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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科西嘉的魔怪

路易十八看到這張大驚失色的臉,猛地推開面前的桌子。

“您怎么啦,男爵先生?”國王高聲說,“我看,您這么驚慌,這么猶豫,難道同德·布拉卡先生所說的,同德·維爾福先生所證實的情況有關系嗎?”

德·布拉卡先生則急忙走到男爵跟前,他作為政治家,看到這位朝臣面如土色,就不忍炫耀他的得意心情了;老實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寧可讓警察總監占上風,也不愿看到總監在這件事情上出丑。

“陛下……”男爵訥訥說道。

“到底怎么回事?”路易十八問道。

警察總監一時痛悔無及,就要跪到路易十八的腳下,而國王卻后退一步,皺起眉頭,申斥道:

“到底講不講?”

“噢!陛下,多可怕的災禍!我還值得寬恕嗎?我要悔恨一輩子!”

“先生,”路易十八說,“我命令你快講!”

“唉,陛下,竊國大盜于二月二十八日離開厄爾巴島,三月一日登陸了。”

“在哪兒?”國王急忙問道。

“在法國,陛下,在朱安灣,昂蒂布附近的一個小碼頭。”

“竊國大盜三月一日在法國登陸,就在朱安灣,昂蒂布附近,距巴黎一千公里,而直到今天,三月三日,你才得到這一消息!……哼!先生,你講的這件事不可能:你不是收到假報告,就是發瘋了。”

“唉!陛下,這是千真萬確的!”

路易十八揮一下手臂,顯露出難以形容的氣惱和惶恐。他騰地站起身,就好像心口和臉龐同時遭受意外的一擊。

“在法國!”國王嘆道,“竊國大盜到了法國!難道沒有監視這個人嗎?天曉得,也許有人跟他串通一氣吧?”

“哎!陛下,”德·布拉卡公爵高聲爭辯,“絕不可指責丹德烈先生這樣的人會有叛逆行為。陛下,我們都有眼無珠,警察總監也同大家一樣,不過如此。”

“然而……”維爾福欲言又止,“哦,請原諒,請原諒,陛下,”他躬身說道,“熱忱所至,竟然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說吧,先生,放膽說吧,”國王鼓勵道,“只有你向我們預報了這場禍患,能幫我們想想補牢之策嗎?”

“陛下,”維爾福答道,“在南方一帶,那逆賊受人痛恨;依拙見,假如他貿然闖入南方,那么發動普羅旺斯和朗格多克兩省反對他,可以說易如反掌。”

“當然了,這話不錯,”總監插言道,“不過,他會取道加普和西斯特隆,向前挺進。”

“挺進,挺進,”路易十八說道,“難道他要直逼巴黎嗎?”

警察總監啞口無言,等于完全默認。

“那么多菲內省呢,先生,”國王問維爾福,“你認為也能像普羅旺斯那樣發動嗎?”

“陛下,恕我直言,這是一個嚴酷的現實:多菲內省的民情,遠遠不如普羅旺斯和朗格多克。那里的山民多是波拿巴黨羽,陛下。”

“嘿,”路易十八喃喃說道,“他的情報倒很準確。他帶著多少人?”

“不知道,陛下。”警察總監答道。

“怎么,你不知道!你疏忽了,沒有收集這一情報?這的確無關緊要。”國王補了一句,同時鄙夷地笑了笑。

“陛下,這情報我無法了解;快報上只有逆賊登陸的消息及其所取的路線。”

“你這快報是怎么到手的?”國王又問道。

總監垂下頭,滿臉漲得通紅,訥訥答道:

“通過信號傳遞,陛下。”

路易十八朝前跨一步,像拿破侖那樣叉起胳臂,他氣得臉色刷白,說道:

“我流亡二十五年,在這二十五年間,我研究、體察并分析將由我治理的法蘭西的人情物態,結果上天顯靈,七國聯軍推翻了這個人,我又登上父輩的寶座,剛剛如愿以償,不料我手中掌握的一種力量,竟然這樣爆開,要把我擊得粉碎!”

