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蠻族世界的拼圖:歐洲史前居民百科全書
- (波蘭)彼得·柏伽基
- 3380字
- 2021-09-28 15:31:16
石器時代的巔峰
史前歐洲最具標志性的遺址也許位于英格蘭南部的索爾茲伯里平原。巨石陣廣泛出現在繪畫、電影24、文學和公眾的想象中。在以游客視角拍攝的巨石照片上,它顯得高大雄偉,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這樣。一些人覺得有文字記錄前的民族是野人,這些石頭用石器時代的技術豎起來這一點讓那些人大惑不解。巨石陣遠看依然突出,但通過A303公路一段較高路面的游客得出的第一印象,坐落在更廣闊背景下的它真的很小很小。
周邊地形是巨石陣故事的一個關鍵部分。它的巨大石頭只能作為一片廣袤的儀式地帶的一部分來理解。這個地帶從各個方向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向巨石陣坐落的淺盆地邊緣和附近的埃文河(river Avon)。對巨石陣環境的這一理解來自考古學的深入研究,這樣的研究在20世紀90年代不斷擴大并一直持續至今。幾乎每年都有人公布新的發現,因此任何一兩年之前寫下的材料本身就不夠全面。25
巨石陣的名字來自一個意為“hanging”(絞死)的古英語詞根,也許那是因為它像個絞刑架。26整個史前時代晚期和中世紀時期,它一直擺在那里,但沒有記錄表明公元前1500年左右之后,它還是一個有重要意義的儀式舉辦地。17世紀和18世紀的古董研究者,如約翰·奧布里(John Aubrey)和威廉·斯蒂克利(William Stukeley),重新發現了它,并把它寫進他們對早期布立吞人[6]的描述中。地平線上站立著搖搖欲墜的巨石的形象讓人浮想聯翩,成為約翰·康斯太勃爾(John Constable)這樣的19世紀藝術家最喜歡的主題。現在,每到夏至,巨石陣都會成為新聞話題,新時代精神的擁護者會在這一天日出時聚集到那里。
今天在巨石陣看到的大石頭豎立于公元前三千紀下半葉,但必須明白,這處遺跡在公元前3000年之后這段時期有一個前身。一道直徑約100米(328英尺)的環形壕溝和內堤就建于那個時期。27圍在這個圈內部的白堊地層上被挖了56個洞。這些洞被稱為“奧布里洞”(Aubrey Hole),以17世紀時發現它們的古董研究者約翰·奧布里命名。幾個世紀以來,它們一直是個謎,但最近的研究表明,它們是小的豎石的基腳。這些名為“粒玄巖塊”(bluestone)的石頭來自160 — 240千米(100 — 150英里)外的威爾士普雷塞利(Presceli)山區。因此,第一代巨石陣雖然能在不列顛群島其他地方的石圈中找到對應物,但它看上去不太像今天同一地址的那處遺跡。最近的研究揭示出第一代巨石陣發揮墓地功能的程度。28考古學家從它的內部發掘出超過60人的焚化遺骸。雖然將粒玄巖塊從威爾士運來所需的人工清楚地表明該地與遠方一個地點的聯系,但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有資格葬在一個大石圈和壕溝圈占的地方。這些火化的遺骸是公元前三千紀上半葉葬下的,不過我們尚不清楚這是零散的還是連續的喪葬活動。
最初的巨石陣建立約500年后,大的擴張和重建于公元前2620 — 前2480年進行。首先豎起的是五座龐大的“巨石牌坊”組成的馬蹄形圖案。巨石牌坊由兩塊豎起的石頭和一道橫梁構成。豎起這些牌坊的每一個步驟都是技術上的巨大挑戰。第一,名為“砂石漂礫”的豎石需要從一處露出地表的巖層開采出來,開采地點也許在北部的埃夫伯里(Avebury)附近。第二,它們被雕琢成長方體形狀,其中一端還伸出一塊榫頭。第三,還需要將它們運到巨石陣,那里已經給它們挖好了坑。石頭很可能太重,沒法直接用滾木在松軟的地面滾動,因此,運輸者很可能需要打造一座分擔負荷的木頭平臺。平臺架在滾木上,滾木在木頭軌道上滾動。要拉動它,牛必不可少。第四,它們必須豎著插入坑里,這個步驟非常危險,還得保證它們與地面垂直。第五,下面鑿出榫眼的橫梁必須舉到豎石的高度以上,移過榫頭,再下落到位,還需要保證整個建筑的平衡,不會倒塌。

圖12 公元前3000年早期的巨石陣第一階段平面圖
巨石牌坊安好后,豎的砂石漂礫構成的外圈和連續橫梁也立了起來。奧布里洞中的粒玄巖塊被重新放置到石陣中央,構成兩道砂石漂礫結構內部的第三道圈。在這個建造階段,巨石陣綜合體的其他立石,如定位石(Station Stone)和踵石(Heel Stone),大概也被豎了起來。這一時期,巨石陣繼續被用作火化墓地。約一個世紀后,當埃姆斯伯里弓箭手和博斯庫姆弓箭手群到達這里時,他們看到了在儀式地帶之內發揮作用的巨石陣。
