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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位意大利學者

唐代斯焦急地等待已久,這時一把摟住新朋友,把他拉到窗下,好借著透進牢里的微光把整個人看清楚。

此人個頭矮小,頭發斑白并非年邁,而是由于飽受苦難,兩眼炯炯有神,花白的眉毛特別濃密,胡須尚呈黑色,一直垂到胸前;臉龐瘦削,刻著深深的皺紋,整個線條極有特色,棱角分明,顯然這個人慣于勞心而不善勞力。

這位來客滿頭大汗,身上穿的衣裳已成碎條,難以辨識初形了。

看樣子他至少有六十五歲,盡管那相當有勁的動作表明,他是因為長期坐牢而顯老,實際年紀也許沒有這么大。

他接受年輕人的熱烈歡迎,情緒顯然很高興,他那顆凍結的心靈接觸這顆火熱的心靈,一時間仿佛溫暖并融化了。他頗為熱誠地感謝年輕人對他如此親熱,盡管他極為失望,原本打算回到自由的天地,不料卻闖進另一間地牢。

“先看看,”他說道,“有什么辦法消除我這通道的痕跡,絕不能讓獄卒發現,否則我們以后就無寧日了。”

他說著,走到洞口,俯身毫不費勁地搬起重石,把它放回原位。

“拆下這塊石頭,活兒干得很粗糙,”他連連搖頭說,“看來你沒有工具吧?”

“您哪,您有工具嗎?”唐代斯驚奇地問道。

“我倒做了幾樣:鑿子、鉗子、撬棍,什么都有,只缺一把銼刀。”

“唔!我真想看看您憑耐心和技巧做出來的東西。”唐代斯說道。

“喏,這是一把鑿子。”

他讓唐代斯看一塊安了山毛櫸木柄的尖頭鐵。

“這是用什么做的?”唐代斯問道。

“用我床上的一塊角鐵。我就是用這件工具開通一條路,一直挖到這里,約莫有五十尺長。”

“五十尺!”唐代斯驚愕地嚷了一句。

“說話輕點兒,小伙子,說話輕點兒,牢門外常有人竊聽。”

“他們知道我一個人。”

“那也一樣。”

“您是說,您挖通五十尺長,才到這里?”

“對,你我牢房差不多相距這么遠。可惜我沒有幾何儀器,無法確定比例,把弧線計算錯了,本來應當挖四十尺長的弧形地道,不料挖了五十尺;我對你說過,我還以為挖到了外圍墻,只要鑿開就能跳進海里。可是我沒有從下面通過,而是沿著你這牢房對面的走廊挖過來,走廊外面則是布滿崗哨的院子,我的工夫完全白費了。”

“不錯,”唐代斯說,“可是,走廊只靠我這房間的一面墻,另外還有三面呢。”

“當然還有三面,不過,有一面是巖石,要想鑿開,那得有十名礦工,使用各種工具干上十年;另一面大概靠著典獄長住宅的地下室,我們挖過去,肯定落入上了鎖的地下室,又要被人抓住;還有一面,等一等,那一面對著哪兒呢?”

那一面就是鑿了窗口透光的墻壁:窗戶呈喇叭狀,小口沖外,細得連小孩子都鉆不出去,而且還安了三根鐵條,即使最多疑的獄卒也能放心,不必害怕囚徒越獄逃走。

來客問了這么一句,就把桌子拖到窗下,對唐代斯說:

“登上桌子。”

唐代斯猜出這位同伴的意圖,遵命登上桌子,背靠住墻壁,雙手伸過去。

這個只報了牢房號、真名實姓還沒告訴唐代斯的囚徒,顯然比表面年紀看起來敏捷得多,像貓或蜥蜴一樣,一躍而跳上桌,再躍而登上唐代斯的手掌,再跳上他的肩頭,但已到拱頂,只好彎著腰,腦袋從窗口的第一根鐵條的空當鉆出去,向下俯視。

不大工夫,他又急忙把頭縮回來。

“唉!唉!”他說,“我早就料到了。”

他順著唐代斯的身子滑到桌上,再跳下地。

“您料到什么啦?”年輕人也隨后跳下來,不安地問道。

老囚徒沉吟一下。

“對,”他說,“是這樣;你這牢房的第四面墻對著外走廊,有哨兵把守,還經常有巡邏隊。”

“您能肯定嗎?”

“我看見士兵的帽子和他的槍筒了,怕被他發現,我才急忙縮回來。”

“怎么樣呢?”唐代斯問。

“很清楚,從你這地牢逃不出去。”

“那怎么辦?”年輕人又問道。

“沒辦法,”老囚徒答道,“上帝的意志不可違!”

