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威風，多年在單位內摸爬滾打練出來的本事，對待下屬是不知吝嗇，頤指氣使活脫脫的領導范兒，一位剛來的科員業務沒處理好接到了客戶的投訴，他拉下臉披頭改臉對著他一頓罵，唾沫星子飛濺，從辦公室外頭的接待處都能聽到罵聲。

他算卑微，對待上面低聲細語唯馬是瞻，領導來了自然要招待好，香煙好酒，還有尊敬和崇拜，他白嫩的臉蛋對著領導始終是埋著的，敬酒的時候也是，說話的時候才會把目光對著，打的是個真誠，抬起頭蒙說對方多高，要么伏著身子，要么曲著膝蓋，仰著臉，如果他和姚明那么高，那估摸得給人領導搬到椅子上，自己蹲在地上談。

沒有寬大的啤酒肚，長相還算俊俏，可惜人頭發從17歲起就顯得稀疏，自覺丑陋，從大學開始便戴著頂假發，即使在低頭時也不會讓上頭看到自己的荒草地，訓斥屬下時也能長幾分威望。

因為是本科畢業，工作能力出色不說還懂得巴結上級，沒幾年就從基層調到了市區，新來的領導不喜歡他處處拍馬的行事風格，有一次還因為過節時帶給自己的螃蟹，痛斥其作風有問題，但看在他工作積極，資歷豐富，在工作了六年后把調到了副處級干部。

有一天，他招待了幾個合作商，他諂媚的姿態像極了封建時期宮廷里的太監，畢竟是大幾佰萬的項目，要是這筆錢能談妥，升官發財遲早得事，他敬酒的時候心里美滋滋的。

這一天他的唾沫星子能淹沒了公司整個招待室，他把友商從頭舔到了腳，給人助理都贊美了一番，說什么長得漂亮啊，聲音甜美等等胡謅的話，助理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他們攀談甚歡，具體的話也不在此細講，是些互相吹捧的客套話，但我們這位副處功力要高于對方，不覺時間飛逝，到了晚上一起吃飯的時間。

鄭處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自己上個星期剛剛向單位申請了活動資金，現在口袋里只有千百塊，拿自己的信用卡刷嘛，好巧不巧，這額度已經用完，可如何是好呢，吃不起酒店的豪華包間，對方一定會認為自己沒有誠意，鄭處思考著方法，望向車來車往的馬路對面那一棟低矮的磚瓦房，對了就這么辦！旋即同友商說起了今晚的安排，他堆滿了笑容拉住了一位領導的手，“今晚咱們別這么散了，請容許小弟我帶大哥們去一家店，這家是小弟的珍藏許久除了本地人外沒幾個人知道，是實打實的老字號，自清朝開國傳承至今，聽說當年康熙微服私訪時來這家店吃過，賜了個招牌叫醉江南，可惜現在牌子沒落嘍”

他眉角下沉，眼睛微瞇頗有些無奈之意，“唯有座破舊的老房子，門外千禧年開的老招牌還殘存著一口氣......”，他仿佛陷入了沉思，眼睛直視著窗外燈紅酒綠的高樓大廈，短暫的走神后話鋒又轉，凝成一團的皺巴的臉舒展開來，“里面的菜都是本地特色，更有皇帝欽賜的菜名，咱們酒就別點了，喝我的，我用公文包裝起來帶去”。

他走向了辦公室書架，拉出了幾本書，露出了書本后的幾瓶茅臺。友商中有一位姓林的領導打趣道：“小鄭啊別人都是書中自有黃金，書中自有顏如玉，沒想到您還好這口，這書架用來藏酒，真是高啊，閑下來還能喝點酒，這班上的是舒心，回頭我也給我辦公室安排上，哈哈~”。鄭處忙著搭話“您可別拿小弟我打哈哈了，我這單位管理得嚴嚴實實得，今給您幾位瞧見了可別往外說啊，我還指著這幾口酒過日子呢，不像林總這個大領導想喝什么便喝什么，屬下哪敢管你哪。”

