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劉恒小說《黑的雪》改編

編劇：劉恒

導演：謝飛

（說明：這次我用分場工作臺本代替分鏡頭劇本，試驗一種新方法。各場景嚴格按未來影片排列，并估計出長度，寫出處理設計。供各行創作人員使用。具體鏡頭的分切與設計，在現場排練與研究之后，每場拍攝前再進行。）

場號 內容 長度（尺）

1.街道 夜 夏 外 120

夜半，街上無人。

李慧泉、方叉子與癟子走來。

黑暗處，猛地閃出六、七個小子，包圍了他們。

李慧泉：“說好的一對一。”

對方：“少廢話！他就是李三下。上！”

一場混仗開始。李慧泉被三個小子圍攻著。他使出他的絕招，三下打趴下一個人。沖出重圍，他又去幫助叉子。

一陣警車聲響，眾人逃散。方叉子硬拉著正打在興頭上的李慧泉離去。

一個被打傷的小子在的上呻吟扭動著。

警車聲臨近。

2.字幕 20

黑的雪

（根據同名小說改編） 20

3.黑片 10

黑暗中，傳來漸響的腳步聲。

4.字幕 15

編，導，主演。

5.過街通道里 晨 冬 外 15

李慧泉（背身）提著行李走著，他走出道口。

6.字幕 15

攝，錄，美。

7.胡同 晨 冬 外 30

火車開過，李慧泉（背身）走入胡同。

8.字幕 12

作曲，制片。

9.李家院內外 晨 冬 外 45

李慧泉背著行李走來。他推開半掩的院門，進入。他走過狹窄的過道，進入后院。

他費力的開開門鎖。進屋。

10.街道 晨 冬 外 25

轟響的自行車流，人流從李慧泉面前閃過。他不適應的躲閃著，在一個貨攤上買了包煙，立即點上一支，狠狠地吸著。

11.胡同 晨 冬 外 12

李慧泉吃著糖葫蘆走來。遠處有火車開過。

12.前院 晨 冬 外 40

水池邊蹲著個笑嘻嘻的胖雪人。李慧泉走來看，他把那片削成月牙兒的紅羅卜片摘下來，倒貼上去。微笑變成了悲哀。

一個正在刷牙的三十多歲的胖娘們從西屋探出頭來：“你找誰？”李慧泉不理她，向后院走去，胖娘們追出：“他們家沒人。兒子強勞了，老太太給氣死了……”她被轉過身來的李慧泉的兇像嚇住了口，跑開。

13.后院 晨 冬 外 45

李慧泉吃力地開著門鎖，開不開。

羅大媽走來：“泉子？”

李慧泉鞠躬，聽不見聲地：“大媽！”

羅大媽：“嚇我這一跳！西屋的新搬來，不認識你。不是說三月才回來嗎？”

李慧泉：“提前了。”

羅大媽：“政府獎勵你了？好，好……哦，鎖我又加了一把。”

她開門。

14.李屋內 晨 冬 內 140

到處是塵土。李慧泉把行李扔在地上，緩緩地打量著空曠、雜亂的里外屋。

他突然在桌子里翻了起來，找到了一支剩煙，忙找火柴點上，大口地吸著。他抹去一個鏡框玻璃上的塵土，一位慈祥而瘦弱的老婦人的面孔出現。屋外傳來羅大媽聲：“泉子？”

李慧泉慌忙滅火，出屋。

透過門窗可見羅大媽來。

李慧泉鞠躬，聽不見聲地：“大媽！”

羅大媽：“嚇我這一跳！我說是誰呢？不是說三月才回來嗎？”

李慧泉：“提前了。”

羅大媽：“政府獎勵你了？好，好……哦，快收拾屋子吧。點上爐子，我那兒有煤。”李慧泉答應著。羅大媽離去，仍囑咐著：“快去報戶口，領糧本、副食本……一個人過日子，得學著點……”

李慧泉回到屋里。他把那個鏡框掛在墻上。

（處理：9-14場“歸來”。以寫實、冷靜的態度展現人物居住的特定環境站邊窮人區。注意生活氣氛，鏡頭運動與人物調度結合，讓觀眾不知覺地接近人物。李家內外是影片主要場景，它是李慧泉可以敞開孤獨心靈的唯一小窩，又是關壓著這個困獸的牢籠。用棚內搭景，與外景加工分別拍攝。依據情節、心理、季節的變化，景要變化。特別是李家屋內，狹小而又陰暗，層次、角度、機器移動可能性要豐富。）

15.街道 日 冬 外 12

繁華的街景。李慧泉騎著自行車東張西望。

16.儲蓄所 日 冬 實 30

營業員：“14號！14號！”

李慧泉遲鈍而驚慌地跳起來：“有！來了，來了。”

他擠到柜臺前，把號碼牌遞進去。

營業員疑惑地打量他一眼：“干什么去了？名字！”

李慧泉：“李慧泉……不，不，吳桂芝。存折是我媽的……謝謝，謝謝。”

17.餐館 日 冬 實 45

大魚大肉，李慧泉狼吞虎咽。

一個男服務員走過，李慧泉問：“同志，白立本在班上嗎？”

服務員：“白立本？”

李慧泉：“干采購的。”

服務員：“哦，癟子啊！死了！騎摩托撞死的。”

李慧泉呆若木雞。

服務員：“半年多了，那車是他偷的……”

18.街道小廠柵欄門外 日 冬 外 95

看門老人在門里拌煤泥：“咱們廠停產八個月了，區里說叫倒閉。百分之四十的工資，夠嘛的？吃早點夠了！你回來的不是時候……”

李慧泉聽著。

看門人低頭攤煤：“你媽那個人可真是百里挑一的老實人，她在這兒干了大半輩子，她退了休你又接著干，不容易……”他抬頭，發現門口已無人。

（處理：15-18三個過場要干凈利落。場景選擇要小、破，符合這些駱駝祥子的后代們的階層。）

19.食品店 暮 冬 實 12

李慧泉買了一籃水果與奶油蛋糕。

20.胡同平房 暮 冬 外 30

方叉子的母親正吃力地碼著蜂窩煤。李慧泉推車走來：“方大媽。”

方大媽慢慢直起腰來：“哎……”

李慧泉：“我是慧泉……我出來了。”

方大媽：“我當是誰呢……小五，開門！”

21.方家內 暮 冬 實 170

李慧泉不知所措地坐著，半天才想起把禮物擱在桌上。小五兒給他一杯水。

里屋有電視的聲音。方大媽在洗手，洗得很慢。

李慧泉：“我來看看您……大爺好嗎？”

方大媽：“你有什么事？”

李慧泉：“小三兒出不來……以后家里有力氣活，您讓小五到東巷叫我，我沒工作，閑著也是閑著。”

方大媽嘆了口氣：“你出來了敢情好，自己掂量著點兒比什么都強。我們家不用外人幫忙，小三兒給判了無期，他兄弟哥兒們還有好幾個呢，就當小三兒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你好好過你的日子，犯不著惦記他。”

李慧泉：“他有信么？……我想看看地址。”

小五要去找，方大媽瞪了他一眼。他縮了回去。

李慧泉：“給您添麻煩了，我走了。”

方大媽客套地：“再坐會兒。”

李慧泉：“不了。”

里屋傳來方大爺的聲音：“把東西帶上！”

李慧泉呆立在門檻處，半晌，離去。

22.胡同口 暮 冬 外 90

小五提著東西追來：“我爸說你沒工作，讓你帶回去自己吃。”

李慧泉：“別他媽瞎塞！不要拉倒，扔茅坑里算啦！”

小五往后躲了躲，膽怯地遞給李慧泉一個信封。李慧泉接過，看看，揣好。

李慧泉：“……你上初幾了？”

小五：“我都上高一了！”

李慧泉：“想你哥嗎？”

小五：“……不想，我哥是個傻帽！”

李慧泉：“回去吧，把蛋糕自個兒全吃了！”離去。

小五不解地望著他的背影。

（處理：19-22“訪方叉子家”。實景拍攝。通過方大媽的動作與調度把北京平民生活狀況表現出來。找獨特的細節與音響。這是第一場穩下來的戲。注意黃昏屋內外的光效運用。）

