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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負心多是讀書人

日子一天又天的過去,楊不易已經很久沒有去想外面的事了。

偶爾他會聽見“文人騷客”們傳來的消息。

誰誰誰又攻陷哪里,誰又和誰結盟。

故事里不時也會出現自己熟知的人,比如朱重八加入郭子興大軍大方光彩,隨后改名朱元璋,連帶著娶了郭子興的義女。

還有就是華胥派楊不凡幾乎達到宗師境,年輕一輩無人能敵,而且不日將迎娶自己的師妹王暮蕓。

聽到這里,楊不易都是會心一笑,心里默默祝福他們。

還有王保保每次出現,謝寧都會如影隨形,氣的王保保差點走火入魔。

一想到師叔玩世不恭和王保保波瀾不驚的模樣,楊不易都能想象到師叔是把他害的又多慘。

偶爾間他也會聽到自己的傳聞,楊不易自從亳州出現過就沒了蹤影,有說他死在了荒郊野嶺,也有說他上山當了山大王。

對于這些傳聞,楊不易都是不理會。

無論諷刺挖苦他的,還是替他打抱不平的,他也只把“楊不易”當做一個外人,這些都與他無關了。

算算時間自己也只有一年的時間了,還真快啊。

這日,楊不易像往常一樣躺在清一房頂看著天上明月。

這時小翠從外面走來,手里提著酒水。

見楊不易又躺在那里,便對著他笑了笑,揮了揮手就走進小樓。

“調皮?!睏畈灰仔χ鴵u搖頭。

琴聲又響起。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玉春樓一年半了,楊不易總能風雨無阻地跑到人家房頂來聽琴。

起初,小翠見到房頂有人還大呼小叫,可后來卻變得習以為常。

就連鴇母也說他愛躺哪躺哪,做好自己活計別打擾玉春樓生意就行了。

清一對此也沒什么反對的,不過就算沒有顧客或者身體不適不便待客也每晚照常彈琴。

兩人像是心照不宣,卻偏偏這一年多卻從未說過一句話。

直到有一天小翠問到楊不易,是不是喜歡清一。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不過他唯一確定的是他喜歡清一的溫柔,喜歡她的琴聲。

小翠見楊不易沒說話,于是便說起了清一的過往。

跟大多數愛情故事一樣,無非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便定了親事。

可不同的是,清一十六歲那年只等未婚夫趕考回來便準備成親。

可等來的卻是未婚夫一紙退婚協議,因為趕考期間未婚夫被朝中大佬相中,做了人家乘龍快婿。

這也就罷了,未婚夫家借著朝中勢力將清一姑娘一家害的走投無路,不得已只能變賣家產企圖保命。

父母兄弟的命是保住了,可是自己也進了這玉春樓,不過鴇母也從未為難過人,不愿出臺就做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好了。

說完,小翠便認真的說道:“阿七,我十歲時就跟著請一姑娘了,她待我如同妹妹,對誰也都很好,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如果你喜歡她就帶她走,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如果不喜歡就不要……”

楊不易靜靜地聽完,心里卻是有著無數無奈。

他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一年后我就走了,跟我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

小翠聽后顯然有些失望,可是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從小就在這玉春樓長大,在光鮮的人后面都有說不清的無可奈何。

她看出了楊不易的無奈,便再也沒有多說。

躺在房頂的楊不易,不知為何又想起小翠的話,他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了。

算了,專心聽琴,希望今晚的客人不要做那些狗屁不通的詩句了,不然也太攪興了。

可突然,清一卻是“啊”的輕呼了一聲,接著古琴是古琴打翻在地的聲音。

不久便聽見小翠說道:“高老爺,清一姑娘是清倌人,不是……”

可回應她的卻是高老爺的一個耳光。

楊不易突然怒火攻心,輕身跳下房頂,不顧小樓門口高老爺帶來的小廝,一腳便將人踢翻。

接著便闖了進去。

只見小翠護在清一面前,而清一卻捂著臉默默流淚,衣衫有被撕扯的痕跡。

而小翠口中的高老爺,一個四十多五十歲的胖員外正指著清一罵道:“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話還沒說完,楊不易就一個健步沖過去,提起高老爺便要往外扔。