鄭處真名鄭簽，是筆者我的朋友，他對待朋友還算湊合，既然各位來看我寫的書，那他自然是讀者你們的朋友了，喊他鄭簽顯得親切得多。

鄭簽把三兩酒瓶揣進公文包，放的著急，把平展的合同折成了不對等的兩半，邊角還有些褶子，他沒太在意，繼續和領導們談笑，“咱們這就走吧，各位領導我叫我秘書小劉給咱訂個包間，過去菜應該就上齊了”，友商們自然點頭稱是，誰都想嘗嘗御膳的滋味，“小劉幫我同那老板點一個包間，就樓上那個，他平時不給人用的那個，你就報我的名字就行了，他一定知道”，說著帶著年輕漂亮的女秘書一起走出了大廳。

外面下起了大雨，烏云密布，但擋不住忙于生活的勞苦大眾的疲倦和夜夜笙歌的紈绔子弟的放蕩，行人熙熙攘攘，街頭車來車往，濺起未被下水道吞沒的一洼洼的積水，污水打到了公交站的廣告牌上，打到了穿著雨衣的行人上，他們6，7人坐著商務車來到了小酒館的門前。

酒館內的光景，李凡看到的和他們看到的不無多大區別，最大的差別可能是眩暈時朦朦朧朧的天花板和啰嗦聒噪的工人們飽含渴望的目光罷。

這地方還是過于落魄了些，鄭簽也沒想到會這樣臟亂，滿地的污水和滿屋的工人，身上因勞動而發達的汗腺傳來的氣味和啤酒，海鮮殼，甚至是一團灰綠色的不明物體一起散發出陣陣惡臭，起著膩子的桌布滿是蒼蠅的吊扇。鄭簽轉頭望向領導們，各個看慣了金碧輝煌的夜總會大廳或者裝潢華麗的酒店包間，再看如此一幕吵吵鬧鬧的工人群體還有粗俗的叫罵，其中一位領導忍受不住此等悲壯的場面捂住了嘴，為了緩解氣氛，鄭簽靈光的腦袋又想起了新的主意，他揚起標志性的假笑說道，“小弟確實沒有好好考慮這處的環境不過樓上的包間還較為典雅，咱們上去就行，底下就留給這些工人們娛樂吧，我保證，這里的餐飲水準絕對是這地界的一流，定讓各位領導滿意”

領導們的表情頗為玩味，來都來了，只好再相信鄭簽一次。

鄭簽叫喚的老板的名字，“李老板在嗎”。

“咱包間都訂好，快出來招待生意了”，鄭簽越發著急，心中早把這破店咒了千遍萬遍。

“來了來了，前面有一位客人暈倒過去了，我和賤內在照顧她呢”李老頭的聲音忽遠忽近，氣息急促，慌慌張張的從旋轉的樓梯下到了大廳，”他抱起拳頭，對著鄭簽連賠了幾個不是，態度誠懇“鄭處您有幸光臨小店屬實是令此處蓬蓽生輝啊”他陪著笑臉，仿佛做錯了什么事情。

“李老板您跟我客氣什么，您可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大廚啊，您的菜譜從清朝傳承下來的，若要上報那準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鄭簽的一只手搭在了李老頭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拳頭，笑嘻嘻的，完全沒有以前的氣焰，這令李老頭有些疑惑道，“咱家啥時候有次殊榮了？”。

鄭簽先是吃驚，后又使了眼色，拉著李老頭的手好聲好氣的說“老李，咱兩什么關系，不用再說些客套話，這些客人可是貴客，可得好好招待，拿出您家的祖傳菜譜，可別藏著掖著了，哈哈。”說罷，同領導們打趣到“這李老頭的脾氣怪得很，不喜歡給生人做菜，我從小在他家飯館里吃到大，他的菜品可是豐盛至極，您們今兒可有口福了”

李老頭呆了幾秒，聽到鄭簽對同行一人的態度，旋明白其中的含義，招呼他們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