23.餐館 夜 冬 實 45

李慧泉喝得半醉，搖搖晃晃地去要酒要菜。

他回到座位，扭頭發現小五站在旁邊：“小五，你在這兒干嘛？”

小五：“我哥找你。”他指著窗外。李慧泉吃驚地發現方叉子在外面招呼他。李慧泉疑惑地走了出去。

24.餐館外 夜 冬 外 30

李慧泉奇怪地走到方叉子身旁。癟子不知從哪兒也冒出來了。方叉子指著路對面走著的一對青年男女：“就那個母的。媽的，又換了個新的。今兒我非把丫辦了！”三人跟蹤而去。

25.僻靜胡同 夜 冬 外 90

青年男女走來，擁吻。方叉子三人閃出。李、癟抓住男的，方叉子抓住女的往地上按。女的驚叫著：“叉子，你個大流氓！放開我，放開……”

目睹著強奸，癟子嚇跑了。那男的掙脫，撲向方叉子。三人一場混打。男的一聲慘叫倒地。三人都為方叉子手中帶血的短刀嚇住了。

女的猛地狂呼，二人逃竄。

26.火車道邊 夜 冬 外 15

三人沒命地逃來。李慧泉一個跟頭摔倒在道邊溝里，一個東西嚇呆了他：道溝里一個嬰兒在大哭。

（處理：24-26為第一次閃回“兇殺”。它也帶幻覺成份，將現在、過去的人物放在起。要進入得自然，讓觀眾事后恍然。這一段打要顯出李慧泉以往的兇與惡，設計他打人的絕招，后面打崔永利時再用，呼應。）

27.李家屋內 日 冬 內 275

李慧泉驚醒。一陣捅爐子的聲音傳來，他沒動。一件大衣扔在他身上，有著公安標志。李慧泉抬頭，看見一個年青警察。

劉寶鐵：“起來，起來！我還以為你讓煤氣熏死了呢。喝多了吧？”

李慧泉：“……沒有。”

劉寶鐵：“沒喝多，把酒杯，盤子摔了是怎么回事？人家告到派出所了……沒本事還窮喝，沖哪門子的能耐。賠吧，老老實實賠吧！”

李慧泉忙翻著口袋：“我賠……多少？”

劉寶鐵：“要不是看你不掙錢，罰你二百我都不欄著。羅大媽說了好多好話……三盤子一個杯子，賠七塊六真便宜了你。你小子不爭氣，剛出來就惹事。”

李慧泉掏出十元一張的人民幣。

劉寶鐵：“七塊六，找你二塊四……”

李慧泉：“甭找了，都給他們得了。”

劉寶鐵：“少廢話，我不是給你墊上了嗎！收據……二毛八……還差一毛二。得，我這兒還剩半包煙，給！咱倆誰也不欠誰的。”

李慧泉笑了。倆人點上煙。

李慧泉：“您貴姓？”

劉寶鐵：“免貴姓劉，劉寶鐵。寶貝的寶，鐵鍋的鍋。我是劉家的寶貝鐵鍋，什么玩意兒都能炒，可有一樣，您別往我這鍋里扔沙子。哥們兒可六親不認。你的卷宗我看過，不就是打架嗎？有時侯我腦門子一熱，也想打架。你手癢癢了找我，打我。你敢打我嗎？”

李慧泉：“你挺會開玩笑。”

劉寶鐵：“誰給你開玩笑？以后老實點，每個月到所里匯報一次。少喝點兒，悶得慌了買本書看看。”

李慧泉：“我不愛看書。”

劉寶鐵：“咱倆還挺對脾氣……別送了。哎呀，把正事忘了。明天到辦事處來一下，給你找了個事兒！”

（處理：27場“片警”。要經過與演員的排練確定臺詞、調度和鏡頭處理。本片以戲、以表演為主。李慧泉的創造重點在獨特的個性與病態的心理的表現。其他角色則要求鮮明的性格化，一人一樣，獨特生動，有時要一場出一個人物，當然又要表演自然生活。這要求演員發揮創造性，也要求導演及各部門為他們創造條件。）

28.街道辦事處 日 冬 實 15

李慧泉苦笑的照片貼在角上，一枚印章蓋住了他的半邊臉。執照上填著：服裝鞋帽。

羅大媽領著李慧泉在辦手續。

29.自行車委托行 日 冬 外 8

李慧泉在賣車。

30.舊貨商場 日 冬 外 8

李慧泉仔細地查看一輛舊三輪車。

31.街道 暮 冬 外 14

到處是年貨棚和購貨的人流。李慧泉推著輛沒扳的三輪走過，車把上吊著的網兜里裝滿了食物和酒瓶，還有幾本“犯罪案例”，“美女蛇”之類的書。

32.李家屋里 夜 冬 內 200

李慧泉滿頭大汗地鋸著木板。火爐上水壺嘶嘶地響著，桌子上擺著醬肘子和扒雞。他邊喝邊干著。前院傳來羅小芬的聲音：“媽！他來了。”

李慧泉從窗戶看出去。羅小芬正把她的漂亮高大的男朋友介紹給父母。

羅大媽：“快進家。說你都是博士了？”

羅小芬：“他正學著呢。我們明天去哈爾濱，看冰燈。”

羅大媽：“好，好。小芬，泉子出來了……我去叫他。”

李慧泉慌忙離開窗戶，拉滅了燈。

羅大媽與羅小芬走到后院：“泉子！泉子！……哪去了？剛剛還在。”她們離去。

黑暗里，李慧泉躲在角落里。遠處傳來火車鳴叫聲。

響起畫外音。少年小芬：“泉子，你不是你媽生的。”

少年李慧泉：“你騙人！”

少年小芬：“真的，我媽跟我姨說的，你是從火車道邊撿的。”

少年李慧泉：“你瞎說！我不信！”

……

一群少年的喊聲：“私生子！私生子！……”

李慧泉閃看到墻上母親的遺像。響起母親的畫外音：“泉子，你是媽的兒子，是我親生的！”

他閃爍淚光的眼睛。

33.街頭 夜 冬 外 8

鞭炮震響，紅光閃爍。

34.李家屋內 夜 冬 內 200

李慧泉把方便面倒入鍋里煮上。找出紙與字典來，邊喝酒邊寫信：“方叉……叉……30頁。”他查字典。

他的畫外音：“我出來了，給你拜……個年。你行嗎？干活很累吧？北京不冷，青海冷嗎？老癟死了，騎摩托撞死的。我想了三年，你不值，為了個女的。你爹媽都好。我找了個事，過了年就開張。外邊也沒什么意思，和里邊差不多，就是沒人管好。你要多干活，少想，多找朋友，咱們這樣的有朋友就不怕了……”

窗外傳來新年鐘聲與鞭炮聲。李慧泉已醉入夢鄉。

（處理：28-31四場過場，要組接得簡練巧妙。32-34“大年夜”是第一單元的結尾，重場戲。運用環境氣氛、細節、音響、光影等喧染人物的孤獨悲涼心情。至此通過樸實、流暢的生活場景的描繪，使觀眾自然地接近了這個不善言語，外表粗俗憨笨的釋放犯的內心，開始關心與被吸引。第一單元節奏平緩，但不能拖踏，1734尺，長度在21分鐘內。）

35.街道 日 冬 外 12

車流，人流。新春鬧市，人頭攢動。

36.攤市 日 冬 外 35

李慧泉在市場的偏辟角落里搭好攤鋪，攤上多是些軍大衣等。

一個小伙兒過來：“哥們兒，新領的照？”

李慧泉：“唔。”

小伙兒：“這位置慘了點兒……這貨……”他抬眼看見李慧泉的兇像，止住了口。

叫賣聲此起比伏。

37.攤市 夜 冬 外 45

街頭安靜了。顧客冷清。不多的攤販還在招呼著：“尼綸襪，處理尼綸襪。八毛一雙，不買沒了嘿！”

“誰要避孕套！八毛倆，尼綸避孕套！天黑了快來瞧快來買了嘿！”

李慧泉走到賣白薯老頭攤前：“您給我拿倆大的。您還不收？”

老頭兒：“晚場電影快散了。小伙子，你也得學著招喝著……光賣那些大路貨可不行。”

