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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懂事之前,情動以后

(1)引誘

言歆的突然出國,讓她和夏時意的合作計劃暫時擱淺了下來。

這天,夏時意早早地帶助手唐落到酒吧喝酒。

時過八點。

夜店吧臺邊,夏時意仰頭喝盡杯中最后僅剩的一口酒,有幾滴沿著下巴滑落至白皙鎖骨處,姿態旖旎清魅,引得周圍的異性頻頻側目。

夏時意敲了敲吧臺,和調酒師隨意聊天,“他不像是會來這種風月場所的男人。”

調酒師為她倒酒,笑笑問:“誰?”

旁邊的助理唐落早已眼尖地發現了夏時意口中的那個男子,不禁插嘴道:“哪里的女人最多,他就在哪里。”

嘖嘖,真高的評價。

調酒師饒有興趣地將手托在下顎處,目光在看清楚男子的身影后,似乎有點明白:“夏小姐,他就是你走到門口又折身返回的原因?”

夏時意不解釋,只言笑晏晏地看著那個身形修長,清冷俊美的男人,耳際的銀白墜子一晃一晃,在燈光下璀璨奪目。

不僅僅是她折身返回的原因,還是今晚一直等待的原因。

夏時意等的人,正是顧決。

顧決不動聲色地繞開快貼上他身的女人,目光清冷淡然,邊走邊和身邊的男助手說話,神色漫不經心,然而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表情就已引爆周圍女人對他毫不掩飾的欲和情。

顧決慢條斯理地扯了扯領帶,在一名應侍生的帶領下,和助手漸漸走近夏時意這一側的方向,但視線始終目不斜視,毫無停頓。

夏時意的笑意終于僵在嘴角,從開始到現在,顧決始終未曾注意到靜坐在吧臺前的她。

“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么那些女人對顧決又愛又恨。”今晚精心打扮過的夏時意郁卒地接過調酒師遞過來的烈性龍舌蘭,對剛接完電話回來的唐落忿忿道。

話雖是這樣講,但她同時也心如明鏡,如何讓這樣一個完美優秀的男子動心動情,難度簡直堪比解決世界七大數學難題。

男人的所謂出色,正在于他對異性的節制。

顧決就是這樣的人,二十五年以來的感情世界,甚少有不堪的桃色緋聞,背景干凈得完全不像是游走在商界至高處的角色。

唐落捂嘴偷笑了一會后,然后揚了揚手里的手機,可愛地向她吐吐舌頭,笑容嬌憨:“時意,我男友來電話說要來接我,現在到了門口,所以我能不能先溜呀?”

夏時意揮一揮手:“路上注意安全。”

唐落今年剛剛大學畢業,跟在夏時意身邊做服裝助理的時間盡管不長,但閑暇之余,唐落也總是會給夏時意聊她和她男友蕭巖的戀愛經歷。次數一多,局外人的夏時意也能了解個大概。

同大多數大學生一樣,唐落和蕭巖曾因畢業面臨兩難的境地,一個要走,一個想留。蕭巖其實并不是非走不可,只是貧苦背景使然,讓他一心想往外遠飛,想找個更好更高的落腳點。唐落卻是一定要留,正是因為熱愛T市才選擇考在了這里,自然也將以后工作的地方一并考慮了進去。

兩人在大學期間早已說好一起留下,不料蕭巖最后在舍友的勸說下突然反悔,甚至還想帶唐落一起離開她最愛的T市。唐落平日雖然表面上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然而一旦固執倔強起來卻也可怕,將蕭巖的飛機票撕碎,又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和他的朋友聯系。一向個性溫和很少發脾氣的蕭巖也終于沖她發了火,第二天就將他的行李打包收拾好離開了他們一起租住的房子。

唐落委屈不已,哭著對夏時意說她后悔了,都是她的錯才導致這段感情最終走向結束,如果她低下姿態去求一求他,是不是還會有挽留的余地。

當時夏時意這樣對她講,你要做的,是如何打動他內心最脆弱的一部分,讓他對你愧疚和不舍,并不是去求。世間最難開口之字便是求,更何況,感情里最多余的就是這一字,倘若有,那便再也不是感情。

感情,是純粹的。

后來唐落在夏時意的幫助下,設計了四套男士衣服,分別是春、夏、秋、冬各一件,每一套衣服的袖口和內襯里都有唐落的名字。唐落在蕭巖臨走前趕到飛機場送給了他,并說了一句話,如果你要走,我不會留。不管是春暖秋涼,夏炎霜降,我都會等,但我不會一直等下去。

言下之意即是,我對得起這段付出過的時光,于你毫不虧欠。而只要你這一步踏出,從此你就是這段感情的罪人。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本就心軟的蕭巖頓時化作繞指柔,他的執意離開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日后,唐落對救了她愛情的夏時意死心塌地,尊重并且敬佩。

