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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原雄獅

一、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驪山腳下,尸骨堆積如山,除了血肉模糊的周幽王外,不乏生前顯赫的公侯貴族,其中有一人是周幽王的叔叔,周王朝的司徒姬友。他的另一身份是鄭國的開國君主,史稱鄭桓公。

姬友是周厲王的小兒子、周宣王的異母弟弟。周宣王二十二年(公元前806年),姬友被封為諸侯,鄭國的歷史便自此開始。他在鄭國當了三十三年國君,到公元前774年,周幽王征召他入朝輔政,任命為司徒(掌管土地與戶籍)。

入朝后,鄭桓公敏銳地察覺到周王室危機四伏。天子不理朝政,聲色犬馬,廢長立幼,動搖國之根本,加之奸臣弄事,諸侯離心,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鄭桓公不能不為自己謀一條退路,便動了念頭,打算把自己的領地遷移到長江流域,遠離周都鎬京。親信太史伯認為南方的楚國正快速崛起,成為長江流域的霸主,不宜遷移到那里,不如遷移到洛河以東,黃河、濟水以南的地區。于是鄭桓公向周幽王提出申請,獲得洛河以東的十座城邑。

然而,鄭桓公還沒來得及遠走高飛,驪山之變就爆發了。這位鄭國的開國君主沒能逃過厄運,與周幽王一起被犬戎人殺了。

不過,由于鄭桓公未雨綢繆,鄭國得到一塊新的地盤,為后來的崛起奠定了基礎。繼位的鄭武公是鄭桓公的兒子,也是少數效忠周王室的諸侯之一。在周王室威風掃地之時,他仍忠心耿耿,派出軍隊護送周平王東遷到洛邑,為周政權的重建立下了汗馬功勞。感激涕零的周平王把鄭武公提拔為卿士,卿士相當于太師、執政大臣,是朝廷的一把手。

作為新興諸侯,鄭武公頗有雄心。他開啟諸侯兼并戰的先河,先后吞并鄶國與東虢國,并向東開疆拓土。為了鞏固在朝中的地位,鄭武公在公元前758年主動與申侯聯姻,他娶了申侯的女兒武姜(姜是其姓,因嫁給武公,稱武姜)。不過,這樁政治婚姻卻為鄭國未來的動蕩埋下了伏筆。

武姜嫁給鄭武公的次年(公元前757年),產下第一個兒子,取名為“寤生”。為什么叫寤生呢?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說法,“寤”的本意是睡醒,寤生就是剛從睡夢中醒來時,兒子出生了;第二種說法,是“逆生”的意思,一般嬰兒在出生時是頭先出來,但武姜的兒子卻是腳先出來,分娩過程很不順利。不管怎么說,武姜在產下寤生時,受了驚嚇刺激,說不定得了產后抑郁癥,所以她作為母親,非常不喜歡這個兒子。

三年后,武姜又產下第二個兒子,名為叔段。這次生產估計比較順利,武姜特別喜歡小兒子,更加冷落長子寤生。

沒有母愛的滋潤,對于一個孩童來說,是不幸的。

但不幸也可以使人變得更加堅強。

從童年時代開始,生活教會寤生第一堂課,就是人生是不平等的。公侯之家固然衣食無憂,顯赫與榮耀更是常人所不敢奢望的,然而宮廷內斗爭之殘酷,亦非尋常人家所有。自西周以來,嫡長子繼承制已經成為傳統,武姜雖不喜歡長子寤生,但長子寤生仍然被鄭武公立為繼承人。

想到寶貝兒子叔段以后將臣服于哥哥,武姜心里就難過。作為申侯的女兒,武姜的性格與父親頗為類似,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于是,一場奪嫡的陰謀開始了。女人有女人的武器,就是吹枕邊風。為了讓小兒子叔段獲得繼承權,武姜不斷地挑撥是非,在鄭武公面前說大兒子的壞話。

然而,武姜的陰謀并未得逞。兩個原因:第一,有周幽王的前車之鑒。當年周幽王寵愛褒姒,廢長立幼,導致申侯叛反,自己也落得個兵敗被殺的下場。往事歷歷在目,鄭武公豈敢重蹈覆轍呢?第二,長子寤生謹言慎行,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鄭武公怎么能無緣無故剝奪其繼承權呢?

母親的偏心,無疑讓寤生幼小的心靈受到嚴重的傷害。不過,事情有壞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缺乏母愛的寤生表現得比同齡人更早熟,他沉默寡言,能克制自己的情緒,小心地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從不輕易泄露內心的感情,城府極深,令人捉摸不透。他很早就悟出人生哲學:人生下來后,就投入一個戰場,直到死時才能離開,任何人都可能是敵人,包括自己的母親在內。

公元前744年,鄭武公去世,年僅十七歲的寤生繼位,史稱鄭莊公。他是鄭國第三任君主,同時也是春秋時代第一位風云人物。

武姜終究沒能讓心愛的小兒子當上國君,內心難免失落。這位奇葩母親還沒折騰完,她又拋出一個新的方案:要求鄭莊公把制地封給弟弟叔段。

這個要求,鄭莊公實在無法接受。

制地就是虎牢關,是一座險要關塞,也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鄭武公滅東虢,東虢國君虢叔就是死于虎牢關。作為國君,鄭莊公怎么能把戰略要地拱手讓出呢?他委婉地拒絕了母親的無理要求,說道:“制地是一個險要之邑,當年虢叔便是死在那里,還是另換一座城邑吧。”

武姜鐵了心要為小兒子爭取到最大利益,挑了一座最大的城邑:京城。京城的面積與鄭國都城相當,按照周代的禮制,臣子的封邑,不得超過國都面積的三分之一。很顯然,武姜的要求并不合理。鄭莊公當然曉得母親偏心,可是作為兒子,他能怎么辦呢?讓步是必要的,于是他同意了,把京城封給弟弟叔段。

由于武姜干涉內政,從鄭莊公上臺伊始,鄭國實際上就存在兩個政治中心。由于有武姜的支持,叔段的京城便成了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獨立王國。與哥哥不同,叔段是在母親的溺愛與呵護下長大的,人生一路開掛。盡管未能取代哥哥成為一國之君,好歹也是一城之主,要啥有啥。

不過,人苦于不知足。隨著年齡增長,叔段的野心隨之膨脹。他對哥哥的態度,顯然是受到母親的影響。有一句話說得好:“受偏愛的有恃無恐。”自小受偏愛的叔段,打心底瞧不起自己的哥哥,不斷挑戰鄭莊公的心理底線。作為封邑,京城的面積本就嚴重超標,叔段意猶不足,將城池進一步擴建,規模超過國都。

對于叔段的僭越行徑,鄭國諸大臣忍無可忍。祭仲警告鄭莊公,如果不采取應對措施,形勢可能會失控。但鄭莊公只是輕描淡寫地答道:“這都是武姜的主意,我怎么能拒絕呢?”祭仲義憤填膺地說:“武姜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若任由她胡作非為,國家很快會陷入動亂之中。”鄭莊公仍不為所動:“多行不義必自斃,您還是耐心等待吧。”