老人的臉上漸漸流露出深沉的聽天由命的神色,這個人很久以來就充滿希望,現在又如此豁達地放棄了。唐代斯望著他,不禁又驚異又欽佩。

“現在,能告訴我您是誰嗎?”

“唔!當然可以,如果你對這還感興趣的話,而現在我幫不上你什么忙了。”

“您可以安慰我,鼓勵我,因為我看,您是強手中的強手。”

神甫凄然一笑,說道:

“我就是法里亞神甫,如你所知,自從1811年就關進伊夫獄堡,在此之前,還在弗奈斯特雷要塞關押了三年,1811年才從皮埃蒙特轉押到法國。那時我聽說,拿破侖似乎紅運高照,喜得一子,那皇子還在搖籃里就被封為羅馬國王了。我萬萬沒有料到發生了你剛才說的變故:四年之后,那個巨人被推翻了。法國現在誰當朝呢?是拿破侖二世嗎?”

“不,是路易十八。”

“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天意真是神秘莫測啊。蒼天把抬舉起來的人打下去,又把打下去的人抬舉上來,究竟是何意圖呢?”

唐代斯注視著神甫,心想這個人竟一時忘記自己的命運,這樣操心世界的命運。

“對,對,”神甫接著說,“英國也是如此:查理一世下去,克倫威爾上來,查理二世又取代克倫威爾,而在詹姆士二世之后,上臺的也許是哪個駙馬、哪個王親國舅、哪個奧蘭治王子;也許是一個總督將登上王位;于是向老百姓做出新的讓步,于是制定一部憲法,于是有了自由。你會看到那種情景,小伙子,”他轉身對唐代斯說,同時明亮深邃的目光盯著年輕人,就像先知預言時的眼神,“你還年輕,一定能看到那種情景。”

“是啊,如果我能出獄的話。”

“哦!對了,”法里亞神甫說,“我們還是囚徒,有時我忘記這一點,我眼睛穿透了囚禁我的墻壁,真以為自由了。”

“為什么把您囚禁起來啦?”

“我嗎?因為拿破侖1811年要實現的計劃,我在1807年就夢想出來了;因為我像馬基雅弗利那樣,要把割據意大利的弱小諸侯國,建成統一牢固而強大的帝國;因為我把一個頭戴王冠的笨蛋錯看成愷撒·博爾吉亞,他佯裝理解我的意圖,好徹底把我出賣。這也是從前亞歷山大六世和克雷芒七世的計劃,但始終不會成功:當初他們執行不力,而拿破侖也未能完成。毫無疑問,這是上天懲罰意大利!”

說罷,老人低下頭。

唐代斯不大理解,一個人怎么能為這種事甘冒生命危險呢。不錯,他見過并跟拿破侖談過話,就算認識拿破侖,他也根本不知道克雷芒七世和亞歷山大六世是何許人。

“您是不是大家認為……有病的那位神甫?”唐代斯問道,他也開始相信獄卒的看法,即伊夫獄堡里的普遍看法。

“你是想說,大家都認為我是瘋子,對吧?”

“不敢這么說。”唐代斯笑道。

“是啊,是啊,”法里亞苦笑一下,接著說,“是啊,我給人當作瘋子耍,很久以來,就給這座監獄的人開心,還能讓小孩子取樂呢,如果在這悲慘的地方有小孩子的話。”

唐代斯呆立了片刻,又問道:

“這么說,您放棄越獄的計劃啦?”

“我看越獄不可能。硬要嘗試上帝不準成功的事情,那就是反抗上帝。”

“您何必泄氣呢?只想一下子就成功,這樣要求上天就太過分了。這個方向既然做過了,您就不能換個方向,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說說倒輕巧,可你知道我是怎么做過來的嗎?我擁有的這些工具,是花了四年工夫做成的,這你知道嗎?我碰到一個堅如花崗巖的土塊,花了兩年時間才鑿開,這你知道嗎?從前我連想都不敢想,要搬動大石頭,終日干巨人才能勝任的重活,有時一天干下來,從年代已久、堅如巖石的水泥上摳下一小塊,心里就特別高興,這些你都知道嗎?還有,挖出那么多土石要埋藏起來,我不得不鑿開一條樓梯的拱頂,把土石一點一點倒進去,現在,樓梯下面的空間已經填滿了,再也放不進一把土,這些你知道嗎?最后,干完這一切,我原以為達到目標,也感到自己的全部精力剛夠完成這一任務,不料上帝不僅把目標往遠移去,而且我也還不知移往何處,這些你都知道嗎?你都知道嗎?噢!我對你說了,再重復一遍,既然永遠斷送我的自由是上帝的意志,那么從今以后,我絕不再企圖重新贏得自由。”

