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耳濡目染,少年郎心生貪念
- 鐵血南北朝之元嘉治世劉義隆
- 夜起聽花落
- 7894字
- 2021-10-11 16:38:32
劉義真急匆匆沖進府門,也不回后院,徑直奔向父親議政堂。府門前值守的衛士,早已習慣了二公子的風風火火,任其暢行無阻,哪有人去攔著他。省得惹他不高興,被他事后捉弄。
劉義真近來往議政堂跑得很勤,每天在外面玩夠了,回來便先去上一趟。當日在三叔的葬禮上,劉義真發現父親對劉毅已有了防備之心,遲早與劉毅有一場大戰。上次隨父出征,劉義真更多是去瞧熱鬧的。親眼看到戰場的慘烈,讓劉義真對戰場生出了深深的厭惡。然而,年歲漸長,劉義真與老大的關系日漸疏遠,讓他朦朧中生出些別的念頭。同樣是父親的兒子,劉義符憑什么就能承繼父親的一切?自己也深得父親寵愛,又陪父親上過戰場,這與老大比起來,可是不一樣的經歷。眼下老大還不是世子,這就讓劉義真有了爭上一爭的可能。故而劉義真不管對戰場如何厭惡,只想在父親征討劉毅時可以繼續隨軍,也好贏得父親歡心。
如今劉毅已去荊州赴任了,只留了謝混在建康為其打探消息。這幾日,劉毅忽然表奏朝廷,調其從弟劉藩去荊州任職。所有跡象都表明,與劉毅開戰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劉義真氣喘吁吁地跑到議政堂前,議政堂前的侍衛想要攔上一下,可劉義真理都不理,直接沖了進去。待到堂上,卻發現父親不在里面。轉進了內室,也沒有父親蹤跡。劉義真一屁股坐在榻上,懊悔不迭。難道父親已經出征啦?
劉義真正在那里生著悶氣,忽聽外面傳來父親的聲音:“這會兒誰也不見,不準任何人進來。”似是對守在門前的侍衛說的。
那侍衛正想開口:“二公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打斷道:“說了誰也不見,我與穆之有要事相商,誰也不見。”說完,他就不再理會,直接進了大堂。那侍衛只得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劉義真正想跑出去,聽父親有機密之事和劉穆之商議。多半與出征有關吧?若被父親知道自己躲在內室,讓他轟了出去,還如何求父親帶自己出征?劉義真大氣都不出一下,且先聽聽父親說些什么,再去請戰不遲。
就聽父親問道:“事情都辦妥當啦?”
劉穆之道:“謝混、劉藩皆已處死。”
劉義真才聽此事,就吃了一驚。未承想,父親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便已殺了謝混、劉藩。謝混是劉毅留在京城盯著父親的,卻沒有絲毫抗拒之力便丟了性命,而劉藩還是劉毅特意請命朝廷調去荊州的,竟也這樣死在了京城。父親究竟使了怎樣的手段,這其中又有何隱秘,會讓父親痛下殺手呢?
就聽父親復問道:“可曾走漏消息?”
劉穆之答道:“此次行事萬分機密,詔書直接出自中書臺,并未經過尚書臺,就算是謝混也沒聽到什么風聲。詔書到手后,我親自領人直奔謝混和劉藩府中,將二人收押。在去大獄的途中,便將他們處死在馬車上。也就寥寥數人知道他二人被朝廷收押之事,已被看管起來,更無人知道謝混、劉藩已死的消息。何況城門已經封閉,就算有人猜到一星半點兒,也絕無可能把這事傳到荊州去。”
劉義真這才明白今日城門何故提早關閉,卻是父親要除掉謝混、劉藩。就聽劉穆之接著說道:“只是我已依太尉意思,拉了謝晦一起去辦此事。事前并未告訴他實情,待把謝混收押,謝晦才一臉吃驚。我又讓他對謝混下手,他卻抵死不從,不得已只能由我來辦了。謝家是不是還靠不住?”
