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時，楊與白和妻子帶著趙還依（精神狀況已趨于穩定）正驅車趕往內地，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這是他們的逃難之行。了解事情的詳細經過后，他坐在副駕駛向楊可心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紅猴子’的核心人物，病毒投放事件和徳閎股價暴跌，一個出自他手，一個因他發生——只要曝光這些，便能讓路長在輿論中落于下風。可無奈的是，災害的發生，讓現在的人們丟掉了追求公正的理智，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接下來我們只能按兵不動，等合適的時機。對付路長必須一擊而中。”

“陳博一定想把水攪得更混。半青的姥爺參與到了什么程度，完全是霧里看花，所以在徹底調查清楚之前，我們必須瞞住此事，不讓半青產生困擾。”

“郭小飛不會冒險送我們一個假消息，況且這還是他好不容易探得的。沒錯的話，科林很快就會有所行動——橋市已不太安全，你們得盡快離開。”

接著，楊與白主動撥通了沈省的電話，轉述除趙瑞人之外的情況，并讓沈省和柳半青提前離開橋市。

“最快也得明天了，我和半青都來沒來得及收拾行禮。”沈省回答道，“哦？你和阿姨去的是萍北市？那感情好。我爸媽就在萍北市，你們可以先碰面，好互相有個照應。”

這會兒，在柳半青的幫助下，沈省已將吧臺的儀器打包存放起來。掛斷電話，他撥通辛宇帆的電話，說了“他明天趕往萍北市”和“楊與白夫婦的行蹤和聯系方式”兩件事。

兩個電話。第二天上午，路長陸續接了兩個電話。一個來自阿明，說再花三個小時便可到達橋市，但在途經番山市周邊時，無意間發現了蜥鯨人的行蹤。另一個則來自他雇傭的地下情報販子，說楊可心和沈省、柳半青、唐明朗結伴離開了橋市。

（路長身邊的人力已匱乏。此狀況下，他只能花錢雇傭地下情報販子監控楊可心，掌握其所有行蹤軌跡。）

（經陳博提醒，楊可心證實路長確實派人跟蹤了她。于是，她使用障眼法來隔斷路長的視線，之后才當面把信封交給胡媛。離開橋市時，她沿用了相同的方法。）

路長繼續讓地下情報販子對楊可心進行追蹤。另一方面，等阿明回橋市把蜥鯨人交到他手中，他又讓阿明馬不停蹄地趕往“月河”，欲殺掉陳博。

“阿明，你去找一趟胡媛，帶她一起過去，那樣陳博就不敢有什么動作了。”路長冷聲說道，“辦完之后，讓胡媛動身去召南。”

阿明應一聲便離開了。路長則起身，轉身走進住宅的地下實驗室（整座住宅具備完善的獨立的空氣循環系統）。他站在略高處，仔細端量了那個蜥鯨人的樣貌，看著紅色血液順著導管緩慢地往外流出，心中的執念也跟著在自身血液里流淌，使得整個人狂熱起來。隨即他轉身走出實驗室，讓自己變得冷靜。之后，他進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閉眼等待結果，期間茶幾上的手機倏然響了。

“難道是發生了什么？”看到是阿明打來的，路長暗自嘀咕道。他接通電話，得知阿明和胡媛剛碰面，“月河”便在陣陣爆炸聲中被夷為平地。

“阿明，你把電話給胡媛，我有問題問她。”等胡媛從阿明手中接過電話，路長接著說道，“圓圓，陳博之前有沒有聯系過你？”

“沒有啊。”胡媛沉默了片刻，反問道，“我們不是你的伙伴嗎？”

“但他背叛了我們。我絕對不會饒恕一個叛徒。”路長岔開話題，“橋市現在已經不安全，你盡快到召南幫點點處理一些事情。”

胡媛鄭重地回了一個“嗯”字后掛斷電話。把手機交還給阿明，她扭過身去，微微仰頭看著窗外，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一陣平緩的呼吸聲。

“整個事情越想越不對勁。”路長睜開眼睛，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一旁剛回來的阿明說的，“或許，陳博對我們用了一個假死的障眼法。郭小飛進入‘月河’、楊可心四人提前離開橋市、你看到的蜥鯨人出現在番山市一帶以及‘月河’突然發生爆炸，之間一定有一條線可以串聯起來。可現在，沒有時間等我們去徹查清楚……以防萬一，實驗結果一出來，我們就出發去召南。地下城那邊，秘密通知到個別人就行。”