“陛下,這是劫數。”總監喃喃地說,他感到這樣一種分量,在命運的天平上很輕,卻足以壓垮一個人。

“我們的敵人挖苦我們的話:什么沒學到,什么沒忘記,看來說得不錯吧?如果我像他那樣眾叛親離,那我還能聊以解嘲;然而,我周圍的人,全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照看愛護我,應當勝過照看愛護他們自己,因為我的榮辱就是他們的榮辱,他們在我登基之前一無所有,在我退位之后仍將一無所有。毀于無能,毀于愚蠢,實在可悲可嘆!哦!是的,先生,你說得對,這正是劫數。”

總監俯身垂頭,聽著這種冷嘲熱諷;德·布拉卡先生不斷擦拭沁滿額頭的冷汗;維爾福則心中暗笑,覺得自己的身價倍增了。

“倒臺,”路易十八繼續說,他一眼就看清王國瀕臨的深淵,“倒臺,而且通過信號快報了解自己倒臺的消息!噢!我寧可步王兄路易十六的后塵,登上斷頭臺,也不愿這樣被驅趕,走下杜伊勒里宮的樓梯,成為笑柄……成為笑柄,先生,你不明白在法國這意味什么,其實你應當明白。”

“陛下,陛下,請開恩!……”總監咕噥道。

“過來,德·維爾福先生,”國王又對這青年說道,此時這青年靠后佇立不動,注視反映一個王國風雨飄搖的談話的進程,“過來,對這位先生說,他不知道的情況,別人事先都能了解到。”

“陛下,逆賊居心叵測,瞞過所有人,要推測他的企圖,那實際上是強人所難。”

“好一個強人所難!對,這是一種大話,先生,只可惜,世上有些大話也同大人物一樣,我都衡量過了。一位重臣,手下擁有偌大的機構,擁有那么多辦公室,那么多警察、便衣和密探,還有一百五十萬法郎的秘密經費,要他了解一百二十公里法國海岸所發生的情況,這是強其所難!喂,瞧瞧這位先生,他僅僅是個司法官,手中毫無這種人員設備,卻比您這掌握整個警察系統的人了解情況還多,而他若有指揮信號發報機的權力,就能保住我這頂王冠了。”

總監那深惡痛絕的目光移到維爾福身上,維爾福則以勝者的遜讓頷首。

“我這話不是講您,布拉卡,”路易十八繼續說,“雖然您并沒有發現什么,但您至少頭腦清醒,堅持您的懷疑;換了別人,很可能認為德·維爾福先生透露的消息不足為憑,甚或認為他企圖邀功請賞。”

這話是對警察總監一小時前極為自信的言論而發。維爾福明白國王的用意,換了別人也許會忘乎所以,陶醉于這種嘉許,但他盡管看出總監失寵已成定局,卻也怕從此多了一個死敵。警察總監在權勢炙手可熱的時候,未能識破拿破侖的密謀,如今要垂死掙扎,就有可能揭穿他維爾福的隱秘:其實,只要提審唐代斯,就會真相大白。維爾福轉念至此,非但不落井下石,還要拉這位總監一把。

“陛下,”維爾福說道,“風云突起,來勢迅猛,陛下自然明鑒,唯有上帝以雷霆之力方能制止;陛下以為我目光敏銳,洞燭其奸,而其實這純系偶然。我身為忠實的臣仆,無非抓住了這個偶然機會。不要對我過譽了,陛下,以免將來您還要消除對我的最初印象。”

警察總監以滿意的目光感謝這位青年,維爾福隨即明白此舉成功,他既贏得一位緩急可待的朋友,又不失一份國王的謝忱。

“很好,”國王說道,“現在,先生們,”他轉身對德·布拉卡和警察總監說,“這里沒事了,你們可以退下。余下的事情屬于國防大臣的權限。”

“陛下,幸虧軍隊還可以信賴,”德·布拉卡先生說,“陛下知道,所有報告都描述他們多么忠于朝廷。”

“不要再提什么報告了,公爵,現在我算領教對報告該如何相信。喂!既然提起報告,男爵先生,關于圣雅克街事件,你有什么新消息嗎?”