其實,鄭莊公并非忽視問題的嚴重性,而是有所顧慮。首先,叔段敢胡作非為,無非仗著母親武姜的支持,打擊叔段就是擺明與母親決裂;其次,武姜的勢力不容小覷,自從嫁給鄭武公后,她便一直插手政事,從奪嫡之爭到迫使鄭莊公分封叔段,都可看出這個女人不簡單;其三,武姜背后還有申國勢力,不要忘了正是申國的叛反才導致西周的滅亡。

鄭莊公選擇隱忍,叔段則更加肆意妄為。他以“京城太叔”自居,獨霸一方,還變本加厲,將鄭國的西部與北部邊區都劃入自己的管轄范圍,大有與哥哥分庭抗禮之勢。

公子呂警告鄭莊公,鄭國已經出現兩個政治中心。看著國君漫不經心的樣子,公子呂十分氣憤,揚言如果鄭莊公想讓位,他將去投靠叔段。鄭莊公沒有生氣,仍不緊不慢地說:“他將會自作自受的。”

說實話,大臣們都摸不清鄭莊公的真實想法。姑息養奸,鄭莊公究竟要等什么呢?其實,這正是莊公的高明之處,用兵法來說,叫“示弱于敵”。后來偉大的思想家老子曾說過:“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顯然,鄭莊公在下一步險棋,但他成竹在胸,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叔段雖野心勃勃,但不過是溫室中長大的公子哥,一路順風順水,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呢?說到底,叔段只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平日只會飛鷹走狗、酗酒狩獵,貴為城主卻不體恤民生,京城百姓苦不堪言。這種公子哥哪來翻江倒海的能量呢?

反觀鄭莊公,統治國家已有二十年之久,鄭國社會穩定,經濟繁榮。在眾多的諸侯國中,鄭國以商業發達聞名,這與鄭莊公的大力扶持是分不開的。同時,鄭莊公繼承父親的政治遺產,出任周王室的卿士,也就是朝廷的一把手。盡管周室衰微,天子畢竟在名義上還是天下共主,鄭莊公近水樓臺先得月,有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資本。同時,鄭莊公大力發展軍事,打造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曾經力挫老牌諸侯魯國,并吞并鄰近的戴國。

鄭莊公一生城府極深,很少對人表露心跡。他并不殘忍,骨子里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心中仍有母子之情、兄弟之誼,只要叔段不鋌而走險,公然叛亂,他未必會挑起兄弟間的戰爭。

然而,叔段陰謀反叛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他自己的地盤由京城擴張到廩延。公子呂不得不再次向鄭莊公進言,如果不及時采取行動,叔段的地盤將會越來越大。鄭莊公的回答是:“叔段不仁不義,得到越多的土地,就越喪失民心,離崩潰的日子就近了。”

該來的終究會來。

莊公二十二年(公元前722年),叔段終于在京城公然反叛。

叔段為發動叛亂做了精心準備。首先完善京城的防御,新修城墻工事;其次儲備充足的武器,并組建一支戰車部隊。太后武姜自然不會置身事外,她在都城當內應,只要叔段大軍兵臨城下,就打開城門。計劃很周密,叔段自認為萬無一失,就算不能攻克國都推翻鄭莊公,至少也可以據京城自保,裂地稱侯。

在叔段看來,一再忍讓的鄭莊公不過是只弱小可欺的綿羊。但是他錯了,鄭莊公不是綿羊,而是一頭雄獅。

鄭莊公反擊速度之快,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叛軍剛開始行動,鄭莊公立即軟禁母后武姜,切斷叛軍的內應。同時,他以公子呂為統帥,出動二百輛戰車及五千人的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撲叔段的老巢京城。武姜被軟禁,完全打亂了叔段事前的部署,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嬰城固守。按理說,京城作為鄭國最大的城池,有堅固高聳的城墻,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京城百姓居然發動武裝起義。

這次武裝起義是民眾自發組織的呢,還是鄭莊公派去潛伏在京城的間諜們煽動的呢?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叔段有反叛之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國人皆知的事。以鄭莊公的智慧,不可能無所作為,肯定在京城內安插大量的間諜,一方面是收集情報,另一方面就是煽動、組織民眾起義。一個明顯的證據,就是叔段剛叛亂,鄭莊公就軟禁武姜,顯然完全洞悉叛軍的計劃。

外有政府軍,內有造反派,叔段的叛亂剛剛開始,就被鄭莊公鎮壓下去。眼看大勢已去,叔段倉皇敗退到鄢邑。京城都守不住,何況是小小的鄢邑呢?政府軍很快尾隨而至,失魂落魄的叔段落荒而逃,遠走他鄉,跑到共國(衛國的附庸國)尋求政治避難,兒子公孫滑則逃往衛國。

鄭莊公不露聲色地容忍叔段在京城分庭抗禮達二十二年,而后一戰平定之,足見其忍耐功夫與深謀遠慮。在春秋戰國初期,鄭國只是一個中等諸侯國,卻能叱咤風云數十年,憑借的正是鄭莊公堅忍不拔的意志。

鄭莊公并非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軟禁母親武姜之后,鄭莊公詛咒并發誓道:“沒到黃泉之下,就沒有相見的機會。”黃泉之下就是墓穴,意為此生母子永不再見。但是沖動過后,他頗有悔意。誰不愛母親呢?母親再偏心,也是養育自己的至親之人,誰能割斷這種親情呢?作為一國之君,既發下毒誓,又怎么能反悔呢?鄭莊公長吁短嘆,郁郁寡歡。

潁考叔看出鄭莊公的心事,他便設了一個局。一次宴席上,潁考叔在吃飯時,把菜里的肉夾起來,放在一旁,舍不得吃。鄭莊公就問:“你為什么不吃肉呢?”潁考叔回答說:“我家中有老母,沒有嘗過宮中肉的味道,我想把肉留給老人家品嘗。”鄭莊公喟然長嘆:“你比我幸運,你有母親可以孝敬,我卻沒有。”

潁考叔故作驚怪狀說:“為什么這么說?”

