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異齋集

序

自曾文正公倡以漢賦氣體為文，而武昌張廉卿、桐城吳摯甫兩先生暨武強賀君松坡起傳其緒，拓而益大，于是宋后數百年沿用之體至是一變。蓋有宋諸子源本韓柳之簡樸，以矯六朝尨蕪纖偽之失，而其弊反傷于流易。介甫步趨韓軌而具體而微，歐公視韓其弊也懦，子固視韓其弊也滯，三蘇以下無論矣。夫文所以經緯萬端，迎運萬變。不有質樸之詞，何以窮幽杳無極之理；不有葩華之藻，何以盡天地雄奇怪瑰之觀。屈、宋、揚、馬以質直之氣驅遣其豐華麗縟、滔蕩撥灑之文，韓公取漢文之氣體，揚、馬之奇變，而內之薄物小篇之中，其貌異，其神同。其所以經緯天地，感駭人神者無二致也。漢文弊而韓公振之，唐宋弊而曾公振之。是以有清文學中興，諸儒溯源盛漢，進窺周秦，蹴踏唐宋，其風力實足追遠八代。湘帆乃吳先生暨松坡課冀州所得士，而并及余門。從松坡游尤久，受教亦最深。優游饜飫，日寢饋乎其中。故其文岸然入古，為儕輩所難到。松坡先后主講信都書院、文學館余二十年，門下注籍者數千人。自李剛己、張獻群外無有庶幾及湘帆者。顧剛己、獻群先后逝世，遺著僅存。湘帆則年逾六十，以此終身，所著文亦裒然成帙。是亦若有天焉，非盡可以人力致也。晚至京師，與余過從甚密，文酒之宴，蓋無役不從，為余撰述文字亦最多。一若吳、賀逝后，惟余為可質疑問業者。余甚媿之。嗟乎！大雅不作，賢哲日遠。憶與松坡賞奇析疑，窮日夜不倦。摯甫先生往來于保定京師間，亦時相晤語。蹤跡宛然，如在昨日，忽忽已三十年前事。不圖摯甫、松坡皆已宿草，湘帆亦沒且五六載矣。緬維今昔，能勿傷乎？余以授受淵源，途轍昭然，為后學所宜取法，不可以無傳，因為付梓以布于世而序其大略云。民國二十一年八月，天津徐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