劉裕沉吟一聲,說道:“我本想讓謝晦殺了謝混,就此與劉毅劃清界限,可謝晦倒也算謙謙君子,不忍對他族叔下死手,算是有情有義,這倒讓我想起朱齡石來。當日我起兵討伐桓玄時,征朱齡石為將。朱家曾受桓氏大恩,故而朱齡石不肯領兵與桓氏廝殺,我也未與他計較,只讓他在后面看押輜重,算讓他還了桓氏舊情。如今朱齡石已是一員良將,又感念我成就他忠義之名,故而忠心耿耿。我原以為只有習武之人才有這等義氣,未承想謝晦一文弱書生,在生死富貴前也能有這血性。罷了,饒他這回,但愿謝晦也能和朱齡石一般,念著我的好,日后辦起事來更盡心些。何況北府軍起于謝安之手,如今已經殺了謝混,對其他人能網開一面,就不要再下殺手了,免得讓北府軍的將帥以為我劉裕為了權勢,都不記著謝家的恩情了。”
劉穆之遲疑道:“這幾個月來,我奉太尉之命,將劉毅擅自吞并豫州兵馬,又在荊州大肆排除異己之事透露出去,京師幾乎人人皆知劉毅心存不軌,就算太尉起兵討伐,也算師出有名。如今謝混、劉藩已死,與劉毅已撕破了臉皮,唯有一戰而已。事前,太尉是聽人自荊州傳來消息,只說劉毅病重,才會在郗僧施的諫言下,急招劉藩去荊州,一旦劉毅病逝,也好由劉藩繼任其位。故而太尉假意允諾劉毅之請,使劉藩入京拜別天子,卻以天子詔書將劉藩及謝混處死。非是我不信太尉在荊州的眼線,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雖然我已按太尉之意殺了謝混、劉藩,可這荊州眼線的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劉義真在內室越聽越是吃驚,忽然打了個冷戰。父親平日待幾個兒子都是慈愛有加,自己犯錯時,父親總說要家法懲治,卻多是嚇唬幾聲,很少真動手。而身為武將,父親待人處事也算彬彬有禮,對那劉毅更是再三忍讓。然而,當父親真要動手時,轉瞬間仿若變了個人,雷厲風行,心狠手辣,只怕謝混、劉藩臨死前都沒明白是怎么回事。父親翻起臉來,判若兩人,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父親呢?
劉義真正這樣想著,就聽父親遲疑許久,終是對劉穆之說道:“如今謝混、劉藩已死,此事告訴你也無妨。劉毅在荊州的舉動,還有他病重的消息,都是毛修之密告于我的。”
劉穆之驚訝無比:“毛修之?前益州刺史毛璩的侄兒?不是說毛璩死后,毛修之滯留荊州,輾轉歸附于劉毅嗎?毛修之深得劉毅信任,為其掌控兵馬,何故會投效太尉,傳來這些機密之事呢?”
卻聽父親說道:“當年劉毅去荊州追剿桓氏,毛修之投效于他。只是毛氏與益州譙縱血海深仇,毛修之豈能不報?我曾先后兩次準允毛修之領兵入蜀討伐譙縱,雖然種種原因征蜀以失敗告終,可毛修之還是感念我助其復仇。而劉毅待毛修之恩厚不假,可劉毅沒把心思放在保家衛國上,只忙著向東爭奪權勢,如此一來,毛修之就不能西征復仇。再加上劉毅病重,能成事的機會著實渺茫,故而毛修之甘愿將劉毅機密報知于我。其實就算毛修之不說,我也知道,劉毅病重確屬實情。劉毅身子一直不好,盧循叛軍威脅建康時,我曾向劉毅求取救兵,劉毅便因生病不能及時南下。初時我只當他是擁兵自重,不肯奉我調命,事后也使人小心查訪,劉毅當時確實病得不能行軍。自他到了荊州后,身子一直沒有痊愈。有這些消息佐證,毛修之密報必無差錯。”
