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

賴床的威爾和阿黛拉只覺耳邊有一只公雞拉長了脖子，拼了命般地鳴叫，兩人無精打采地從落葉床上爬起身來，朦朦朧朧間，看到遠處的天邊出現一道亮光。

“清潔一新。”

三人身上因睡眠而產生的代謝廢物消失不見，但生理問題仍需要自己解決，皮爾斯解釋說自己能力不夠，但清醒過來的威爾仍感覺到神奇，就好比書中虛構的人物走進現實。

“又是新的一天，接下來的旅程會讓你們終身難忘。”

皮爾斯語氣中的炫耀并不是裝腔作勢，而是實實在在的有底氣，威爾一開始還張大了嘴巴，驚嘆于天空不停飄來的漿果和溪水，后來逐漸麻木，即使是阿黛拉變得比自己還高大，也沒有大驚小怪。

“速速飛來可以理解為憑空取物，而變大術沒有極限，這意味著遠古巨人是可以實現的。”

威爾像是在上學一樣，舉起右手提問。

“你是知道附近有兔子和漿果的呢？”

皮爾斯略顯神秘地說道。

“我的視線不局限于雙眼。”

威爾恍覺自己的想象力始終局限在一個小圈圈，而皮爾斯就像里面的一個礦工，用鐵鎬不停地打通外界的隧道。

井底之蛙因此看到了更為廣闊的天空，那里不止有藍天白云，還有飛過的鳥群和大雁。

“你的能力是如何得到的？”

威爾曾擔心與魔法有關的內容涉及到皮爾斯的秘密，不能夠隨意透露，因此沒有貿然開口。

但對方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回答問題的模樣就像是吃飯一樣平常，自然而然地做出解釋。

這是否間接地說明了非凡對于任何人都是透明的？畢竟在皮爾斯的口吻中，鄉下人已經屬于阿爾達世界中的最底層。

“這是一門龐雜的學問，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說清楚的，或許等你到了機械迷城，考上蒸汽學院后，就能夠學習到相關的知識，相信我，那比任何事物都要吸引人，僅次于法杖和寶石，當然還有金幣。”

皮爾斯對威爾后來的困惑也沒有解釋再多，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可以在機械迷城中找到答案，因此在放羊娃的眼睛里，那座遙遠的看不見的城市充滿了希望和曙光，原本籠罩上層層迷霧的未來也變得清晰可見。

阿黛拉被威爾的樂觀情緒感染，整個人活潑靈動起來，撒了歡地在坡地上奔跑，肩膀上的頭發一蹦一跳，像兩只小兔子。

三人專心趕路，威爾出發前還擔心準備是否不夠充分，但顯然這是多余的，自己送上門的野味和舒適干燥的落葉床解決了遠行的兩大根本問題。

同時皮爾斯還可以滿足精神上的需求，威爾一路上就像一塊海綿，不停地吸收知識和信息，阿黛拉則時而變大時而變小，認真地跟松樹比身高，開心地在灌木叢里鉆來鉆去。

皮爾斯認為自己所做的微不足道，但威爾覺得他是比天還大的好人。

可威爾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為什么皮爾斯總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比如向空地扔出純白光球，將流動的溪水凝結成冰，用熾熱的火焰吞沒夜空，是魔法帶來的后遺癥？還是皮爾斯的個人癖好？

直到某天下午，他忍不住好奇心的挑撥，才知道了為什么。

“我有被害妄想癥。”

向機械迷城的行進持續了五天。

皮爾斯照常釋放出火焰點燃木堆，他發現自己竟然習慣上了夜間小課堂，總覺得嘴巴需要說些什么，不然就會像海水一樣咸得慌，這讓他有些為三人騎士團發愁。

威爾把烤好的山雀送到阿黛拉的手里，然后端坐在皮爾斯旁。

“第二紀321年，哈比人霍金斯在洛斯平原發現了奇怪的腳印，他追到了濃煙密布，一派荒涼的末日山，看到不見日光的地穴里竟然藏著無數異化的人類和非人類，他的傳記中寫道，’蒼白的眼睛就像死人的皮膚，惡心的膿液令我作嘔，但可怖的氣息凝滯了空氣，似乎下一刻利齒就會刺入我的后頸’。”

“魔多族遍布阿爾達大陸，就像是惡心的蟑螂，躲在眼睛看不到的陰暗角落，三大王國曾試圖聯合滅絕它們，但很快他們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除了挖穿地底，沒有人可以保證死掉的就是最后一只，況且遺留物仍在不停地污染著這片土地，基督教徒認為這是人類必須需要背負的懲罰，時刻懺悔曾經犯下的罪孽。”

皮爾斯難得正經，在他看來，魔多族就像是卡在阿爾達喉嚨里的一條魚刺，不上不下，要么忍住疼痛，硬生生地吞進去，要么借助外力，把它取出來。

“可惜三大王國并沒有傷筋動骨的魄力，阿爾達世界的開拓也已經走到盡頭。”

皮爾斯暗自想道，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威爾也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意識到外面的世界并不只有精彩和新奇，同時危機四伏。

“魔多族就像是書中標準的反派。”

他回頭看向了阿黛拉，發誓自己一定要保護好這最后的家人，哪怕自己死去，哪怕自己被埋葬進土里。

皮爾斯又做出了奇怪的舉動，綠藤法杖纏繞上絲狀的藍光，冒著冷氣的冰錐從天上重重砸下。

威爾一開始沒有當回事，以為是犯病現場，但無數雙蒼白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宛若白晝，狂獸接二連三地出現在視野中下，緊緊地包圍住他們，火光似乎被擠壓得喘不過氣，逐漸地黯淡下去。