這時清一連忙攔住他:“阿七,不要。”

這時,鴇母聽到動靜,也帶著甲一趕到了,見到房內情景,連忙上前阻止。

高老爺醉氣熏天,被楊不易放下后,搖搖晃晃地指著他罵個不停。

楊不易就站在一旁不動聲色,任由他罵。

而清一則擦去眼淚,強擰出一絲微笑不停勸著高老爺息怒。

或許是罵累了,高老爺終于酒醒了些。

玉春樓作為汴梁最大的妓院,自然有它能立足的原因。

以前也有人在玉春樓戒酒鬧事強迫清倌人的,可是玉春樓背景極深,自然這些人的下場自然也不是很好。

久而久之的,已經很久沒人敢在這里放肆了。

此時的高老爺也突然明白,剛才自己有些放肆了,見鴇母在旁邊陪著笑臉不停說著好話,他便馬上借坡下驢。

一時間眾人都滿意了,唯獨楊不易心中還有些不滿。

見人越圍越多,鴇母連忙送高老爺出去,一路上不停地說些補償。

眾人散去,楊不易還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間他見人都走光了,連忙要往外走。

“琴還沒談完呢?!鼻逡粚⒐徘俜藕?,繼續說道,“聽完再走吧。”

楊不易撓著頭尷尬地笑了笑,然后靠著一旁的柱子席地坐了下來。

慢慢的,楊不易又在清一的琴聲中睡著了。

看著這個英姿不凡的青年,清一眼中緩緩流下兩行淚水。

過了一會,鴇母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見房中場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搖了搖頭便退了出去。

楊不易醒來時,天蒙蒙亮,他還是靠在柱子邊,身上多了床被子。

而清一則是斜坐在柱子另一側睡得正香。

楊不易看著清一沉睡的樣子微微走神,許久他輕輕站起,走出小樓。

屋內,清一看著關上的房門,也是久久不語,臉上表情也變化不定,似笑似憂。

日子還是這樣過著,兩人的生活也沒有什么變化,和往常一樣。

不過高老爺像是報復一樣,每隔幾日便來尋清一,不過確實規矩了許多。

對此,楊不易毫無辦法,總不能不講理地將人打一頓丟出去。

最近他的傷也反復起來,不時會有一絲寒氣沖出丹田,然后又被熱氣“拉”回來。

每次寒氣沖出,楊不易都會疼得滿頭大汗,卻又不能聲張。

或許他的時日不多了,不知是半年還是一年。

他不想離開這里,可是他想在離世前再看一看師兄師姐,然后將內功心法交給師兄。

或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這日,天下起了大雨,玉春樓便沒什么生意。

楊不易卻穿著蓑衣臉上遮著一頂草帽,依舊躺在清一小樓房頂。

這時,小翠打著傘出了小樓,對著房頂大喊:“阿七,別在房頂了,清一姑娘叫你進來?!?

這一聲,引得周圍小樓紛紛打開窗戶,許多姑娘紛紛將頭露出對著楊不易“哈哈”笑著。

“阿七在清一家的房頂安了家”在玉春樓已不是秘密了,不過大家伙都沒嘲笑他,反倒是有些羨慕清一,心里也為兩人急。

大膽點的姑娘對著楊不易笑道:“阿七,今晚享福了。”

周圍又是一片笑聲,連鴇母都坐在小樓里聽著外面的喧鬧笑個不停。

楊不易不理會周圍的笑聲,下了房頂,撓了撓頭便走了進去。

小翠遞來一張臉帕,對著楊不易擺了個鬼臉便知趣地出了小樓,心里想著找別家姑娘暫住一晚,今晚就不回去了。

楊不易脫了蓑衣,清一卻接過臉帕,溫柔的替他擦著頭上的雨水。

看著近在咫尺的清一,楊不易呼吸卻是急促起來,臉也紅地不成樣子。

“阿七,你就是楊不易吧?”清一突然問到。

楊不易點了點頭。

清一沒有驚訝,一邊擦著他濕噠噠的長發一邊說道:“每次不管別人說什么你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是一說到華胥派,提到謝寧、王鼎、楊不凡、王暮蕓這幾個人你便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日子久了我也猜到一些?!?

