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皇后直言

一時笙簧雜奏，簫管齊鳴，直到二更，樂聲不息。

夜風把樂音送到中宮。姜皇后已經安息，聽到吵鬧，問左右宮女：“這時候了，哪里還在奏樂？”

宮女：“娘娘，壽仙宮蘇美人和天子還在喝酒?！?

姜皇后生氣道：“昨天我聽說天子信了那妲己的話，造炮烙殘殺了梅伯。這女子這么晚了還引誘天子喝酒，我去看看。”

當下起來，乘輦來到壽仙宮。

迎駕官啟奏：“姜皇后已到宮門候旨?！?

紂王：“蘇美人，你應當去接一下皇后?！?

妲己聽了，出宮迎接，見皇后行禮?；屎筚n平身。妲己帶著皇后到殿前行禮。

紂王：“皇后請坐?！?

姜皇后坐了，妲己坐不得，侍立一旁。紂王此時已經醉了，又困，遞給皇后一杯酒：“皇后今晚到壽仙宮，我很高興。我叫鯀[11]捐敲板、妲己跳舞，請皇后欣賞?！?

宮娥鯀捐輕敲檀板，妲己歌舞起來。

兩邊侍兒喝彩。紂王如醉如癡，醉眼一斜，見姜皇后眼觀鼻、鼻觀心，眼也不抬一下。紂王笑著問：“皇后是困了嗎？歲月如流，光陰瞬息啊。妲己的歌舞人間少有，可以說是稀世珍寶，皇后你不多看兩眼？”

皇后就勢離座，跪下說：“妲己的歌舞一點兒不稀奇，也不是什么珍寶。”

紂王奇怪：“這不是珍寶，什么是珍寶？”

皇后：“妾身聽說天有寶，日月星辰；地有寶，五谷百果；國有寶，忠臣良將；家有寶，孝子賢孫?？粗孛赖螺p視財寶，遠離讒臣疏遠美色，這也是人君的珍寶。如今陛下荒淫酒色、殘害忠良，聽信婦人的話，這是牝雞司晨。陛下把這樣的女人當珍寶，這是傾家敗國的珍寶。妾愿陛下改過自新，遠離女色，勤于政事，若是如此，那妾身就太幸運了，天下人太幸運了！”

姜皇后說完，辭謝，這就回宮了。

2.姜后訓誡

紂王被數落了一番，很生氣：“太氣人了！我好心好意叫美人跳舞給她看，她還說我！不是看在她正宮的分上，早叫人拿金瓜敲她腦瓜了！”

這時已快三更，紂王對妲己說：“剛才被那蠢女人氣著了，美人能再跳一次嗎？”

妲己哭著跪下：“妾身從此以后不要跳舞了?！?

紂王吃驚：“為什么？”

妲己：“剛才皇后說了，跳舞是要傾家敗國的！”

說完淚如雨下。

紂王大怒：“別管她，明天我就廢了她，立你做皇后！我能做主，別怕！”

妲己謝恩，又跳起舞來，從此日夜歌舞不休。

很快，到了各宮嬪妃拜見皇后的日子。

妲己進宮，見姜皇后坐中間，西宮黃貴妃——黃飛虎的妹妹在左，馨慶宮楊貴妃在右。妲己朝拜。

姜皇后賜美人平身。二位貴妃問：“這就是蘇美人？”

姜后：“正是?！?

接著姜后對妲己說：“天子不理朝政，日夜在壽仙宮宣淫作樂，你從來都不規(guī)勸，還迷惑他朝歌暮舞、沉湎酒色。還有，殺害忠臣、破壞法紀，都是你搗的亂！以后你還肆無忌憚、不知悔改的話，我一定處理你！”

妲己低著頭不敢答言，忍氣吞聲，拜謝出宮，羞憤難當，一路回到宮中。

3.妲己懷恨

鯀捐出來迎接妲己，叫道：“娘娘！”

妲己坐在繡墩上，悶悶不樂。

鯀捐說：“娘娘朝見正宮回來，怎么心情不好？”

妲己咬牙切齒：“我是天子的寵妃。姜后仗著自己是原配，當著黃、楊兩個貴妃的面羞辱我，這仇怎能不報！”

鯀捐：“主公那天親口說要娘娘做正宮，不怕報不了仇?！?

妲己：“皇后還活著，我又怎么做皇后？要想個辦法讓她死了，才輪得到我。你有什么辦法？到時有你好處?！?

鯀捐：“我們都是女流，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不如找外臣幫忙?！?

妲己沉吟：“外官怎么叫得進宮來？何況不是心腹，也不敢用?！?

