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簡愛(世界十大文學名著)
- 夏洛蒂·勃朗特
- 6134字
- 2021-10-20 18:28:23
接著,我記得,我感到自己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了過來,只見眼前亮著一片紅光,紅光中劃有一道道又粗又濃的黑杠。我還聽見有人在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仿佛被疾風或激流掩蓋住似的。激動,不安,還有壓倒一切的恐懼感,弄得我神志恍惚。不一會兒,我覺察到有人在擺弄我,把我扶了起來,讓我靠在他身上坐著,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溫存體貼地抱過我扶過我,我把頭靠在一個枕頭上,或者是一條胳膊上,覺得很舒服。
又過了五分鐘,迷糊昏亂的陰云消散了。我非常清楚地覺出,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那片紅光是兒童室里的爐火。這時已是晚上,桌上點著一支蠟燭,貝茜端著臉盆站在床腳邊,還有一位先生坐在我枕頭旁的椅子上,正俯身朝我望著。
當我知道屋子里有了一個陌生人,一個不是蓋茨海德府的人,和里德太太也沒有任何關系,心里感到說不出的寬慰,深信自己會受到保護,安全有了保障。我轉眼不再去看貝茜(雖說相比之下,她的在場遠不如別人——如阿博特——那樣讓我討厭),開始仔細打量起那位先生的臉來。我認出了他,他是勞埃德先生,是個藥劑師。遇到仆人生病時,里德太太有時候請他來過。她自己和孩子們生病的話,她就請一位醫生。
“瞧,我是誰?”他問道。
我說出了他的名字,同時向他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笑著說:“我們用不著多久就會好的。”隨后,他扶我躺下,并吩咐貝茜,要她多加小心,夜里別讓我受到驚擾。他還交代了幾句,還說明天再來,然后就走了。這讓我感到很難過,有他坐在我枕頭旁的椅子上,我便覺得有了依靠,有人幫助。他走了,門一關上,整個屋子頓時變得陰暗無光,我的心又沉下去了,一種說不出的哀傷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
“你覺得想睡了嗎,小姐?”貝茜問道,口氣相當溫和。
我幾乎不敢回答她,生怕她下一句話又會粗聲粗氣,“我試試看。”
“你想喝點什么,或者要吃點什么嗎?”
“不啦,謝謝你,貝茜。”
“那我想我該去睡了,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夜里你要是需要什么,可以叫我一聲。”
這樣有禮貌真讓人吃驚!這使我有勇氣提了一個問題。
“貝茜,我是怎么了?是病了嗎?”
“我想,你是在紅房子里哭病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沒問題。”
貝茜到就在近旁的仆人下房里去了。我聽見她在說:
“薩拉,來跟我一起睡在兒童室里吧,今晚我可說什么都不敢一個人陪著那可憐的孩子了,說不定她會死掉的。真是樁怪事,她竟會昏了過去,我疑心她是不是看見什么了。太太未免也太狠心了。”
薩拉跟她一起回來,兩人上床后,又嘰嘰咕咕地悄聲說了半個來鐘頭話才睡去。我斷斷續續地聽到了幾句,但憑這我就已經能猜出她們談話的中心了。
“有什么東西打她身邊經過,一身白色穿著,隨后又不見了……”“他后面還跟著一條大黑狗……”“在房門上重重地敲了三下……”“教堂的墓地里出現一道亮光,就在他的墳頭上……”如此等等。
最后她倆都睡著了,爐火和蠟燭也已熄滅,而我卻在可怕的清醒中度過了這個不眠的漫漫長夜,耳朵,眼睛,腦袋,全都因恐懼處于緊張狀態中,這種恐懼是只有孩子才能感覺到的。
這次紅房子事件,并沒有給我肉體上帶來什么嚴重的或長期的疾病,只是使我的精神受到了一次震撼,直到今天我還心有余悸。是啊,里德太太,是你使我在心靈上造成嚴重創傷,使它備受痛楚。不過我還是應該原諒你,因為你自己也不明白你做了些什么。在你扯斷我的心弦時,你還以為你是在根除我身上的壞習性哩。
