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義論(外國倫理學名著譯叢)
- (美)約翰·羅爾斯
- 3089字
- 2021-09-28 15:33:11
18.對個人的原則:公平的原則
在迄今為止的討論中,我考慮了應用于制度,或更準確地說,應用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原則。然而,很清楚,另一種類型的原則也必須選擇,因為一種完善的正當理論也包括對于個人的原則。事實上,正像這里的圖表所指示的,此外,人們還需要有關國際法的原則,當然還有在原則沖突時進行衡量的優先規則。我將不考慮有關國際法的原則,除了順便的討論(見第58節)。我也不想系統地討論對于個人的原則。但是,有某些這種類型的原則是任何正義理論都必不可少的部分。所以,在這一節和下一節中我將解釋幾個這樣的原則的意義,雖然對選擇它們的理由的考察將推遲到后面(見第51—52節)。
這里的圖表純粹是綱要式的。它并不暗示著:與較下面的概念相聯系的原則是從與較上面的概念相聯系的原則中推演出來的。這一圖表只是指出:在一個完全的正當觀形成之前,必須選擇哪些種類的原則。羅馬數字表示了在原初狀態中接受各種不同的原則的次序。這樣,對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原則就要首先達成協議,然后是對于個人的原則,再后是那些用于國際法的原則,最末是優先的規則,雖然我們可能先試驗性地選擇一些作為應急之用,然后再來修正它們。
在現在這個次序中,那些其選擇引出一系列問題的原則我將一帶而過。重要的事情是各種原則將按一個確定的序列被選用,而這一序列的根據又聯系著正義論中較困難的部分。舉例來說:盡管有可能在選擇對于社會基本結構的義務之前就選擇許多自然的義務且沒有對原則作出任何實質性的改變,但在這種情況下上述序列就反映了這樣一個事實:職責預先假定了對于社會形式的原則。某些自然義務也預先假定了這種原則,例如,支持正義的社會制度的義務。因此,看來較簡捷的是:在采用對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原則之后再采用所有的對于個人的原則。對于制度的原則首先被選擇展示了正義德性的社會性質,以及它與社會實踐的內在聯系,那是理想主義者常常注意到的。當布拉德雷說個人是一個貧乏的抽象時,他的話可以恰當地解釋為:一個人的職責和義務預先假定了一種對制度的道德觀,因此,在對個人的要求能夠提出之前,必須確定正義制度的內容。[26]這就是說,在大多數情況里,有關職責和義務的原則應當在對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原則確定之后再確定。
所以,為建立一種完全的正當觀,在原初狀態中的各方不僅要按一定的次序選擇一種正義觀,也要按一定的次序選擇那些其主要概念都屬于正當范疇的原則。我將假定這些概念在數量上是相當少的,而且彼此有一種決定性的聯系。這樣,除了對于制度的原則的契約之外,必定還有一種有關公平和忠誠、相互尊重和仁愛這類概念(均應用于個人)以及有關指導國家事務的原則的契約。直覺的觀念是這樣的:某事物是正當的概念,若換成某事物與原初狀態中被接受的,適用于這類事物的原則相符的概念,不僅意義一樣,或許還更好一些。我不想通過分析“正當”一詞通常用在道德方面的意義來解釋正當概念。它并不意味著在傳統意義上對正當概念的分析,而寧可說,作為公平的正當的較廣義概念要被理解為對現有的各種正當概念的一個代替,我們沒有必要說:“正當”一詞(和它的關系詞)的通常用法與用來表示這種觀念的契約論的正當觀念的較精致的特殊說法之間意義是相同的。為了我們的目的,在此我接受這樣一個觀點:一種健全的分析最好被理解為提供了一個令人滿意的代用詞,一個在避免含糊和混淆的同時又滿足某些急需的代用詞。換句話說,闡明就是排除;我們從一個概念開始,對它的解釋是多少讓人苦惱的,但它可服務于某些不可能放棄的目的。一種闡明以某些相對免除了困難的其他方式達到這些目的。[27]這樣,如果作為公平的正義,或更一般地說,作為公平的正當理論適合我們在反思的平衡中所考慮的判斷,如果它能使我們說出按照適當的考察我們想說的話,那么它就提供了一種排除傳統的說法而采用別的表達法的方式。按照這種理解,一個人可以把作為公平的正義和作為公平的正當設想為提供一種對正義概念和正當概念的定義或闡釋。