“圣雅克事件!”維爾福不禁驚呼一聲,但又戛然而止,解釋說,“請原諒,陛下,我滿懷對陛下的忠誠,時時忘記——當然是忘記禮儀,而不是忘記銘刻于心的對您的崇敬。”

“講吧,沒關系,先生,”路易十八又說道,“今天,你已經贏得詢問的權利。”

“陛下,”警察總監回答,“關于這個事件,今天我剛覲見時,就是要向陛下報告我搜集到的新情報,不料海灣的噩耗傳來,轉移了陛下的注意力;現在,這種情報恐難引起陛下的絲毫興趣。”

“恰恰相反,先生,恰恰相反,”路易十八說,“我認為這件事,同我們正關注的局勢有直接關系,凱斯奈將軍之死是條線索,順藤摸瓜,也許會發現國內的大陰謀。”

聽到凱斯奈將軍的名字,維爾福不寒而栗。

“不錯,陛下,”警察總監又說,“種種跡象表明,凱斯奈將軍之死是一起謀殺案,并非像當初判斷那樣是自殺:據說,將軍是離開波拿巴黨一個俱樂部時失蹤的。那天早晨,一個陌生人去找他,同他約好在圣雅克街見面;當時跟班正給將軍梳頭,聽清了約會的地點是圣雅克街,可惜沒有記住門牌號碼。”

隨著警察總監向路易十八報告這些情況,維爾福的心仿佛系在他的嘴唇上,臉紅一陣白一陣。

國王又轉過身去:

“德·維爾福先生,你是否同我的看法一樣?那位凱斯奈將軍可能被認為附逆,而其實完全忠實于我,恐怕他是在波拿巴黨徒的一次伏擊中斃命的吧?”

“有可能,陛下,”維爾福答道,“再也沒有別的情況了嗎?”

“已經找到定約會的那個人的蹤跡。”

“找到那個人的蹤跡?”維爾福重復道。

“對,將軍的跟班描述了那人的相貌:那男子五十一二歲,深褐色頭發,黑眼睛,眉毛很重,蓄留胡子,身穿一件藍色燕尾服,紐扣上別著一枚榮譽騎士團勛章。昨天跟上一個人,其相貌同我描述的一模一樣,然而跟到朱西埃娜街和公雞鷺街的岔口,那人忽然不見了。”

維爾福靠在椅背上,他聽著警察總監講下去,只覺得雙腿越來越發軟,可是聽說那個陌生人甩掉了跟蹤的密探,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要追捕那個人,先生,”國王對警察總監說,“在這種時候,凱斯奈將軍本來對我們極為有用,從各種情況來看,我認為他遭到暗殺,兇手是不是波拿巴黨徒,都將嚴懲不貸。”

維爾福極力保持鎮定,以免聽到國王的諭示所產生的恐懼流露出來。

“怪哉!”國王悻悻然,繼續說道,“警察當局講一句‘發生一起謀殺案’,就以為全講清楚了,再補充一句‘正在緝拿兇犯’,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陛下,至少在這一點上,可望陛下能夠滿意。”

“好吧,我們拭目以待;男爵,我不再挽留你了;德·維爾福先生,你長途旅行,必然很累,先去休息吧。你一定是在令尊府上下榻嘍?”

維爾福眼前一黑。

“不是,陛下,”他答道,“我在圖爾農街馬德里飯店訂了客房。”

“你見過他了吧?”

“陛下,我是徑直去德·布拉卡公爵府的。”

“你總得去看看他吧?”

