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06年,熊通采用大夫斗伯比之策,在基本穩固了楚國后方后,立即出兵隨國。
楚軍突然在隨國邊境的瑕地駐扎,把隨國給嚇了一跳。
隨國當然也不甘示弱,馬上啟動聯盟模式,告知各聯盟諸侯,同時隨國也立即作好應戰準備。
但楚軍只是兵臨隨國而已,并未正式進攻,這下隨國便想不通了:這個南蠻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楚軍并未攻城,而是向隨國派去了一個使者。
原來,熊通一邊陳兵瑕地,一邊派大夫薳章進入隨宮,表達了楚國與隨國締結和平友好條約之愿,請隨侯派人赴楚營商議具體事宜。
薳章,楚國公族大夫,楚昐冒之子,熊通的其中一個兄弟,楚國薳氏家族鼻祖。因其封地在蒍地,即今湖北京山,故以封邑為氏,形成了楚國蒍氏家族。
楚國薳氏家族是楚國除若敖氏家族以外的又一個重要家族,在楚國八百年歷史中,薳氏家族后出了薳呂臣、薳敖、薳子馮、薳賈、薳越、薳掩等一堆大牛人。
對了,“薳”通“蒍”,故那堆牛人也可稱為蒍呂臣、蒍賈、蒍越、蒍掩等。
現在,薳氏家族宗主薳章正奉命出使隨國。
“???就這事?貴國出大兵并非侵犯寡國?寡人剛剛還在納悶,不知寡國何時得罪了貴國呢?!彪S侯松了口氣。
隨國為何對楚國客氣起來了?
隨侯當然也不是白癡,眼下,周王室衰落,中原諸侯紛爭,以前自己的隨國還仗著周天子的庇護,以漢陽諸姬之長的名義雄踞漢陽一帶,算是高大上了。
但現在形勢變了,隨國所謂的監視控制異姓諸侯的使命,看來是到頭了。能不得罪人家盡量不得罪,尤其是這個楚國,強悍好戰,惹不起。
此時,人家主動來表示友好,那敢情好啊。
隨侯立即派出自己上卿少師赴楚營,商議兩國締結和平友好條約具體事宜。
“大夫此去,務必探查弄清楚軍的真實意圖。如果楚國真心與我們友好,那我們便立即答應。如果他們是趁機來侵略我們,那我們也要給予迎頭痛擊?!彪S侯交待少師。
少師,隨國卿大夫,但他的名字是否真叫少師不得而知。
因為少師本就是一官職,楚國就有一個少師的官,重臣,君主之輔弼。
我們知道,到后來的封建官僚體系中,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正一品。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孤,從一品。三公三孤都是掌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當然是重要職位了。
不管如何,這位隨國卿大夫少師也算是歷史留名人物了,算是隨國一大牛人。至于這個牛人是如何在他的春秋舞臺表演的,那另當別論。
聽說隨國派少師前來議和,斗伯比獻計道:“主公,臣聽說那個少師無多少真材實學,靠阿諛奉承而獲得隨侯的信任。
臣建議我們可以借機示弱,并提出與隨國結盟的要求。
臣認為,少師一定會假裝與我國結盟,然后回去后率軍來追擊我軍。
到時,我們以逸待勞,一擊而潰之,將隨國滅了。
如果隨軍不來追擊,我們也可以達到分化諸姬聯盟之目的。”
不過,斗伯比的建議得到了一個叫熊率且比的大夫的質疑。
熊率且比認為,隨國有一位叫季梁的大夫,這是一位大賢人,才識出眾。只要有他在,隨國肯定不會中計。
熊率且比,生卒年不詳,楚國公族大夫,羋姓,熊率氏,名且比。
我們在讀相關楚國春秋的史書時,會發現楚國有許多令人費解的名字,如這位熊率且比。
原來,大周王朝建立以來至春秋前期,一些楚國公族小宗宗親,往往會選擇以先祖的名號為氏,如這位熊率且比,還有以后的熊相禖、熊相宜僚等。
熊率且比其實就是以楚國先君蚡冒的名字熊率為氏,這便出現了一個熊率氏。
斗伯比對熊率且比道:“大夫勿慮,如果隨國不上當,也對我們有利。
因為少師肯定會要求與我們一戰,但季梁一定會勸諫。這樣一來,隨國重臣不和,對我們大楚今后圖隨有利?!?
熊通大喜,按斗伯比計策,令軍隊“藏其壯銳,以者弱示之”。
隨國卿大夫少師來到楚營,見楚軍軍容不整,士兵疲憊不堪,心下甚喜。
少師對熊通道:“奉寡君之命,外臣有問:楚隨兩國本互不侵犯,各守各國。如今貴軍駐扎敝國邊境,又說要與敝國簽訂條約,請問貴國到底意欲何為?”