而路長口中的現狀是指，允許持內定名額卡的住戶入住地下城，嚴格排除另一部分住戶或想趁亂逃入其中的人。后者無可避免會引發沖突，但只要不讓事態進一步惡化就好。

之后，路長提議，用下圍棋的方式來熬掉等待的時間。

三盤之后，阿明起身走進地下室，又等了一會兒，其中一名研究員才將實驗了數次，算得上準確無誤的結果告訴他。而結果是，該蜥鯨人的血對VHL綜合征并無作用。

走出實驗室，阿明把結果轉述給路長。

路長眼中閃爍的那縷期望頃刻消散。他端坐著，整個人沉靜得宛如湖底深處的水。

“老爺，我認為還得從八木村人著手。王今有說過，八木村人和普通人結合的情況下，長壽基因的遺傳存在一定概率。沈省母親是普通人，所以他即便獲得基因遺傳，血液也和通人一樣，對VHL無效。但有另一種可能，父母雙方都有長壽基因，而這個人的血液會比沈省這類八木村人的來得更純凈，有作用。”

“找血脈更純粹的人嗎？”路長感嘆一聲，“不過有希望總比沒有的好，試試吧。當時楊與白沒能拿回族譜，所以我們目前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只有沈省這條線了。看來我和沈省之間的關系真是不淺啊。阿明，收拾一下，我們這就動身。”

藍點點已等待多時。她用近四個小時，制造出了十臺機器人。

“這是我效率的極限了。”藍點點一揮手將“成果”展現在路長面前。

“能做到這步已經很好。目前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增強橋市地下城的安保措施了。”

“唉？把它們都送到地下城？那搜尋沈省和確認蜥鯨人行蹤的事怎么辦？”藍點點滿腹狐疑地看向路長。

路長微微扭頭。“沈省的去向，可以從柳半青處挖，不過前提是她不知道老師和我的關系，會如約到召南報道。知道蜥鯨人瞄準了什么，所以具體行蹤上沒必要刻意去確認。把機器人調到地下城，加強那里的安保，才是我目前認為該做的舉措。”

“看來我得多造一些機器人，以備不時之需。”藍點點說道，“不過，在這之前，我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你做任何決定之前，跟我們這些伙伴商量商量。”

“是陳博背叛了我們啊。背叛同伴的人，是不需要同情和饒恕的。再者說，‘月河’的爆炸在我派阿明到之前就發生了。”

“可結果是一樣的。現在回想，要不是你當初執意讓他去管理‘月河’，讓他變成一個只能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他怎么會對你心生怨念？你啊，總是這么一副高貴的姿態。”

“他說過類似的話。”路長停頓片刻，“一個人的性格和處事哪能那么容易改變。倒是你，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怎么突然關心起這方面的事了？”

“畢竟是伙伴，總不能當沒看到吧。當然，更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胡莓啦，她想讓胡媛退出‘紅猴子’，在召南任個普通的職位。”

“當初是胡媛自己要求加入‘紅猴子’，說能幫上我們的。”此次，路長沉默了許久才說道，“算了，就這么辦。只要不是背叛就好。”

路長憎恨背叛。如今他可以篤定胡媛和陳博之間有聯系，至于之間傳遞了什么，他無從關心。胡媛可以對他有所隱瞞，可以做回一個普通人，但唯獨不能是背叛。

“你去歇著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藍點點心里暗自松了口氣。等路長離開，調試一番后她便讓十臺機器人自行啟程前往橋市。接著，她坐著聽了一陣子歌曲，然后起身前去找胡莓，一起等待胡媛的到來。

“圓圓，你和我說，陳博是不是找過你，和你說了一些什么？”胡霉站在面前，俯視著坐在單人椅上的胡媛。

胡媛低著頭，不說話。

“你不說，但不代表路長不會發覺。你和我們說，我們才有底，知道怎么幫你。”藍點點點恰時出聲提醒道。

胡媛仍舊低頭不語，就在胡莓即將出聲逼問時，她松口了：“他托楊可心給我送了一封信，信中簡單提到他目前糟糕的處境，準備主動結束這一切——在路長找到他之前，殺死自己，引爆‘月河’。他認為在路長眼中，我們是盟友，遠不是伙伴，所以建議讓我盡早脫離“紅猴子”，保全自己。”

“這一點，你來召南之前，胡霉就托我和路長說了。”藍點點邊說邊將視線移回到胡媛臉上，“陳博做那些，無疑是想把水攪渾，而路長現在也確實深受困擾，看一切都像是一種障眼法。他正努力讓自己從被動局面中走出來，因此不希望你的事，讓情況變得復雜。我和胡霉更是那么希望的。”

“果然只是盟友而已。”胡媛心中嘀咕著，說道，“放心，我不會背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