第二天將近中午,我起來穿好衣服,裹了一條披巾坐在兒童室的壁爐旁。我覺得渾身無力,全身像散了架似的,但最使我感到難受的是心靈上的一種莫名的痛楚。這種痛楚使得我不斷地默默流淚,我剛從頰上抹去一滴咸咸的淚珠,另一滴又緊跟著淌了下來。然而,我想我應該感到高興,因為里德家的孩子都不在,他們全都跟他們的媽媽坐馬車出門去了。阿博特也在另一間屋子里做針線活,至于貝茜,她正來來去去忙著收拾玩具,整理抽屜,一邊還不時跟我說上一兩句不常有的體貼話。我一向過慣了老是挨罵和費力不討好的日子,眼前的這種情況,對我來說,本該是個寧靜的天堂了,然而事實上,我那飽受摧殘的精神已經處于這樣的境地——沒有任何寧靜能使它得到撫慰,也沒有一件樂事能使它歡快起來。
貝茜下樓到廚房里去了一趟,用一只釉彩鮮艷的瓷盤端來了一只餡餅。盤子上繪的是一只極樂鳥棲息在旋花和玫瑰花蕾編成的花環里,這圖案曾令我贊嘆不已,以前我多次提出過要求,讓我把這盤子拿在手里細細瞧瞧,但都被認為不配有這個權利。現在,這件珍貴的瓷器就擱在我的膝蓋上,貝茜還熱情地要我嘗嘗盤中那圓圓的可口的油酥點心。好意落空了啊!就像別的許多日思夜盼卻久久未能得到的恩惠那樣,來得太遲了!我吃不下餡餅,就連圖案中鳥兒的羽毛,花兒的色澤,似乎也奇怪地黯然失色了。我把盤子和餡餅都擱到一邊。貝茜問我要不要看書。書這個字眼,就像一帖速效的興奮劑似的起了作用,我央求她到書房里去把那本《格列佛游記》[1]拿來。這本書我曾津津有味地看過一遍又一遍。我認為書中講的全是真事,而且還發現那里面有比神話中更有趣的東西,因為,就說神話中的那些小精靈吧,我曾在指頂花葉和風鈴草叢中,在蘑菇下面,在布滿連錢草的古老墻根下尋找過,但是一無所獲。最終,我只好決心承認這樣一個可悲的事實:準是他們全都已經逃離了英國,到某個樹林比較茂密、人口比較稀少的荒涼國度去了。然而小人國和大人國,我相信,它們都是地球上實際存在的地方,因而我毫不懷疑,早晚有一天,經過一次遠航,我準能親眼見到其中一個國度里的小小的田野、房舍、樹木以及小人、小牛、小羊和小鳥,還有另一個國度里的森林般的麥田、高大的猛犬、巨獸似的貓和高塔般的男人和女人。可是此刻,當這本心愛的書交到了我手中,我一頁頁翻著它,在那些奇妙的插圖中尋找往昔從未消失過的魅力時,一切卻都變得怪誕而乏味了。那些巨人成了瘦骨嶙峋的妖魔,小人成了惡毒可怕的小鬼,而格列佛,則成了一個到過最險惡地區的最孤獨的流浪漢。我合上書,不敢再看下去,把它放到桌上那個不曾嘗過的餡餅旁。
貝茜這會兒已經拾掇完房間,洗過手,她打開一個里面裝滿漂亮的零碎綢緞的小抽屜,動手給喬治安娜的小娃娃做一頂新帽子。她一邊做一邊唱著歌,唱的是:
當初我們一起去流浪,
那已經是在很久以前。[2]
這首歌我以前曾聽過多次,每次聽到都感到心情歡快,因為貝茜的嗓音甜美悅耳——至少,我覺得是這樣。可是現在,盡管她的嗓音依然很甜,我卻在她的聲調里覺出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有時,她做手里的活兒做得出了神,把副歌唱得很低沉,拖得很長,“那已經是在很久以前”唱得就像挽歌中最哀傷的調子那樣。隨后她又唱起另外一首民謠,這次倒真是一首悲哀憂傷的歌了。
我雙腳疼痛難當,四肢力竭;
路遠迢迢,走不盡野嶺荒崗;
天空中沒有月亮,蒼茫暮色
即將籠罩在苦命孤兒旅途上。
為何逼我走他鄉,形單影只,
來到這滿是沼澤灰巖的地方?
人心歹毒,唯有善良的天使
來保佑我苦命孤兒一路安康。
遠方輕輕地吹來夜晚的微風,
萬里無云,晶瑩的繁星閃亮;
上帝慈悲,一路上把我護送,
賜給我苦命孤兒安慰和希望。
即令我一時失足從斷橋跌落,
為幻影所騙,誤入沼澤泥塘;
天父仍將按他的許諾和祝福,
把苦命孤兒緊緊地擁入胸膛。
雖然我無處棲身,無親可投,
有一個信念賦予我無窮力量;
上帝啊,你永遠是我的朋友,
定會讓苦命孤兒安息在天堂。
“好啦,簡小姐,別哭了。”貝茜唱完后說道。她這樣說,還不如去對火說“別燒了”哩。不過,她又怎么能理解我這個受折磨的人內心的痛苦呢?這天上午,勞埃德先生又來了。
“怎么,已經起來了!”他一進兒童室就說,“哦,保姆,她怎么樣?”