鯀捐說：“明天天子去御花園玩，娘娘乘機暗傳旨令，叫中諫大夫費仲進宮，奴婢吩咐他想個妙計。如果真能殺了姜皇后，許他日后高官厚爵，前途無量。他一向很有才華，名聲在外，肯定能想出辦法來，萬無一失。”

妲己：“他會不會不答應？”

鯀捐：“他是天子的寵臣，很聽天子的話，天子也很聽他的話。而且當初娘娘進宮，也全靠他的舉薦，奴婢覺得他一定會盡力幫忙！”

妲己聽了很高興。

4.暗傳費仲

第二天紂王帶著妲己去御花園玩，鯀捐暗傳懿旨，把費仲偷偷叫進壽仙宮。

費仲站在宮門外，鯀捐出宮遞交密信：“費大夫，娘娘有密旨，不可泄露，事成之后，蘇娘娘不會忘了你的好處。要快！”

費仲接信，急忙出午門回到家里，到內室拆開一看，是妲己叫他謀殺姜皇后。

費仲大驚，又擔心又害怕：“姜皇后是主上的原配，父親是東伯侯姜桓楚，坐鎮(zhèn)東魯，擁雄兵百萬，麾下大將千員；兄長姜文煥勇冠三軍，力敵萬夫，一家人都不好惹！那頭妲己是天子寵妃，拖著不辦，她必定記恨，酒后說我?guī)拙鋲脑?，吹吹枕邊風，我也死無葬身之地！死了死了！”

當下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沉思苦想。不覺走到外廳，廳前廳后走了一通，神魂顛倒、毫無頭緒。坐在廳里，正想時，一抬頭，看見門口走過一個高壯的人。費仲下意識地問：“什么人？”

那人忙跑過來跪下：“小的是姜環(huán)?！?

費仲心中一動：“你站起來?！?

姜環(huán)起立，費仲見他胸膛寬得像墻壁、手腳壯得像樹干，問：“你在我府中幾年了？”

姜環(huán)：“小的離開東魯到老爺臺下，已經五年了。老爺抬舉，一向對小的恩重如山，沒法回報。剛才見老爺悶坐，沒有回避，老爺恕罪。”

費仲說：“我有件事情要你幫忙，你如用心去做，事成之后給你富貴。”

姜環(huán)：“小的不敢奢望富貴！老爺吩咐的，肯定用心去做！小的受老爺的知遇之恩，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費仲高興，湊在姜環(huán)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姜環(huán)領計而去。

費仲把計策寫明，把密信交給鯀捐。鯀捐轉交妲己，妲己看了大喜：“皇后快死了！”

5.有刺客

一天，紂王正在壽仙宮玩。妲己啟奏：“陛下依戀妾身，已經很多天沒上殿了。盼陛下明天臨朝，讓文武百官仰望仰望?！?

紂王驚喜：“哎呀，你們看看，美人比起古時候的賢妃圣后，有過之而無不及。皇后、商容、梅伯，這些人都說美人的壞話！”

第二天，天子上朝，左右奉御保駕，出壽仙宮，鑾輿過圣德殿，到分宮樓，紅燈簇簇，香氣氤氳。正走著，分宮樓門角落里閃出一人，身高丈四、膀圓背闊，頭戴扎巾，手執(zhí)寶劍，像野獸一樣大喝一聲：“昏君！你荒淫無道，我奉主母之命刺殺！”

這人一劍劈來，可天子兩邊有多少保駕官。這人還沒靠近紂王，就被眾官抓住，繩纏索縛，跪在地下。

紂王又驚又怒，到大殿就座。文武朝賀完，大家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紂王：“武成王黃飛虎、亞相比干！”

兩人出班。

紂王：“兩位愛卿，今天升殿，我在分宮樓碰到一個刺客！”

黃飛虎、比干大驚失色。

紂王：“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的?！?

黃飛虎忙問：“昨晚是誰值班？”

魯雄出班跪下：“是我。昨晚沒發(fā)現刺客，可能是五更跟著百官混進來的。”

黃飛虎吩咐：“帶刺客?！?

眾官把刺客拖到滴水檐下。紂王：“誰給我好好審問明白了！”

群臣之中閃出費仲：“陛下，臣費仲不才，一定問出幕后主使！”

費仲帶出刺客，到午門外審問，不用加刑，這刺客很省事，馬上就招了。

費仲進大殿，俯伏在地。

紂王：“審得怎么樣了？”

費仲：“臣不敢說?！?