38.攤市 日 冬 外 15

李慧泉大聲吼叫：“旅游鞋，深鎮佳美牌旅游鞋！最新潮流！”

（處理：過場的處理要簡潔，組接要巧。但不可馬虎，注意增加其中的內涵與水分。因此拍前要多設計，現場要抓即興之筆。）

39.前院 暮 春 外 45

李慧泉推車回來，發現信箱里有他一封信，取出。

羅大媽出來：“泉子，辦事處趙科長今天來了。”

李慧泉：“什么事？”

羅大媽神秘地：“你過來……這事是我托他的。他給你介紹了個對像。”

李慧泉慌亂地左顧右盼。

羅大媽：“瞧這孩子，還不好意思呢。二十六、七了，該考慮啦。你媽不在了，我替她做這個主！”

李慧泉：“……您小點聲。”向后院走去。

羅大媽：“先給張照片，我送過去。”

40.李家屋內 夜 春 內 30

李慧泉邊走動著安放東西邊讀信。

薛管教的畫外音：“……得知你領了營業執照，我很高興。你不小了，該懂得做人的道理了。好好干，千萬不要辜負大家的希望……”

41.李家屋內 夜 春 內 25

李慧泉吃著炸醬面，看著信。

畫外音：“你母親留的錢，你自己掙的錢，都要省著花，以防萬一。你一定要戒酒，我對你這一點最不放心……”

42.李家屋內 夜 春 內 65

李慧泉脫衣上床，放下信，有些興奮。

畫外音：“男大當婚，找個合適的，成個家就好了。”

李慧泉微微苦笑，隨手推倒一個小木箱，里面的錢嘩一聲撒在桌面上。票子不少。李慧泉開心地扒拉一下，扔開碗筷，拿起一本健美雜志，躺到了床上。

畫頁上肌肉發達的男人，幾乎赤裸的女人。

李慧泉猛地合上雜志，翻身，目光與墻上褂歷相遇：一坦胸露臂的大美人。

他重新打開雜志，注視著那個軀體。猛然，他扔掉雜志，拉滅燈，用被子蒙住頭。黑暗中，傳來他急促的喘氣聲。

（處理：39-42可稱為“騷動”。季節改為春季。這時出現的這個光棍漢的小窩有了一點生氣。幾個理貨、吃飯、洗漱的畫面，讓人感到他的生活有了生機，安定了。“溫飽思淫欲”，性又來折磨他了，手淫一細節要貫穿下去。當然表現要含蓄，要意會。這種自虐、扭曲，正是其自悲、迷茫、壓抑心理的根源之一。）

43.攤市 日 春 外 180

兩個少女在挑著尼龍圍巾。李慧泉淡然地看著她們的面孔和身材，目送著那對離去的臀部。

馬義浦：“這鞋怎么賣？”

李慧泉：“帶眼睛自己看。”

馬義浦：“嘿，這話說的！您的嘴不能這么使呀，小心把牙吃肚子里去！”

李慧泉埋頭理貨，不語。

馬義浦得寸進尺：“我倒是帶眼了，可您的嘴沒帶。是不是丟哪家的雙人床上了？”

李慧泉緩緩地站起來：“你他媽再說一句！”

馬義浦膽怯地：“怎么喳，想打架……喲！這不是大棒子嗎？李大棒子，不認識我了？好好想想，在紅領巾公園……你拿搟面杖差點沒掄死我。完事后我請你和方叉子在鴻云樓吃的羊肉。想起來了沒有？”

李慧泉：“你是……馬……”

馬義浦：“馬義浦。外號刷子。想起來了吧？”

李慧泉：“你多包涵，剛才……”

馬義浦：“怪我眼神兒不好。”

李慧泉：“混得怎么樣？”

馬義浦：“湊合吧。吉普車公司，中美合資。總經理是個大鼻子。只要錢不少拿，給美國佬當條狗也不賴……我操他美國佬的媽的！……你剛出來吧？三年，四年？”

李慧泉：“三年。”

馬義浦：“辛苦辛苦，不過也沒什么，這不挺好嗎？”

李慧泉厭倦地：“這鞋你拿去穿！”

馬義浦：“別價，我這就給你拿錢。”

李慧泉：“刷子，你少他媽跟我玩兒這一套。”

馬義浦：“得，我就不客氣了。”他把鞋掛在脖子上，又對一件粉色蝙蝠衫發生了興趣：“這件我女朋友穿著可能不壞。”

李慧泉：“那你就拿著吧。”

馬義浦：“這……這么著，晚上到口上新開那個咖啡廳聚聚。你見見她，怎么樣？”說著已摘下了蝙蝠衫。

（處理：43一場可叫“刷子”。攤市只當背景，鏡頭集中對著人物。開始李慧泉木然的表情與前場的瘋狂形成對比，顯出這是一個極內向，封閉的人。整場戲他坐著不大動，偶而有被控制的沖動。鏡頭隨著馬義蒲的走動圍著攤子轉。）

44.咖啡廳外 夜 春 外 15

鄰街平房改的咖啡廳，門臉不顯眼，黑區區的。兩個半大小子擠在門口。李慧泉走來。

45.咖啡廳 夜 春 內 225

李慧泉穿著西裝走進狹小的營業廳，不自然地找人。

馬義浦：“來了，來了！大棒子，等你半天了。坐，坐。”

馬義浦跟個挺俗氣的姑娘坐在一塊：“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這位是我跟你說過的李大棒子。那年他在我頭上拍了七個大紫包，現在還沒下去呢……不信你摸摸！”

胖姑娘：“德行樣兒！”

馬義浦：“你送她的蝙蝠衫穿上了。沒治了！”說著扒女友的風衣。

胖姑娘：“你少散點兒行不行！”

馬義浦：“得得，不說了還不行。大棒子你瞧這什么世道。女人都跟母馬一樣，動不動就撩撅子，還專找心口踢！咱大老爺們上哪兒講理去？”

胖姑娘起身：“二百五！”

馬義浦：“哎，你干嗎？別走呀！大棒子，你先喝著，我去送送……”離去。

在一邊注視著的崔永利坐了過來：“你就是李大棒子？”

李慧泉：“……你是誰？”

崔永利：“崔永利。我也是六十八中的，比你高幾屆。久聞你的大名。”

李慧泉：“丑事，別提了。”

崔永利：“里邊夠苦的吧？三年不短啊。”

李慧泉：“就那么回事兒。”

一陣騷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經理：“趙雅秋小姐。文化宮業余歌手大獎賽第四名！”

趙雅秋上場：“我為大家唱一首歌，叫《童年》。謝謝。”

李慧泉被吸引住了。

崔永利：“還以為請了個什么娘們呢，一個小丫頭片子。沒味兒！這種嫩丫頭大馬路上一搓一缽箕。我喜歡老的，你呢？”

李慧泉沒搭茬，專注地聽著演唱。

46.火車道上 暮 夏 外 25

少年的李慧泉與羅小芬走在鐵軌上。天邊是通紅的落日。

47.護城河邊 暮 春 外 25

少年的李慧泉與方叉子。刷子摟肩搭背地走著。

48.咖啡廳 夜 春 內 65

午夜之后。顧客走得差不多了。李慧泉仍伏在柜臺飲酒。趙雅秋驚慌地跑進來：“韓經理，那幫人老跟著我！”

韓經理：“這群臭痞子！小趙，別怕，他們不敢把你怎么樣。”他對崔永利，”你送送她么樣？她家不遠。”

崔永利：“不巧，我今晚有事兒。大棒子，你送送她吧？跟他走沒錯，他一個人能把他們一群打趴下！”

李慧泉推開酒杯，起身。

崔永利：“別忘了到我那兒去！”

（處理：44-48場“咖啡廳”。趙雅秋終于出現了。從此我們主人公的生活，特別是心里發生了變化。那么純，那么美，那么值得人保護的一個小妹妹，喚起了他心底層長久被埋沒的善與愛。他的生活開始有了光亮。當然，這都是我們的分析，他本人還只是蒙籠地感到了點說不清的東西。這個咖啡廳是街道上個體剛開的，比較寒酸、粗陋，同以后夏天改建后形成對比。趙唱李聽與回憶的鏡頭拍法與組接，可參考“金錢的顏色”中的一段。）

