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過去了,又是俺村的大集。在正常的情況下來說,個把月的時間,忙起活來、一眨眼的功夫,也就過去了。可對于這幾天的俺,就有點兒不太一樣了。自從胡美樂離開俺家后,俺就掐著指頭、數著天數過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腦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總想著能夠早一時看到,胡美樂口中所說的那個《世界名人錄》,到底是個啥樣子。更讓俺心中感到煎熬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這事兒若是說出來,怕遭人恥笑、羞得慌。不說吧?憋在心里又難受。一個多月了,也沒有看到過俺心中的那位女神胡美麗。總感覺有點兒精神恍惚,一天到晚、丟三落四的,說不出心里到底是個啥滋味。好在今天又逢集,俺出來擺個攤兒。一則、擦幾雙皮鞋掙點錢。二來、也是為了散散心。如果若是運氣好,或許還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上一眼隱藏在俺心中、那個美麗的影子。
說來也巧,胡美麗還真的出現了。不過,出乎俺意料的是,她像變了一個人似地。頭發拉直了、衣著樸素地走進了俺的擦鞋攤兒。啥話也沒說,就坐了下來。俺心中激動地不得了,難免有些緊張。可又不能讓她看出來,只好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見她滿腹心事、一臉愁容的樣子,也沒敢多問、就直接拿起了抹布。先是清理了一下她鞋上的土、打上一點鞋油。然后就晃開膀子、起勁兒地為她擦起了鞋。一個多月沒見她,心里想的就跟貓爪爪兒似地。可看又不敢直接看,只能用眼角偷偷地瞄。看到她人瘦了,也不再涂脂抹粉打口紅。以前身上大多裸露的地方,今天也都捂了一個嚴嚴實實。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與風流,卻多了幾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神情低落、精神恍惚。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禁不住暗自在心里問;是遇到了啥子麻煩事兒、還是哪個烏龜王八那啥的,欺負了他?若是遇到了啥難事兒,多么希望她能夠對俺說出來,讓俺傾盡全力地幫助她。要讓哪個烏龜王八那啥的不長眼,膽敢欺負她。讓俺給查出來,跟他那啥起來,沒個完!可她好像一直都處在恍惚中,啥話都不說。那啥真是急死人!
看到了胡美麗,俺心中不免又念叨起了她那個沒正事兒的哥哥胡美樂。自從那天他拿錢走人后,就一直沒有了消息。俺雖然知道這小子不靠譜,心里并不待見他。可俺的那個傻妹妹,卻是王八看綠豆、跟他對上了眼兒。死纏爛打、上桿子的拿他當成了男朋友。畢竟都老大不小的了,急于尋找個意中人,也在情理中。俺一個當哥哥的,也就不好再說啥。對于胡美樂說的那件事兒,俺更是懷著一顆好奇的心,等著盼著,看他能搞出個啥子名堂來!畢竟,那是一件從古至今、都沒有人聽說過的新鮮事兒,想一看究竟。獵奇之心,人皆有之。腦子里想著事情,人也就不知不覺地走了神。
胡美麗漸漸地從恍惚中緩過神來。突然低頭發現,俺手中的抹布、竟然在她鞋面的一個部位上,來來回回、沒完沒了地瞎蹭悠。再看看俺那走神的樣子,不免有些吃驚。驚叫地問:“歪哥。你這是咋地啦!”
俺從呆愣中被驚醒過來,定神仔細一看、嚇了一大跳。胡美麗的皮鞋上,竟然被俺用抹布,硬生生地給蹭出了一道痕。
胡美麗心疼地抱怨俺:“歪哥。你滿腦子里,在想啥呢!”俺臉被羞紅了,追悔莫及。惶慌不知所措地地回答說:“那啥沒、也沒那啥。俺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啥了。”胡美麗生氣地站起來,質問俺:“俺不信。你沒想啥、咋就心不在焉的!”并沖俺使勁兒跺了一下腳,抱怨問:“你看你,好端端的一雙鞋、都讓你給俺蹭成啥樣了!”
俺尷尬氣憤,恨自己咋就那么不小心?忽然又意識到了什么。急忙解釋說:“你千萬別誤會。俺雖然是有點兒那啥走了神,那可跟你沒關系。對于你,俺可是從來就沒有敢動過那啥的歪心思!”
沒想到、俺這一句老實人說的老實話,卻把胡美麗給逗樂了。她兩只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俺看,還一肚子委屈地沖俺撒嬌問:“歪哥。你說啥呢?”
這一下,俺更慌了。本來嘴皮子就不利落,一個勁兒地直那啥。她那兩只勾人魂魄的大眼睛,直愣愣盯著俺,看的俺心里直發毛。沒辦法,俺只好信誓旦旦、拍著胸膛發誓說:“真的。俺就是心里想那啥、也沒敢真正對你那個啥。你就是俺心里頭、天上的女神、那啥的!”