當然,了解唐落如蕭巖,他當然知道一旦脾氣上來的唐落是決計不可能這樣拿出如此好姿態和落落大方的態度來面對一個即將狠心拋棄她的愛人,而當他知道是夏時意教導他的小女友這樣做的時候,心底有訝然,但更多的是對這個聰慧女人的欣賞和贊揚。

但是女人的成長,從來都和她們深愛的男人有關。

他們不明白的是,夏時意如今在情場上的如此深入人心,得益于一個叫陸行彥的男子。

她鐘情了近八年的人,對她允過最重的一諾,之后卻又在她的愛戀中以毫不眷戀的姿態抽離而出,叫她日后人生中所有的風花雪月與地老天荒都剩成虛妄。

“夏小姐,還在等那個顧總?”

調酒師的一聲戲謔打斷夏時意的思緒,回過神來的夏時意飛快否認,想了想之后又詢問:“你也認識他?”

調酒師理所當然地點點頭:“T市房產界巨頭之子顧決,當然認得啊。”

但凡看過近些年財經雜志的人,無一不對媒介寵兒顧決的生平津津樂道,他在商場上的手段和在親情上的孝心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在商界,有人將顧決的父親顧宏城稱為最有戰斗力無血性的一匹狼,嗜血貪婪,正是由于他對對手的狠戾不留情面,才有了顧氏集團叱咤風云的今天。

顧氏集團的現任接班人顧決是顧宏城的老來子,他在商場上使用的手段和計謀被人比喻成商界最冷靜最不動聲色的一只狐貍,就連吞噬的動作都能做得如此優雅和漫不經心,叫人防不勝防。

那場驚心動魄的收購戰,至今為止讓房產界的人說起的時候依舊對顧決稱贊有加。

金融風暴在全球引起動蕩后,首先受到沖擊的毫無疑問自然是房產界。無數的房產大亨宣告破產,數不盡的房產集團面臨癱瘓崩潰的境地。大多數富商為求保本,都將持有土地、房產低價出售。當時年僅二十三歲就已接任顧氏的顧決極具眼光和魄力,他在董事會上力排眾議,乘機收購大批地產和土地,其數量和速度讓人咂舌。

后來事實證明,顧決的做法完全為顧氏做了一筆最完美的注腳。

全球經濟復蘇后,顧氏以最低價購置的房產每塊都以數十億的價格不斷被賣出,壟斷T市的房產界,縱橫稱霸至今。

孝,是顧決的另一個代名詞。

顧決的母親當年由于顧決的出生險些難產死去,身體一直虛弱,離不開人的照顧。由此顧決對他母親的呵護簡直叫天下母親都艷羨。

但凡顧決的母親生病,無論是何人何事,無一比不上他的母親。他母親生病,他可以守在床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母親生病,他可以不顧處在生死攸關的談判場合;他母親生病,他可以一擲萬金買下最昂貴最奢華的地塊,只為了蓋一座私人醫院全方面為他母親服務。

所以有女人這樣講,如果今后有幸能被顧決愛上,只求有他對他母親的萬分之一厚待與重視。

是這樣的,倘若令這樣一個男人對誰用情至老,這已是人世間最大的難得,最美的矜貴。

然而夏時意卻并不這么想,愛上他,不是千恩亦不是百幸,是一道枷鎖,一道刑。

即使這個男人愛她成癡成狂,但母親這一角色的存在是可以引爆這段感情的絕佳因素。只要那個賦予顧決生命的女人想,那么,動蕩和劫難,從此是他們的結局。

上一段感情告誡她,在一場深愛里,一定要成為手握重權的絕殺者。

否則,感情的戰戮和逃亡,在所難免。

幸好……

她不愛他。

顧決,只是夏時意的獵物。

——用來報復曾經那段傷害。

(2)談判

會所外醉生夢死,會場內硝煙彌漫,交鋒漸起。

深陷在真皮沙發內的安豐老總懷抱著婀娜女子,唇邊深吸一口煙,最后慢慢吐出,一雙鷹眼雖在笑卻駭人:“顧總,雖然我們安豐集團有心想賣給你這個人情,但你這個價格真的有點太低了啊……以這個價格想從我們安豐手里買走這塊地,這件事沒有顧總想象得那么容易,希望顧總能明白。”

安豐地產本是T市上市公司中白手起家的神話,但近日因遭到商業間諜的沉重陷害,公司受到重挫,大量資金化為泡影,導致前期投入的項目無法按期啟動,其他已售出的樓盤銷售額也低至絕谷,全公司上下正處在瀕臨毀滅的境地,但所幸安豐手里還緊握著最后一張王牌,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在向顧決尋求合作的時候依舊有恃無恐。

