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杜元銑[8]上書

朝歌百姓見一個仙風道骨的人在照墻上題詩，都過來看，看來看去，看不懂什么意思。

這時太師杜元銑回來了，看見家門口圍著這么多人，叫侍從喝開了。管府門役報：“有個道士在照墻上寫了首神神道道的詩。”

杜元銑在馬上看了這二十四個字，其意頗深，一時難解，叫門役拿水洗掉，心里暗想：“這個道士肯定就是之前獻劍的那個，說宮闈上空妖氣盤旋。連日我夜觀乾象，宮廷之上也是妖氣日盛。我受過先皇的恩典，不能不管！”

當晚，杜元銑就寫了奏章。第二天到文書房，一看今天看本的是首相商容，杜元銑大喜，叫：“老丞相！昨夜元銑觀司天臺，深宮冒妖氣！如今主上不理朝政、朝歡暮樂、荒淫酒色，我們做臣子的怎能不力諫天子？今天我帶著奏章來，麻煩丞相一定轉給天子！”

商容嘆了口氣，憂慮地說：“太師的奏章，我怎會不上交給天子。只是天子很多天不上朝了，今天我就替太師去一趟內廷吧。”

于是進九間大殿，過龍德殿、顯慶殿、嘉善殿，再過分宮樓，到壽仙宮前。奉御官口稱：“老丞相！這壽仙宮是圣躬寢室，外臣不得擅自來這里。”

商容說：“我難道不知道嗎？你給我去稟報，說商容候旨。”

奉御官進宮啟奏。

紂王說：“商容什么事這么急？他是外官不得進內，不過他也是三朝老臣，年紀也大了，讓他進來吧。”

商容口稱陛下，俯伏階前。紂王：“丞相什么事需要趕來內宮見我？”

商容：“執掌司天臺官杜元銑，昨晚仰觀乾象，看到妖氣籠罩金闕，災殃很快就要來臨。”

說罷將奏章獻上。

紂王展開看了看，大意是：國家將興，禎祥必現；國家將亡，妖孽必生。最近妖光、怪霧、慘氣籠罩內殿，很不吉祥。自從蘇護進獻貴人之后，陛下不理朝政，御案都長灰塵，御階都長苔痕，丹墀下的草都發芽了。群臣見不到陛下的面，就像云彩遮蔽了天日。

紂王看完，自己想了想：“好像說的都是事實啊，有點兒道理。不過上次那個妖道說是要除妖，差點兒把蘇美人害死。今天這杜元銑又說宮里有妖氣，這是怎么回事？”

轉頭問待在里邊的妲己：“美人，杜元銑上書，又說宮里有妖氣，這是怎么回事？”

2.妖言惑眾

妲己上前說：“上次那個妖道是游方術士，今天這杜元銑，又拿這個來迷惑圣上。陛下不要小看這么幾句話，所謂妖言惑眾，妖言也必將亂國。百姓是最愚蠢的，這個妖言要是一傳開，不慌者自慌、不亂者自亂。天下人心惶惶，必然大亂。這妖言惑眾的人，殺無赦！”

紂王：“美人說得再對不過了。傳朕旨意，把杜元銑斬首示眾，以戒妖言。”

首相商容叫：“陛下！萬萬不可！元銑是三朝元老，一直十分忠良，為國為民，瀝血披肝，一片苦心。何況他職掌司天，看到兆頭無論吉兇都要上報啊。今天他說了真話，陛下賜死，那以后四百文武沒人敢說實話了。看在他一片忠心的分上，陛下可憐可憐他，赦免他吧。”

紂王：“丞相你不知道，這不殺元銑，妖言就不會停，百姓惶惶不可終日，這可如何是好？”

商容還想再諫，無奈紂王不聽，叫奉御官送商容出宮。商容不得已，只好出來。

這杜元銑還在文書房等著，不知死之將至。

旨意已下：“杜元銑妖言惑眾，拿下梟首，以正國法。”奉御官宣讀完旨意，不由分說，把杜元銑衣服扒下，繩纏索綁，拿出午門。剛到九龍橋，正撞上大夫梅伯。

梅伯見太師被綁著過來，大驚：“太師怎么了？”