49.咖啡廳外 夜 春 外 60

路崖上坐著一排半大小子，香煙的紅火連成一片：“大美紐兒，給來段甜的嘿！”

“來一段，讓哥們兒晚上睡個好覺嘿。哥們兒看你一眼想你一輩子！”哄笑。

李慧泉走近他們：“認識我是誰嗎？誰不認識，告訴我。”

小伙子們一陣低語，啞了。

李慧泉：“你那把吉它值多少錢？”他一把把吉它奪了過來，轟一聲，弦全拉斷了。

他扔回吉它：“抱著它哭去吧。回家讓你媽好好哄哄你，別他媽出來給家里惹事兒！”

50.街道 夜 春 外 95

李慧泉的背影。腳步聲。

趙雅秋：“往左拐。”

背影如故，步子邁得很大。

趙雅秋：“您貴姓？”

李慧泉：“……姓李。”

趙雅秋努力趕上去：“您在哪兒工作？”

李慧泉：“擺攤賣衣服的。”他又走到前面去了。

趙雅秋趕得氣喘吁吁：“到了。這座樓就是……謝謝您！”她向樓門跑了幾步，又回頭問：“你喜歡聽我唱歌嗎？”

李慧泉：“喜歡……”

趙雅秋：“謝謝您了。我星期六還去。再見！”

她離去。李慧泉半天沒動，點煙。

（處理：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一問一答，極富有情趣的段落。本片設計除了頭尾的主題歌外，全是有聲源的演唱、音樂、音響，不要外加音樂。所以錄音師要在這寧靜的春夜中找到聲響，與攝影的光效、移動，創造一種美好、抒情的氛圍，讓觀眾同主人公一樣難以忘懷。）

51.郊區村落 日 春 外 12

李慧泉蹬三輪過來。村邊一紅磚小院，門口停著輛小卡車。

52.崔永利租的農民房內 日 春 內 135

三間北房塞滿了貨物。李慧泉打量著，他看見茶幾上一本外國雜志，忍不住翻了一下：一個外國女郎裸照，色相令人驚訝。傳來汽車發動聲與崔永利的聲音：

“……悠著點！”

崔永利進門：“這幫丫頭養的，跟他們打交道真他媽累。”

李慧泉：“買賣上的朋友？”

崔永利：“狗屁！這世道誰還有什么朋友？為幾張票子，他們敢拿刀子捅你。只要合適，他們敢把親爹親媽給批發了。吸煙。大棒子，以后常到我這兒走走。這院是我租的，清靜。”

李慧泉：“自己干自己的吧。我這人缺心眼兒。”

崔永利：“……哥們兒什么意思？”

李慧泉：“有買賣談買賣，別的少扯。你要搟面杖自己買一根去。”

崔永利笑了：“真有你的……我想花錢雇保標還不容易？我是想跟你地地道道交個朋友。”

李慧泉：“我跟你一樣，不知道什么叫朋友。”

崔永利：“……得，算我沒說。”

兩個鄉下打扮的姑娘從里屋抬一大布袋出來。

崔永利：“貨還看不看？”

李慧泉：“就是它，不看了。”他掏出一疊錢。

崔永利接過：“也好，反正我也沒看。”他隨手把錢扔在茶幾上。

（處理：51-52“一進崔永利房”。崔是李的買賣連系人，更重要是精神上的對手。崔活得那么自在，那么野，是對李的壓抑、猶疑的挑戰。本場以展現一個稀奇的天地為主。堆積的貨，租的院與”全活”的小保姆等，要給人深印像。）

53.前院 暮 春 外 75

李慧泉拉貨回來。收衣服的羅大媽看見：“泉子！你大爺讓我罵你呢！前天，小芬結婚你干嗎不去？不去也行，送那么貴的地毯干嗎，得花多少錢！”

李慧泉：“那不是地毯，是掛毯。”

羅大媽：“反正你大爺罵你了。泉子，這些日子你老不高興，是不是為上回說對象那事兒？想開點兒。不就是個澡堂子開票的嗎？她看不上咱，咱還看不上她呢！”

李慧泉：“大媽，您就別費心了。”說著向里走去。

羅大媽仍舊說著：“我不管誰管？你媽不在了我就是你半個媽……”

54.李家屋內 夜 春 內 30

李慧泉把布袋的東西倒在床上：各種港式衣物，有新有舊。他看著，拿起一個小小的女用三角褲，用手撐開。他湊到臉上親了親，又猛地扔開。

55.攤市 日 春 外 50

顧客盈門，買賣不錯。李慧泉忙著。一個少婦跑來，拿出件三角褲：“同志，我退貨！”

李慧泉：“什么時候買的？”

少婦：“昨天。”

李慧泉：“內衣不退。”

少婦：“這怎么辦？實在太小了……又挺貴的。”

李慧泉看見了什么，不等她說完就把錢退給了她。街對面，劉寶鐵正與比他高出一頭的姑娘在吃羊肉串，姑娘吃相很貪。

李慧泉苦笑。

56.街道 夜 春 外 120

李慧泉和趙雅秋在雨后的街道走著。

趙雅秋追上他：“又讓你送我，真不好意思。”

李慧泉：“我順路。”

趙雅秋：“在這種地方唱歌真別扭。”

李慧泉放慢腳步：“唱一次……給你多少錢？”

趙雅秋：“四塊。”

李慧泉：“這幫混蛋。一杯咖啡還賣二塊五呢！”

他們并排走著。

趙雅秋：“我不在乎，我主要是為了適應演出氣氛。我沒正式工作，自己不多練練，就更沒機會了。你覺得我的嗓子有前途嗎？”

李慧泉：“我不懂……以前我在錄音機里聽過鄧麗君，你學得挺像的。”

趙雅秋：“像？有什么用。有時候覺得真沒意思，什么都沒意思。我到了。這是朋友給我畫的海報，送你吧。”

李慧泉：“留著用吧。”

趙雅秋：“哪兒會讓我演出？做做白日夢吧。”她跑進樓去。

57.李家屋內 夜 春 內 30

海報已被貼在墻上。趙雅秋的頭像照片，純真，美好。四周墻上的圍的美人照，健美照全撕下來了。李慧泉睡得很安祥。

58.街道 春 夜 外 100

又一個月夜，他們并排走著。

趙雅秋：“咳，聽人說你在這一帶特有名氣，是嗎？”

李慧泉吱唔地：“……你家快到了。”

趙雅秋倒退著走著：“都說你厲害極了。我怎么看不出來？他們是不是騙我？”

李慧泉：“沒騙你……我打過好些人，還差點殺了一個人。我朋友捅了他，被判了無期。我也關了三年……現在你信了吧？”

趙雅秋：“我當然……不信。”

李慧泉：“你們都是好孩子，跟我不一樣。到了……我走了。”

趙雅秋跑進樓去。一會兒，她在二樓窗口探出頭來：“是他們騙我，還是你騙我？”

李慧泉苦笑，搖搖頭，扭身離去。

59.街道 春 晨 外 10

清晨，日出。

（處理：56、58“二送、三送趙雅秋”是李慧泉最幸福的一段時期，盡管這只是一場蒙籠的單戀。三場送都在同一地點，同一路線，同樣的機位移動。細微的變化是倆人從一前一后，并肩到一進一退的調度。這是要喧染的地方，可又不能露痕跡。）

60.咖啡廳 夜 春 內 110

馬義浦：“沒辦法，東西都置辦齊了，她又玩邪的，非要一臺收錄機不可，要不就不結婚。我完了，連一滴尿都擠不出來了……”

李慧泉掃演唱臺一眼：“你打算借多少？”

馬義浦：“看你。多也不嫌多，少了也不嫌少。能救急就成。”

李慧泉把一疊票子扔在桌上。

馬義浦：“哎呀，你真把我救了！”

李慧泉：“你們廠不是挺來錢的嗎？”

馬義浦：“別提了。我裝錯一個零件就罰五塊。我操他美國佬的媽的！大鼻子把我逼急了，我他媽非跨過鴨綠江揍王八蛋不可……”