唐代斯低下頭,不好供認自己的心情:看到這個囚徒未能逃出去而痛苦不堪,他本來應當表示同情,可是內心卻為有一個難友而慶幸。

法里亞神甫仰身躺在唐代斯的床上,年輕人則一旁站立。

唐代斯從未想過逃跑。的確,有些事情看來根本不可能,人也就連想也不想,下意識地回避。挖通五十尺長的地道,為此苦干三年,即使成功,也是到了海上的懸崖峭壁,要從五十尺,六十尺,甚至一百尺高的地方跳下去,縱然不被哨兵一槍打死,也會掉在巖石上摔得腦漿迸裂,就算逃脫這種種危險,幸免于難,那還得在海上游一古里。要逃走真是千難萬險,只好認命,唐代斯就是如此,他聽天由命,幾乎坐以待斃。

然而現在,這個青年已經看到,一個老人為尋求活路,竟顯示如此魄力,為他樹立了拼命抗爭的榜樣,于是他開始思考并忖度自己的勇氣。另一個人做了他連想都沒有想的事情;另一個人,不如他年輕,不如他健壯,也不如他靈活,卻憑著技巧和耐心,制造了各樣工具,進行難以想象的工程,只因測量出了差錯才功敗垂成;另一個人做到這一切,那么對唐代斯就無不可能;法里亞挖通五十尺地道,他就能開出一百尺,法里亞年已五旬,用了三年時間,而他唐代斯,年齡只有法里亞的一半,就可以花上六年時間;法里亞是個神甫、學者,是個神職人員,尚且不怕從伊夫獄堡游到多姆島、拉托諾島,或者勒麥爾島,而他,這個海員埃德蒙,他這個潛水高手唐代斯,曾經多少回潛入海底采珊瑚,難道游一古里他還會猶豫嗎?游一古里又怎么樣呢?也就是一小時吧?這算什么,他不是在海水里泡過幾小時才上岸嗎?對,對,唐代斯無非需要一個榜樣的鼓舞。凡是別人做到或者可能做到的事情,唐代斯定然去做。

年輕人思考片刻,對老人說道:

“我有辦法了。”

法里亞渾身一抖。

“你有辦法?”他說著,抬起頭來,顯然是要看唐代斯是否講老實話,而他的沮喪情緒不會持續很久,“哦,哦,你有什么辦法?”

“您挖過來的地道,是不是同外走廊平行?”

“是啊。”

“相距大概不超過十五步吧?”

“多說十五步。”

“那好,我們就在地道中間開出一條支線,呈丁字形,通到外走廊。我們從那里出去,干掉哨兵就逃走。要保證這個計劃成功,一需要勇氣,勇氣您有;二需要氣力,氣力我也不缺少。耐性就不必說了,您已經表現出來,現在看我的表現。”

“等一下,親愛的朋友,”神甫回答,“你還不了解我的勇氣屬于哪一種,我又如何使用我的力量。至于耐性,能夠夜以繼日,又夜以繼日地干下來,我認為自己的耐性相當大了。不過,聽我說,小伙子,我這樣做,無非是認為我清白無辜,不應當定罪,而把這樣一個人解救出去就是為上帝效力。”

“那么請問,”唐代斯問道,“難道事情還不是原樣嗎?難道遇見我之后,您就認為自己有罪了嗎?”

“當然不是,但我不想成為罪人。到目前為止,我自信僅僅同事物打交道,而你卻勸我和人打交道。我能夠穿透一堵墻壁,毀掉一條樓梯,但我不能穿透一個胸膛,毀掉一條生命。”

唐代斯微露驚異之色,不禁問道:

“您有這種顧忌,又怎么能獲得自由呢?”

“那么你呢,”法里亞反問道,“你怎么沒有拿一條桌腿,趁傍晚打死獄卒,換上他的衣裳逃走呢?”

