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打探,楊不易終于打聽到了楊不凡的下落。
這幾年來,楊不凡隨著郭子興的大軍到處征戰。
聽說最近郭子興的大軍剛好攻下了和縣,朱元璋也鎮守在和州,說不定楊不凡也在哪。
獨自行走在管道上,楊不易明顯感覺到了外面的荒涼。
與汴梁城內繁華不同,這里偶爾能看到面色饑黃的百姓。
他們每個都行色匆匆,臉上卻都是麻木的表情。
與兩年前不同的是,路上劫匪幾乎都消失了。
據說是各地起義導致戰亂不停,山賊們眼見行商的越來越少生意幾乎沒有了,便紛紛加入了起義軍。
一想到為非作歹的山賊忽然搖身一變,成為了漢人的救星,楊不易感覺世界真是荒謬無比。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能考慮的事了。
如今他的內容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幾乎每隔三四天體內寒氣就要出來轉一轉。
所以他得盡快趕到和州,去晚了可能師兄早走了,或者自己死在路上也是有可能的。
再次來到了亳州,楊不易又來到了黑熊鏢局。
看著鏢局緊閉的大門和雜草叢生的墻壁以及碎裂的牌匾,楊不易不禁又想起了黑熊,不知道他們究竟如何兩人。
現在回頭看看,要說怨也怨不著他們,每個人在這亂世生存本就不易,沒有誰會對相處不久的陌生人掏心掏肺吧。
這或許就是江湖,一個真實的江湖。
正當楊不易感嘆時,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小七,終于找到你了。”
楊不易忽然大喜,只有阿三阿四才會叫自己小七。
他看著眼前慢慢走來的阿三,連忙高興地喊道:“阿三叔。”
可是阿三并不是很高興,反倒臉上表情極為復雜。
“這幾年去哪了,還過得好嗎?”終于阿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去了汴梁,在哪里住了兩年。師父……他們還好吧?”
“恩,還好。你師兄與小姐成親了,可惜你不在。本來你師兄打算找到你再接親的,可是老爺不同意。”
“師兄有心了……從小我就知道師兄只會迎娶師姐,師姐也只會嫁給師兄,現在他們終于修成正果我很開心。”楊不易由衷地祝福著。
這時阿三面露猶豫,終于狠下心來,說道:“小七,老爺說你當年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所以命我……”
聽到這話,楊不易突然想再一次想起王鼎那雙冰冷的眼睛,一時間心痛得無法呼吸。
過了很久,楊不易點了點頭,將珍藏許久的的內功心法拿出。
“阿三叔,能將這個交給師兄嗎?還有,請你不要告訴……師父。”
阿三面露猶豫,可是他終于下定決定,鄭重地點了點頭將心法收入懷中。
然后阿三緩緩抽出長劍,對準了楊不易的心口。
楊不易閉上雙眼,卻止不住流出滴滴淚花,臨死前沒有見到師兄師姐,再也見不到清一了,還真遺憾啊。
阿三劍尖抵住楊不易胸口,看見楊不易臉頰的淚水,半天都下不去手。
恰逢此時,楊不易內傷突然發作,一時間五臟六腑都攪得天翻地覆。
一時間,阿三見楊不易臉色慘白,嘴角流出絲絲鮮血,好像強忍著什么。
他連忙放下手中長劍,將手搭在了楊不易脈搏。
“怎么回事?”
楊不易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說道:“項星河的寒氣……”
阿三一聽就明白了,問道:“還有多久?”
“或許不到半年。”
阿三沉默了,將劍插回劍鞘,緩緩轉身離去。
“小七,好好過剩下的日子。”
“可是師父那里……”
“就說你死了。你放心,心法我會交給你師兄的。”
阿七緩緩消失在巷子盡頭,楊不易一時間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氣,緩緩倒下。
“師父他……”
寒氣加大的力度,楊不易卻是沒有理會,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身體通還是心痛,經緩緩閉上了眼睛。
昏迷前,他又聽到了一個聲音。
“師兄,這里躺了個人……”
再一次,楊不易從噩夢中醒來。
他沒有馬上睜開眼睛,而是慢慢回憶著過往。
良久,他才緩緩張開雙眼。
“不知道又是誰救我了,還真是倒霉,怎么就死不了。”
這里像是一個客棧,此時屋里沒人。
楊不易掙扎著坐了起來,剛要下床,房門推開,走進兩個人。
“你醒了,太好了!”當前那人興高采烈地走到楊不易面前說道,“又見面了。”
看著眼前少年,楊不易連忙回想,卻是絲毫沒有映象。
突然他靈光一閃:“陸高興?”
“你還記得我?哈哈,太好了。”
原來此人就是前幾年他們遇到的小賊陸高興。
幾年沒見陸高興也長高許多,看起來也不再稚嫩,不過依然還感覺像當年一樣大大咧咧的。
陸高興轉過身,對著身后青年說道:“師兄,這就是當年我說起那那幾人,是他們的小師弟。”
接著陸高興又對楊不易介紹道:“這就是我師兄了。”
青年明顯比陸高興穩重多了,緩緩抱拳行禮道:“多謝……少俠當年救我師弟。”
楊不易沒有托大,同樣回禮說道:“也不算什么恩情,兄臺客氣了。”
“我說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的竟然文縐縐的,酸不酸。”
楊不易看了看陸高興,突然笑了起來。
一旁的青年也沒說什么,也搖了搖頭跟著笑起來。
幾人沉默了一會,陸高興突然說道:“你怎么會暈倒在街上?還有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現在咱們兩清了。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了吧?”