公元前三千紀的其余時間里,甚至到進入公元前兩千紀初期,對巨石陣的更多改造還在繼續進行。這些相對較小的改造插曲發生在周圍儀式地帶不斷改變的背景下,后者又反映了巨石陣在其中發揮作用的社會環境。這帶來了巨石陣故事的另一半:因為其他紀念物用木材或后來被移走的石頭建造,它的更大范圍的儀式地帶在很大程度上不為人所知。
甚至在第一道堤岸和壕溝存在前,喪葬活動就已經在巨石陣周圍開展起來。內瑟雷文·貝克(Netheravon Bake)和埃姆斯伯里42 (Amesbury 42)的長墳建于公元前3600年左右,與其北面37千米(23英里)的著名西肯·尼特(West Kennet)長墳約在同一時期。2014年,地理勘測發現了一座甚至更早的、可能也來自公元前四千紀的泥土長墳。它有一個復雜的內部木質結構,入口前有個木結構前院。29
巨石陣本身的第一批紀念物開始建造前,這個地帶的大規模建設就已經在進行。巨石陣以北的兩塊直線堤岸和壕溝地形被稱為大賽道(Greater Cursus)和小賽道(Lesser Cursus),因為它們看上去像古羅馬賽道。大賽道約3千米(1.9英里)長,100米(330英尺)寬,東西走向,小賽道則是它西北方向一塊小一點的地形。最近的地理勘測發現了大賽道內接近兩端的兩個大坑,每個約5米(16英尺)寬。巨石陣以東約2千米(1.25英里)還豎起一個寬約10米(33英尺)的粒玄巖塊小圈。
巨石牌坊和砂石漂礫豎起時,巨石陣儀式地帶的大部分建設工作也在進行。兩個木圈陣在杜靈頓垣墻(Durrington Walls)東北3.2千米(2英里)拔地而起。其中南面一個更為復雜,從一個簡單的木圈開始到六個同心圓,圈內還有可能與巨石陣內的石頭對應的圖案。杜靈頓垣墻附近是巨木陣(Woodhenge),它也有六個同心橢圓形的木樁設置。其他小圈陣也在附近被發現,地理勘測也不斷地有新發現。在許多方面,巨石陣可看成一個大部分用木料建成的更大級別遺跡里的一個以石頭為材料的例外。
最近在杜靈頓垣墻的研究還揭示出房屋和垃圾堆形式的人類定居痕跡,時期似乎為公元前2535 — 前2475年。杜靈頓垣墻的房屋不大,呈正方形,每邊約5.25米(17英尺),還沒有墓葬出土。特別令人感興趣的是垃圾堆里聚集的大量動物骨頭,約有8萬塊。30它們主要由豬骨和牛骨以不同尋常的9∶1比例構成。大部分豬是9個月或15個月大時宰殺的,因此假設它們在春季出生,宰殺時間就是初夏或冬至左右。根據鍶同位素比值,一些牛來自英國其他地區。杜靈頓垣墻的定居痕跡被解釋為與慶典相聯系的短期居住,表明這些居民是臨時訪客,并沒有形成一個長期定居的社會。
現在,許多考古學家認為,公元前三千紀中期,西面白堊地層高原上的巨石陣和東面埃文河谷的杜靈頓垣墻是一個不斷經歷改造的復雜儀式地帶的重心。這一地帶點綴著木圈陣和其他堤岸和壕溝構造。公元前2480 — 前2280年的某個時期,杜靈頓垣墻的粒玄巖塊小圈被拆除,一個壕溝圈在原址上建起,一條通往巨石陣的名為“大道”(Avenue)的道路也修建起來。
兩個問題依然存在:這片儀式地帶是如何使用的?我們從中看出的與天文有關的排列又有什么作用?文斯·加夫尼(Vince Gaffney)提出,圍繞著巨石陣的多個木圈陣的功能是作為某種朝圣路線,朝圣者則從一個圣地走向另一個圣地。31在我看來,也許可以將它比作波蘭南部卡爾瓦里亞 — 澤布日多夫斯卡(Kalwaria Zebrzydowska)的羅馬天主教圣所:圍繞著一個大教堂的若干小禮拜堂標志出苦路十四處(Stations of the Cross),即耶穌走向釘死他的十字架的那條路。下了火車后,朝圣者一路祈禱著從一座禮拜堂走向另一座,有時候跪著爬上臺階。不管巨石陣的木制圣所是否承擔著類似的功能,它們是給來訪者提供多種多樣機會的一個大型儀式地帶的元素,這一點是清楚的。

圖13 今天看到的最后階段巨石陣的經典形象:公元前三千紀下半葉豎起的巨石牌坊和砂石漂礫
1965年,天文學家杰拉德·霍金斯(Gerald Hawkins,1928 — 2003)聲稱,巨石陣的功能是作為預測太陽和月亮運動的天文臺。32他的觀點遭到考古學家質疑,但喚起了公眾的想象。其間50年里,巨石陣和其他石器時代遺跡與太陽每年運行的聯系被記錄下來。這些遺跡里最著名的就是前面寫到的紐格蘭奇墓。33在巨石陣,夏至這天的初升太陽越過踵石,照向對稱結構的主軸,與之對應,冬至的落日從另一個方向照來。“大道”上兩個新發現的大坑也在夏至這天與踵石聯系起來。然而,與其說巨石陣的功能是作為一座天文臺或日歷本身,倒不如說它更可能表明了天文觀測植根在石器時代人的習俗中的程度。他們是熱心的天空觀測者,天文事件被看成儀式和慶典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