“我沒有產生這個念頭。”唐代斯說道。

“這是因為你本能就十分憎惡這種罪行,十分憎惡,也就不會產生這種念頭,”老人又說道,“要知道,凡是簡單易行的事情,我們天生的欲望會告誡我們不要離開正道。譬如老虎,天生嗜血,這是它的本性,它無需別的什么,僅憑嗅覺就知道附近有獵物,于是撲上去,將獵物撕得粉碎。這是老虎的本性,它遵循本性行動。人則相反,憎惡流血,因此,抵制殘殺行為的不是社會法律,而是自然法則。”

唐代斯不免尷尬,沉默良久:這話的確道破了他頭腦或心靈不知不覺中的忖念,因為有些念頭來自頭腦,而另外一些則發自心靈。

“況且,”法里亞繼續說,“我入獄將近十二年來,回顧了所有著名的越獄案例,歷數下來,成功極少。有人幸運,完全成功了,那事先也必須經過周密策劃,長期準備;諸如德·博福爾公爵逃離萬森堡,杜布庫瓦神甫逃離主教堡,以及拉圖德逃離巴士底獄,都是這種情形。還有的是偶然出現的機會:偶然乘機越獄是最好的;相信我的話,等待時機吧。時機一到,我們就抓住不放。”

“您是能夠等待啊,”唐代斯嘆道,“長時間挖地道,總有事干,不干活的時候,還能從希望中得到安慰。”

“況且,”神甫說,“我還有別的事情。”

“還有什么事情?”

“寫作或研究。”

“他們給您筆墨紙張嗎?”

“不給,我是自己造的。”神甫回答。

“您自己造筆墨紙張?”唐代斯高聲問道。

“對。”

唐代斯欽佩地看著這個人,但還不大相信他說的話。法里亞看出他尚有疑慮,便說道:

“等你到我那兒去,我給你看看一部完整著作,那是我花了畢生精力探索、研究和思考的結晶;我曾在羅馬大斗獸場的陰影下,在威尼斯圣馬克圓柱腳下,在佛羅倫薩的阿爾諾河畔醞釀。我絕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我在伊夫獄堡的牢房里有了閑暇寫出來。題目是《論在意大利建立統一王國的可能性》。這將是四開本的大部頭。”

“您寫下來啦?”

“寫在兩件襯衣上。我發明了一種藥劑,涂在布上,布就像羊皮紙一樣光滑了。”

“您還是化學家呀。”

“勉強算吧。我認識拉瓦錫[25],跟卡巴尼斯[26]也有交往。”

“可是,要寫這樣一部著作,必須研究歷史,您有參考書嗎?”

“我在羅馬的書房里,大約有五千卷書。我反復閱讀,發覺只要精選一百五十本書就夠了,即使不能概括人類的全部知識,至少容納了一個人必備的學問。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反復研讀這一百五十本書,在我被捕入獄的時候,差不多都能背誦下來了。我在獄中稍微回憶一下,所有內容就能想起來了。因此,修昔底德[27]、色諾芬[28]、普盧塔克[29]、提圖斯·李維烏斯[30]、塔西佗[31]、斯特拉達、約南戴斯、但丁、蒙泰涅[32]、莎士比亞、斯賓諾莎、馬基雅弗利和博須埃[33],他們的作品我能給你背誦出來。上面列舉的只是最重要的作家。”

“這么說,您懂好幾種語言啦?”

“對,我能講五種現代語言: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英語和西班牙語;借助于古希臘文,我能懂現代希臘語,但講得不好,眼下還在研究。”

“您在研究?”唐代斯問道。

“對,我把認得的字編成詞匯表,進行組合安排,反復搭配,就足夠表達我的思想了。我大約認識一千個詞,這是起碼應當掌握的,盡管我相信大詞典里收進了十萬個詞。當然,只掌握這點兒詞匯,我講話不會雄辯,但能完全讓人明白,這就夠了。”

埃德蒙越聽越感到驚異,他開始覺得這個怪人有超凡的本領,但總還想找出點兒漏洞,于是又問道:

“如果他們不給您筆的話,您又怎么能把這部巨著寫出來呢?”

“我自己制造一些出色的筆,如果材料一公開,我的筆準比常用的羽毛管筆受歡迎。你知道,齋日有時給我們吃大鱈魚,魚頭的軟骨正適合當筆用。因此,每逢禮拜三、禮拜五和禮拜六,我就非常高興,可望他們向我提供更多的制筆材料。不瞞你說,研究歷史是我的最大樂趣。回到過去,我就忘記現在;在歷史中自由自在地馳騁,我也就想不起自己是個囚徒了。”

“還有墨水呢?”唐代斯又問,“您是用什么制造的?”

“我的地牢里原有個壁爐,在我關進去之前不久砌死了,那壁爐肯定用過多年,里邊結了厚厚的一層油煙。我把油煙溶解在禮拜天給我喝的酒中,就制成極好的墨水。碰到需要引人注目的特殊注釋,我就扎破手指,用鮮血來書寫。”

“這些我什么時候能去看看?”唐代斯問道。

“隨便什么時候。”法里亞回答。

“嘿!馬上就去吧!”年輕人高聲說。

“跟我來吧。”神甫說了一句。

他隨即鉆進地道不見了,唐代斯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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