劉穆之沉吟一陣,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向荊州發兵還是抓緊些好。雖說謝混、劉藩之死尚未泄露,可拖上幾日,難保不會讓劉毅聽到些風聲。太尉還是趁著劉毅尚不知實情,盡早選派兵馬西征。只是有一事,需要太尉仔細斟酌。劉毅畢竟也是北府軍出身,在北府軍中多有其舊故。當日劉毅離開建康,曾繞道去了京口,雖說太尉也陪著走了一遭,劉毅不敢明目張膽與其黨羽相會,可難保劉毅沒有收買人心。為求萬無一失,這西征將帥還是少用北府軍為妙。萬一有人念著劉毅舊情,將謝混、劉藩之死傳到荊州去,再把西征兵馬軍情告知劉毅,這討伐劉毅可就勝敗難料了。尤其劉粹,也是劉毅族弟,雖說這些年一直跟著太尉,可劉粹先前被劉毅舉薦,出任江夏相駐守夏口。此事涉及他劉家榮辱,難保劉粹不會和劉毅一條心。出征前,是不是想辦法先把劉粹從夏口調走,免得大軍西進時被劉粹在夏口攔住。”
劉義真聽到劉粹,罵了一句。當日劉義真偷偷跑去京口見三弟,就是劉粹密報于父親,好在父親沒有責怪,否則劉義真可要挨頓揍了,故而劉義真對劉粹可沒什么好印象。
劉裕笑道:“不必擔心劉粹。劉粹素不與劉毅同心,出任江夏相雖是劉毅舉薦,卻也是我首肯,劉粹必不負我。何況劉毅畢竟有功于朝廷,就算劉毅謀逆作亂,事后我也不好對劉家趕盡殺絕,正好善待劉粹,免得讓人說我薄情。倒是這出征將帥,不知穆之有什么人可以舉薦?”
劉穆之答道:“方才太尉提到朱齡石,我對他有些了解。此人并非北府軍出身,與劉毅沒什么交情,這些年在軍中倒也得力,確如太尉所見,是個難得良將,莫不如以他為將隨軍出征?”
劉裕說道:“我也正有此意。此次征討劉毅,我必是要親征的,然而京師人多眼雜,只怕我前腳一走,后腳就有人透露消息去荊州,故而我還要在建康留上一陣。只要我在京師,劉毅便不會覺察我派兵去了荊州。因此我需選派先鋒領軍先行。朱齡石雖是個不錯的人選,可畢竟久在江南,就算他不會泄露消息,可朱家與江南士族多有往來,難保其中不會有人覺察出些事情來。朱齡石還是留在中軍與我同行為妙。待剿滅劉毅,我另有大事需朱齡石去做。至于這征討荊州的先鋒官,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穆之你也參詳參詳。”
劉穆之道:“不知太尉屬意何人?”
劉裕道:“你看參軍王鎮惡如何?”
劉義真對這王鎮惡聞所未聞,不知究竟有何本事能讓父親委以重任,趕忙仔細去聽。
就聽劉穆之疑惑道:“王鎮惡乃是前秦宰相王猛之孫,當年苻堅淝水慘敗后,王鎮惡投奔我朝。王猛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用兵奇才,竭力輔佐苻堅,讓一個并不算強盛的秦國一統北方。若非王猛英年早逝,只怕淝水一戰,勝敗還真難說。可人常言將門無虎子,王鎮惡雖是王猛之孫,卻不善騎射,不過是個白面書生。這些年在江南也未見有什么過人之處,自被太尉征為參軍以來,也就曾隨太尉北伐燕國,卻沒有什么功績。以這樣一個人為先鋒,是不是不大妥當?”