鄭莊公就把自己發的毒誓說了一遍,又嘆了一聲:“我真后悔呀!”要知道鄭莊公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若不是觸景生情,也不會這樣把心里話都掏出來說。

潁考叔聽后微微一笑:“這有何難?既然說不到黃泉不相見,那您可以挖一條地洞,一直挖到有泉水的地方,不就可以跟母親相見了嗎?這樣做您也沒有違背自己的誓言啊。”這一番話,頓時讓鄭莊公撥云見日。對呀,黃泉之下,既可以是墓穴,也可以是洞穴嘛。

很快,一條深達地下水的地道挖好了。武姜與鄭莊公母子兩人在地道里相見,果然是會于黃泉之下。鄭莊公難掩喜悅之情,爬進地道時吟道:“大隧之中,其樂融融。”母親武姜在這一刻,似乎也被感動了,爬出地道后也吟道:“大隧之外,其樂泄泄。”母子終于和解。

對鄭莊公來說,這是遲來的母愛。

二、十年征戰,十年經營

叔段的叛亂很快被鎮壓下去。然而,蝴蝶扇動的翅膀,最終引起一場大海嘯。

鄭國內戰是一根導火索,引燃了曠日持久的中原大戰。

有一個人密切關注著鄭國的內戰,此人便是衛桓公。衛國位于鄭國東北面,兩國土地接壤。與鄭國相比,衛國是個老牌諸侯國,在西周初期開國,立國二百多年了。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作為新興諸侯國,鄭國大有后來居上之勢,在連續滅掉鄶國、東虢國、戴國后,土地不斷擴張,讓鄰居衛國大感不安。

衛桓公本想借鄭國內戰撈取好處,不料叔段根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撲騰一下就徹底沒戲了。不過,衛國成了叛亂分子的保護傘,其附庸國共國成了叔段的避難所,而衛國收留了叔段的兒子公孫滑。顯然,衛桓公對鄭莊公發出了極不友好的信號。

鄭國內戰剛剛結束,鄭、衛軍事沖突接踵而至。衛桓公武裝干涉鄭國內政,他以支持叔段為由,大舉出兵,侵占鄭國的廩延。

這一戰,開啟了中原十年血戰的序幕。

面對衛國的挑釁,鄭莊公給予堅決反擊。前文說過,鄭莊公不僅是鄭國的國君,同時也是周室的卿士,即朝廷的執政大臣。盡管王室衰微,卻尚有一定實力,也有少數幾個諸侯效忠天子,其中虢國是最重要的一個。鄭莊公以卿士身份召集王師以及虢國軍隊,會同鄭國軍隊討伐衛國。衛桓公焉能抵擋,被打得大敗,顏面掃地。

當一個社會舊有的秩序解體時,往往會陷入混亂無序之中,春秋初期的情況便是如此。在西周時代,諸侯國的叛亂、弒君事件是比較少的,因為弒君自立者,必定會遭到最高統治者周天子的討伐與懲罰。如今周天子暗弱,朝廷已經沒有實力約束諸侯,諸侯國內的叛亂與弒君事件開始蔓延,成為春秋初期一道血腥的風景線。繼鄭國的叔段之亂后,衛國的一起叛亂也在醞釀之中。

衛桓公企圖武力干涉鄭國內政,不想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引起國人的強烈不滿。這時,一個野心家出現了,此人便是衛桓公的弟弟,名喚州吁。公元前720年,州吁利用國人對衛桓公的不滿,發動政變,殺死哥哥,篡位奪權。衛國的政變如同鄭國的翻版,只是叔段失敗了,而州吁成功了。

不過,殺兄篡位這種事,手段很卑劣,很難得到國人的支持。要讓民眾口服心服,州吁必須干出一番事業,證明自己是出色的領袖。只要打敗鄭國,一雪前恥,他的支持度就會直線提升。不過,州吁心里很明白,單靠衛國自身的力量,要打敗鄭國幾乎不可能。自鄭國開國以來,已經滅掉三個小國,勢力正盛,又可以倚借王師、虢師為外援,誰可與之爭鋒呢?因此,組建一個反鄭同盟,才是制勝的法寶。

作為老牌諸侯,衛國歷十二代君主的經營,在中原地區有一定的影響力,除了附庸國共國之外,還有兩個小跟班,一個是陳國,一個是蔡國。陳、蔡是衛的小嘍啰,率先加入反鄭同盟。為了確保對鄭國的軍事優勢,衛君州吁又拉宋國入群。

原來宋國內部也出現權力斗爭。

在州吁弒兄的同年,宋穆公去世。公子馮與公子與夷爭權,最終公子夷獲勝,登上國君寶座,史稱宋殤公。在權力斗爭中失敗的公子馮則逃到鄭國,鄭莊公不僅收留公子馮,還揚言要用武力幫他奪回君位。這么一來,宋國與鄭國的關系急轉直下。州吁覷準機會,派人游說宋殤公加入反鄭同盟,并許諾由宋國充當同盟的盟主。

事實證明人多力量大。

宋殤公以盟軍總司令的身份,率領宋、衛、陳、蔡四國聯軍浩浩蕩蕩殺奔鄭國。鄭莊公雖是一代雄主,奈何以一敵四,劣勢太明顯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鄭莊公不敢硬拼,只得采取烏龜戰術,閉門不出,嬰城固守。四國聯軍在鄭國都城外折騰了五天,無法破城,最后悻悻而退。

這一戰雖然盟軍沒有取得什么實質勝利,但足以證明組建同盟是對付鄭國的利器。為了進一步擴大反鄭同盟,宋殤公又拉魯國入群。魯國是西周初期著名政治家周公旦的封國,在諸侯中有很有影響力。魯國的加入,讓反鄭同盟如虎添翼。我們注意到一個事實,五個同盟國都屬于立國超過二百年的老牌諸侯,因而它們聯手打擊鄭國,可視為新老諸侯之間的較量。

很快,盟軍卷土重來。

五國盟軍再度兵臨城下,鄭莊公是戰還是守呢?此時正是秋收時節,城外的糧食都熟了,但還沒有收割。如果鄭莊公不出城迎戰,那么未收割的糧食就完全落入敵人手中了。為了保護糧食,鄭莊公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不過,戰爭沒有僥幸可言,以一敵五,鄭莊公不僅沒能保住糧食,軍隊也大敗而回。五國聯軍把郊外的莊稼收割一空,滿載而歸。幸好鄭國的經濟不全依賴農業,商業也很發達,勉強度過糧荒。

面對反鄭同盟的囂張氣焰,鄭莊公如何破局呢?

這時,一個機會不期而至。

反鄭同盟的始作俑者衛國竟然又一次爆發政變。自從州吁弒殺衛桓公篡位后,并非每個人都愿意臣服這位弒君者。老臣石碏發動政變,設計捕殺州吁,立衛桓公的弟弟子晉為新的國君,史稱衛宣公。衛國政局動蕩,鄭莊公豈會錯失良機?他當機立斷,揮師越過國境,偷襲衛國,大敗衛軍,一雪前恥。

衛宣公剛剛上臺,還未來得及燒三把火,就挨了一記悶棍。惱羞之下,他沒來得及通知宋、魯等盟友,就倉促發兵攻打鄭國,企圖挽回面子。只有一個南燕國前來助陣,只是南燕軍的戰斗力無法讓人恭維。

鄭莊公一瞧,魯、宋軍隊都沒來,怕你干什么,于是列陣出戰。他制訂一個作戰計劃,核心是避實擊虛,先打弱敵,后打強敵。弱敵是南燕軍,具體的戰術是正面牽制,側背襲擊。

在春秋戰國史上,鄭莊公大約可以算是第一位名將。在中原大戰期間,他多次展示出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他親率大軍與衛、南燕聯軍正面對峙,暗地里派遣兒子姬忽(字曼伯)和姬突(字子元)率一支偏師,出其不意襲擊南燕軍的側背。南燕軍陣形大亂,鄭莊公抓住機會,全線反擊,重點打擊南燕軍。在鄭軍前后夾擊下,南燕軍大敗,士兵丟盔棄甲,狼狽鼠竄。打掉南燕軍,等于折斷敵方的羽翼,衛軍陷入孤軍作戰。論戰斗力,衛軍遠不是精銳鄭軍的對手,很快就潰不成軍,跟在南燕軍的屁股后面逃了。