一服務員走來，一帶眼鏡的高中生膽怯地：“請問趙雅秋什么時候來唱歌？”

服務員：“說去參加文藝會演了。誰知道還來不來。”

李慧泉聽著。

61.攤市 日 夏 外 180

生意清淡。崔永利用摩托帶個女郎過來：“大棒子，上次賺了吧？”

李慧泉：“嗯。你從哪兒弄那些臟貨？”

崔永利：“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那兒還有一批牛仔褲……”

李慧泉：“別打叉！怕我把你兜出去？”

崔永利：“呵，大棒子，我真他媽服你了。”他遞煙。

李慧泉點煙：“你知道，哪兒在辦文藝匯演？”

崔永利：“不知道。干嘛？”

李慧泉：“沒事。”

女郎捅了崔永利一下，崔永利：“走了。”

劉寶鐵出現：“跟這種人打交道，留點心。”

李慧泉：“怎么了？”

劉寶鐵：“最近案子特別多，小心別沾上。”

李慧泉：“我出不了事。出也不在你的管片上。我得對得起你。”他笑著遞煙。

劉寶鐵：“不抽。”往嘴里扔了顆水果糖。

李慧泉：“剛交個女朋友，就連煙也不敢抽了？”

劉寶鐵忙轉話題：“羅大媽說你最近情緒不好，怎么了？”

李慧泉：“別聽老太太瞎說。”

劉寶鐵：“我怎么看你也像失戀了呢？說說，哥們兒不是外人。”

李慧泉：“瞎說！”

劉寶鐵：“這可瞞不了我。我現在交的朋友是第十二個。吹了就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再奔下一個。別人跟我吹了，我上馬路看誰都不順眼，結果抓的小偷比平時多好幾倍。這叫失戀不誤革命。”

李慧泉：“學雷鋒都比學你容易。來一支？”

劉寶鐵：“……可別跟別人說。”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62.咖啡廳外 夜 夏 外 15

改建后，大玻璃窗，燈光明亮。門外聚了不少人。李慧泉走來。

63.咖啡廳內 夜 夏 內 90

趙雅秋在演唱，一個長頭發的小伙子為他伴唱。場內氣氛熱烈。

李慧泉走入，有些吃驚地看著。

一曲終了，二位歌手在歡呼聲中向外走去。趙雅秋走過，發現李慧泉：“……你好！”

李慧泉：“你好。”

趙雅秋：“我們還要趕另一場演出。這是匯演時認識的朋友。”

李慧泉：“你好。”他無意中看了窗外一眼，那個帶眼鏡的高中生慌忙轉過身去。

趙雅秋：“……以后他們會送我的，就不麻煩你了。”

李慧泉還沒回話，她已離去。

64.街道 夜 夏 外 20

李慧泉獨自走著。

65.李家屋內 夜 夏 內 45

墻上趙雅秋的像已被掛著的衣服遮住了。只剩下母親的照片。黑暗中傳來急促的喘息聲，他又手淫了。外面火車開過，房子在隆隆聲中顫抖。

（處理：第二單元到此結束。雖然也有個體業社會面的展開，這一單元的中心是李對趙的單戀。挺幼稚，卻是他心靈唯一的一次閃亮與追求。這兒是全片的第一個情緒小高潮。長1984尺，22分鐘。）

66.攤市 日 夏 外 180

大雨。李慧泉孤伶伶的坐在攤棚底下。

劉寶鐵跑來：“你出什么毛病了？還不收攤？”

李慧泉：“這兒呆著不錯。進來……想給女朋友買件衣服？”

劉寶鐵：“我想定購你的腦袋。”

李慧泉：“有什么事你就說！”

劉寶鐵：“方廣德逃出青海了。”

李慧泉：“叉子越獄了？！”

劉寶鐵：“到火車站拉煤，扒火車跑的，沿途沒堵住。所里知道你一直表現不錯，讓我給你打個招呼。”

李慧泉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劉寶鐵：“你跟他有信件來往？”

李慧泉：“有兩封。”

劉寶鐵：“他寫些什么？”

李慧泉：“總共不過五行字……他沒好好上過學，跟文盲差不多。”

劉寶鐵：“把信找到，送來。你這人看著不傻，怎么干傻子都不干的事？跟兔仔子通哪門子信！”

李慧泉：“……我們從小在一起……”

劉寶鐵：“瞧你交的這朋友！萬一他來找你，或著你發現了他，知道該怎么辦吧？”

李慧泉呆癡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劉寶鐵：“你看我是不是定購了你的腦袋！”

67.胡同 暮 夏 外 15

雨停了。李慧泉拉車走過，不時看看左右。

68.前院 暮 夏 外 60

羅大媽：“泉子，下午有個人找你。”

李慧泉警覺地：“誰？”

羅大媽：“是個老民警，不愛說話，光聽我一個人夸你了。我說咱們辦事處表揚了三個個體戶，泉子是第二，瞧把他給樂的。這是他給你留下的書……是在里邊管你們的？”

李慧泉點頭：“除了您，就他對我最好了。”

69.后院 暮 夏 外 90

李慧泉正要開門，被人嚇了一跳：“誰？”

小五從墻角里鉆出來：“我。”

李慧泉：“你在這兒干嘛？”

小五：“我媽說，要是我哥來找你，你先勸他去自首，他要實在不去，你再報告派出所……反正……反正……”

李慧泉：“反正什么？”

小五：“我媽總是哭，她就是怕我哥被打死。說公安局抓人都帶槍。”

李慧泉：“打死和槍斃不一樣嗎？你哥怎么也完了。告訴你媽，你哥來了我把他捆上，叫你媽來勸他自首。走吧！”他吼了一聲。

小五嚇跑了。

70.李家屋內 暮 夏 內 20

李慧泉暴躁地把東西扔在地上。開燈，片刻又關燈，出門。

71.街道 夜 夏 外 12

李慧泉漫無目標的溜著。

行人，愛侶，乘涼的人群，挺熱鬧。

72.電影院門外 夜 夏 外 45

李慧泉發現人群中的馬義浦。

馬義浦：“一塊一張，八點半的，有脫衣午的美國電影啊。想看不想看？不買沒了。”

李慧泉：“我全要了。”

馬義浦：“……大棒子。”

李慧泉：“我的錢你打算怎么還？”

73.小飯館 夜 夏 實 170

馬義浦：“哥們兒要是有一點兒辦法也用不著干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我欠了一屁股債，可她又說不買彩電不結婚……哥們兒算完了……”

李慧泉喝著酒：“她沒跟你要錄像機？”

馬義浦一楞：“……沒，沒。活著真他媽沒勁。每天八小時累得跟耗子似的，下了班又成了沒頭蒼蠅，老覺得有個蒼蠅拍在腦袋上亂晃，不定哪天給拍死。完了……”

他半醉了。

李慧泉：“刷子，你在騙我吧？”

馬義浦抬起淚花花的眼：“我，我……對不起你，大棒子！你借我的錢……我輸了，連我自己的錢也輸了，都輸了。”

李慧泉一把揪起他來，拽到門外。

馬義浦：“大棒子，饒我這一回吧……”

李慧泉猛擊一拳。馬義浦倒地：“別打臉，我明兒還上班呢……”

一些人聚來看。

李慧泉連打帶踢：“我叫你騙，騙……”

馬義浦連滾帶爬：“大棒子，你，你……是個大傻瓜！你他媽知道嗎？你那個小歌星要同崔永利去廣州了，你還蒙在鼓里呢。大傻瓜！ ”

（處理：66-73場開始了第三單元“危機”。第一個危機是方叉子跑了。這對失戀的李慧泉來說猶如晴天霹利，心理失去了平衡，刷子成了他發泄的對像。可是，更致命的危機又來了：崔永利在打趙雅秋的主意！本段的開頭是全片情緒的最低潮。節奏平緩，但內在危急要控制住。暴雨、陰天、夜色，沉重、陰冷的調子。李家院子、門外胡同片中多次出現，要隨著情緒、季節變化。）

74.咖啡廳外 夜 夏 外 45

那群惹事的半大小子在聲嘶力竭地吼著“沒有歌”：

“我們沒有父親。

我們沒有母親。

我們沒有兄弟。

我們沒有姐妹。

我們沒有金錢。

我們沒有疾病。

我們沒有眼淚。

我們沒有精液。

……”

