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簡明中國文學史讀本
- 劉躍進主編
- 2878字
- 2021-10-15 11:21:28
第三節 文化交融與文學繁榮
唐代國勢強盛,文化上也呈現出兼容并包的博大氣象。在思想方面,唐人尊崇儒學,兼融百家,儒、釋、道三教的融合,對文學尤其有深刻的影響。如李白可以在詩中說“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杜甫世代奉儒,也可以在酒后高唱“儒術于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醉時歌》)。在多民族文化、中外文化交流方面,唐代也呈現出開放的格局,書法、繪畫、音樂、舞蹈各藝術門類都呈現出旺盛的創造力,與文學創作之間形成多方面的、深入的交流,為文學的繁榮奠定深厚的基礎。
佛教在唐代有很大發展,統治者大力提倡,對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等各個領域都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唐代文人普遍研習佛理,熟悉佛典,禮敬佛法,不少人甚至受戒為佛弟子。盛唐大詩人王維習佛甚深,被后人稱為“詩佛”,中唐古文家梁肅是天臺宗的義學大師,白居易晚年居香山寺為居士,苦吟詩人賈島早年為和尚。此外,唐朝還有許多僧人精于詩藝,如中唐的靈澈、皎然,唐末齊己、貫休等,都是很有成就的詩僧。《全唐詩》收詩僧113人,詩作2783首。唐代佛教宗派林立,義學發達,對唐代文人的文藝思想、社會人生思想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例如,唐代詩學思想中的“詩境”論,就與佛教對“境”的認識密切相關,王維對禪宗思想,柳宗元對天臺教義,都有很深的領悟。在文學的題材和體裁方面,詩歌多有以禪理入詩者,在佛教影響下出現變文這樣新的文學體裁,佛典譬喻與寓言文學的發展也有密切聯系。佛典翻譯豐富了漢語詞匯,對文學語言產生直接影響。
道教在唐代也獲得極大發展,不少道士長于文學,如司馬承禎、吳筠都很愛好文學,與文人多有交往。許多文人傾慕道教,有人更有直接的入道經歷,如李白、李商隱、顧況、曹唐等。道教的長生追求、神仙思想,順應了唐人超越現實、追求自由的精神,而且成為唐代文學想象的豐富寶庫。道教的想象世界,道教中的仙人故事如麻姑獻壽、弄玉升天、令威化鶴、王質爛柯、曼倩偷桃等,都成為唐代文學創作中反復表現的題材、意象。
隋唐時期是中國古代民族融合的高潮。唐太宗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資治通鑒》卷198)。盡管在觀念上,他并不可能徹底泯滅夷夏之別,但在實踐中,他所采取的一些民族政策,的確在促進民族和睦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唐朝境內生活的漢族和其他民族,相互融入,他們的族屬上也經常改變,呈現出互動互補的民族關系。民族交往的加深,極大地推進了文化的融合。唐代文化的繁榮,正是與它廣泛吸取各民族文化的影響有直接關系。
唐代的中外交流十分發達,在天文歷法、醫藥、音樂及服飾飲食等生活習俗方面,唐帝國廣泛接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唐代都城長安,作為一個國際化的都市,最集中地體現了唐代吸收外來文明的成就。對此,向達先生《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有過詳盡的描繪。在唐代,類似長安這樣五方雜處的都市,還有南方的廣州,江南的揚州,西北的敦煌。唐代的廣州港,中外商船云集,居住著許多外國人,成為一個國際性港口城市。隨著隋朝開鑿大運河,揚州成為連接內地與海外的交通要道,其重要的交通樞紐地位迅速崛起,以至于有“揚一益二”之稱。西北的敦煌,地處中原與西域交通的咽喉之地,往來商賈、使節聚集,在絲綢之路上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公元366年,樂尊和尚在敦煌三危山對面的鳴沙山上開鑿了第一個石窟之后,后世僧侶佛徒陸續在此開鑿窟龕,至今仍可見到492個。1900年在藏經洞中發現了包括西域各種文字的寫經、文書和文物四萬多件,充分反映了當時的敦煌文化交融薈萃的盛況,而在聞名于世的敦煌壁畫中,人們也可以看到來自西方藝術的影響。