這一戰,把衛宣公的銳氣打沒了。

鄭莊公對自己的軍隊很有信心,他不怕單挑任何一個國家,怕的是對方抱團兒作戰。所以鄭國必須在敵人重新聯合之前,各個擊破對手。打垮衛軍后,鄭莊公馬上把目標對準宋國。敵人會拉同伙群毆,難道我就不會嗎?鄭莊公又一次以卿士身份,調集周天子的王師以及邾國軍隊,以三打一的優勢,進攻宋國。這次輪到宋國叫苦不迭,鄭軍一路挺進,如入無人之境,一直殺到宋國都城之下。

宋殤公嚇壞了,趕緊派使者趕往魯國,向魯隱公求援。魯隱公詢問前線戰況,宋使卻刻意隱瞞實情。這種不誠實的態度,令魯隱公大為不快,拒絕出兵救援。

魯隱公拒絕援宋的消息傳出,精明的鄭莊公意識到敵人內部已開始分裂。他不失時宜地向魯國示好,提出兩國和解的主張。與衛、宋兩國不同,魯國與鄭國并沒有實質上的利害沖突。魯國雖然在宋國的忽悠下加入反鄭同盟,但是表現并不賣力。對于鄭莊公拋來的橄欖枝,魯隱公是樂于接受的。

教訓宋國后,鄭莊公把利刃砍向陳國。陳國的國力遠遜于宋、衛,哪里抵擋得住,很快被鄭軍殺得落花流水,被俘者甚眾。

鄭莊公不愧是中原雄獅,面對周邊多國的圍毆,不僅沒被打趴下,反而一口氣接連打擊衛、宋、陳三國,越戰越勇,令對手聞風而色變。

《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攻城。”其實,比孫子早出生幾百年的鄭莊公,就已經悟出這個真理。敵人那么多,要在戰場上一個個解決,太辛苦了。比打仗更重要的,是要有清晰的戰略謀劃以及外交上的縱橫捭闔。

盡管鄭莊公有高超的軍事才能,有把握轉瞬即逝戰機的能力,但敵人太多了。戰爭對物力、人力都是巨大的消耗,長此以往,國家怎么承受得了呢?站在戰略高度上考慮,鄭莊公必須分化、削弱、瓦解敵人的同盟,同時建立自己的朋友圈,這樣方可掌握中原大戰的主動權。

為了實現戰略轉折,鄭莊公展開一場凌厲的外交攻勢。

公元前716年,鄭莊公向宋殤公提出停戰請求。魯國已經退出反鄭同盟,剩下四國中,陳、蔡是比較弱的,宋、衛則比較強。在春秋諸侯中,宋國比較有意思,它本是殷商后裔的國家,和平思想特別發達,在春秋時期有兩次著名的弭兵運動,都是宋國人主持的,我們在后面會講到。宋國與鄭國打了幾年,沒撈到什么好處,國人對頻繁的戰爭頗多怨言。宋殤公也見識了鄭國軍隊的厲害,估摸著打不贏,便同意簽下停戰協議。

緊接著,鄭莊公主動與陳國媾和。

陳國剛被鄭國打得大敗,被俘的士兵甚多,陳桓公焉有拒絕的理由?陳桓公甚至提出與鄭莊公締結姻親,將女兒嫁給鄭莊公的兒子姬忽。以前陳國一直是衛國的小嘍啰,現在看到老大不行了,還是另找靠山吧。陳鄭聯姻,意味著陳國脫離以衛、宋為首的反鄭同盟,這是鄭莊公外交的重大勝利。

為了徹底瓦解反鄭同盟,鄭莊公又下了一步好棋,他提出與衛、宋兩國簽署全面和解條約。為此,他請來一位大佬級的人物,此人便是齊國君主齊僖公。為什么要請齊僖公出面呢?原來啊,齊國擁有一項其他諸侯國都沒有的特權。齊國的開國之君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尚姜太公,是西周的開國功勛,因此周天子授予齊國征伐四方諸侯的大權。由此可見,齊國的地位特別高,是一等一的大諸侯。

鄭莊公請大佬出面調停,衛、宋兩國君主豈能不給面子?很快,三國君主在溫地會晤,訂立盟約,捐棄舊怨,實現全面和解。

至此,反鄭同盟全線瓦解。

如果當年有諾貝爾和平獎,我想這個獎項毫無疑問會頒發給鄭莊公。

不過,我在前文說過,鄭莊公是個極有城府之人,如果你認為他是個和平主義者,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和談只不過是鄭莊公的緩兵之計,他雄心勃勃,欲建立鄭國在中原的霸業。在罷兵休戰期間,鄭莊公沒有停止外交活動,他積極拉攏齊國與魯國,尋求機會重新對宋、衛兩國進行打擊。

兩年后,鄭莊公找了一個發動戰爭的借口:宋國沒有履行朝見周王的義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自驪山之變后,周王室權威一落千丈,各諸侯國多不朝見天子,豈止是宋國。當一個人要找碴兒時,他并不是要一個真相,而是只要一個借口。

公元前713年,鄭莊公、齊僖公和魯隱公三大巨頭正式結盟,共同對付宋國。齊僖公與魯隱公都想通過戰爭撈取好處,鄭莊公更有雄心,他的目的是雄霸中原。僅僅數年時間,鄭莊公就完全逆轉被動挨打的局面,拆散敵方同盟的同時,建立自己的同盟,這就叫“上兵伐謀”。

該年五月,伐宋戰役打響。鄭軍從西面突入宋國,齊、魯兩軍則從東面發動進攻。宋國如同夾心餅干,兩面受敵,而且任何一支敵軍的實力都在自己之上。很快,宋國的抵抗土崩瓦解。六月一日,魯隱公指揮魯軍在營地大敗宋軍;六月十五日,鄭莊公指揮鄭軍攻占郜邑,十天后再克防邑。

在春秋時期,受制于人口、經濟、技術等諸多因素,戰爭規模一般是比較小的,持續時間也比較短,很少有一場大戰曠日持久,因此諸侯戰爭一般是點到即止,見好就收。攻下兩城后,鄭莊公就鳴金收兵,伐宋之戰結束。

我們可以從一個細節看出鄭莊公的高明之處。他把占領的兩座城邑一轉手,送給魯隱公。對魯隱公來說,真是意外之喜,他開心得合不攏嘴。不過,鄭莊公只是慷他人之慨罷了。他出手大方當然有自己的意圖,魯國曾是反鄭同盟的一員,只要收下兩城,就鐵定不會與宋國結盟。不僅如此,鄭莊公更深一層的用意,是激化魯、宋兩國的矛盾,讓這兩個諸侯國互相牽制,以實現鄭國利益最大化。饋贈出的禮物,有時只是燙手的山芋。

