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爾物聯胡輝：拓荒安全物聯網 讓數據的脈搏持續跳動
胡輝
「魯爾物聯」寓意「靜中求進」，用不斷創新、精益求精的魯班精神，讓安全如影隨形。
畢業于德國亞琛工業大學，博士后研究員，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國家級領軍人才。國內“安全物聯網”概念的首倡者。現任中德資源環境與地質災害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國電子學會物聯網青年專業技術組委員、浙江省土木建筑學會工程測試與數字化技術專業委員會委員等職。曾發表專著3部、學術論文24篇，帶領團隊多次牽頭參與國家級、省級標準制定及重大課題的研發工作，申請發明專利近百項，其他各類專利200余項。曾榮獲德國“國家科技創新獎”、河南省科技進步獎三等獎，被評選為改革開放40周年“浙江創新人物”、“杭州市十大青年科技英才”。公司榮獲“中國高科技高成長企業50強”，并連續兩年被評為物聯網行業準獨角獸企業。
胡輝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頗具“規?！钡慕j腮胡。每次胡輝外出做講座，公司的官宣都是“大胡子開講啦”，還特地為他定制了一套萌萌的表情包。
“了解我的人從來不會說我是一個理工男，高中班主任就說我是小文青?！狈喓x的簡歷，很難把他和文藝青年聯系在一起——德國亞琛工業大學巖土工程和電子信息交叉學科博士、德國國家科技創新獎獲得者、國家級領軍人才……
2013年，胡輝放棄德國入籍機會，帶著“基于無線傳感器網絡早期災害識別預警”技術回國，創辦魯爾物聯。同年，胡輝在國內首提“安全物聯網”概念。
安全物聯網，是典型的“新基建”，屬于融合基礎設施，將大數據、AI、物聯網等技術深度應用于防災減災監測預警。胡輝喜歡用老中醫看病作比喻：“安全物聯網就像一位老中醫，為橋梁、隧道等設施把脈，通過體檢裝置（傳感器），把基礎設施有問題的結構構件反饋給數據大腦，再衍生出一套藥方?！?/p>
如今，在浙江、安徽、山西、貴州、四川、廣東、湖南、廣西等省區乃至菲律賓、法國、科威特等國家，針對應急、自然資源、交通、住建、水利、文旅、能源等存在安全隱患的領域，胡輝帶領魯爾物聯，撐起了一張張“安全網”。
談創業初心｜堅持向善 安全物聯網需要敬畏心
章豐：“魯爾物聯”的命名有什么淵源？
胡輝：公司注冊時，我們想了28個名字，排第一位的是“魯爾”。魯爾是德國的工業區之一，我留學的亞琛工業大學就坐落在魯爾區。那里曾經以煤炭和鋼鐵著稱，經過產業調整，從重能源基地轉型成了科技重地。今天，德國眾多名校及國家實驗室都坐落在魯爾工業區，魯爾成了創新策源地的代表。在德語中，“魯爾”是安靜、專注的意思。前兩年，我們團隊為魯爾又延伸出了一層中文意思——以魯班精神服務客戶?！棒敔栁锫摗痹⒁庵覀冊凇办o中求進”，用不斷創新、精益求精的魯班精神，讓安全如影隨形。
我們的注冊名是杭州魯爾物聯科技有限公司，當時想以省份命名，機緣巧合沒能如愿。走到今天，“杭州魯爾”讓我覺得更踏實。我們有了北京魯爾、山西魯爾、四川魯爾等，總部在杭州。
章豐：當時你在德國的事業得心應手，為什么選擇回國創業？
胡輝：在中國，每年地質災害造成的直接損失可達數十億元，但國家在防災減災監測預警領域的科技水平及相關投入，大大落后于歐美發達國家。我的師弟，也是我的聯合創始人宋杰（現任魯爾物聯CTO）是四川人，那里地質災害頻發，他一直很掛念家鄉，我也深受觸動。當時我的博士課題研究的是“基于無線傳感器網絡早期災害識別預警”，研究成果已經應用于德國北威能源集團的露天礦山、德國高鐵的沿線安全監測預警中。所以，我們決定帶著科研團隊和成果回國。