李慧泉走過。小子們聲小了一會兒，立刻又大震。

（處理：這伙半大小子前后貫穿，加上單相思的中學生及尾部的兩個少年兇手是又一代精神危機與空虛的寫照。處理得即要隨意又下功夫。）

75.咖啡廳內 夜 夏 內 40

趙雅秋穿著坦胸黑裙在演唱。與她伴唱的換了另一個小伙子。

李慧泉走到個角落坐下，聽歌。

76.咖啡廳后屋 夜 夏 內 140

趙雅秋進來，換裝。她發現：“喲，你嚇我一跳！最近你很少來，聽我的歌聽膩了吧？”

李慧泉：“忙，買賣累人。”

趙雅秋：“賺錢當然累人，我也累。現在我每天多賺兩塊錢了，你知道嗎？”

李慧泉：“……你過去穿的衣服很好看。這一件……”

趙雅秋：“太露了嗎？”

李慧泉：“……你年齡小，小心受別人騙。現在到處都是騙子……”

趙雅秋脫去裙子，露出內衣，襯裙。

李慧泉：“我覺得你很有前途，只要好好干，一定能成功……”

趙雅秋忽然止不住的笑了起來：“你說的……跟我爸爸的話一樣，連詞都差不多……”

李慧泉一陣難堪。他注視著趙雅秋裸露的肩膀，一陣沖動，抱住趙雅秋，吻著，吻著。趙雅秋并沒有驚叫，仍舊在笑。他發狂地吻著，吻著。突然，他呆住了：懷里抱著的竟變成了月歷上的大美人！

（處理：這個幻覺完全是個白日夢。李慧泉把他在現實中不敢說不敢做的在夢里說了做了。將真與假，現實與幻覺混同，產生一種心理效應。結尾處理還可想出更好的。吻趙一段攝影機要圍著他們轉，一種暈旋的感覺。）

77.咖啡廳 夜 夏 內 25

一陣掌聲使李慧泉驚醒。

趙雅秋謝幕。在幾個小伙子簇擁下離去。她根本沒發現他。

李慧泉呆坐，參禪一樣。

78.樓群 夜 夏 外 110

李慧泉走近趙雅秋住的那所樓房。見趙房亮著燈。他發現樓根躲著個人。竄過去按住那人，是那個中學生。

李慧泉：“你在這干什么？”

中學生：“我……沒干什么？”

李慧泉：“你要打她的壞主意，我宰了你！”

中學生：“我就想……站這兒看看，燈滅了就走……我，喜歡她。”

李慧泉松手：“她認識你嗎？”

中學生：“不認識。她是我們中學的，比我高兩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他蹲下無聲地哭了起來。

李慧泉怕冷似的抖了一下，轉身離去。

幾片樹葉飄落。

79.崔永利租的農民房內 夜 秋 內 455

杯盤狼藉，兩個農村姑娘在收拾。崔、李二人坐在里屋。

崔永利：“把大門鎖上。你……想好了沒有？”

李慧泉：“我什么也沒想。”

崔永利：“人活一世，就得怎么自在怎么來，別太難為自己。我知道你大棒子仗義，穩當。可你也用不著把自己當佛供起來呀！一輩子吃素，太沒勁了！你說是不是？”

李慧泉：“你瞧不起我？”

崔永利：“有點兒。”

李慧泉：“要擱三年前，憑這一句話我敢花了你。”

崔永利：“沒錯，我信。”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紙箱，打開：“八十盤。二十盤原裝，六十盤復錄。到佳木斯能長漲出十幾倍的價兒。冷地方人色，好這個。這叫南水北調。黃水兒！跟我跑一趟吧？”

李慧泉：“你最好找別人。”

崔永利：“我要信得過別人能找你嗎？這次數太大……最近我膽子有點往回縮。我認識一個倒茶葉的，楞讓人給剁了。現在為幾百塊錢玩命的主兒哪兒都有。不怕哥們兒笑話，這次我還真想借你的搟面杖使使。”

李慧泉：“我不去。”

崔永利：“你不給面子？”

李慧泉：“我沒法去，公安局的人盯著我呢。”

崔永利打開錄像機，調試：“還為方叉子的事？那小子八成死在那條陰溝里了。他要真不夠朋友找上門來，你跟我出去不正好躲一躲嗎？”

李慧泉似有所動。

崔永利放入錄像帶：“哎，人要是不開竅就沒治了。你進去那三年都學什么了？真給改造了……”

屏幕上傳出聲音，李慧泉瞪大了眼。

崔永利：“哥們兒今年三十一了，比你大多了。聽我的有好處。我十六歲就不是童男子了，你呢？”他看著屏幕，“老一套，不是配驢就是配奶牛。這個黑娘們還不賴……”他有興趣地看著李慧泉。

李慧泉察覺，掩示：“你要帶趙雅秋出門？”

崔永利：“耳朵夠靈的……我想好好歇歇，找個伴。下周帶她去廣州。”

李慧泉：“她同意了？”

崔永利：“那還用說。我在那邊給她拉了一盒磁帶，錄七萬盒。說真的，現在我越琢磨越覺得這丫頭有味兒，要多干凈有多干凈。動了可能沒事，說不定正等著人動呢……”

李慧泉猛地冒出一句：“你別動她！”

崔永利一頓：“你怎么了？……嘿，我怎么沒想到，你小子早有一手了！”

李慧泉臉紅：“我跟她沒關系。她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不想看她倒霉。挺好的人，毀了就沒辦法了……你別動她！”

崔永利一時語塞：“好，好，我不動她……可她要是動我呢？”

李慧泉鄂然。

崔永利怪笑著：“自個兒看吧。我撐不住了。”他關了大燈，進里間。

李慧泉盯著電視，木然地喝著酒，眼中閃出陰冷，絕望的光彩。一個鄉下姑娘悄聲進來，在桌上又放了一瓶酒。

一陣輕微的響聲從李慧泉身后傳來。他回頭：一個姑娘的裸體側影仰臥在床上。

李慧泉一陣恐慌，磕磕絆絆地站起來：“告訴姓崔的，少跟我玩這一套！”他向外沖去，幾乎撞在墻上。

（處理：79“二進崔永利房”是本單元的重場戲，也最長，六分鐘長。李慧泉在崔永利極端利己，厚顏無恥的人生觀與丑惡、難以抗拒的現實面前，精神處于崩潰狀態。關鍵在兩位演員的創造。拍前、現場要排練，研討臺詞。調度，交流潛臺詞等，攝影機要跟著演員走。）

80.崔永利租的農民房外 夜 秋 外 12

李慧泉跑出。他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跑去。

81.街道 夜 秋 外 60

李慧泉搖搖晃晃地跑來，摔倒。他聽到撕打的叫罵聲。遠處一伙少年正在打群架。三個得勝者摟肩搭背地走過來。他們點煙。李慧泉吃驚地發現，這竟是幾年前的他自己和方叉子與癟子。警笛響，三人逃竄。

李慧泉跟去。

82.火車道上 夜 秋 外 45

李慧泉追到火車道邊，前面的人消失。一陣嬰兒哭聲傳來，他看見趙雅秋飄飄地走了過來。她從道邊壕溝里抱起了嬰兒，向車道走去。她把嬰兒放在火車道中。李慧泉欲叫無聲，正要沖過去時，一列飛弛的火車從他身上壓了過去。

（處理：80-82為“酒后幻景”是人物心態。精神的變形寫照。要荒誕，離奇，把現在、過去、幻覺、想像，周圍的人與事都混亂地攪在一起，顯示李想從舊路上掙出來，想要做個好人而又行不通的痛苦心境。視覺上要有驚人之筆。這兒是全劇情緒的最高潮。現在的方案不理想，要再琢磨。第三單元到此為止，長1524尺，17分鐘。）

83.李家屋內 夜 秋 內 185

李慧泉驚醒。輕微的敲門聲。李慧泉一驚，繼而堅決地躺下。敲門聲再度響起。他蒙上腦袋。敲門聲輕微而固執。他起身，走近窗戶，向外看。他一驚，忙縮回頭。傳來方叉子的聲音：“泉子，泉子……開門……是我……”