狂獸形似犀牛，但四肢更為精瘦，脖子兩側和后邊長著三塊厚厚的骨板，粗壯且尖銳的角突出在邊緣，參差不齊的利齒裸露在外，左右各有一顆像吸血鬼一樣的長牙抵在下唇，粘稠的唾液順著下巴流到地上。

沒有人可以懷疑它們的兇猛和殘暴，就像沒有人可以懷疑它們攀登和奔跑的能力一樣。

皮爾斯面色凝重，反常地沒有貧嘴，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威爾趁著短暫的對峙，慢慢地挪到了呆若木雞的阿黛拉身后，右手緊緊地握住撿回的柴刀，刀面上反射出鋒銳的亮光。

他很慶幸這幾天認真地做了研磨工作，不然自己很可能會被它們的下頜死死咬住，像布娃娃一樣被叼在它們的嘴里甩來甩去，直到死去，盡管現在看來也會如此。

狂獸緩慢地動了起來，包圍圈像是一根脖子上拉緊的麻繩，它們感受到了皮爾斯的威脅，想要以這種方式壓迫他的神經。

但想象中肝膽俱裂的畫面并沒有出現，反而是刺眼的白光占據了視野，它們吃痛地閉上眼睛，下意識地向后倒退，一股巨力不合時宜地從身側襲來，狂獸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出現了一道缺口。

“閉上眼睛！向前跑！”

同時，威爾在聽到皮爾斯大喊的一瞬間，便立刻行動了起來，他的左手迅速地蓋在阿黛拉的眼睛上，并把她環抱在右手臂彎內，手腕用力將柴刀緊緊地貼在胸側，閉緊雙眼，竭盡全力地向前奔去。

他既相信又懷疑，但在這種時候沒有猶豫的余地，阿黛拉像是被狂獸可怖滲人的模樣嚇到，被夾在威爾的臂彎內，沒有一點反應。

閃光術起了奇效，皮爾斯也從包圍圈內逃了出來，此時正把手搭在威爾的肩膀上，示意他停下，以免撞到前面的樹木，這個時候，七葷八素不是一個好的狀態。

“我們擺脫不了這群狂獸，你在我身邊沒有一點作用，我會拖住它們，你現在往那個方向一直跑，明天前一定能到機械迷城，魔多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我會支撐到那個時候，快去！”

威爾盲目地相信皮爾斯所說的一切，因為他在這幾天創造了太多的“奇跡”，甚至剛才被狂獸群包圍也能夠從容不迫地思考對策。

“好！”

威爾信誓旦旦地點頭，轉身飛奔而去，不愿浪費一分一秒，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皮爾斯帽檐下的苦笑，誰能夠在狂獸群的圍攻下堅持幾個小時？至少他不行。

“也許我可以創造奇跡？”

皮爾斯輕笑一聲，古舊的長袍隨風鼓動，他的腳陷在雪地里，高舉起的綠藤法杖上，深藍寶石幻化出浩瀚星圖，似乎要把夜空照亮。

從暈眩中清醒過來的狂獸呲牙咧嘴，它們不想再玩什么圍圈圈的小游戲，只覺得皮爾斯面目可憎，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暴躁的它們放棄了試探，任由胸腔的怒火驅使四肢，像拉滿的弓箭飛射出去。

“盔甲！光矢！”

皮爾斯給自己套上了盔甲，一層淡淡的白芒在他的身上流轉，同時幾道耀眼的光矢飛出，但慢吞吞的它們顯然無法命中目標。

在風的加持下，皮爾斯靈活地躲過襲來的利爪和尖齒，同時熾熱的光柱從天而降，前頭的狂獸首當其沖，像蠟燭一樣被融化成血水，但杯水車薪，不一會就被后面的補充了上來。

抽走了皮爾斯不少靈性的法術卻沒有得到相應的收獲，他的臉上略顯懊悔。

“我真該偷學一些黑魔法。”

皮爾斯不停地重復這一過程，在躲閃后或使用光柱或喚出藍白閃電爭取最快地收割狂獸的生命。

當它們將自己重重包圍，避無可避的時候，又念出“驅逐”，遠遠地拉開雙方的距離。

皮爾斯看似現在將狂獸群玩弄于股掌之間，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現在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支撐不了多久。

皮爾斯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撥開木塞，將里面透明的果凍狀液體一飲而盡。

如同枯木逢春，行將干涸的靈性又一次充盈體內，復靈水雖然能夠給予強大的恢復效果，但這更像是一種預支，往后的幾天他將始終處于虛弱的狀態，堪堪念出一次“速速飛來”。

皮爾斯接下來的計劃是全力使用隱身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減少狂獸群的數量，以免在逃跑過程中產生難以躲避的碰撞或者摩擦。

“我果然還是聰明的。”

他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正經，但到了關鍵時候總能想到最好的辦法，這似乎是天性使然，老天爺賞飯吃。

皮爾斯極快地念出隱身咒，憑空地消失在了原地，狂獸群瞬間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它們面面相覷，就像是在說“剛才他明明在這里啊”。

隱身后的皮爾斯悠哉悠哉地穿行在狂獸群間，微微感嘆道。

“奇跡終究還是誕生了。”

但就在他即將融入黑暗，徹底消失的時候，半空中飛來了密集的黏性酸液，就像是一張特意編織的漁網。

皮爾斯惡狠狠地咒罵一聲。

“該死的，居然還有食尸鬼！”

他不得不在原地施展起盔甲咒，苦苦支撐，但這也代表著狂獸的視線再一次捕捉到了獵物。

急不可耐的它們用皮肉硬扛黏液的腐蝕朝皮爾斯撲去，發誓不會讓到嘴的鳥兒消失在眼前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