宋國當了一回冤大頭,豈肯善罷甘休。鄭莊公悍然發動戰爭,之前訂立的和約也就作廢了。宋殤公馬上找了昔日的盟友,約請出兵伐鄭。最初參加反鄭同盟的四國,由于陳國退出,只剩下宋、衛、蔡三國。衛國向來是反鄭急先鋒,對宋國的提議當然舉雙手贊成,而作為小嘍啰的蔡國,唯老大馬首是瞻,跟在屁股后面狐假虎威。

很快,三國聯軍殺入戴國,攻占戴地。然而,三國同盟已經出現裂痕。由于蔡國實力較弱,又是衛國的小嘍啰,宋殤公不免有居高臨下的傲慢,對蔡國人頤指氣使,盛氣凌人。不僅蔡國人深受傷害,衛國人也頗為不滿。

聯軍內部不睦,對鄭莊公來說是個好消息。他率領主力部隊奔襲戴地,矛盾重重的聯軍無心戀戰,僅一天的工夫,戴地便被鄭軍奪回,大批聯軍士兵被俘。鄭莊公挾勝利之威,攻入宋國,打了個勝仗后才耀武揚威地返回。

此役宋國先勝后敗,鄭莊公則捍衛了鄭國中原強國的地位。

中原大戰前后持續十年之久。這次大戰最初是衛國挑起的,后來戰爭規模不斷擴大,卷入戰爭的國家包括鄭國、宋國、衛國、陳國、蔡國、魯國、齊國、虢國、邾國、南燕國等,重頭戲是宋鄭之戰。宋國與鄭國前后交鋒十次,起初宋國憑借“反鄭同盟”的力量,打贏過幾次,后來鄭莊公通過高超的外交手腕,削弱敵方同盟的力量,從而牢牢地把握戰爭的主動權。

公元前710年,一起突如其來的政變,為十年中原大戰畫上一個休止符。這一年,宋國貴族華父督發動政變,殺害宋殤公。

推究政變的原因,竟是始于一位絕色美女。

話說宋國大司馬孔父嘉有個美若天仙的妻子,平日養在深閨人未識。有一天,或許是在家里悶得慌,孔夫人坐上馬車,在城里溜了一圈。正當她東張西望時,有一輛馬車從旁邊駛過,車上坐的人,正是宋國太宰華父督。華父督那雙賊眼,正好望見對面的孔夫人,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被該女子的美貌驚呆了,不禁呼出三個字:“美而艷!”真是又美麗又嬌艷的女人啊。京城里居然有這等美女,我咋不知呢?他忙差人四處打聽,原來竟是大司馬的夫人。那一刻,他內心五味雜陳,羨慕忌妒恨一起涌上心頭。

華父督是太宰,孔父嘉是大司馬,都是宋國最有權勢的人物,兩人也是政壇上的對手。自己的政敵居然娶了一個大美女,華父督心里不是滋味。打從見了孔夫人后,華父督魂不守舍,滿腦袋都是美人的倩影,揮之不去,悵然若失。換作其他人的老婆,他早就下手了,可偏偏是大司馬的女人,鞭長莫及呀。

俗話說:色膽包天。為了美色,人有時是會鋌而走險的。何不干脆干掉大司馬孔父嘉呢?既消滅一個政敵,又可能把美女搶到手,豈不快哉?有機會干掉孔父嘉嗎?還真有。孔父嘉的官職是大司馬,掌兵權,相當于國防部長。當時宋國與鄭國連年戰爭,屢戰屢敗,誰來負戰敗的責任呢?顯然大司馬要負首要責任。

為了干掉孔父嘉,華父督派人煽動民意,放出流言:“自國君(即宋殤公)即位以來,十年時間,宋國打了十一次仗,民眾生活痛苦不堪,這都是大司馬孔父嘉的錯。只有除掉孔父嘉,民眾才有安定的生活。”宋國有和平主義的傳統,針對民眾厭戰心理,華父督把矛頭直指孔父嘉,為發動政變鏟除政敵打下輿論基礎。

春秋初期,各諸侯國政變迭出,這次輪到宋國。由于事先宣傳做得到位,華父督的政變還是得到不少人的支持,他出兵攻打孔父嘉。孔父嘉稀里糊涂就成了刀下之鬼,只是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殺的原因居然是老婆長得太漂亮了。華父督殺害孔父嘉后,迫不及待便把孔夫人擄走了。

當政變的消息傳來,宋殤公驚呆了。華父督竟敢自作主張殺掉大司馬,還搶了人家的老婆,眼里還有沒有國君?國家到底是君主的,還是華父督的呢?這不是謀反是什么?起初華父督被美色所惑,鋌而走險發動政變,只想殺掉孔父嘉,并沒想殺害國君。事到如今,他意識到殤公不死,自己遲早會被清算。索性一條路走到黑,把國君也干掉。于是華父督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率軍直搗宮廷,殺害了宋殤公。

在古代弒君是最嚴重的罪行,弒君者往往會被處以車裂酷刑。為什么東周初期弒君案那么多呢?主要是周室衰微,朝廷已經無力干涉諸侯的政事。不過,對于華父督弒君這件事,還是有人要管的。

這個人就是鄭莊公。

鄭莊公為什么要插手宋國內政呢?有兩個理由:其一,作為周王室的卿士,他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天子,天子的金字招牌還是有些用處的,可以“尊天子以令不臣”,或“挾天子以令諸侯”,插手宋國內政,可以提高鄭莊公在諸侯中的政治聲望;其二,鄭莊公收容宋殤公的政敵公子馮,如今宋殤公被殺,正好可以把公子馮送上國君寶座。

于是鄭莊公邀請齊僖公、魯桓公、陳桓公,在稷地舉行四國君主會議,商討解決宋國問題。華父督聞訊大駭,如果四國聯手干涉宋國內政,追究弒君之罪,到時自己就死得很難看了。不過,華父督畢竟是個老謀深算的政客,豈會坐以待斃!鄭、齊、魯曾聯合攻宋,三國君主豈會在意宋殤公的死活呢?特別是鄭莊公,跟宋殤公斗了十年,豈會為敵人之死而打抱不平呢?看清這一點,華父督便祭出法寶,分別向四位君主大行賄賂。為了討好鄭莊公,華父督還允諾,由流亡鄭國的公子馮出任宋國的新國君。

四國君主撈得盆滿缽滿,自然笑逐顏開,懲罰弒君者之事,就不了了之了。所以,這次四峰會實際上就是一次骯臟的政治交易。

鄭莊公成了最大的贏家。公子馮被迎回宋國繼任君位,史稱宋莊公。從此,宋國的國策由反鄭轉變為親鄭。

宋國政變問題的解決,標志著一種新的政治秩序正在形成。在周天子喪失統治權柄后,大國的政治話語權越來越重。王室暗弱,則霸業興起。

隨著宋國立場的轉變,持續十年之久的中原大戰終于告一段落。這是一場春秋初期最大規模的諸侯戰爭,也是各國權力重新洗牌的開始。

中原大戰初始,鄭國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諸侯國,十年攻戰,十年經營,至戰爭結束時,已經崛起為諸侯中的最強者,這與鄭莊公的雄才大略是分不開的。在這場角逐中,鄭莊公充分展示其軍事天賦與外交天才,在戰場上料敵制勝,在外交上縱橫捭闔。后來,鄭莊公被譽為“春秋小霸”,他雖然沒有后來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那樣光彩奪目,但開啟春秋霸業之先河,歷史地位不容抹去。