李慧泉遲疑片刻，拉開了插銷。方叉子側身潛入，迅速地插上了門。

黑暗中，二人沉默。

方叉子：“……我就歇一會兒。”

李慧泉：“后面有人沒有？”

方叉子：“肯定沒有……我是從東頭爬墻過來的。”

84.李家屋內 夜 秋 內 420

窗戶全被遮死，燈光用報紙遮著。方叉子狼吞虎咽的吃光剩飯菜。李慧泉推給他點心盒。方叉子抓起來就塞。

李慧泉：“你信上說要爭取減刑……”

方叉子：“自己給自己減得了。這輩子反正交待了，大不了一個死。這兒也通緝我了吧？”

李慧泉：“廣德，你完蛋了。”

方叉子：“……我知道。你放心。我好好睡一覺就走。我不連累你。”

李慧泉：“說的輕巧，干嘛不回你們家？”

方叉子：“我怕給我媽他們添麻煩。”

李慧泉：“就不帕給我添麻煩？”

方叉子無言以對：“……這幾個月我活的比狗都不如。在內蒙打了兩個月的草，在張家口干過幾天小工……我實在受不了了……見人就害怕，有人跟我打招呼能把我嚇個半死……我不找你讓我找誰去？……有水嗎？”

李慧泉從床底拎出一瓶啤酒：“你打算怎么辦？”

方叉子：“到南邊試試能不能出去。出不去就找個地方玩兩天，死了算了。”

李慧泉：“……自首去怎么樣？”

酒瓶蓋“嘭”的一聲彈落，倆人都嚇了一跳。

方叉子：“不！打死也不干！”

李慧泉：“那你總得讓我干點什么吧？”

方叉子：“……你想干什么？”

李慧泉：“恐怕該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方叉子沉默：“……隨你的便。我不知道你我就不來了。說實話，我栽進去沒有一個人給我寫信。連家里也不愛搭理我。收到你的來信我他媽眼淚都下來了，看了至少二十遍……咱倆沒白交，我知足了！”

李慧泉：“我現在后悔了。”

方叉子站起身：“你要把我出賣了，回來馬上就得把自己勒死……我太知道你了。”他倒在床上。

李慧泉喝酒。

85.李家屋內 夜 秋 155

二人睡在床上。李慧泉吸著煙。

方叉子：“……就送過那么三次？沒跟她說開了？”

李慧泉苦笑：“跟你，我是第一次說……”

方叉子笑了，發現李慧泉的手正下意識地緊捏著自己的胳臂，馬上又松開了。

方叉子：“我在青海做夢，夢見我媽的頭發全白了。”

李慧泉：“還知道惦記你媽！”

方叉子：“不說這些……剛才你不開門，我以為屋里還有個母的呢。”

李慧泉滅火：“睡吧。明天起來跟我去派出所自首！”

方叉子笑：“你拿菜刀把我腦袋切下來算了。”睡去。

李慧泉仍睜著眼。早班火車隆隆地開過。

86.攤市 日 秋 外 12

李慧泉心不在焉地賣著貨。

87.前院 日 秋 外 45

李慧泉拉車歸來。

羅大媽：“才半天就回來了！小芬在呢。”

挺著大肚子的羅小芬走來：“李慧泉，一直沒見著你。你好啊？”

李慧泉：“挺好。你……”

羅大媽：“她就要生了。咋買這么多吃的？”

李慧泉：“懶得做。天涼了，壞不了。”離去。

88.李家屋內 日 秋 內 200

方叉子還在睡。李慧泉把吃的放在桌上。方叉子醒來。

李慧泉：“想好了沒有？”

方叉子：“想好了。”

李慧泉：“吃了跟我走吧。”

方叉子起身：“我自己走。”

李慧泉：“上哪兒？”

方叉子：“去昆明。”他要拿吃的，被李慧泉擋開。

李慧泉：“別跟我裝傻！”

方叉子：“泉子，你救不了我了。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我別的不求你，給張火車票的錢總可以吧？”

李慧泉沒反應。方叉子拿油條吃著。他摘下墻上的衣服：“是她吧？真漂亮！你小子真不開竅，要我早把她干了。”說著用嘴去親照片。

李慧泉一把推開他：“……你別動！”

方叉子：“這幾年在里邊除了玩自己，操驢的心都有。真他媽的把我憋壞了！”

李慧泉氣惱地：“傻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叉子瞇著眼：“一張火車票錢。”

李慧泉氣喘吁吁說不上話來。轉身，離去。

89.街道 日 秋 外 25

李慧泉走著。他遇到一個電話亭，進去拿起話筒，又掛了回去。

90.公園 日 秋 外 15

李慧泉走過一些展覽與游戲場所。

91.公園 暮 秋 外 35

李慧泉拼命劃船，劃到湖心，他住了手，任船飄蕩。

92.街道 夜 秋 外 12

李慧泉游逛著。

93.后院 夜 秋 外 45

李慧泉回來，大驚：羅大媽正在猛敲他家的門！

李慧泉：“大媽！”

羅大媽：“泉子，你沒在家？我看這門沒掛鎖……”

李慧泉緊張地：“怎么了？”

羅大媽：“小芬不行了！出租車也找不到，你快騎三輪救救她吧！”

94.街道 夜 秋 外 20

李慧泉奮力蹬車。小芬呻吟著。羅大媽：“出了這么多血……這可怎么辦，我家小芬怕是不行了……”

95.醫院 夜 秋 外 12

三輪騎進來。

96.街道 夜 秋 外 8

李慧泉又滿頭大地向回騎著。

97.單元樓 夜 秋 外 35

羅小芬的丈夫跟著李慧泉跑出，上車。

羅丈夫：“肯定是要動手術嗎？”

李慧泉：“是吧。”

羅丈夫：“有危險嗎？”

李慧泉：“不知道。”

羅丈夫：“會影響再生育嗎？”

李慧泉：“不知道。”

98.李家屋內 晨 秋 內 140

李慧泉疲憊地進門。他發現屋里已無人：“叉子！叉子！”

在抽屜里，他找到一張字條：“等到天黑，你還不回來，我知道你放給我一條路。錢我拿了三百。我到死也忘不了你。去看看我媽，什么也別告訴她。”

李慧泉慢慢地把字條撕得粉碎，坐下。突然，他抓起個玻璃杯，狠命地扔到墻上。

（處理：83-98為第四單元“方叉子”。這段戲完整，一氣呵成，有情節，有懸念，重點在李慧泉精神的巨大矛盾與痛苦搏斗上。他幾次試圖與方斗，也是同自己斗，卻以失敗告終。方是個逃犯，卻又是他唯一可傾吐內心的人；他想按正確的辦，環境與自身的局限又讓他做不到。這是他的悲劇所在。當然，這又是看演員的地方。有戲，演好會很過隱的。李的小屋這么多戲，關鍵在要拍出氣氛，情調，造形感來。本單元長1359尺，15分鐘。）

99.攤市 日 冬 外 18

寒風凜烈。李慧泉忙著。棚頂上大字寫著：降價！降價！大降價！

100.儲蓄所 日 冬 外 10

李慧泉取出全部存款。

101.郊區公路 日 冬 外 8

李慧泉坐在長途車上。

102.縣城 日 冬 外 10

李慧泉打聽地址。

103.薛管教家 日 冬 實 90

禮品放在桌上。

薛妻：“讓你花這么多錢，真過意不去……你跟老薛是同事？”

李慧泉：“不是……我在他手下呆過三年。”

薛妻明白，扳起面孔：“……你干嘛不上單位去找他？”

李慧泉：“太遠。我買賣做砸了，沒臉見他……這六百塊錢是薛管教替我墊的本兒，還給他。”

薛妻大怒：“什么？借給人這么多錢！他一年四季不回家，月月寄那么點錢夠什么用？三孩子五畝地，都扔給我一個人，他倒把錢借給勞改犯……”

李慧泉忙解釋：“大嬸，錢是我非要借的……薛管教他是好人。”

薛妻：“好人頂個屁用！下次回來我跟他沒完！”

李慧泉：“您別生氣……我走了，再見。”

