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輝，在小雞崽兒們“唧唧唧”的鳴叫聲中、漸漸地隱藏在了老王家承包的那片山林后面。天地之間，慢慢地昏暗了下來。不多一會兒，就全黑了。

晚飯后，小屋里亮起了燈。小小的燈泡下面，爺兒倆圍在雞籠旁，一邊一個、坐在炕沿上。都將一條胳膊，摟在雞籠上。起初，爺兒倆還饒有興趣地望著雞籠內、那擠成一堆的小雞崽兒，偶爾發出“嘀嘀嘀”的夢叫聲。終于，王兒還是熬不住了。瞇著眼睛、張嘴哈了兩口氣，便爬向了父親一邊。拱進父親懷里。

老王將兒子樓進懷，望著籠子里的小雞崽兒，嘴巴不停地在兒子臉上吻。漸漸地，王兒在父親懷里睡熟了，還嘟嘟噥噥地說起了夢話：“小雞崽兒，最怕黃鼬和老鷹。王兒不許黃鼬和老鷹，傷害小雞崽兒！數小雞兒要一對兒、一對兒的數，不能放單兒。媽媽回來了，爸爸也就不再放單兒了。”睡夢中，王兒還在斷斷續續，“一對兒、一對兒……”地數著小雞兒。

老王聽著聽著，忍不住嘴唇抽搐起來。兩顆碩大的淚珠子，慢慢從眼睛里滲出來，順著皮膚粗糙的臉頰，慢慢地滾了下來。緊接著，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一邊哭泣、還一邊激動地嘟噥著：“還是俺兒子，知道他老爸的心思。兒子真好！”

第二天吃過早飯，老王將雞籠搬到院中。打開籠蓋、將小雞崽兒撒到壘好的雞圈里。望著一只只歡蹦亂跳，相互追逐嬉戲的小雞崽兒、把飼料袋交給了兒子。囑咐兒子說：“兒子啊。在家看好小雞崽兒，爸爸要出去找活干了。”

王兒懂事地點點頭：“爸爸，你走吧。王兒和小雞仔們一塊兒玩。”老王猶豫地朝雞圈看了眼，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爸爸走后，王兒一直守候在雞圈旁。一邊往雞圈里撒著雞飼料，一邊“一對兒、一對兒”地數著雞。半晌的時候，柵欄門前、忽然出現了兩個稚嫩的小面孔。他們是鄰居家的孩子、犇犇和歡歡。一見小朋友們來找他玩兒，王兒興奮地迎上前。告訴兩個小伙伴兒：“犇犇、歡歡。俺不能和你們出去玩兒。”

犇犇問：“為什么？”王兒回答說：“俺要在家看著小雞崽兒。小雞崽兒們太小了，怕黃鼬和老鷹，禍害它們。”

歡歡想了想，勸王兒說：“沒事兒的，咱們就在你家附近，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戲。黃鼬和老鷹、肯定不敢來，偷吃你家的小雞崽兒。”

王兒猶豫了。歡歡接著勸：“真的沒事兒，出來玩會兒吧。”王兒更加猶豫了。犇犇急躁地抱怨說：“王兒呀，你也太膽小了。我們就在你家附近玩兒，肯定不會有事的！”

王兒猶豫地朝雞圈看了眼，點下頭：“那好吧。”用力掇開柵欄門，走出院子問：“咱們誰來當警察、誰來當小偷？”

犇犇和歡歡，爭先恐后地舉起了各自手中的玩具槍，搶著說：“我們兩個都有槍，當然是我們當警察、你來當小偷。”

王兒嘴唇動了動，沒吭聲，心里很是不高興。犇犇摘下戴在后腦勺上的一個鬼臉面具、戴在了王兒臉上，然后搶著說：“帶上面具、就是小偷了，咱們開始玩吧。”還沒等王兒同意，兩人就迫不及待地托起了手中的玩具槍，沖王兒“突突”起來。

王兒只好認下這個小偷的角色，扭頭就跑。犇犇和歡歡，兩人一邊高喊著：“追呀、殺呀，抓壞蛋呀！”三個孩子，一邊追逐叫喊著、跑上了黃土崗，鉆入小樹林。

就在三個孩子玩的正歡的時候，老王走進了鄰村的一家兒童玩具店、隨手拿起一只哨子吹。哨音尖厲刺耳，老王沒相中。又拿起一只葫蘆哨，輕輕一吹。葫蘆哨發出低沉優美的“嗚嗚”聲。老王很滿意，隨即拿出錢、付給店主。一邊“嗚嗚啦啦”地吹著葫蘆哨、一邊快步往家走。

這邊的三個孩子，在樹林之中鉆來鉆去、嬉戲追逐，玩的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太陽在孩子們的追逐叫喊聲中，越升越高，天近中午了。

王兒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濕透。他一邊奔跑、一邊掀開面具、伸進手去抹臉上的汗。歡歡和犇犇，也都跑的大汗淋漓。王兒只顧了抹汗，不小心絆了跤、撲倒在地上。

犇犇和歡歡乘機追上來，一邊一個將王兒按住。高興地相互祝賀說：“總算是抓住了！”歡歡勞累地一邊喘著粗氣松開手。問：“王兒。摔疼沒有？”

王兒慢慢翻身坐起來，摘下面具，一邊抹著滿頭的大汗、疲憊不堪地回答說：“唉，沒事兒、只是太累了！”犇犇也慢慢癱坐下，并往地上一仰說：“累死了，咱們不玩兒啦。”