貝茜回答說我很好。
“那她應該顯得快活些。到這兒來,簡小姐。你叫簡,對嗎?”
“是的,先生,我叫簡·愛。”
“哦,你在哭,簡·愛小姐,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哭嗎?是哪兒疼?”
“不,先生。”
“唔!我敢說,她準是為了沒能跟太太一起坐馬車出去才哭的。”貝茜插嘴說。
“絕不會!嗨,她已經不小了,不會這么任性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樣毫無根據的指責,大大傷了我的自尊心,我立即反駁說:“我從來都沒有為這種事哭過,我最討厭坐馬車出去了。我是因為自己不幸才哭的。”
“哎喲,小姐!”貝茜說。
好心的藥劑師顯得有些迷惑不解。我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轉睛地朝我看著。他的眼睛是灰色的,很小,也不太有神,不過現在我敢說,我認為他的眼神很銳利;他的臉長得難看,但卻和藹可親。他不慌不忙地打量了我一番之后,問道:
“你昨天怎么會病的?”
“她摔倒了。”貝茜又插進來說。
“摔倒!嗨,這可又像是個娃娃了!她這么大了,還不會走路?她總有八九歲了吧。”
“我是給人打倒的。”自尊心再次受到傷害引起的不快,使得我直言不諱地解釋說。“不過我生病不是因為這個。”我又補充了一句。這時候,勞埃德先生拈了一撮鼻煙吸了起來。
正當他把鼻煙盒放回背心口袋里去時,響起了招呼仆人去吃飯的響亮鈴聲,他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叫你哩,保姆,”他說,“你下去吧。我在這兒好好開導開導簡小姐,等你回來。”
貝茜本想留下來,可她又不得不去,因為蓋茨海德府一向嚴格執行準時吃飯的制度。
“你生病不是因為摔倒,那是因為什么呢?”貝茜走后,勞埃德先生接著問道。
“我給關在一間有鬼的屋子里,一直關到天黑。”
我看到勞埃德先生一面微笑,一面皺了皺眉頭。“有鬼!咳,你到底還是個孩子!你怕鬼?”
“我怕里德先生的鬼魂,他就是死在那間屋子里的,還在那里停過靈。不管是貝茜還是別的什么人,晚上只要能不去那兒總是不去的。可是他們把我一個人關在那間屋子里,連支蠟燭也不點,真是狠心——太狠心了,這件事,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瞎說!這就讓你感到不幸了?現在是白天,你還怕不怕?”
“不怕,可是黑夜馬上又要來了,再說……我不快活……很不快活,還有別的事。”
“別的什么事?能說點給我聽聽嗎?”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詳詳細細回答這個問題啊!可是真要回答起來又是多么困難啊!孩子們能夠感覺到,但他們不會分析感覺到的東西,即使在腦子里能進行一些分析,也不知道該如何把分析的結果用語言表達出來。不過,我生怕錯過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來吐一吐我心頭的苦水,所以在稍稍猶豫一會兒之后,還是竭力作了回答,這回答盡管不夠詳盡,但完全真實。
“首先,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
“你有一位慈祥的舅媽,還有表兄表姐呀。”
我又猶豫了一下,接著魯莽地說:
“可約翰·里德把我打倒在地,我舅媽又把我關進紅房子。”
勞埃德先生又掏出了他的鼻煙盒。
“你不覺得蓋茨海德府是座非常漂亮的府邸嗎?”他問道,“你有這樣好的房子住,難道還不覺得非常幸福?”
“這不是我的家啊,先生。阿博特就說我根本沒有資格住在這兒,還不如一個仆人哩。”
“啐!你總不會傻到想離開這么個好地方吧?”
“要是我有別的什么地方好去,我會很高興離開這兒。不過在我成年以前,我是決不會離開蓋茨海德府的。”
“也許你會——誰知道呢?你除了里德太太之外,還有別的親戚嗎?”
“我想沒有,先生。”
“你父親那邊也沒人嗎?”
“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問過里德舅媽,她說我可能還有幾個姓愛的窮親戚,不過她對他們的情況一點也不清楚。”
“要是你真有這樣的親戚,你愿意上他們那兒去嗎?”
我想了一下,貧窮在成年人看來是可怕的,在孩子們心目中就更加如此了。他們不大懂得什么是辛勤勞動、值得尊敬的貧窮。在他們腦子里,貧窮這個字眼,是只跟破爛的衣服、匱乏的食物、無火的爐子、粗暴的舉止和卑劣的品行聯系在一起的。在我看來,貧窮是墮落的同義語。
“不,我可不愿做窮人。”這是我的回答。
“要是他們待你很好,你也不愿意嗎?”