劉裕笑道:“穆之這次是看走了眼。我與王鎮惡數次深談,其謀略當真讓我嘆為觀止。北伐燕國,雖說王鎮惡沒什么功績,可參議軍事助我良多。至于這書生之談,穆之你可知道,王猛本身也是個書生,而非武將,王鎮惡所承繼的正是其祖的謀略而已。若說王鎮惡為什么遲遲不得建功,一來是我刻意壓制他的求勝之心,以待他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二來王鎮惡自北方歸來,與南方士族幾乎沒什么往來,故而也多少被人排擠著些。今日我欲以王鎮惡為先鋒,正是看中他北方降將的身份,因他久受別人排擠,才不會與劉毅的黨羽有什么瓜葛,又因久不得志,這次出征荊州必然分外用心。”
劉穆之道:“若真如此,這王鎮惡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劉裕嗯了一聲,說道:“還有一人,我也需他隨軍西征。宗室司馬休之,在桓玄時便出任荊州刺史,聽說他在荊州頗得民心。只因桓玄篡位,司馬休之被桓氏逐出荊州,先后與劉敬宣一起流亡秦、魏、南燕,終與劉敬宣一起重回了江南。其實,三弟病逝時,我就有意以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的,只是被劉毅捷足先登。待我西征時,不若以朝廷旨意,罷黜劉毅荊州刺史、都督諸州軍事之權,轉以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都督諸州軍事之權一并給他。一來讓劉毅沒了朝廷封拜,起兵作亂更沒了道理。二來以司馬休之替代劉毅,也好收攏荊州人心,讓劉毅眾叛親離。三來在司馬國璠叛國后,不少人總疑我削弱宗室,這次我把西境諸州交給司馬休之,總該讓那些嚼舌頭的人安靜些了。”
劉穆之應了一聲,就聽劉裕接著說道:“此外,待我出征后,把道憐從北徐州調回來,拜為青州、兗州刺史,鎮守京口,接管劉藩兵權,以免劉藩舊部在我西征時作亂威脅建康。”
劉義真聽聞此訊,不由得暗笑,心道:“二叔好不容易謀了個北徐州刺史,還以為大權在握,富貴榮華手到擒來,可上任還不到一年,就又要調回來。雖說青州、兗州兵權不小,卻遠比不上北徐州富庶。二叔貪財如命,知道此事,還不氣得冒煙才怪。”
就聽劉穆之問道:“魏國這幾年休養生息,聲勢復起,雖說國主拓跋嗣極少對外用兵,可若是得知太尉西征荊州,北徐州空虛,難保不會乘機東侵。待劉道憐拜為青州、兗州刺史后,該由何人接任北徐州,也好防備魏國呢?而青州刺史是諸葛長民,若給了劉道憐,又該如何安置諸葛長民呢?”
劉裕嘆了一聲,顯然滿心失落。此時征討劉毅乃是首要之事,雖說劉穆之鎮守建康倒也放心,可京口是重中之重,尤其已經把劉藩殺了,只能招劉道憐回來鎮守京口,免得劉藩舊部作亂。然而,北徐州是劉裕千辛萬苦討伐南燕所得,不到萬不得已,劉裕也不肯放手。思來想去,他說道:“轉拜左衛將軍劉敬宣為北青州刺史、冀州刺史,鎮守廣固。征討劉毅乃是當務之急,如魏國當真敢來侵擾,劉敬宣能擊退魏軍固然好,若兵力不足,難以御敵,便以廣固為界,守住北青州,就算丟些北徐州城池,也有機會奪回來。”
劉穆之還沒說話,劉裕接著說道:“至于諸葛長民,穆之先前就曾對我說過,劉毅守備建康時,與諸葛長民往來頻繁。諸葛長民也是當年共討桓玄舉事之人,雖與我交情很好,可這幾年疏遠了些。為防西征劉毅時,諸葛長民有什么動作,我才解去他青州刺史之職,轉交給道憐。眼下諸葛長民還在建康,就讓他監太尉府留事吧。”
劉穆之忙說道:“當日太尉西征盧循,便給了劉毅監太尉府留事的重權,以致劉毅尾大不掉。此時又給了諸葛長民,難保不會是日后的心腹大患。”
劉裕道:“這就要穆之多費心了。諸葛長民畢竟是當年舉義之人,有他的聲望在,只要他不生亂,這京城必然穩固。這次我也要加穆之為建武將軍,將建康軍權交你調度,以防諸葛長民有什么妄動。不過穆之也無須太過憂心。諸葛長民不是劉毅,他既沒有劉毅的謀略,也沒有劉毅的心機,更沒有劉毅的狠辣,素來優柔寡斷。當年舉義,三路兵馬唯獨諸葛長民失了手,足見諸葛長民成不了什么大事。待我西征后,穆之對他多加留意也便是了。”
劉穆之應了下來,劉裕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出兵之事無須你來勞心,只需將這些人事調動早做準備,待我出征之日,便要所有人即刻赴任。軍中將帥調派自有我來處置,兵馬征派也不會選用京口、建康守軍。天明之前,便使王鎮惡往石頭調取三千兵馬先行。這些事務必守住機密,王鎮惡一日未到荊州,這些事就不可使第三人知曉,穆之這便去忙吧。”
劉穆之應聲離去。劉義真聽外面沒了聲音,再也忍不住了,急慌慌地從內室跑了出來:“父親,孩兒也要隨你去。”
劉裕還在想西征之事,忽聽內室居然有人跑出來,當真嚇了一跳,寶劍都已出鞘,卻見是劉義真,不由得氣得夠嗆。方才還在與劉穆之說此事務必機密,誰承想劉義真不知何時藏在里面聽了個干凈。
劉裕氣得暴跳如雷,卻又不能發作到兒子身上去,怒喝一聲:“門前是誰值守?”