回頭看，選擇創業可能是“無知者無畏”的勇氣，當時真沒想到會那么苦。記得2016年，我和兩位聯合創始人宋杰、阮建敏（現任魯爾物聯副總裁）在錢塘江畔仰天大哭，那兩年時間，我們一直潛心專注產品研發。一路走來，五味雜陳。
章豐：我注意到魯爾物聯的核心價值觀是“動機至善，行動至善”，不太像工程師說的話（笑）。
胡輝：了解我的人從不會說我是一個理工男，從高中時代，班主任就說我是小文藝青年。2015年，我做了腰椎間盤手術，因為當時久坐，又要經常自己開車長途出差。我在醫院里躺了一個月，我的姐夫送了我兩本書，稻盛和夫的《活法》和《干法》。稻盛和夫的八字箴言是“動機至善，私心了無”，這是魯爾核心價值觀的思想源頭。
章豐：你對“善”如何解讀？
胡輝：冷靜、向善，為客戶提供終身保障。魯爾從事的領域很特殊，我們的客戶可能是政府、國企、央企，但真正的受益者是整個國家乃至全世界，這項事業需要同理心和敬畏心。
談物聯網基礎設施｜設施建設不是一勞永逸
2015年，在杭州某高速盤山公路的施工中，邊坡出現了貫穿性滑移。耗時一個月，胡輝和團隊完成監測系統的建設，經過半年的監測數據、診斷分析與報告，幫助職能部門完成了創新性的邊坡永久治理方案，降低成本近5000萬元。胡輝說：“這個項目讓我們一戰成名，魯爾物聯開始有了影響力和知名度?！?/p>
章豐：安全物聯網對數據的可靠性和有效性要求極高，所以源頭的數據采集工具很關鍵。目前魯爾物聯的傳感器以自研為主？
胡輝：安全物聯網領域有兩大范疇（作用和相應）、二十余類、上百種傳感器，非常龐雜。魯爾物聯不會專門研發全線的傳感器，我們主張把設備供應商納入生態，讓魯爾的PaaS平臺變成渠道。魯爾物聯數據采集和輸出模塊是智能化的，收集自研的傳感器數據之外，還能集成不同類型的傳感器的數據，通過統一的標準傳輸到PaaS平臺，再結合場景化的SaaS平臺，提供診斷決策的依據和完整的解決方案建議，實現閉環。
章豐：所以對傳感器的精度要求非常高？
胡輝：其實在技術上實現高精度不難。2015年進入國內市場以后，我們遇到的挑戰來自成本控制。當時我們的傳感器的成本是4000元左右，在市場上完全不具備競爭力，客戶甚至說：“你把精度降低一點，成本降下來好不好？”當時我們也很固執，認為安全就應該精度越高越好。
經過反復實踐，魯爾自主研發了一批普適型監測設備，可以達到精度、穩定度、耐久性三方面的平衡。我們將傳感器從高精尖做到普適型，實現最優品價比，使其廣泛適用于各類地質災害場景。
2020年底，全國普適型地災監測項目示范建設在全國17個重點省份陸續開展。之后，我們陸續在浙江、山西、廣西、湖南、貴州、四川、廣東等多地中標地質災害監測預警設備采購項目。浙江省內一共有770個點位”[1]，我們技術人員加班加點，確保在汛期到來之前，所有監測設備上線運行。像溫州有303個點位，我們用了不到20天時間完成安裝、測試、上線，這個效率是非常高的。
魯爾物聯自主研發的設備
雨量監測站
其實物聯網真正的生命力和價值并不在于傳感器的精度，而是傳感器本身的運營管理。比如錢塘江有個古海塘壩，海水會倒灌，傳感器要抵抗高鹽堿性的腐蝕；在-50℃的俄羅斯野外、70℃的科威特高溫環境中，傳感器都得正常運轉。安全物聯網的監測預警相當于老中醫定期把脈，傳感器遠在天南海北，要確保其有長久的壽命和足夠的穩定性，才能讓數據的脈搏持續地跳動。
在國家發改委對“新基建”的解釋中，信息基礎設施包含以物聯網為代表的基礎設施。物聯網的基礎設施不是服務器，也不是算力，而是現場的設備。傳感單元和數據采集單元都是基礎設施，需要運營、養護和管理，不是建好了就一勞永逸。未來，魯爾物聯將打通上下游，從傳感器到末端的維護加固，構建起產業生態鏈。