當然,鄭莊公能雄霸中原,也有一些客觀因素。當時晉國正陷入長期內戰,楚國埋頭在南方發展,秦國則在西方開疆拓土,這些后來烈焰灼人的諸侯國,都沒有工夫理會中原,這是鄭國得以坐大的一個有利因素。

隨著鄭國的強大,鄭莊公與周王室的矛盾越來越大,最終導致兵戎相見。

三、天子與諸侯之戰

鄭國與周王室的關系緊張由來已久。

驪山之亂后,周平王東遷,在重建周政權上,鄭國是出過力氣的,因而鄭武公與鄭莊公先后擔任卿士,處于權力最頂端。

在中原大戰期間,鄭莊公多次假公濟私。他以卿士的身份,屢屢調動王師出征。以前是諸侯為天子賣力,現在是天子為諸侯打工。這就叫“權力倒懸”。對此,周天子既憤怒,又無奈。

周平王搞起平衡術,起用西虢公,以限制鄭莊公的權力。鄭莊公豈是吃素的?他雷霆震怒:要不是我鄭國撐腰,你周天子屁都不是!周平王慌了,他還真怕鄭莊公拂袖而去,這年頭只剩下少數幾個諸侯愿意效忠朝廷,要是鄭國不干了,朝廷還能倚靠誰呢?為了表示對鄭莊公的信任,他想了個補救的辦法:與鄭國互換人質。周平王把兒子送到鄭國當人質,鄭莊公也把兒子送到周王室當人質。

當時互為人質的做法在諸侯國之間很普遍,但是天子與諸侯互換人質,這是破天荒的。其實,真正的信任根本就不需要人質,正是不信任,才需要人質。曾經高高在上的天子已跌下神壇,實際上已經淪落到諸侯的地步。

公元前720年,周平王去世,周桓王繼位。周桓王年輕氣盛,不想當一個窩囊天子,上臺伊始便重用西虢公,削弱鄭莊公在朝廷的權力。鄭莊公暴跳如雷,當即以牙還牙,兩次派遣軍隊闖進周天子的領地,割走成熟的稻谷。周桓王氣得直吹胡子,卻也無可奈何。

鄭莊公雖是朝廷卿士,其實他并沒有在周都辦公,而是待在自己的鄭國。周桓王繼位時,他也沒有前往祝賀。直到三年后,即公元前717年,鄭莊公裝模作樣前往洛邑朝見周天子。

然而,周桓王對鄭莊公的態度極其冷淡,兩人基本上就是尬聊。周公黑肩實在看不下去,悄悄地對天子說:“周室經驪山之變,從鎬京東遷到洛邑,鄭國與晉國是有大功勞的。應該對鄭國以禮相待,其他諸侯才會前來朝見。現在您這個態度,我看鄭國不會再來了。”

不想周桓王一聽便無名火起:老子剛登基時,鄭莊公就派軍隊來搶糧食;老子都當了三年天子,鄭莊公才前來朝見;要老子尊重他,呸,門都沒有。

天子非但不把周公黑肩的勸告當回事,還打算坑鄭莊公一把。

桓王八年(公元前712年),周天子干了一件很失體統的事。

周王室打算與鄭國交換土地。天子用十二塊較小的土地,交換鄭國四塊較大的土地。鄭國的商業很發達,莊公心里盤計一下,這筆買賣不吃虧,挺劃算的,便一口答應。很快,鄭國把四塊土地交割給了王室,但在接收交換的土地時,鄭莊公傻眼了。原來這十二塊土地,竟然都不是周王室的財產,其所有權是屬于一個古老的蘇氏家族,這個家族的先祖名為蘇忿生,在西周初期曾擔任司寇。

這是一起徹頭徹尾的詐騙案,主角居然是號稱天下共主的周天子。交易的結果是,周王室得到四塊土地,鄭國最終落得個兩手空空。精明過人的鄭莊公被狠狠地坑了一回,周桓王則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作為天子,為了那點蠅頭小利而置規矩于不顧,這品行還比不上街頭的小商小販,可見格局實在太小。

周桓王的錯,在于高估自己的實力。鄭莊公雖然囂張跋扈,至少還會去朝見天子,就憑這點,絕大多數諸侯就做不到。天子在諸侯中還有些薄面,靠的就是鄭國的撐腰。可是周桓公顯然認為自己的翅膀硬了,他要重振王室的權威。為了殺雞駭猴,他決定先拿鄭國開刀。

公元前707年,周桓王罷免鄭莊公卿士之職,公開決裂。

不僅如此,天子還打算親征,討伐鄭國。我們不禁要問,周桓王哪來的底氣呢?如果是單打獨斗,天子的王師當然不是鄭軍的對手,但是周桓王手上還有一張牌:鄭國的宿敵衛國及其小嘍啰蔡國、陳國。

自從宋殤公被弒,宋國由反倒轉為親鄭,衛國獨木難支,不敢挑戰鄭國霸權。現在周天子要親率王師討伐鄭國,衛國又看到希望,遂拉上蔡、陳兩國,加入討逆軍。周桓王把此戰視為復興周室的關鍵一役,只要打敗小霸主鄭莊公,諸侯勢必紛紛來朝。然而,他統領的衛、陳、蔡諸軍,無一不是鄭莊公的手下敗將,能有多少勝算呢?

對周天子的進犯,鄭莊公哂然一笑,親率強兵猛將,屯兵葛,嚴陣以待。

討逆軍看上去陣容強大,分為三大方陣:中間是天子坐鎮指揮的王師,右翼是虢公林父指揮的衛蔡聯軍,左翼是周公黑肩指揮的陳軍。一時間塵土囂揚,車轔馬嘯,煞是雄壯,大有一戰而蕩平鄭國的氣勢。然而細細分析,就會發現聯軍存在許多弱點:其一,陳國自從與鄭國聯姻后,關系大為改善,雖然被迫參戰,顯然并不賣力。其二,衛、蔡軍隊與鄭軍多次交鋒,屢戰屢敗,恐戰情緒嚴重。其三,王師雖是中央軍,作戰經驗遠不如鄭軍,并非精銳之師。

針對多國部隊的布陣特點,鄭莊公將主力置于兩翼,只要打掉衛、蔡、陳三國軍隊,王師則不戰而潰矣。他還別出心裁地推出一種全新的陣法,稱為“魚麗陣”。這個陣法就是戰車與步兵之間協同作戰,具體的安排是:在每輛戰車后面配置步兵,步兵的位置是填充戰車與戰車之間的空隙。也有另一種說法:以二十五輛戰車為一排,戰車與戰車之間配置五名步兵。這種陣法的特點是步兵和戰車之間可以互相支援,戰車可憑借其防御力和居高臨下的優勢,支援兩邊的步兵隊伍,步兵則防止戰車被敵軍分割包圍。