熊通故作露尷尬,斗伯比對少師道:“大夫休要怪罪,只是因為這些年來,由于敝國連年受災,軍民疲憊,實在擔心一些宵小之國聯合起來攻打敝國。
寡君知道貴國這樣的上國諸侯受眾國擁戴,所以寡君想與貴國結盟,成為兄弟之國。這樣一旦受到侵略,互相可以援助。不知貴國意下如何?”
少師哈哈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漢陽各諸侯,確實一直以來以敝國為長的,既然貴國有此良意,那實在是隨國之福。這個條約,我們就簽訂了吧。”
于是,少師代表隨國與楚國便簽訂了盟約。盟約一簽訂,楚國便準備班師。
少師回到隨國后,將楚軍的情況添油加醋向隨侯講了一通,最后道:
“主公,現在我們與楚國雖然簽訂了盟約,但臣認為,楚國遭災,楚軍疲憊,實在是不堪一擊。
臣細細探查了楚營,國君無為,軍容不整,軍士老弱,面有菜色,確如遭災缺食所至。
故楚子擔心我們隨國借機討伐,這才派遣大軍來炫耀,其實就是希望求得一個安平。
臣剛與楚國訂立盟約,楚軍立即張羅著班師。如果此時主公出兵追擊,必定取得大勝。
哪怕不能全殲楚軍,也可以借機教訓楚人一頓,讓他們知道,隨便屯兵我國邊境可不是鬧著玩的。”
隨侯大喜,便欲點兵追擊。
大夫季梁急道:“主公不可!楚國國力強盛,已今非昔比,且根本未曾聽聞這幾年楚國遭災。
楚國此次陳兵瑕地,故作疲弱狀,臣認為是示弱以歁我。主公不急于與楚國交惡,且看楚國接下來有何舉動便是?!?
少師不滿道:“大夫錯矣。大夫并未親臨楚營,何知楚軍故作疲弱?
我大隨百年來均為漢陽諸侯之首,擔負監視壓制荊楚之職。如今良機出現,就應盡快削弱楚國這樣的國家。此時不出兵,機會錯過定要后悔。”
季梁急得擺擺手,對隨侯道:“主公,楚國到底國力如何,單憑其這些年來征伐掠奪屢屢得手便可知一二。如今的楚國,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楚國了。
相反,我們隨國卻多年來未曾進取,號稱諸姬之首,實則積弱積貧。相比楚國,如今已經是楚強我弱了。
小國所以能抗拒大國,是因為小國得道而大國淫暴。道者,忠與信也。忠于百姓,取信鬼神。
如果主公能夠經??紤]利國利民之事,就是忠。如果祝史能夠如實告祭神靈,就是信。
但如今,我們隨國民眾挨餓而貴族奢糜,祝史祭祀虛報功德,真令人擔心啊?!?
隨侯不悅,對季梁道:“寡人時時不忘祭祀,所用犧牲皆是毛色純正、膘肥肉壯之畜,精選黍稷于祭器,誰說寡人未取信于鬼神?”
季梁正色道:“主公,什么是真正的取信于鬼神?鬼神的主人,就是百姓。
首先得把國家治理好,讓百姓安居樂業才可以!但凡明君,先致力于百姓之事,再行祭祀鬼神。
故明君祭祀時會進獻犧牲,向鬼神禱告說,敬請享用碩大肥壯的牲畜。其意就是告訴鬼神,百姓富足,進獻的牲畜肥壯無病且牲畜充分。
奉上黍稷時,向鬼神禱告說,敬請享用獻上潔凈豐盛的黍稷。其意就是告訴鬼神,今年風調雨順,無災無禍,百姓和睦,收成豐盛。
在進獻美酒時,向鬼神禱告說,敬請品嘗好米釀成的美酒。其意就是告訴鬼神,國家上下有德,守法遵禮。
所謂馨香,就是上下有德,而無讒言邪行。百姓才能夠安心農時,士族能夠講習五教,公族能夠親和九族,國君能夠虔敬祭祀。
這樣,百姓和睦,鬼神賜福,國家有成。但如今,我們隨國,百姓困頓,鬼神失主,光靠主公的祭禮豐盛又有什么用呢?
臣勸主公,整頓內政,致力治國,親和鄰幫,以避災禍?!?
隨國大夫季梁這一通大道理搬出來,誰還敢有意見?隨侯又不是完全昏庸之君,怎敢不聽?
唯少師心有不滿,卻無言以駁,悻悻作罷。
就這樣,在隨國大夫季梁的堅持下,隨軍終于未出兵追擊楚軍。楚國國君熊通的示弱誘敵之策最終宣告破產,無奈只好撤軍回國。
這是楚國第一次伐隨之役,沒正式打起來,但也達到兩國簽訂友好和平條約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