杜元銑說：“我上奏本說宮中有妖氣，災星即將籠罩天下，首相幫我轉達。天子聽了說我妖言惑眾，賜我死罪。不敢違旨，這就去死！”

3.梅伯進諫

梅伯：“先等等，我去保你！”

趕到九龍橋前，剛好碰上商容。梅伯：“敢問丞相，杜太師有什么罪，天子要他死？”

商容嘆氣：“天子這是聽了蘇美人的話，說太師妖言惑眾，動搖民心。”

梅伯聽了怒火燒胸：“君正而首相無言，君不正以直言諫主。今天天子無緣無故殺大臣，首相你不保嗎？”

他拉著商容一起進內廷，到壽仙宮門外跪著。

奉御官啟奏：“商容、梅伯候旨。”

紂王：“商容是三朝元老，可以原諒，這梅伯擅自進內廷，是不遵國法！叫他們進來！”

商容在前，梅伯隨后。

紂王：“你二位有什么事？”

梅伯大聲說：“陛下！杜元銑犯了什么國法，陛下要賜他死罪！”

紂王：“妖言惑眾。”

梅伯厲聲說：“臣聽說以前堯王治天下，一日一朝，每天和文武百官商量怎么治國安民，遠離讒臣美色！如今陛下已經半年不上朝了，在深宮里玩得很高興，日日飲宴、夜夜歡娛，今天還不容忠臣直諫！臣聽說‘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則手足正，心不正則手足歪邪。古人說‘臣正君邪，國患難治’，杜元銑是治世的忠良，陛下如果聽艷妃的話，斬了元銑，這是廢除先王的大臣，等于拆了國家的棟梁，大廈將傾！臣愿陛下赦免了元銑的小命，成全陛下圣君的大德！”

紂王聽了大怒：“梅伯和元銑是一伙的！違法進宮，本當一齊受死，看在他之前有功，免他死罪，削去上大夫職位，永不再用！”

梅伯大叫：“昏君聽信妲己！不顧君臣大義！今天斬元銑，哪里是斬元銑一人，是斬天下萬民。我的職位輕如灰塵，要罷就罷！現在聞太師北征，朝中無人，昏君聽信讒臣，和妲己在后宮日夜荒淫！可惜成湯數百年基業，眼看就要泡湯！我沒臉見地下的先帝呀！”

紂王很生氣，命奉御官：“這梅伯瘋了，快拿下去，用金瓜敲他腦殼，讓他清醒清醒！”

兩邊就要動手。

4.造炮烙

后邊妲己說：“陛下等等，有事啟奏。”

紂王：“美人，什么事？”

妲己：“陛下，臣子罵天子，這還了得，不是一死就可以贖罪的。先把他關起來，臣妾想出了一個刑罰。”

紂王：“什么刑罰？”

妲己：“做這么一根銅柱，高二丈、圓八尺[9]，上中下開三個火門，用炭火把銅柱燒得通紅通紅的。把那些妖言惑眾、辱罵天子、沒事亂遞奏章的人，剝去衣服，用鐵索把他纏到銅柱上烤，嗞啦啦，一會兒就烤焦了。這個刑罰叫炮烙，陛下覺得怎么樣呀？”

紂王拍手大笑：“過癮過癮！美人不僅美，還聰明啊，你看這想出來的刑罰，絕了！”當即傳旨，“杜元銑梟首示眾，以戒妖言。梅伯先關起來。”又傳旨意，“照美人說的那樣造炮烙，快點兒造完！”

商容見紂王聽信妲己，竟然去造炮烙，心中暗自嘆息：天下大勢已去。

他俯伏在地，啟奏紂王：“陛下，如今天下大事已定，國家萬事安寧，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望陛下赦免老臣的殘軀，放歸田園。如果老朽還能無所事事地再活幾年，也是陛下的恩賜。”

紂王說：“丞相雖然年老，但精神還很好啊，怎么突然想走啊。我很舍不得你呀。”命隨侍官傳旨，“點文武二員，四表禮，送丞相榮歸故里，地方官要不時去看看丞相的情況。”