我現在轉到適用于個人的一個原則,公平的原則。我將試圖用這一原則來解釋所有的社會要求,即那些不同于自然義務的職責(obligation)。這一原則在下述兩個條件被滿足時,要求一個人履行一個制度的規范所確定的他的職責。這兩個條件是:首先,這一制度是正義的(或公平的),即它滿足了正義的兩個原則;其次,一個人自愿地接受這一安排的利益或利用它提供的機會促進他的利益。這里主要的意思是說:當一些人根據規范參加了一種互利的合作冒險,就以產生對所有人的利益的必要方式限制了他的自由,那些服從這些約束的人們就有權要求那些從他們的服從得利的人有一同樣的服從。[28]我們不做我們的公平的一份工作就不應當從他人的合作勞動中得益。兩個正義原則確定了屬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制度中的公平份額。所以,如果這些安排是正義的,那么當所有人都履行他的職責時,人人都有一份公平的工作。
那么,按定義,由公平原則指定的要求就是職責。所有的職責都是以這種方式產生的。然而,注意公平原則有兩部分是很重要的,第一部分說明所涉及的制度或實踐必須是正義的,第二部分指出作為必要的自愿的行為的特征。第一部分概括了這些自愿的行為要產生職責所必需的條件。按照公平原則,它們不可能依附于不正義的制度,或至少不可能依附于那些其不正義超越了可忍受范圍的制度(對此種制度迄今尚未定義)。特別是,不可能對獨裁和專橫的政府形式有什么義務,不管怎樣表述,這里都不存在從雙方同意的或別的行為產生職責的必要背景。職責的約束預先假定著正義的制度,或那些相對環境來說是合理地正義的制度。因此,反對作為公平的正義和一般的契約論,認為它們的推論會使公民處在對不正義的制度的義務之下,這些制度強制他們同意或者用狡猾的方式贏得他們的默許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尤其洛克一直是這種錯誤批評的對象,這種批評忽視了某些背景條件的必要性。[29]
職責有幾種不同于其他道德要求的特征。其中一個是,它們是作為我們自愿行為的一個結果產生的,這些自愿行為可能是明確地給出的或者默默地承擔的,像允諾和協議,但它們不是一定要如此,像在接受利益的情況中那樣。再者,職責的內容總是由一種制度或實踐確定的,這一制度或實踐的規范指示著要求一個人做的事情。最后,職責一般是歸之于確定的個人的,即那些一起合作以堅持他們的制度安排的個人。[30]作為一個說明這些特征的例子,讓我們考慮一種追求和在成功后保持一個立憲政府中的公開職務的政治行為,這一行為導致了以下職責:履行職務所要求的義務,這些義務決定著職責的內容。在此我不是把義務考慮為道德義務,而是作為分派給某些職位的任務和責任。然而,一個人在履行這些義務時可能有一種道德理由(一種基于一道德原則的理由),如在依公平原則履行義務時必是如此。一個占據公職的人也對他的同胞公民負有義務,他一直尋求他們的信賴和信任,與他們在管理民主社會中協力合作。同樣,當我們結婚或者接受某些法律、管理或別的行政職位時也負有職責。我們通過允諾和默默的承擔擔負起職責,甚至當我們加入一種游戲時,也負有遵守規則和正大光明的職責。
我相信,所有這些職責都被公平的原則包括在內。然而,有兩種重要的情形可能沒有充分地體現公平原則:一是當政治職責應用于普通公民而非應用于占居公職者的時候;一是守諾之責。在第一種情形中有些東西是不清楚的:比如,什么是履行公平原則的必要的約束行為,以及,誰已經履行過這種行為?我相信,嚴格地說,在一般情況下,對于普通公民并沒有什么政治職責。在第二種情形里,需要解釋受托之責是怎樣從利用一種正義實踐中產生出來的。我們需要深入考察與這種情況有關的實踐的性質,我將在另一個地方討論它們(見第51—52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