“沒有這種打算,陛下。”

“哦!這就好了,”路易十八笑道,“我忘了你跟努瓦蒂埃的關系冷淡,這是你為王國大業做出的又一犧牲,我應當給予補償。”

“陛下,您對我這么仁慈,已遠遠超過我的全部奢望,我對國王別無他求了。”

“不管怎樣,放心好了,先生,我們不會忘記你的;眼下,”國王說著,從他藍色禮服上摘下一枚平時佩戴的勛章,遞給維爾福,這是別在圣路易十字章旁邊,加爾默羅山和圣拉扎爾圣母會章上面的榮譽騎士團勛章,“眼下,你先戴上這枚勛章。”

“陛下,”維爾福說,“您恐怕拿錯了,這是軍人的榮譽勛章。”

“真的,先生,”路易十八又說,“就接受這枚吧,我來不及另外給你要一枚勛章。布拉卡,您關照一下,把證書發給德·維爾福先生。”

維爾福眼睛濕潤,閃著喜悅和自豪的淚花,他接過勛章,捧起來吻一吻。

“現在,”維爾福問道,“陛下對我還有什么諭旨?”

“你需要休息,先去休息吧;要知道,你在巴黎無法為我效力,但在馬賽卻對我用處極大。”

“陛下,”維爾福躬身答道,“過一小時,我就離開巴黎了。”

“去吧,先生,”國王又說道,“國王多忘事,如果我把您忘記,您就提醒我,不必有所顧慮……男爵先生,傳旨召國防大臣進宮。布拉卡留下來。”

“嘿!先生,”警察總監出了杜伊勒里宮,對維爾福說,“您走的門路不錯,官運有了保障。”

“這官運能否長久呢?”維爾福喃喃說了一句;他躬身同仕途已窮的警察總監告辭,便放眼尋找出租馬車。

一輛馬車經過碼頭大街,維爾福招手,待馬車駛到面前,告訴車夫要去的地址,于是他鉆進車廂,做起野心的美夢來。車行駛十分鐘,到達指定地點;維爾福回到住所,吩咐備馬,兩小時之后出發,又吩咐侍候他用餐。

維爾福正要進餐,忽聽門鈴響了,聽那鈴聲,來者顯然是一個直率而堅定的人。跟班走去開門,維爾福聽見來客提到他的姓名。

“已經知道我在這兒,能是誰呢?”這位青年心中發問。

這時,跟班回來。

“喂,”維爾福問道,“什么事?誰拉門鈴?誰要見我?”

“一位生客,他不肯報姓名。”

“什么!不肯報姓名的生客?他來干什么?”

“他要同先生談談。”

“同我?”

“對。”

“他講出我的姓名啦?”

“一點兒不錯。”

“這生客外表如何?”

“唔,先生,來人五十上下。”

“矮個兒?高個兒?”

“跟先生的個頭差不多。”

“頭發眼睛,褐色還是金黃色的?”

“深褐色,近乎黑色:黑頭發,黑眼睛,黑眉毛。”

“穿戴呢,”維爾福急忙問道,“穿戴如何?”

“穿一件排胸扣的藍色長禮服,戴一枚騎士榮譽團勛章。”

“正是他。”維爾福面失血色,咕噥一聲。

“沒錯!”相貌已描述過兩次的那個人走進來說道,“好大的架子啊!兒子讓老子在前廳候見,難道這是馬賽的規矩嗎?”

“爸爸!”維爾福高聲說,“我沒有弄錯,一猜就知道是您。”

“既然猜出是我,”來客說著,把手杖立在角落,將帽子丟到一張椅子上,“讓我來告訴你,親愛的杰拉爾,既然猜出是我,還讓我候在門外,你這樣可不大講孝道啊。”

“你退下吧,日爾曼。”維爾福吩咐一句。

仆人面露明顯的驚異之色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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