云,引起唐代斯注目的云朵,正罩在伊夫獄堡南角樓上。

過了一秒鐘,帆船上隱隱聽見一聲炮響。

水手們抬起頭來,面面相覷。

“那是怎么回事?”船長問道。

“大概是昨天夜晚,有囚犯越獄了,”唐代斯說,“他們放炮發出警報。”

船長瞥了一眼,只見這個年輕人說完話,便對著瓶嘴呷酒,神態那么安詳而又愜意,即使他產生一絲懷疑,也在頭腦中一閃即逝了。

“好家伙,這朗姆酒還真兇。”唐代斯說著,用襯衣袖子抹了抹流汗的額頭。

“管他呢,”船長一邊盯著他,一邊喃喃自語,“果真是他,那也好,反正我得了一個硬漢子。”

唐代斯借口疲倦,要坐在船舵旁邊。舵工倒巴不得有人替一替,便用目光征詢船長的同意。船長點了點頭,表示可以把舵交給這個新伙伴。

唐代斯坐在那里,眼睛就可以盯住馬賽的方向。雅各布望不見伊夫獄堡了,也過來坐到他身邊。

“今天是幾號啦?”唐代斯問雅各布。

“二月二十八日。”雅各布回答。

“哪一年啊?”唐代斯又問道。

“什么,哪一年!你問現在是哪一年?”

“是啊,我問你,今年是哪一年。”年輕人重復道。

“你連這都忘啦?”

“有什么辦法!昨天夜里我嚇壞了,”唐代斯笑道,“差一點兒喪失記憶,到現在我的腦子還很亂。我問你,現在是哪一年二月二十八日?”

“1829年唄。”雅各布回答。

唐代斯被捕入獄,整整過了十四個年頭。他十九歲被關押伊夫獄堡,出來已經三十三歲了。

他的嘴唇浮現一絲苦笑,心想這么長時間,不知梅色苔絲怎么樣了,肯定以為他已經死了。

繼而,他的眼里又射出仇恨的兇光,無疑想到殘害他坐了這么多年牢的那三個人。

他又重申在獄中發下的狠誓,一定要向丹格拉爾、菲爾南和維爾福報仇雪恨。

這個誓言不再是一種空洞的威脅了,因為此刻,地中海上再精良的帆船,也追不上滿帆駛向里窩那的這只獨桅小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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