談市場應用｜等了五六年 安全物聯網終成氣候
創業伊始，四位合伙人籌了100萬元啟動資金，每個人發3000元月薪。監測設備研發和軟件平臺開發投入巨大，賬面一度虧損，胡輝甚至拿出家里的房子作抵押。這支技術起家的團隊，在初期的市場開拓上并不順利，團隊決定從小項目、小訂單切入，最終通過區、縣項目打開了局面。
章豐：安全物聯網是面向全域的安全，但在實際推進中，還是先從局部項目切入？
胡輝：目前魯爾是分兩個階段走，第一階段在安全物聯網應用領域完成部分業務的覆蓋，先在自然資源、交通、住建等垂直領域深耕，打造成功的案例；第二階段再往橫向發展，建立起城市運營安全的一套方法體系和區域級安全物聯網平臺，這是我們對安全物聯網的長遠規劃。
同時實現區域聚焦和功能聚焦兩環。比如某地有多條地鐵輕軌在施工，通過我們的數據庫，可以分析和判斷該地的敏感和脆弱程度。一旦監測到風險性大時，就需要安全物聯網啟動保障；在汛期到來前，需要提前完成小流域的山洪預警。我們學習日本和德國的模式，在常態的預警機制中加入全民聯動，提升老百姓的日常抗風險意識和技能。
章豐：魯爾物聯的很多項目有公共服務的屬性，服務購買方是政府，但最終受益的是公眾。企業如何平衡商業效益和社會效益？
小流域防災應急管理系統
胡輝：魯爾金字塔尖的團隊可能更側重產品和技術的能力，開發市場、培育市場不是我們的強項，但不代表我們永遠不強。在商業化上，我們也是兩條腿走路，從標準和項目兩方面推進。
安全物聯網的商業化道路一波三折，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放棄。在短短的五六年間，國內安全物聯網的氣候就起來了。當然在我回國的時候誰也想不到，但我告訴兄弟們，氣候一定會起來。因為德國已經形成了，中國肯定會。果不其然，我們等到了。
章豐：在我國的基建投入中，安全物聯網所占的份額有多大？和國外相比呢？
胡輝：中國的市場體量非常大，不光是國內，還涉及“一帶一路”沿線建設中的東南亞、中東等地區的工程，市場總量大約占到全球70%。在案例經驗上，德國和美國的土木和巖土領域的工程師，絕對不可能有中國的工程師這么豐富的經驗。世界上復雜程度最高的橋梁，十之八九集中在中國的云貴地區。
以橋梁為例，中國有四五百萬座橋（包含公路橋梁和市政橋梁），如果每一座橋都實現物聯網化，并不現實，因為基礎設施是重投入。所以我們提出“物聯網化+信息化”，物聯網相當于給橋梁配上保健醫生，動態監測預警；信息化更側重靜態數據分析，幫助職能部門提升管理效率。
人流車流較大的、結構又比較復雜的橋梁，就需要重點關注，對其進行物聯網化。比如杭州錢江某橋結構健康度監測項目，通過監測橋梁的重要物理參數，可以對未來6/12/24小時后結構發生破壞的概率和破壞程度進行預測分析。健康的時候，橋的主塔和斜拉桿的振頻應該是很有力的，就像脈搏一樣；脆弱的時候好像面條一樣。遠期來看，可以對橋梁的使用維護形成方案和建議，供決策者參考。
談痛點｜數據孤島阻礙區域物聯網發展
章豐：全域安全物聯網需要豐富的數據，除了魯爾物聯自采的數據，也需要各部門的已有數據，是否會遇到信息的煙囪效應等問題？
胡輝：打破信息煙囪、打破信息孤島，是必經之路。在魯爾底層的標準數據庫里，一類是通過自組網的傳感器采集的動態數據，比如是否變形、沉降等；另一類是靜態數據，如已有的地形、水文的測繪數據，通常是管理部門的歷史數據和業務數據。很多災害之間是一條災害鏈，自然資源、交通、水利、能源，環環相扣、互相影響，將來源不同的數據圍繞一個共同的目標進行整合至關重要。我們在為浙江省打造地質災害監測預警平臺的過程中，需要用到氣象局、測繪院、監測院等多方的基礎數據。