胡美麗終于憋不住了,“噗”地笑了出來。接著又大笑不止、就像瘋了一樣,笑地前傾后仰、涕淚縱橫。還沒等俺回過神來,她突然情緒一轉,又嚎啕大哭起來。好像是在用笑聲和哭聲,發泄著多日以來,積攢在心中的委屈、怨恨、和郁悶。
胡美麗如同發神經般地古怪表現,驚動了周圍的人,人們不知道是咋回事兒,紛紛投過來異樣的眼光。俺更是被她嚇壞了,還以為是俺自己的哪句話說錯了,惹地她反應如此之激烈。此時的俺,就跟個傻子一樣,束手無策,只能是傻呆傻呆地看著她。她好不容易才緩過勁兒來,哭夠了、也笑夠了。雙手捂臉擦眼淚,看上去好像是如釋重負、心里舒坦多了。過了會兒,還不好意思地問俺說:“歪哥。對不起,俺嚇著你了吧?”
俺慌忙對她解釋說:“那啥沒、沒那啥。只要你不討厭俺,你喜歡那啥、就那啥。俺愿意看著你那啥。”胡美麗抱怨說:“歪哥。你說啥呢?其實,俺以前就是喜歡跟你逗著玩兒。從來就沒有真正討厭過你!”
聽了她的這句話,俺意外地愣了,驚喜萬分。急忙問她:“你說的、那啥都是心里話?”她點點頭,非常肯定地回答俺:“當然都是心里話。可俺就是不明白,你為啥、總是對俺愛答不理的,還陰沉起臉來嚇唬人!”
俺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對她說出了心里話:“那啥俺也是、裝的。”她有些意外不理解,問俺說:“你不是一向敢說敢做,為啥還要裝?”俺難為情地指著自己對她說:“就俺這副窮酸樣,不是怕你瞧不上、自討沒趣兒招那啥嗎?”
胡美麗笑了,笑容里透出坦然與輕松。預示著,該放下的東西、終于放下了。自從一個多月前,在何志武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心理上受到了巨大的挫折和打擊后,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個多月沒出門。差一點兒就絕望了!半死不活地過了個把月,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她笑著對俺說:“俺明白了。你是怕俺嫌棄你,才故意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俺吼,好讓俺離你遠一點。免得你自己太尷尬?”
俺不好意思地笑著沖她點了一點頭。胡美麗感慨萬千:“其實,俺也是現在才明白過這樣一個道理來。一個人的外表長成啥樣子,其實并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有沒有一顆善良的心,真誠地去對待別的人。”
聽到從她嘴里說出這樣的話來,俺興奮極了。激動地連忙沖她點頭說:“對。你說的、簡直太那啥啦!”
緊接著,她又語重心長地懇求俺:“歪哥。你以后,不要再對俺態度那么冷,好嗎?”俺迫不及待地又點頭:“行!那啥咱倆以后、誰也甭再那啥誰!”她難為情地笑著對俺說:“歪哥。你真誠待人、認真做事,說話幽默詼諧,卻樂于助人、愛打不平。看來,俺以前并沒有看錯你。”俺被她夸獎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知道一手摸弄著自己的后腦勺,“嘿嘿嘿”地傻笑個不停。
多日來淤積在心中的那份郁悶,終于得到了釋放。胡美麗輕松滿意地笑了,她指了指腳上的鞋,問:“歪哥,還有補救的辦法嗎?”俺急忙讓她坐回到原來的座位上,清理了一下她鞋上的土。轉身打開工具箱,拿出一盒好鞋油,往磨損處抹了點,輕輕地揉擦起來。擦完后,胡美麗站起來,試弄著踩了幾步,很滿意。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著問俺:“歪哥。你給俺擦了那么多次的鞋,俺卻沒有付過你一分錢。你生俺氣嗎?”
俺忙不迭地擺手說:“沒。臉上的那個那啥樣兒,都是故意裝出來的。其實心里,一次也沒有那啥過。”見胡美麗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俺也就不再遮掩了。幸福滿足地望著她,向她說出了心里話:“只要你愿意來,俺絕不收你一分錢。心甘情愿地為你擦一輩子都那啥!”
胡美麗離開了,臨走時顯得一身輕松。還回頭默默地看了俺一眼,眼神中、沒有了往日的那種輕視與戲弄,卻多了幾分理解和友善。俺一直目送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漸漸地消逝在了趕集的人群中,俺還在傻呆傻呆地朝著她身影消逝的地方,著迷似地追望著,久久不愿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