劉義真見父親如此生氣,嚇得哪還敢說話,就見剛才沒能攔住劉義真的那個侍衛滿臉驚懼,跪倒在地:“小的劉乞,叩見太尉。”
劉裕怒道:“你是大門前的石獅子嗎?任由人進出本公議政堂,你倒是當得好差事。”
那劉乞何曾見過劉裕如此動怒,渾身一顫,小心奏道:“小的知道議政堂是太尉府重地,不敢疏忽大意,從來未讓外人隨意進出。只是……只是二公子算不得外人,何況二公子平日也沒少進出過議政堂,太尉未曾禁止過。故而小的……小的沒敢攔住二公子。況且方才太尉回來時,小的也想告訴太尉的,可太尉沒讓我說……”
劉乞話還未說完,就被劉裕怒喝住:“你還敢狡辯!議政堂乃本公處置軍國大事所在,若無本公召見,何人有權入內?你玩忽職守,大杖五十,革去軍籍,轟出府去!”
劉乞嚇得抖似篩糠,連連叩頭。平日里劉義真進出議政堂仿若家常便飯,劉裕都是有說有笑,何曾像今日這般動怒?明明是劉裕有氣撒不出去,這才遷怒到劉乞身上。劉乞心知自己是平白受了牽連,也不敢反駁,只能連連哭求:“小的未能盡職,罪該萬死。太尉打我一百也是心甘情愿,只求太尉別把我轟走。小的自幼無父無母,本也是要餓死在路邊的,是太尉把我撿回府來,救我一條性命,能被太尉選作侍衛,我只當是報效太尉恩情。若被太尉轟走,小的哪還有臉面活在世上?”
劉裕正在氣頭上,哪聽得進劉乞的話?他喝令一聲,便有執戟郎進來,扯了劉乞出去行刑。初時劉乞倒也忍得住打,未發一聲。可十來杖下去,終是熬不住了,扯著嗓子凄厲地叫了起來。
劉義真還是頭一次見父親發這么大的火,想想自己冒冒失失聽去父親的機密軍情,著實不應該。聽著外面劉乞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劉義真嚇得哪敢再提讓父親領自己出征的事。
劉裕指著劉義真罵道:“都怪我平日對你也太放縱了些,疏于管教,以致你今日這般沒了規矩。你不學學你大哥和幾個弟弟把心思放在學業上,整日四處瞎逛,游手好閑,今日還偷偷摸摸藏在議政堂上,聽去這么多你不該知道的事,你是要氣死我嗎?”
劉義真聽父親提起老大來,心里一陣別扭。老大倒是裝得老實,父親在府中時,老大總是認認真真讀書,可父親離去后,老大不照樣玩得不亦樂乎?說起斗雞、走狗、樗蒲、賭戲,老大哪樣比自己落下啦?只是父親正在氣頭上,劉義真哪敢多話,只能老老實實聽著,把頭都快縮到肚子里去了。
提到剛才和劉穆之說的機密之事,劉裕硬是把嗓門壓了下來,氣沖沖接著罵道:“我這么長時間謀劃,只為除掉劉毅那個白眼狼,忍了多少氣,受了多少罪,眼見劉毅已是砧板上的肉,你這小子倒也敢聽這些事!萬一泄露只言片語,我這么久的苦心全都白費了!你若不是我兒子,我先割了你的耳朵、舌頭,丟到大牢去!”
