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鉆孔一事，二十三個城邦領導人緊急召開了聯盟會議，對鉆頭進行破壞便是他們商議出的結果。他們想讓工程隊知難而退。”

“目的是到達了，卻不曾想，我會從鉆孔跳下。為此他們重新召開了聯盟會議，來決策我的去留，十五個要將我處死，以杜絕人類再次‘犯境’的情況發生，五個沒有發表意見，另外三個則要把我留下，懷的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心思。”

“三個決定把我留下的當中，有一個叫科林。他極具智慧，善于心計，擁有完美的大局觀，通過鉆孔和我便看到了很遠的關于蜥鯨人的未來。他領導的城邦已經是二十三個城邦當中最為發達的城邦之一——位于燕萍湖地底深處，所以很有話語權，因此，他順利把我帶到了他的城邦?！?

“想從我這里了解人類的文明和科技，因此對我非常恭敬。當然，我非常受用。在長時間的交流中，他從我這里知道了我所能告訴他的一切，而我也順便了解了他們的文明?！蓖踅裼型ｎD下來，閉著眼睛，均勻地呼吸兩三個來回。

睜開眼睛后，王今有繼續說道：“大約在三千五百萬年前，兩極的海洋第一次結冰，導致全球洋流紊亂，魚群大量滅絕。為了生存下去，它們不得不嘗試回到大陸，于是，他們經過漫長歲月進化成了如今樣貌的蜥鯨人。”

“他們有自成體系的文字，用地球磁場循環周期計算年月日和年齡，許多城邦內出現了成熟的商品和勞動力市場?！?

“他們和人類的之間的仇怨由來已久。一百七十萬年前，人類從能人階段進化到的直立人階段，形成了初具規模的部落，大大壓縮了當時蜥鯨人的生存空間，被迫從地表轉移至地底深處。隨著地殼的不斷運動變化，他們與人類的距離變遠了。”

“可鉆孔的出現，又迅速縮短了兩者之間的距離。這就是科林所擔心的，當然，他的內心也逐漸醞釀出了巨大的野心——他想侵占人類所擁有的一切，并取代人類成為地球的最高管理者和分配者?！?

“他清楚地知道蜥鯨人的實力遠沒有達到與人類一較高下的程度。于是乎，他開始了長達一年之久的籌備。他將近百分之九十的人力物力投到各類機械生物和機甲的制造上，同時作為一名游說家，周游各個城邦，用自己的理論去勸說其他城邦領導人加入到此次“反擊人類”的隊伍之中。為了徹底擊碎一些頑固的蜥鯨人心中求自保和安逸的心態，更是為了制造一個開戰的契機，在完成機械生物的制造后，他著手下了今天的這盤棋，而你們都是這棋盤上的棋子?！?

“你們之所以會成為棋子，這又得從八木村說起。有一次，科林帶我去訓練場，看到了雕刻在柱子上的蜥鯨圖騰，便和他借此聊到了村莊。在村莊最上方的一間作為宗祠的木屋里的族譜上他見到了一些名字，郭小飛和沈省就在其中?！蓖踅裼锌聪蛩麄儍扇耍暰€不是在審視，也并非尖銳得足以穿透身體，溫度也不冷不熱，甚至冷熱之間也不是——里面不包含任何一種情感。

藍點點也看向郭小飛和沈省，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楊與白，最后把目光落回到王今有的身上，說道：“你繼續說?！?

“他查了族譜上的每一個人，但身份都很普通，沒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價值。所以，他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三山島立體生態館在地震中成為一片廢墟，秘密實驗室被人曝光出來。順著它，他挖出了路長與楊與白、柳見秋、郭小飛、沈省等一圈人之間的糾葛，認為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病毒投放事件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屏肿寵C械生物分四批襲擊了被投放病毒的城市，給路長營造出一種針對的心里錯覺，而且‘有心人’更不會錯過用機械生物襲擊一事對他進行引導。就這樣，你們跟蹤一頭機械生物來到了這里，幫他下完了這盤棋?！?

“好了，我已經講完了。”王今有抬頭看向藍點點，眼神顯得迷離和空無，聲音像一根游絲，隨時會斷。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們刻意引導我們去看到的，真是好心計?！彼{點點諷刺地說道。雖然這只會讓她自認愚蠢而涂添懊惱，但從追擊機械生物起的一些片段還是不禁控制地在腦海中活躍了起來。再者，按王今有話里的意思，名為科林的蜥鯨人已經篤定投放病毒是路長所為，她不相信楊與白和沈省聽不出來。

兩人確實關注到了這一點。先前，因為事件接連發生，他們都似乎沒有時間也不敢去將投放病毒一事與路長關聯在一起，而現在他們接收到了這樣一份信息，并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凹t猴子”是否也是？

“你似乎一點都不怕死?？?，蜥鯨人就這么放棄你了？”藍點點的話毫無征兆地打破了一份達數十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不喜歡只能感受得到呼吸的沉默。