在春秋初期,鄭國能脫穎而出,一枝獨秀,與其先進的軍事思想是分不開的。

鄭軍擊鼓而進,率先發起攻擊。公子忽率右翼兵團出擊,直撲陳國軍隊;祭仲率左翼兵團進攻衛蔡聯軍。不出所料,衛蔡聯軍與陳軍根本不是鄭軍的對手,很快陣腳大亂,一戰即潰,狼狽鼠竄。作為三軍總司令的周桓王,一下子丟了兩個軍,只剩下孤零零的中央軍。鄭莊公率三軍一擁而上,圍攻周天子的中央軍,王師大敗。

眼看周天子掉轉車頭要逃跑,鄭國將領祝聃搭箭上弓,瞄準后“嗖”的一箭,正中周桓王的肩膀。別看周桓王是個窩囊貨,關鍵時刻還是保持王者的尊嚴,他捂住傷口,強忍傷痛,指揮大軍有序撤退。

祝聃正欲縱馬直追,卻被鄭莊公阻止了:“君子不能逼人太甚,何況是侵凌天子呢?我們只求自衛反擊,能保住國家社稷就知足了。”當晚,莊公派人前往周軍的營地,探望并慰問周桓王。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葛之戰。

此役鄭莊公表現得有理有節,值得點贊。周天子師出無名,鄭國則是自衛反擊,故而有理;在戰斗中,鄭國只擊潰來犯的聯軍,并不實施殲滅戰,善后工作做得好,故而有節。反觀周天子,既無理取鬧,又不自量力,還挨了一箭,名譽掃地。周桓王的初衷是想借此一戰殺雞駭猴,重振王室雄風,威懾諸侯。可惜事與愿違,威望一落千丈,偷雞不成還蝕把米,成了諸侯們的笑柄。

鄭國的勝利,象征諸侯爭霸時代的來臨。周王獨尊的時代已經愈行愈遠,天子從政治中心走向邊緣化。盡管后世不斷有霸主提出“尊王”的口號,不過只是玩弄政治的把戲,歷時五百多年的東周時代,沒有出現過一次王室中興。

在古老中國的大地上,舊的政治秩序已經被打破,一種新的政治秩序初露端倪。王權至尊已成過去式,霸主至強的時代正降臨。

鄭莊公是春秋霸業的先驅,贏得葛之戰的勝利后,鄭國的國力如日中天。

四、政變迭出

春秋時代的戰爭可歸為兩類:第一類是諸夏之間的戰爭,即諸侯之戰;第二類是攘夷之戰,即華夏族與少數民族的戰爭。后世有“攘外必先安內”的說法,但是在春秋時期,華夏諸侯在頻繁內戰的同時,在攘夷事業上也取得偉大的勝利。春秋時期是華夏族最尚武的一個時代。

自西周中后期始,戎狄勢力興起,對中原華夏族構成巨大的威脅,西周之亡,即亡于犬戎。王室衰微后,攘夷的重擔便落在諸侯身上。作為“春秋小霸”的鄭莊公,在攘夷戰爭中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

公元前714年,趁諸侯中原大戰之機,北戎大舉入侵鄭國。

北戎以步兵為主,士兵力大無比,極為兇悍,單兵作戰能力很強。但是戎人也有弱點,軍隊紀律比較渙散,整體的配合并不默契。為此,公子突提出一個作戰方案:派出先頭部隊與敵人交鋒,佯裝不敵,迅速后撤,把戎人引誘進伏擊圈,可一戰消滅之。

鄭莊公對公子突的提議非常欣賞,依計而行,設下三道埋伏,只等敵人上鉤。戎人果然上當,見鄭軍退卻,不免有輕視之心,遂奮起直追。進入伏擊圈的敵人被截為數段,各個殲滅。還沒進入伏擊圈的戎人大駭,不敢戀戰,奪路逃跑。鄭軍將領祝聃率戰車出擊,將其分割包圍,一舉全殲。北戎遭此重創后,數年內不敢騷擾中原。

這是華夏攘夷戰爭的一場重大勝利,大大提高了鄭國在諸侯中的聲望。

公元前706年,經過八年養精蓄銳,北戎走出失敗陰影,卷土重來,兵鋒直指齊國。彼時的齊國雖然在政治上是大國,但承平日久,軍事上的實力令人不敢恭維。面對強敵壓境,齊國向各路諸侯發出求援信,特別希望軍事強國鄭國提供援助。

戎狄的入侵雖是對中原的破壞,卻有助于華夏族的團結。攘夷是華夏諸侯義不容辭的責任,鄭莊公派遣公子忽率軍馳援齊國。虎父無犬子,公子忽不負眾望,他率援軍抵達戰場,一戰俘虜北戎大良、少良兩員大將,斬殺甲士三百多人,繳獲大量的戰利品。北戎軍不敢戀戰,引兵退去。

援齊攘夷戰爭的勝利,進一步捍衛了鄭國中原小霸主的地位。

公元前701年,頭頂籠罩著無數光環的鄭莊公病逝,時年六十歲。

鄭莊公十七歲即位,在位長達四十三年。在他統治前二十二年,叔段割據一方,鄭國實際上處于分裂狀態,他韜光養晦,隱忍待發,終于一舉平定叛亂,開啟鄭國歷史的黃金時代。此后二十年,鄭莊公橫行中原,遠交近攻,縱橫捭闔,逐一擊垮對手,贏得中原大戰的勝利。他還破天荒地與天子的王師展開大戰,令周桓王掛彩,震驚天下。“小霸”之譽,莊公當之無愧。

不過,長期以來,由于受到儒家歷史觀的影響,鄭莊公一直飽受指責批評。孔夫子在《春秋》中便以微言大義的方式,譏貶鄭莊公。東漢著名學者楊震如斯說:“(莊公)從母氏之欲,恣驕弟之情,幾至危國,然后加討,《春秋》貶之,以為失教。”宋代學者洪邁稱:“是其事君、事親可謂亂臣賊子者矣!”另一位學者黃震干脆說:“鄭莊公伐周,射王中肩,春秋初第一罪人。”大家都知道,儒學是講君臣大義的,講孝悌的,鄭莊公以臣子身份抗衡天子、囚禁母親、與弟弟兵戎相見,等等,哪一條不被儒者唾棄呢?