雖說這是劉裕氣頭上的話,可劉義真想想父親平日的慈愛和對謝混、劉藩的雷霆手段,劉義真就有些不寒而栗,撲通跪在地上,哭道:“爹爹別割我耳朵、舌頭,我再也不敢了。”
劉裕本還罵個不停,卻聽兒子這樣一哭,不禁愣住了,這才覺得話說得重了些,火氣稍稍退去不少。強壓下最后那股邪火,質問道:“我問你,你藏在內室做什么?”
劉義真哭道:“兒子猜想父親要去討伐劉毅,擔心父親安危,還想陪父親一起去沙場。回來得急了些,這才闖進議政堂來。無意聽去了父親機密,兒子知錯了。可兒子嘴巴緊得很,上次雷池一戰,兒子不就守口如瓶嗎?若父親不信,我再起誓便是。”
劉裕聽劉義真提起西征盧循的舊事,還真給自己幫了些忙,心軟了些,說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亂起什么誓。”
饒過了劉義真,劉裕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忙,喚了一聲,從外面進來幾個親隨。劉裕從袖中取出一支蠟封木匣,交給他們,說道:“速速去趟石頭,將此信交給參軍王鎮惡。若有泄露,提頭來見!”
那幾人應聲離去,劉裕轉對劉義真說道:“你說你還想跟我打仗去?”
劉義真連連點頭:“孩兒上次不能提刀上陣,今年又大了一歲,至少也能給父親當個親隨了。”
劉裕苦笑一聲:“罷了,這幾日你就留在議政堂吧,不得離開一步,省得你不知深淺,讓別人聽去些什么。待開拔之日,我帶你走便是。”
劉義真本來見惹惱了父親,哪還敢奢望出征之事,見父親居然應允了,不由得眉開眼笑,想了想,又說道:“父親不如也帶義隆去吧。上次我回來,義隆可羨慕得緊,連說要和我一起去戰場見識見識。”
劉裕打斷道:“你省省吧。我還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上次在營中憋悶壞了,這次就想扯了義隆陪你解悶。你不務正業也就罷了,整日拉著義隆玩鬧,別把他的學業也耽擱了。上次領你一個去營中,已讓我忙不過來了,再帶上義隆,你當我是去過家家嗎?還如何領兵打仗?你若是嫌營中苦悶,那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議政堂,等我剿滅了劉毅,回師之日,再放你出來!”
劉義真嚇了一跳。上次討伐盧循前前后后大半年,若真把自己關在議政堂這么長時間,不瘋了才怪。他忙求饒道:“兒子不敢了,不敢了。就我一個人去還不行嗎?”
劉裕嗯了一聲,就不再多話,正對著軍圖去想西征之事。外面劉乞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不知是不是昏死過去。這時,劉義真小心說道:“父親就饒了這侍衛吧,其實他不讓我進來的,可我沒聽他的。”
劉裕回身看了看劉義真,說道:“你倒還有些擔當。五十杖也該讓他知道輕重了,就不趕他出府了。只是這守衛議政堂還是要不得他的,也給其他侍衛提個醒,省得他們怠慢了軍紀。你也給我記住了,過去你還是個孩子,我就不多怪你了,可如今你也上過戰場,算個男人了,再敢亂闖亂進,那打在劉乞身上的杖子就該落在你的屁股上了。”
劉義真嚇得吐了吐舌頭,就聽劉裕接著說道:“既然你替劉乞求了情,劉乞也是因你受罰,日后就讓他留在你身邊做個親隨吧。方才在氣頭上,這會兒我也依稀有些印象,這劉乞好像的確是北方逃難來的,被我撿回來時,也就你這般年紀,和父親一樣,都是苦命人出身。你可別當了幾年公子,就像那些紈绔子弟一樣,欺負了這些下人。”
劉義真連連答應,心中歡喜。雖然劉乞是犯了事被父親從身邊趕走的,可是父親給自己配了親隨,這待遇只怕老大也沒有吧?他心中不由得憧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