紂王：“既然審明白了，怎么不說？”

費仲：“陛下先赦免臣的罪過，臣才敢說。”

紂王：“怎么這么多事，說吧說吧，免你無罪。”

費仲：“謝陛下恩典。刺客姓姜名環(huán)，是東伯侯姜桓楚家將，奉了中宮姜皇后的旨令行刺陛下，奪下天位，給姜桓楚當天子。幸好陛下洪福齊天，刺殺失敗，刺客當場被抓獲。請陛下召集文武貴戚，商量該怎么辦。”

紂王氣結：“還召什么文武、什么貴戚，什么該怎么辦！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姜后還是我的原配！”叫，“快派西宮黃貴妃審問！”

紂王怒發(fā)沖冠，氣沖沖地往壽仙宮去。

這邊大臣議論紛紛，事情難辨真假。

大夫楊任對黃飛虎曰：“姜皇后貞靜淑德，慈祥仁愛，治理內宮很有方法。據下官來看，其中定有隱情！列位殿下、眾位大夫，不可退朝。我們都等著西宮黃貴妃的消息，才好定論。”

百官就都等在九間殿里。

6.施酷刑

那邊奉御官承旨至中宮，宣讀了圣旨。

姜皇后聽完，放聲大哭：“冤枉??！是哪個奸賊栽贓，給我安上這個天大的罪名！”

奉御官同姜后來到西宮。黃飛虎的妹妹黃貴妃把圣旨放在旁邊。姜皇后跪下：“我姜氏一直都很忠良，皇天后土可鑒我心！我是遭人陷害，望賢妃想想我平時的為人，替我做主，雪洗我的冤屈！”

黃妃嘆氣：“這事真是你指使的話，應當夷九族?！?

皇后：“賢妃，我父親坐鎮(zhèn)東魯，是二百鎮(zhèn)諸侯的首腦，官居極品。我是皇后，父親貴為國戚，又在四大諸侯之上。何況我的兒子殷郊已經被立為太子，圣上萬歲之后，他就可以繼承大位，我就是太后了。讓我父親當皇帝，我還能當太后嗎？我雖然是女流之輩，也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吧！何況天下諸侯又不止我父親一個人，如果都來興師問罪怎么辦？我父親這皇位坐得安穩(wěn)、坐得長久嗎？望賢妃明察，幫我雪此奇冤！此恩此情，死了也不會忘！”

正說著，圣旨來催。黃妃乘輦到壽仙宮。

紂王問：“那犯婦招了嗎？”

黃妃把皇后的話傳給紂王。

紂王聽了想：這話說得很明白，十分有道理，看來冤枉皇后了。正這么想時，看到妲己在旁邊微微冷笑。紂王就問：“美人，怎么？”

妲己說：“黃娘娘被姜后迷惑了。人們從來都是這樣，好的拼命宣揚，壞的沒命似的掩蓋。刺殺君王，這么大逆不道的事，她怎么肯輕易認罪！姜環(huán)是她父親那邊的人，他都已經招認了。三宮后妃這么多，為什么不是別人，指認的正好是姜后，這不是很奇怪嗎？我想犯下這樣的重罪，不加重刑是不肯招認的。陛下明察呀。”

紂王：“美人說得有道理！”

黃妃在一邊說：“蘇妲己，你不要這么說?；屎笫翘熳拥脑?，天下人的國母，至尊至貴。三皇五帝的時候，皇后即使犯了大錯，最多貶謫，沒有給正宮上重刑的法律?！?

妲己說：“法律是給天下人立的，天子替天立法，不能給自己開后門，給自己人開后門也不行，無論尊親貴賤，犯了法就要一樣受懲罰。陛下可傳旨，姜后不招的話就挖去一只眼睛。眼乃心之苗，她怕丟眼睛，自然就招了?！?

紂王點頭：“美人說得很對?！?

黃妃聽說要挖姜后的眼睛，心里很著急，連忙回到西宮，落淚跺足：“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的百世冤家！她獻了一條毒計，如果你不招認，就要挖掉你的一只眼睛。你依我，就認了吧！歷代君王都沒有殺正宮的前例，最多把你貶入不游宮！”

姜后哭著說：“賢妃你這么說也是為了我好，但我沒做怎么能承認，我怎么能承認謀殺丈夫，怎么能承認刺殺君王？這樣也會連累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孩子，他是太子！我就算受千刀萬剮、蒸籠里蒸、熱鍋里煮，也不能承認！我今生要受這樣的罪過，可能是我前生作孽了吧！”

正在說，圣旨到了：“如姜后不認，就挖掉一只眼睛?！?