我搖搖頭。我不明白窮人怎么會待人好,何況還要學得像他們那樣說話,養成他們那樣的舉止,變得沒有教養,長大后成個窮女人,就像有時候我在蓋茨海德村見到的那些女人那樣,她們常在自己的茅屋門前洗衣服,奶孩子。不,我還沒有足夠的英雄氣概,寧愿降低身份去換取自由。
“不過,你的親戚真是那么窮?他們都是干活的嗎?”
“我不清楚。里德舅媽說,就算我有什么親戚的話,也準是些窮要飯的。我可不愿意去要飯。”
“那你愿意進學校嗎?”
我又想了想。我不大清楚學校是什么。貝茜有時倒說起過,好像那兒的年輕小姐都得套著足枷,系上脊椎矯正板坐著,一個個行為都得非常規矩,舉止也要十分文雅。約翰·里德恨透了他的學校,大罵他的老師。不過約翰的好惡不能作為我的標準,而且盡管貝茜說的學校紀律(在來蓋茨海德府之前,貝茜曾在另一家人家做過,這些話是她從那家人家的小姐那兒聽來的)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她說到那幾位小姐在那兒學到的種種才藝,我覺得倒也挺讓人感興趣的。她把她們畫的美麗的風景花卉,她們能唱的歌和能奏的曲子,她們編織的錢袋以及她們能翻譯的法文書,大大夸耀吹噓了一番,聽得我心都動了,真盼望能和她們一樣。再說,進學校可以徹底改變我的處境,意味著可以做一次長途旅行,完全離開蓋茨海德府,進入一種全新的生活。
“我當然愿意進學校。”我細想了一番后,說出了這樣的結論。
“嗯,好吧。誰知道會出什么事?”勞埃德先生說著站起身來。“這孩子是該換換空氣和環境了,”他又自言自語地補充說,“神經不怎么好啊。”
這時貝茜回來了,同時還傳來了馬車沿石子路駛近的轔轔聲。
“是你家太太吧,保姆?”勞埃德先生問道,“我想在走之前跟她談一談。”
貝茜請他去早餐間,說著就帶他出去了。從后來發生的事情看,我猜這位藥劑師在隨后跟里德太太的談話中,準是大膽提出送我去學校的建議,這一建議無疑馬上就被接受了。因為有一天晚上,阿博特和貝茜一起在兒童室里做針線活時,談起了這件事。當時我已經上床睡覺,她們以為我已經睡著了。阿博特說:“我敢說,太太正巴不得能擺脫掉這個壞脾氣的討厭孩子哩。這孩子好像老在盯著每一個人,想要在暗地里搞什么陰謀似的。”我想,阿博特準是把我看成個小小的蓋伊·福克斯[3]了。
就在這一次,我從阿博特小姐對貝茜說的話中,第一次知道我父親是個窮牧師,我母親不顧親友們的反對,和他結了婚,親友們都認為這樁婚事有失她的身份。我外祖父對她的違逆行為大為惱怒,和她斷絕了關系,一分錢遺產也沒有留給她。我母親跟我父親結婚一年以后,父親擔任副牧師的那個大工業城市流行斑疹傷寒,我父親在訪問窮人時染上了這種病,我母親也從他那兒受到了傳染,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兩人都相繼去世了。
貝茜聽了這番話,嘆了口氣,說道:“阿博特,苦命的簡小姐也真夠可憐的啊。”
“是啊,”阿博特回答說,“要是她是個漂亮可愛的孩子,那她的孤苦伶仃也能讓人同情,可她偏偏是這么一個鬼丫頭,實在沒法讓人喜歡。”
“的確不太討人喜歡,”貝茜表示同意,“至少,像喬治安娜這樣的美人兒要是落到這種地步,那就會招人同情得多了。”
“是啊,我太喜歡喬治安娜小姐了!”阿博特狂熱地喊了起來,“這小寶貝!——長長的鬈發,藍藍的眼睛,臉蛋兒又那么可愛,簡直就像畫出來似的!……貝茜,我真想晚飯時能吃上威爾士兔子[4]。”
“我也想——再配上烤洋蔥。走,咱們下樓去吧!”她們走了。
注釋
[1]英國作家斯威夫特(1667—1745)所著的諷刺小說,書中有小人國和大人國等假想國。
[2]《當初我們一起去流浪》系埃德溫·蘭斯福特(1805—1876)寫于1837年的一首歌。
[3]蓋伊·福克斯(1570—1606),英國軍官,曾和其他天主教徒一起,企圖在1605年11月5日炸毀國會大廈,殺死英王詹姆士一世及支持他的議員,后因事泄被捕,在國會大廈對面被處決。
[4]一種澆有化開的奶酪和濃啤酒的烤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