開放的時代風氣,積極促進了文學藝術的交流與發展。唐代的音樂和舞蹈,廣泛吸收其他民族和國家的影響。如唐代初年的九部樂和十部樂,都有四種外來樂舞。唐代有許多著名的藝人和宮廷樂師來自中亞,如琵琶名手曹善才、曹綱來自位于今中亞撒馬爾汗北方的曹國,“舞胡”安叱利來自安國。唐代教坊中吸收了一些中亞、印度以及更遠地區的樂舞,如《柘枝》來自石國,即今中亞塔什干,《婆羅門》出于印度,《拂林》出于東羅馬帝國或其東方屬國。著名的《霓裳羽衣曲》的樂曲,就是唐玄宗在漢族傳統清商樂的基礎上,吸收印度的《婆羅門》曲和龜茲等地的音樂素材而形成。公孫大娘所擅長的《劍器舞》,又叫《劍器渾脫舞》,是用波斯“潑寒胡戲”中的《渾脫舞》與中國傳統的劍舞糅合而成的舞蹈。唐代最受中原人民歡迎的是來自西域的《胡旋》《胡騰》《柘枝》等舞蹈。《胡旋》舞快速旋轉,舞蹈情緒十分熱烈。《柘枝》舞的舞者身穿窄袖羅袍,腰間系紫色的帶子,腳穿錦靴,頭戴卷檐舞帽,帽子上綴有鈴鐺,舞姿既婀娜又不失剛健,富有中亞情調。詩人章孝標形容《柘枝》舞者:“亞身踏節鸞形轉,背向羞人鳳影嬌。”(《柘枝》)當時擅長表演柘枝舞的舞女稱為柘枝妓,中唐時的關盼盼是其中的代表。詩歌與音樂有著密切的關系,唐代詩文對充滿胡風的樂舞有豐富的表現,《全唐詩》涉及樂舞的作品很多,如詩人元稹歌詠《胡騰》舞有詩云:“蓬斷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盤火輪炫。驪珠迸珥逐飛星,虹暈輕巾掣流電……萬過其誰辨始終,四座安能分背面。”(《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胡旋女》)這些樂舞豐富了唐詩的表現內容。在吸收外來音樂影響下形成的唐代燕樂,還直接促進了詞的產生。
唐代書法、繪畫、雕塑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唐代的書法以楷書成就最為突出,初唐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等,師法二王,以楷書著名,稱為“初唐四家”。唐代中期的顏真卿(709—785)和晚期的柳公權(778—865)是最有名的楷書大家,人稱“顏柳”。顏真卿的楷書氣勢雄偉、結體端莊,開創了書法的新格局。柳公權的楷書,結構精嚴,遒媚勁健。唐代的行書是繼魏晉以后的又一高峰,前面提到的楷書大家,在行書上也很有造詣。草書名家則有孫過庭、張旭、懷素等。孫過庭功力深厚,他的書法結體堅實而饒有雅趣。張旭的草書奇幻多變,創造了“狂草”。懷素運筆連綿,結體奇逸,揮灑有度。唐代畫壇群星燦爛,氣象萬千,在中國繪畫史上寫下了最輝煌的一頁。初唐閻立本的人物畫顯示了很高的水平。盛唐時代的吳道子被譽為“百代畫圣”。盛唐的張萱以及中唐的周昉則擅長描繪貴族仕女。山水畫在唐朝發展成獨立的畫科,李思訓、李昭道父子以山水畫著稱,他們的山水畫與隋代展子虔的一樣,都以青綠敷色,被稱為“青綠山水”。花鳥畫在唐代也發展成獨立的畫種。著名的畫家有薛稷等,畫風細致富麗。還有一批以畫牛、馬等動物知名的畫家,如曹霸、韓干、韓滉等。唐代則是莫高窟宗教壁畫的全盛時期,今存唐窟200余個,其壁畫主要描繪西方極樂世界的凈土變相,氣勢恢宏、情緒歡快,所描繪的佛、菩薩、天王、力士、飛天都更加世俗化,體態婀娜,神態動人,體現了極高的藝術水平。書法與繪畫的高度成就,對文學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唐人創作了大量歌詠、評論書畫的詩歌作品,畫論、書論與詩論交相輝映。唐人的詠畫、題畫詩在《全唐詩》中收錄數百首,像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刻畫曹霸的繪畫藝術出神入化,膾炙人口。王維在繪畫方面有極高的才華,其詩歌對繪畫藝術有很多借鑒,蘇軾稱贊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東坡題跋》卷下《書摩詰藍田煙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