王兒脫下上衣當毛巾，擦著臉上和身上的汗、牢騷說：“是啊，也太累了！”歡歡關心說：“王兒。咱們還是趕快回家吧，看看你家的小雞崽兒。”

王兒嚇一跳，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一想起院中圈著的小雞崽兒，王兒急忙爬起來，往家就跑。孩子們先后跑進了王兒的家。王兒跑到雞圈前：“一對兒、一對兒”地數起雞。

犇犇不解地問：“王兒。你咋老是一對兒、一對兒的數？人家數雞可都是一只、兩只、三只，或是一對兒、兩對兒、三對兒，那樣數。”

王兒顧不得回答，眼睛盯著雞崽兒群，繼續：“一對兒、一對兒”，認真數著雞。歡歡批評犇犇說：“你知道啥呀？小雞崽兒只有一對兒、一對兒的數，王兒的媽媽聽到后，才會回來的。”

犇犇辯駁說：“這不可能！王兒的媽媽，早就嫁給了牛二壞。成了人家的媳婦，怎么可能還回來？”

王兒聽后哆嗦了下，停止了數雞。生氣地沖著犇犇嚷：“你胡說！爸爸說了，俺媽媽是出遠門了。數雞崽兒，只要堅持一對兒、一對兒地數，媽媽聽到后、就一定會回來的！”

犇犇卻非常認真地告訴王兒說：“怎么可能？王兒。這是真的，俺沒胡說。牛二壞的媳婦白牡丹，就是你媽媽。就在昨天，俺還看到牛二壞喝醉了酒，拿你媽媽出氣呢！牛二壞喝醉酒的樣子，可嚇人了！把你媽媽打的，滿地打滾兒，也沒人敢勸。誰敢勸、牛二壞就罵誰、打誰。真的，俺沒騙你！”

王兒半信半疑，傷心地哭了。邊哭邊說：“俺不信，你是在撒謊騙人。俺爸爸說過，撒謊騙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俺以后，不跟你們玩兒了。”

犇犇生氣了，嘟嘟噥噥地抱怨說：“怎么這么笨？連真話都不相信，也太固執了！”愣了下，賭氣地輪了一個風，說：“不玩兒就不玩兒，誰稀罕你！”說完，扭頭就走，沒走幾步又回來。從王兒手上要回鬼臉面具，拉起歡歡、轉身走了。

犇犇和歡歡出門后，王兒又傷心地抹了一會兒淚。不放心，身體趴在雞圈上，又：“一對兒、一對兒”地數起雞。數著數著、王兒突然哆嗦了下、眼睛發直。隨即，一個：“單”字嘣出口。王兒嚇壞了，望著圈里噪亂的雞崽兒群，眼前逐漸地模糊起來。犇犇剛才說過的話，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這不可能！王兒的媽媽，早就嫁給了牛二壞。成了人家的媳婦，怎么可能還回來？”、“這是真的，俺沒胡說。牛二壞的媳婦白牡丹，就是你媽媽。就在昨天，俺還看到牛二壞喝醉了酒，拿你媽媽出氣呢！……”

王兒難受地閉上眼，兩手揪起自己的頭發、越揪越緊。發瘋般地晃著腦袋，仰天大喊大叫地發泄起來。

老王回來了，一步邁進家。看到兒子發瘋的樣子，嚇壞了。慌忙跑過來，兩手將兒子樓進懷，著急地問：“兒子。咋地啦？”

王兒不回答，只是兩手緊緊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瘋一般地搖晃著腦袋大喊大叫。老王慌了神，抱緊兒子問：“兒子啊。快點兒告訴爸爸，到底咋地啦？”

王兒慢慢冷靜下來，流淚望著父親，傷心自責地回答說：“爸爸。王兒貪玩兒，沒有看好小雞崽兒，讓小雞崽兒放單兒了。爸爸，王兒不是一個好孩子！”

老王安慰兒子說：“沒事兒。放單兒、就放單兒吧。兒子呀，沒事兒的！”王兒難過地問父親：“爸爸。小雞崽兒放了單兒，媽媽是不是就永遠不能回來了？”

老王被兒子問愣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兒子好。王兒失望地看著爸爸的臉，兩行碩大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慢慢地流了下來。突然眼前一黑，歪倒在爸爸懷里。老王慌了，猛地意識到什么，伸手往兒子額頭上一摸，大吃一驚：“怎么這么燙！”想了想，安慰兒子說：“兒子，別怕。老爸這就抱你去醫院！”

“小雞崽兒一對兒、一對兒地數，你媽媽聽到后，就會回來。”這本來是為了哄兒子開心、給兒子一個盼頭；也是因為自己圖省事兒。同時，也覺得好玩兒、能給自己解悶子、逗樂子，自娛自樂的玩笑話。卻萬萬沒想到、當兒子知道真相后，在他那幼小的心靈里，造成了那么大的傷害。當得知王兒的媽媽白牡丹，在牛二壞那里、過的并不幸福時，更是悔恨交加。他恨自己好心做了錯事，給兒子和家庭、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災難。更恨牛二壞言而無信，拿王兒的媽媽不當人。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只有先給兒子治好病、然后再去找自己的知心好友貝小歪，看他有沒有好辦法。主意拿定后，就抱著兒子、快步向醫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