黃妃叫：“姐姐，快認了吧！”

姜后哭叫：“就算死，也不能冒認！”

當下姜后被挖去一只眼睛，血流滿面，昏倒在地上。

黃妃連忙叫宮女扶起來，見姜后這副慘狀，不禁淚流。奉御官把剜下來的眼睛盛在盤里，和黃妃上輦來回紂王。

紂王連忙問：“那犯婦招了嗎？”

黃妃哭著說：“姜后沒有做過大逆不道的事，不想被冤枉，寧可被挖了眼睛也不承認?！?

說著，把剜下的眼睛捧上。紂王看到眼睛，一時不忍直視，想起多年來夫妻之間的感情，不覺低下頭十分傷感。回頭責怪妲己：“剛才一時相信了美人的話，挖了皇后的一只眼睛，也沒有招認，看來真的不是她……要是百官問起皇后怎么這樣了，這事怪誰啊？”

妲己：“姜后不招，百官自然要問，她的父親東伯侯也要為女兒洗冤。這事一定要姜后招認了才算完。”

紂王左右為難，皺著眉頭說不出來話，過了很久才問：“美人，那現在怎么辦？”

妲己說：“事情已經這樣了，一不做二不休，她招了大家都沒事，不招天下都不會太平。”

紂王著急：“那怎么辦？”

妲己：“只有上更厲害的刑罰了，不怕她不認！”

紂王：“還有比挖眼睛更厲害的刑罰？”

妲己：“有，有，陛下可以叫黃貴妃拿一只銅斗，里面放上炭火燒紅，炮烙姜后的雙手。十指連心，這么疼，不怕她不認。”

紂王說：“可是剛才挖眼睛都挖錯了，現在又要炮烙雙手，這不是錯上加錯嗎？人們都會說我怎么這么對待皇后，這么虐待妻子?！?

妲己說：“陛下錯了！事已至此，就像騎在老虎背上下不來了，寧可冤枉姜后，也一定要她認了！”

紂王無奈，只得下旨。

黃妃聽了，魂不附體，上輦回宮。此時姜后已經醒了，血染衣衫，躺在床上。

黃妃放聲大哭：“我的賢德娘娘呀！你前世做了什么壞事，得罪天地，要遭受這樣的酷刑！”

一邊哭一邊扶起姜后：“姐姐，你就認了吧！那昏君心毒，人又傻，現在只會聽那惡婦的話，要弄死你！你再不招，就要用銅斗炮烙你雙手！”

姜后聽了大哭，血淚交流：“我前世罪深孽重，看來只有死才能贖罪！”

奉御官已經把銅斗燒紅，姜后堅決不認。奉御官不由分說，把姜后兩手摁在銅斗上，直烙得筋斷骨裂?？蓱z的姜后又昏死過去。

黃妃看姜后這樣，兔死狐悲，心如刀絞，上輦進宮來見紂王。

紂王連忙問：“皇后招了嗎？”

黃妃：“皇后沒有招認！這事恐怕有隱情，有人陷害皇后！”

紂王聽了很吃驚：“這都是美人叫我做的，她還不招，怎么辦？怎么辦？”

妲己跪下：“陛下不用擔心，刺客姜環(huán)現在不是抓住了嘛。陛下可以派威武大將軍晁田、晁雷押姜環(huán)進西宮，和姜后對質，難道姜后還敢推脫？這次一定會招認?！?

紂王說：“美人說得對！”傳旨，“押刺客對審。”

晁田、晁雷把姜環(huán)押到西宮跪下。

黃妃：“姜娘娘，你的對頭來了！”

姜后睜開剩下的一只眼睛，罵：“你這個惡賊！誰叫你陷害我的？”

姜環(huán)說：“娘娘，就是你啊。”

黃妃大怒：“惡賊，你害得姜娘娘這樣，不得好死！”

姜環(huán)一笑。

語文便箋

改弦易轍

原著出處：待老臣同進朝歌，直諫天子，改弦易轍，以救禍亂。

釋義：琴換了弦，車子換了路；比喻改變計劃或做法。

羝羊觸藩

原著出處：紂王沉吟不語，心下煎熬，似羝羊觸藩，進退兩難。

釋義：羝羊，公羊；觸，抵撞；公羊的角纏在籬笆上，進退不得，比喻進退兩難。

牝雞司晨

原著出處：如陛下荒淫酒色，昵比匪人，惟以婦言是用，此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釋義：牝，雌性的；母雞在清晨打鳴，這個家庭就要破敗，在男尊女卑的時代里，比喻女性掌權會導致國家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