因為區域的安全物聯對數據的全面性要求非常高，所以我們沒有一開始就切入區域級，而是通過垂直領域的深耕逐漸擴展到其他系統，打通安全物聯網數據鏈。目前，我們在雄安新區、杭州和地級市貴州銅仁推廣區域的安全物聯，這三個地方的數據化、信息化基礎各不相同。尤其是雄安新區，正處于規劃開發階段，進行城市級的數據治理規劃是最佳的時機。
章豐：它在底層就可以架構得很完整。
胡輝：對，效率更高。浙江今年在重點推動“數字化改革”，數據相比國內多數城市更成熟，但是各部門之間的數據要想真正打通，不是一蹴而就的。目前我們會在各個區、市、縣形成各類專班，比如城市大腦專班，也是助推破煙囪、破孤島的一種方式，但還需要時間的沉淀。
談行業發展與共建｜聚焦政策法規 提升創新策源能力
走訪魯爾物聯的展廳，在公司發展大事記簡潔的條目里，多次出現了魯爾參與行業標準編寫工作，如國家標準《地質災害專群結合監測預警技術指南（試行）》等。截至目前，魯爾物聯參編的國家級、省級標準共計10項。
章豐：標準對安全物聯網領域確實很有價值，其實魯爾物聯現在做的也是行業早期的用戶教育。
胡輝：制定標準也是市場培育的一種方式，標準是一種吶喊，可以引起公眾的認知，也可以加強政府職能部門的認知。很多公司制定標準是為了驗證公司的實力，以便更快速地切入市場，同時為了掌握行業話語權，樹立公信力。
我們勇于做先行者，我不認為第一個吃螃蟹的必定會死。魯爾物聯參與標準編寫工作，出發點是讓行業更規范。標準不能定得太嚴，太嚴了就會變成私器，要把標準做成公器。
章豐：這些標準都是推薦性標準？
胡輝：安全物聯網行業還沒有強制性標準，但我相信未來一定會有。我對安全物聯網行業的呼聲還不夠，外界還是會誤把安全物聯網納入安防領域。安全物聯網和安防有明顯的區別：
第一，感知手段不同。安防通過視頻探頭，它只是傳感的一種類型；安全物聯網則涉及上百種傳感器。
第二，觀察目標不同。安防主要是對人進行觀察，而安全物聯網觀察物。
第三，服務對象不同。從客戶來看，安防服務的主要是國安、公安、交警等，圍繞以人為中心的社會治理；安全物聯網服務的是自然資源、住建、交通、水利、能源及其他存在安全隱患的領域，屬于人或財產可能受到傷害或損失的范疇。
第四，價值觀不同。安防涉及人的隱私問題；安全物聯網保護人類，防患于未然，它的動機更善良。
章豐：在2019年世界互聯網大會上，你提出了行業的發展建議。如果在5G、新基建的背景下，你會為安全物聯網作什么提案？
胡輝：推動安全物聯網發展，聚焦政策法規，提升創新策源能力。政策需要由政府部門制定，法規是標準層，創新來源于高校及魯爾物聯這樣的企業。三方合力，共同營造安全物聯網的發展環境，才能助推安全物聯網更好地市場化、產業化。缺了任何一方，其他兩方都會很累。
我希望在安全物聯網領域，能有三五家優秀的企業一起競爭、共同推進。假以時日，安全物聯網一定會有一個巨大的產業聯盟。
快問快答
你做過最艱難的決定是什么？
創業第三年，公司要“開”人。從那之后我發現自己也是挺果斷的人。
面對壓力，你有什么解壓之道？
睡覺。我的睡眠質量很高，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你獲取新知識、新信息的關鍵方法是什么？
沉下來思考。
為了激勵團隊，你慣用的“伎倆”是什么？
股權激勵不失為一種方法，分權也是。我們內部會劃分強矩陣的工作組，組內的績效考核制訂、設計和獎懲，都由負責人說了算。我們頒布了《魯爾物聯基本法》，作為公司宏觀管理的指導原則和全體魯爾人的行為準則。
你認為“數字新浙商”，“新”在哪里？
“新浙商”不一定是浙江人，也不一定是企業掌門人；“新”不一定是新人，而是一群用數據來產生經濟價值的人。
[1]所涉數據核實于2021年3月，如無特別注明，本書中各項數據的統計時間均以此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