然而,站在今人的角度看,鄭莊公可稱為春秋時代第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作為一個新興諸侯,鄭國的家底并不雄厚,內有叔段之亂,外有強敵環伺,莊公能在內憂外患之下脫穎而出,力壓老牌諸侯,雄霸中原,實屬不易。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有這么一段評價:“春秋時候有個鄭莊公,此人很厲害。他對國內斗爭和國際斗爭都很懂得策略。”

鄭國的輝煌離不開鄭莊公非凡的才干與堅忍的意志,這位雄主去世后,鄭國的衰落幾乎成為必然,而頻繁的內亂更加劇了衰落的速度。

在鄭莊公諸多的兒子中,最出色的當屬公子忽與公子突。兩人長期追隨父親征戰沙場,屢建戰功,是出類拔萃的將領。莊公去世后,公子忽繼位,史稱鄭昭公。

為了避免兄弟相殘的悲劇重演,公子突被移居到宋國。公子突的母親是宋國人,出自有權有勢的雍氏家族。出于利益考慮,宋國政府想扶植公子突上臺,取代鄭昭公,于是精心設計了一場陰謀。不過,要顛覆一個國家政權可不容易,必須要有實權人物的支持,于是宋國把目標對準鄭國輔佐大臣祭仲。

祭仲在鄭莊公時代就是政壇重要人物,位高權重。為了把祭仲拉下水,由雍氏家族出面,假惺惺請他訪問宋國。祭仲不知是計,剛踏入宋國土地,便遭綁架了。雍氏族人威脅他說:“如果不立公子突為國君,就殺了你。”祭仲著實算不上英雄好漢,面對撕票的威脅,很快就妥協了。從史料看,公子突似乎無意卷入權力爭奪戰,雍氏族人索性把他也綁架了,別人可以不玩,你公子突要是不玩,這戲還怎么唱下去呢?

以前鄭莊公干涉宋國內政,現在輪到宋國要干涉鄭國內政。眼看一場兄弟內戰就要爆發,但終究沒有打起來。鄭昭公不愿內訌,他不戀棧權力,與其兄弟內斗,不如自己悄然離開。于是他放棄君位,不辭而別,投奔衛國去了。祭仲回國后,迎立公子突為國君,史稱鄭厲公。

然而,宋國人還是失算了。鄭厲公性格堅強果敢,有其父之風。宋國本以為有擁立之功,貪婪無度地向鄭國索取賄賂。豈料鄭厲公根本不理睬,一口回絕宋國的無理要求。于是兩國關系急劇惡化,很快便反目成仇。

公元前698年,宋莊公糾集幾個嘍啰國,悍然發動戰爭。宋軍隊殺入鄭國都城,攻下太廟,把太廟屋頂上的椽木拆了,作為戰利品搬回國,還一把火燒了渠門。

此時距鄭莊公去世僅僅三年,鄭國就被宋國打得狼狽不堪,這是為什么呢?有兩個原因:其一,鄭厲公的政權得來并不光明正大,難以服眾,不能得到大臣們廣泛的支持。其二,鄭厲公是祭仲所立,名為國君,實則權力受到權臣的掣肘,權力著實有限。

祭仲自以為有迎立之功,大權在握,無法無天。很快,鄭厲公對祭仲專權心懷不滿,決心發動政變除掉這個絆腳石。

作為政壇元老級人物,祭仲權勢熏天,爪牙廣布,根基極深,難以撼動。鄭厲公要扳倒祭仲,必須要有可靠的內應,而祭仲的女婿雍糾就是合適人選。雍糾對公室忠心耿耿,他以國家為重,決心幫助鄭厲公鏟除國賊。他精心設計一個刺殺計劃:在首都郊外舉辦夜宴,邀祭仲出席,在宴席上由埋伏的甲士刺殺祭仲。

祭仲對女婿沒有任何懷疑,欣然接受邀請。

然而在行刺前一天,雍糾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搭錯哪根神經,突然找到妻子雍姬,把刺殺計劃一五一十全說了。雍姬聽后慌了,不知要怎么辦。她連夜跑回娘家,一見到母親,就問道:“父親與丈夫相比,哪個更親呢?”母親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男人都可能成為你的丈夫,父親始終就只有一個,怎么能比呢?(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看來還是爸爸親啊。雍姬就跑去跟父親說:“我家夫君不在家里宴請您,卻要跑到郊外開宴會,這件事女兒覺得奇怪,特來向爹稟報一下。”這句話一下子就把祭仲點醒了,對啊,不在家里開宴會,跑到那么遠的郊外干嗎呢,這里有陰謀!祭仲趕緊派人去調查,這一查,果然挖出一個巨大的陰謀。

祭仲馬上逮捕并處死女婿雍糾,把尸體扔在池塘邊示眾,以警告幕后的鄭厲公。

雍糾被殺,意味著政變計劃流產,三十六計,唯有走為上計。鄭厲公草草將雍糾尸體收裹后裝上馬車,一溜煙逃出都城了。他對著車上的尸體,恨恨地說:“真是可恨!這么重大的事,竟然還跟老婆商量,死了活該。”

鄭厲公先是逃亡到蔡國,不久后帶著一幫親信殺回鄭國,奪取櫟邑,組建了一個流亡政府。

鄭厲公逃走后,祭仲從衛國迎回鄭昭公。

鄭國政變迭出,讓各路諸侯有了出兵干涉的借口。魯桓公與宋、衛、陳等國君主會晤磋商,打算以武力手段支持鄭厲公復辟。以魯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兩度進攻鄭國,均被能征善戰的鄭昭公挫敗。作為曾經打敗北戎的攘夷英雄,鄭昭公鋒芒不減,鄭國已漸漸走出低谷,重返巔峰時代。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眷顧這個新興諸侯,正當鄭昭公勵精圖治之際,卻意外死于一場政治謀殺。

弒君者高渠彌是鄭國大夫,為人陰險狡詐。鄭昭公還是公子時就極其厭惡高渠彌,上臺后更是對他刻意打壓,限制其權力。君臣矛盾不可調和,高渠彌惡從膽邊生,終于發動政變,殺害鄭昭公。可惜鄭昭公沒來得及將父親的事業發揚光大,就死于非命。

按理說,諸侯之上還有天子,諸侯國君被弒,天子理應懲罰弒君者。然而王室已經衰微,早就失去對諸侯的控制了。天子不管,總有人要管的。我在前面說過,齊國自立國始,就被授予征伐之大權,齊襄公扛起“替天行道”的旗幟,要充當一回“國際法官”。很快,齊國興師問罪,屯兵于鄭國邊境。

弒君者高渠彌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只得硬著頭皮前去與齊襄公談判。當初華父督弒宋殤公,以重金賄賂眾諸侯得以躲過一劫,高渠彌抱著僥幸心態,同樣想以賄賂手段討好齊襄公。不過,比起錢財,齊襄公更在乎政治聲望。他下令逮捕高渠彌,以弒君罪判處車裂酷刑。車裂就是五馬分尸,是古代最殘酷的刑罰之一。比起后世,春秋時代酷刑是比較少的,車裂一般只用在弒君者身上。

高渠彌死后,祭仲立鄭昭公的弟弟子儀為國君。比起鄭昭公、鄭厲公,子儀才能平平,他在位時間共計十四年。“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子儀這個車頭動力不行,毫無鄭莊公的進取精神,曾經雄霸中原的鄭國由盛而衰,光榮與夢想漸行漸遠。

當鄭國霸業走向沒落之際,南方的楚國卻蒸蒸日上。這個帶有濃厚蠻夷色彩的諸侯,比起中原諸國,更有開拓萬里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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