鏡框里薛管教憨后地笑著。

（處理：從99場開始了本片最后一個單元，即第五單元“絕望”。放走了方叉子之后，李慧泉覺得生活失去了一切希望與意義。他恨自己的懦弱，覺得對不起那些盼他好的人。他匆匆地行動起來了。觀眾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覺得什么意思也沒有了，該早點結束這一切。可能這么處理絕對了一些，生活中的多數青年不會這么死心眼。但藝術不等于生活，創作者在此寄托了自己的愛憎與理想。這時的處理要不拖拉，又不動聲色。）

104.前院 暮 冬 外 45

一伙人在檢查風斗。

劉寶鐵：“李慧泉，你家的風斗合格嗎？小心熏死你！”

李慧泉：“熏死就熏死。”

劉寶鐵：“別價！你死了倒沒什么，我的獎金就吹了。嘿，方叉子那事你別放松警惕。這只凍耗子遲早得露頭。哥們兒立功的時候快到了。”離去。

李慧泉陰沉的臉。

105.崔永利租的農民房外 日 冬 外 18

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開門，手里拿著樸克牌：“哦，崔永利把這兒轉租給我了。”

李慧泉：“到哪兒能找著他？”

男人：“不知道。”關門。

106.樓群 日 冬 外 12

李慧泉找著樓門。

107.電梯內 日 冬 實 15

李慧泉登上十五樓。

108.單元門 日 冬 實 25

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開門：“找誰？”

李慧泉：“崔永利住這兒嗎？”

婦女不高興地閃開：“找你的！”透過門縫可見屋里陳設華麗，有孩子。

崔永利邊穿外衣邊出門：“你啊，外邊去。我老婆不喜歡人多。”

109.餐館 夜 冬 實 135

酒菜已吃了一半。

崔永利：“你干嗎要告訴我這件事？”

李慧泉：“我看你活的挺聰明，向你討個主意。”

崔永利：“大棒子，我一直以為你辦事挺穩當，怎么干出這種引火燒身的事來了。”

李慧泉：“別見死不救，給指條路吧。”

崔永利：“你……開什么玩笑。就算你沒說，我也一句話沒聽見。就是方叉子被抓住了，供了，你也什么別說。說他自己偷的你的錢，你不知道。”

李慧泉：“我太佩服你了！”

崔永利：“……人都像你這么活著，累死了！哥們兒，我實在幫不了什么，人要是不護著點自己，日子就沒法過了……”

李慧泉：“怕什么？放心，我這人嘴嚴，不干出賣朋友的事……咱倆的最后一筆帳該算算了吧？”

崔永利：“……什么帳？”

110.鐵路邊 夜 冬 外 35

李慧泉一拳將崔永利擊倒。

崔永利：“我沒動她。你聽我說……真的，我……哎喲……”

李慧泉一拳一拳地打下去，崔永利喊聲漸低。

（處理：不厭其煩地表現找崔的家，是為了表現這種倒爺的另一面。至此完成了李慧泉、崔永利、馬義浦三個不同性格，不同人生觀的青年的糾葛和對比。李打崔時，再次用了過去最狠的一手，他身上惡的一面又出來了。）

111.首飾店 日 冬 實 15

李慧泉買了一條貴重的金項鏈。

114.大飯店門口 夜 冬 實 12

李慧泉下車，西服革履。

113.飯店舞廳 夜 冬 實 30

趙雅秋正在演唱。李慧泉走到一角落坐下，注視著她。

114.后臺 夜 冬 實 35

趙雅秋進來，發現李慧泉：“是你！這是我最最忠實的歌迷！”

化妝的男女演員哄笑著，一位開玩笑地：“給我帶花來了嗎？”

李慧泉有些難堪：“我在外面等你。”

115.飯店酒吧 夜 冬 實 150

趙雅秋走來：“怎么找到這來了”

李慧泉：“沒事……你曬黑了。在廣州玩的痛快嗎？”

趙雅秋：“還可以。大崔有路子，我見了不少世面。”

李慧泉：“他……有妻子，有家。”

趙雅秋一怔：“我知道。”

李慧泉：“你不該跟這種人打交道。”

趙雅秋：“咳，就那么回事兒……你找我有事嗎？”

李慧泉遲疑片刻，打開首飾盒。

趙雅秋：“項鏈！真漂亮！是純金的嗎？”

李慧泉點頭。趙雅秋拿起項鏈，比試：“給我的嗎？那……我可不敢要。好多歌迷送我東西，可除了鮮花我什么也不要。真的，實在對不起！”

李慧泉收起項鏈：“要知道你喜歡鮮花，我非給你買這么一大抱來！我長這么大，就認識你一個會唱歌的人，真走運！”

趙雅秋：“唱歌誰不會？”

李慧泉：“我就不會，一張嘴像驢叫。”

倆人大笑。李慧泉笑得直咳嗽，眼睛都濕潤了。

趙雅秋：“你明天來吧，我要唱兩首新歌。”

李慧泉：“我來。”

趙雅秋走了幾步：“別忘了給我帶鮮花！”

李慧泉點頭，目送。

（處理：趙雅秋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她和崔永利究竟有沒有事？李慧泉不清楚，我們也不想說清楚。趙服裝。作派變了許多，但仍要保留著那天真、純情、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李慧泉在這兒也是苦戲喜唱，第一次表現得那么開朗、高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笑出來的眼淚有多么苦！）

116.大飯店門外 夜 冬 外 8

李慧泉出來，鉆入出租車。

117.出租車內 夜 冬 外 90

李慧泉：“公安局。”

司機：“去哪兒？”

李慧泉：“公安局！”

車開上湖邊大道。李慧泉搖開玻璃，把項鏈扔到水中。他仰靠著，眼淚徐徐淌出。他突然喊道：“停車！我這兒下。多少錢？”

司機：“三十。”

李慧泉：“三十？你真能宰人！你要那么多錢想留著擦屁股是不是？我只能給你二十五。進公安局以前，總得讓我喝口酒吧？”

他扔下錢，下車，鉆進路邊的餐廳。

118.餐館 夜 冬 外 15

李慧泉搖搖晃晃地出門。

119.街道 夜 冬 外 60

開始飄雪花了。李慧泉走著，他抓起一把雪，使勁擦臉，往嘴里塞。

一群孩子在打雪仗，有的在放花炮。李慧泉和他們玩了起來，又喊又叫，和個大孩子一樣。半晌，他才搖搖晃晃地離去。

（處理：現在要喧染，在兒童的歡樂聲中，在飄飄地雪花之中，讓我們的主人公在忘掉煩惱的迷醉之中再多高興一會兒吧。我們要是能拍到一些藍色街燈下，緩緩飛舞的雪花場面，就太棒了！）

120.小道 夜 冬 外 15

開始飄雪花了。李慧泉走來，還嘿嘿地自個兒笑著。

121.樓群 夜 冬 外 270

兩條人影閃出，攔住李慧泉。

少年甲：“哥們兒喝多了？”

少年乙：“借點兒，讓哥們兒也喝喝。”

二人搜他的口袋。李慧泉吃吃直笑：“我這有條搟面杖，要不要？”他起腳踢翻了一個。三人打做一團。

李慧泉哦地一聲：“小兔崽子，拳頭真硬。”

二少年逃走。李慧泉跌跌撞撞地追了兩步，扶到一個燈柱子上。他哆哆唆唆地叼上一支煙，卻找不到火柴。身子漸漸傾斜，終于倒下了。

他的手在雪里摸索失掉的香煙，摸到了，正要叼到嘴上，一陣抽搐，他失去了知覺。他的腹部流出一灘血，在白雪映襯下變得發黑的血。

雪越下越大，漸漸掩蓋了他的身體。

122.字幕 200

職演員表，

劇終。

（處理：影片在飄飄的雪花和漸起的主題歌聲中結束了。它應該給人留下藝術的回味與深深的思索。節尾一場至關重要，要精心設計、拍攝。第五單元長1526尺，17分鐘。）

總長： 8128尺 90分鐘 （草估）

以平均 15 尺一個鏡頭，未來影片約 540 個鏡頭。

1988.12.25——1989.1.2 劇本三稿于北京

1989.1.25——1989.2.12 導演臺本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