楊不易想了想,也沒隱瞞什么,說道:“我叫楊不易。至于我的傷……還是不說了。”
陸高興和他師兄臉色一變,連忙問道:“華胥派那個楊不易?”
楊不易點了點頭。
“我的乖乖,名頭可大了。那另外兩個是楊不凡和王暮蕓?”
楊不易又點了點頭。
“師兄,我傳聞中的華胥派啊,楊不凡啊,楊不易啊。”陸高興興奮地說到。
而他師兄則是沒什么表情,依舊是沉默不語。
突然陸高興又說道:“等等,你……你不是被廢去武功逐出華胥派了嗎?還有聽說你幫蒙古人……”
“師弟!”青年打斷陸高興,“讓楊兄先養傷,剩下的以后再說”
楊不易苦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青年,拱手問道:“還未請教?”
青年剛要開口,陸高興就連忙說道:“他叫陸沉,本來以前叫陸高尚,可是師父見他整天沉默寡言的,就改了個命叫陸沉。”
現在便陸沉苦笑了。
楊不易則笑了起來,算好沒叫陸高尚,不然要被多少人笑話。
可是他突然想起不該在人面前笑話,然后馬上板起臉,一臉嚴肅地說道:“失敬,失敬。”
陸沉果然沉默寡言,笑著搖了搖手表示不介意。
“你看他,就是這樣,話都不愛說幾句。”
“師弟,我們先出去吧,別打擾楊兄休息了。”
陸高興顯然正處在興奮狀態,還想跟楊不易多聊聊,可聽師兄這么一說,也只能揮手道別。
“你快養傷,我們就住隔壁,等你好了咱們再說。”
其實楊不易的傷也沒什么好養的,只是舊傷發作,加上一時間心緒不寧,差點走火入魔才導致昏迷的。
也幸好謝寧殘留在他體內的真氣及時將寒氣“拉”回來,所以并無大礙。
不過他并未對陸沉師兄弟說什么,現在的他也確實想好好靜一靜。
一夜未眠,到了清晨,楊不易卻是悠悠起床,既然還沒死,就得繼續生活。
他還是想臨死前去看看師兄,如果可以的話,在去看一眼清一。
敲開隔壁房門,陸高興還一臉哈欠,明顯沒睡夠。
“我昨晚太興奮了,大半夜才睡著。你傷就好了?”
“好了,謝謝你。”
猶豫了一會,楊不易又說道:“你師兄呢,能請他過來嗎?我有事跟你說。”
“怎么這么嚴肅。他下樓練武去了,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他。”陸高興懶懶散散地叫來了陸沉。
見楊不易和陸沉一臉嚴肅,陸高興也不敢再嬉皮笑臉的。
楊不易起身行了個禮,然后說道:“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
陸沉本想回禮,楊不易卻擺了擺手。
接著他說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事,我也不多說了。如今的我在江湖早就臭名遠揚了,所以今日我來,便跟跟你們告別的,我也沒什么能報答二位的,只能趕緊離開,以免讓別人誤會你們。”
陸沉卻連忙讓楊不易坐下,他說道:“楊兄不用這樣,我和師弟從小就是孤兒,要不是叔父收養我們,我們早就不存于世。”
“說句實話,師父當年創建了‘蓮門’,可是他老人家武功卻是不強,連弟子都收不到,去年師父他也……去世了。”
說到這里就連陸高興也黯然神傷。
“所以,這個世界就剩下我跟師弟相依為命。我們本就是小人物,武功不高,也沒什么人認識,早就見慣了世間冷暖,所以我并不在乎什么漢人、蒙古人之分,誰當了皇帝我們依舊是小人物,所以能結識楊兄你,我很幸運。”
“可是我……”楊不易心里有些感動。
“楊兄聽我說完。你不用管什么江湖武林,這些年我們自力更生,從沒得到過他們什么,所以他們也怪不得我們,同樣的,楊兄你也不欠他們什么。”
陸高興則在一旁附和道:“對對,師兄說得對。何況江湖中所以人都知道你是被你師父拿出來頂鍋的,所以也沒幾個人真的恨你。”
楊不易一時間神色復雜:“是我自己……”
“不用管什么江湖傳聞了。”陸沉忙說道,“是是非非誰又說得清。”
楊不易沉默了一會緩緩點了點頭。
“不知楊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那不如就隨我師兄弟兩人一起闖蕩天涯如何?”說完便不再開口,看向楊不易,等他答復。
楊不易卻是久久沒有回應,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就……
陸高興連忙跳起來,說道:“楊大哥,我師兄把這一整年的話在今天都說完,你居然不給他點面子,跟著我們兩兄弟丟臉嗎?”
楊不易見陸高興猴急的樣子,又看了一眼陸沉。
他笑了起來,說道:“那就謝謝兩位不嫌棄我了。”
“不嫌棄不嫌棄,有你在我們哪里去不得。”陸高興高興地跳了起來。
陸沉也難得的笑著。
楊不易見此,也哈哈大笑起來,多日的陰郁都被這一笑,掃進了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