“科林和我說過，如果不出意外，你們一定會抓我來了解蜥鯨人的情況。就這樣，我們達成了一個協議，由我來告訴你們事情的原原委委，他則答應讓我結束生命，雖然形勢上不太一樣?！蓖踅裼袛鄶嗬m續地說話了這段話。

“這么做，就是想將我們的矛盾激化，你們好坐山觀虎斗，對吧？”藍點點確認道。

“是這樣。”王今有虛弱地答了一聲。同時，他緩慢地閉上眼睛，似要撒手而去。

“我還有一個問題，對八木村人，蜥鯨人打算怎么做？”王今有的上下眼皮剛合在一塊的剎那，沈省立刻出聲的問道。

“全部抓起來……”王今有吃力地抬起上眼皮，漏出一條細小的縫，但只說了五個字便重新閉上眼睛，緊接著又垂下腦袋，斷了氣。

雙方再次陷入無可言喻、比死亡更可怕的沉默中。

“我們是不是該將他尸體處理一下。”沈省率先出聲，因為他感覺到了心中慢慢彌漫開的荒悸。八木村內，他見過恐怖得多的尸體，可在如此陰暗的空間內，面對“死亡”，膽量似乎并不太管用。

“你打算怎么處理呢？”藍點點一邊向四周打量一邊說道，“附近好像沒有什么工具可以讓你們用，還浪費時間，倒不如把他從這鉆孔扔下去，讓他死得其所?！?

楊與白和沈省都怔了下，反應過來后便覺得藍點點的提議可行，于是相互配合著脫下王今有身上的飛行器，抬著，把王今有從鉆孔口扔下去。這樣，下落一段時間后，其軀體與底下的巖漿融為一體，化成了一道云煙。

三人順著原路回到礦坑。應藍點點的要求，沈省與她坐上了一輛越野車，楊與白則獨自駕駛另一輛越野車。

因為不知道藍點點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坐在后座的沈省把心高高地懸著。

“找你和我坐同一輛車，我想和你聊點事情?！痹揭败囻偦氐奖Ａ质械牡叵陆值?，車子不再那么顛簸之后，藍點點開口說道。

“嗯?！鄙蚴∮寐晕⒗涞恼Z氣應了一聲。

“人既然是群居動物，就逃不脫被各種關系牽引，腳步不停地在一個千回百轉的迷宮內穿梭。我挺好奇的，在如今這樣一個關口，你是決定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往左走，就是主動選擇跟我們合作，由你個人提供血液來幫路長完成實驗，脫離病體，而作為交換，我們會出力幫八木村人躲避蜥鯨人的追捕。往右走呢，是我們象征性地花一點時間抓到你，至于八木村人，我們就無暇顧及了。兩個方向，到達的是同一個終點，但過程中你能得到的卻完全不同?！?

對沈省來說，藍點點話中的“八木村人”是有所特指的，正是他的父親。他已經很難從當前困頓局面中把自己擇出來，如果尚能保全父母親——母親是通過小姨之手得到的橋市地下城的名額卡，難免會因為他盜取長勝明細賬一事被路長所遷怒——何樂而不為呢。

“郭小飛呢？”想了片刻，沈省問道。

“能救當然救。你知道，要摸清楚蜥鯨人和機械生物的數量，如何分布，對八木村人的態度和具體計劃又是什么，都需要一些時間。期望他能堅持到那時候吧?！彼{點點斜著眼往后座瞄：“你這是選左邊咯？”

“似乎只有這樣一個答案吧?！?

兩輛越野車并排向前行駛。藍點點會不時透過后視鏡看看僵硬地抱臂坐在后座一角、沉默凝思的沈省，不時透過副駕駛的車門玻璃觀察另一輛車內楊與白。

“不睡的話，聊點什么?！避囎又毙袝r，藍點點忽然對楊與白說道。

沈省有些驚恍。一會兒后，他說道：“聊聊機器人好了。你是一個改造人吧？”

“沒錯，果然還是被看出來了。應該是在閃躲機械生物時漏出的馬腳咯？”

“是的。一個正常女性一般不會有那么好的爆發力和身體協調性。”

藍點點應了一聲，然后等沈省繼續發問。

“為了控制我的小姨父，你就在他的身體里植入了納米炸彈，這樣來推斷的話，許多人都應該如此，例如唐家的唐丁蘭，還有楊與白，對吧？”

“哦？真的是你推斷出來的？”藍點點訝異，隨即又恍然道，“也是，楊與白可不會無緣無故地跟你說這個。說起來，用納米炸彈來控制人這個點子，是有一天，我碰巧看到有人用炸彈自爆的新聞，靈光一閃想到的。人心是最難琢磨的，那么一來，倒是大大降低了我們做事的風險?！?

“你也會在我體內植入納米炸彈吧？”沉思許久，沈省才問道。

藍點點搖搖頭，說道：“我還在想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