商容謝恩出朝。

不一時，百官知道首相致仕榮歸了，都來遠送。黃飛虎、比干、微子[10]、箕子、微子啟、微子衍，都在十里長亭餞別。商容見百官在長亭等候，只得下馬。只見七位親王，把手一舉說：“恭喜老丞相榮歸，但你身為一國元老，怎么就舍得把成湯社稷拋棄一旁，揚鞭而去啊？”

商容聽了，老淚縱橫：“列位殿下，眾位先生，我沒辦法啊！現在紂王不聽我的，只聽妲己的，待在朝中無益，只會惹禍。我老了，想再過幾年安穩日子，請諸位原諒！后會有期！”

百官無不灑淚揮別。

沒幾天，這邊造好了二十根炮烙，報告紂王。紂王很高興，問妲己：“美人，炮烙造好了，然后呢？”

妲己笑：“陛下，叫他們拿上來看看呀。”

監造官推來一根炮烙，黃澄澄的高二丈、圓八尺，三層火門，底下裝著兩個活動圓盤方便推動。

紂王笑著對妲己說：“美人，你設計的炮烙真是治國法寶啊。我明天坐朝，把梅伯當著大家的面烙死，看以后哪個還敢多嘴？”

第二天，紂王坐朝，鐘鼓齊鳴，聚齊兩班文武。武成王黃飛虎見殿東立著二十根大銅柱，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干什么用的，正疑惑。

紂王：“帶梅伯！”

執殿官去拿梅伯。紂王命把炮烙銅柱推來，三層火門用炭架起，用巨扇扇炭火，一會兒熊熊內火，把銅柱燒得通紅。殿中熱氣逼人，眾官出汗，面面相覷。這時梅伯被推上殿來，蓬頭垢面、身穿縞素。眾官見梅伯這副樣子，心里更是疑惑。

紂王笑著說：“老匹夫，那天你竟敢跑到內殿罵我，大逆不道！今天我要讓大家看看你的下場。大家看著，我特地為這種人設立了一項新的刑罰，叫炮烙。今天我在九間殿前炮烙你，叫你筋骨成灰！”

梅伯聽了大叫：“昏君！梅伯死就死了！我梅伯官居上大夫，三朝舊臣，今天犯了什么罪，要遭這樣的毒刑！昏君，可憐成湯打下的天下，要毀在昏君手里了！我有什么臉面去見先王？”

紂王大怒：“死都要死了，嘴還這么臭！”命人剝去梅伯的衣服，用鐵索綁住他的手腳，抱住銅柱。梅伯慘叫一聲，已經氣絕，皮肉一片焦黑。九間殿里一股焦臭，群臣紛紛轉頭，不忍直視。

紂王回壽仙宮。文武百官都在午門外聚集，剛剛眼見如此慘刑，無不畏懼，人人有退縮之心，個個都不想當官了。微子、箕子、比干對武成王黃飛虎說：“本來北海那邊就有動亂，聞太師正在征討。現在天子寵信妲己，殘害忠良，天下諸侯聽說了這樣的事情，又會怎么想？”

黃飛虎聽了，五綹長須捋在手中，生氣地說：“三位殿下！據末將看來，這炮烙的不是大臣，炮的是成湯社稷，烙的是紂王江山。古人說得好，‘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現在主上不行仁政，給上大夫上這樣的酷刑，這是不祥之兆，不出數年，必有禍亂。我們難道就坐著，眼睜睜地看著紂王這么鬧下去嗎？”眾官嘆氣，默默地各自回家。

紂王回宮，妲己接駕。紂王下輦，拉著妲己的手說：“美人想的好辦法，今天我在眾官面前炮烙了梅伯，我看他們都嚇得發抖，不敢放屁。這炮烙真是治國的寶貝啊！”傳旨，“設宴與美人賀功。”

語文便箋

輕于鴻毛

原著出處：梅伯死輕于鴻毛，有何惜哉？

釋義：鴻毛，大雁的毛；比大雁的毛還要輕，比喻非常微小或毫無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