接著她又說道:“生活不是這樣過的,找個日子回去吧,都過了快兩年了?!?

楊不易卻是搖了搖頭。

擦干雨水,見滿了通紅的楊不易,清一捂嘴笑了起來。

“我經常聽人說江湖、武林,也不知道江湖是什么樣的。”不等楊不易開口,清一接著說道,“我唱幾支曲給你聽吧。”

楊不易沒說話,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

艱難地挪動雙腳,楊不易又靠在了房柱邊,慢慢坐了下去。

清一柔荑般的手指緩緩劃在古琴上,清一也輕輕開口唱著。

“青絲浮,

月朦朧,

望君思鄉遲遲歸。

兩行淚,

千千笑,

昨夜不知風雨聲。

月伴琴絲音何人。

愁人聽……”

翌日,楊不易隨甲一甲二送樓里姑娘外出演出,回來時天色已黑。

楊不易照舊去往清一姑娘的小樓房頂。

可小樓里卻漆黑一片,正當他疑惑時,鴇母悄無聲息地走到他面前。將手中信件交給了楊不易,鴇母看著小樓嘆了口氣便緩緩離去。

楊不易沒有急著打開信,而是跳上房頂,打開信件,借著周圍的燈火慢慢看了起來。

“阿七,我走了。

我聽了很多關于你的故事,所以很多事并不是你的錯。

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漢人,朝廷是誰的又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無論誰當了皇帝,苦難的始終是像我們這樣的普通百姓。

盛世女人如黃金,亂世女人一斗米。

這又何止是女人。

有時候我多希望你能帶我走,離開這里,找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可是這亂世哪里又有凈土。

有人愿意花重金娶我,已是我的幸運。

在這亂世終究要找一個避風港的,我知道你不是。

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有來生就好了,我希望我們都活在一個繁華盛世,然后再遇到你。

可惜沒有來生。

我跟媽媽說過了,你要走她也不攔你。

回去吧,我知道你很在乎你的師門,那里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保證了,阿七。

喬珊珊?!?

原來她叫喬珊珊啊,我卻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過。

“阿七,我跟清一姑娘走了,你要保重。

就是那個高老爺,他答應清一姑娘找到她的家人好好安置,所以清一姑娘答應嫁給他做妾。

不要忘記我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如果以后你沒了瑣事記得來接我們,我知道你做得到。

如果不能來就忘了我們。

不要整天板著個臉,多笑笑。

小翠?!?

“我如何做得到,我又能如何做,過了今日還知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睙o數憂愁又涌上楊不易心頭。

他很想哭,卻哭不出來,反倒是像喝多了一樣想吐,一陣反胃,趴在房頂不停干嘔。

終于,楊不易沒有反胃的感覺了,緩緩躺下,此時的楊不易早已一臉的淚水。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漫天的繁星,可樓下卻沒有了熟悉的琴聲。

走出玉春樓,鴇母遞給楊不易兩串銅錢:“喏,這兩年的工錢,出門沒錢你遲早餓死,真不知道你這么傻的人在這亂世能活多久?!?

說完,鴇母就氣鼓鼓地走回玉春樓。

看著手里的銅錢,楊不易對著遠去的鴇母抱拳說道:“保重?!?

鴇母不理她,反倒是大聲罵著周圍送行的姑娘:“還不回去,傻站著干什么。還有你,哭什么,死了娘啊。”

楊不易笑了笑,對著眾人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

這時玉春樓傳來了一曲歌聲:

“碧云天,

黃花地,

西風緊,

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得霜林醉?

總是離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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