換做其他公司,面對如此一張王牌或許就此同意,因為他們缺且需。但安豐集團忘了此刻面對的人是穩坐顧氏至高點的人,顧決。

換言之,只有顧決不要的東西,沒有他要不起的東西。

面對年歲足足高出一輪的長輩,顧決言語間雖做足誠懇,但在場的人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的總裁表情實則并沒有太把對面的人當回事,他笑得云淡風輕:“這是顧氏明碼標價的底線,顧氏可以出手,但要絕對的股權。”

這樣傲然輕狂的話語,也只有顧決一個人說得出來。

安豐手里的那張王牌的確很重要,但這張王牌顧氏也不是非要不可,有固然錦上添花,無也未必失去任何。

這場收購戰,從一開始,就勝負已分。

安豐處于下風,只能手無寸鐵,任人宰割。

安豐老總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不大好看,他推開了面前的溫軟香玉,將香煙熄滅在酒杯中,眉頭緊皺:“我以為,今晚顧總親自來,多少是看得起安豐的,但是現在談下來的結果讓我有點失望。”

顧決不慌不忙地攬過那個被安豐推開正嘟著小嘴的艷麗女子,勾起她的尖細下巴,嗓音性感得一塌糊涂:“來這里,當然是來玩女人的。”

“……”

那些報道顧氏總裁作風端正,干凈得像是良家民男一樣的媒體一定是被顧氏公關部收買了吧……

站在顧決旁邊的男助理嘴角一抽,然后撇過臉默默地遠目,顧決顧大少爺你就裝放蕩吧,指不定一出門后就各種嫌棄身上女人的香水味……

話已至此,安豐老總已經明白再繼續談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深嘆了口氣:“那顧總的意思是這個價格不會再考慮了?”

顧決早已耐心全無,如果不是知道了某個人的消息,也不會親自來這一趟。他推開懷中的女人,從沙發中站起,燈光魅影下,更顯身姿挺拔頎長,顧決淡聲開口:“同一句話,我想安總也不愿意再聽第二遍。”

說完,和助理一道離開會所。

顧決出來的時候,西裝已被他脫下,僅僅只剩一件白色襯衣,領口下的紐扣被他解開至第三顆,金色袖口卷至手肘處,露出白皙如瓷的皮膚,驚驚艷艷,引人遐想。

夏時意舉杯的手指無意識地一抖,然后若無其事地從顧決身上轉開視線。她晃一晃晶瑩剔透的杯身,隨后在酒杯里慢慢丟進一把鑰匙,最后拿包轉身離開。

今晚的戲,還未落幕。

夏時意推開夜店的門,秋夜長風突然過境,蕭瑟冷涼一地,讓她不禁抱了抱自己的雙臂。然而肌膚卻還是迅速地起了雞皮疙瘩,很快地讓夏時意胃里涌起一陣不適,叫她想吐。

糟糕,晚上的酒喝得太多。

一陣干嘔,夏時意避讓不及,就已吐到夜店外停車處的一輛黑色法拉利的車身上。酒燒胃,引起得惡心和嘔吐感完全無法控制。

剛吐完準備擦一擦嘴站起欲逃離肇事現場,夏時意冷不丁地聽到身后一道卓絕清冷的嗓音遠遠傳來:“夏小姐,你好像對我的車有什么不滿?”

這聲音是——

“啪”得一聲響,包落在地上。

夏時意一回頭,立刻被嚇得倒退幾步,手指著顧決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一雙淺褐色瞳仁微微睜圓,表情盡是被抓包后的尷尬,滿眼慌亂無措。

顧決手里把玩著車鑰匙,不緊不慢地走近,停住,目不轉睛看她。

夏時意一身淺藍色的露背連衣裙,大片大片的雪嫩肌膚裸露在外,風情肆意。栗色的頭發隨性落在雙肩,美得無以復加。而此刻因微微睜圓的雙眸更是流露出一種不同與往日的嬌憨,靈氣逼人,眉眼間的狡黠像極了一只貓。

這邊的夏時意終于回過神來,想得卻是另外一件事。

顧決對于出現在這里的她毫不吃驚,顯而易見,今晚他早已認出她,但故意裝作陌路。

原因只有一個,還沒到那種程度。

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到讓顧決主動去打招呼的程度。

顧決收回視線,彎腰從地上撿起包遞到她面前。

夏時意很快地鎮靜下來,接過包,落落大方地抬眸,對著顧決那張清冷英挺的臉歉然道:“這么不巧,原來是顧總的車,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顧決微笑:“沒有關系。”

看到自己的愛車無故被人吐臟,卻能毫不變色,真是好風度。

就在夏時意剛剛這樣想的時候,顧決從上到下平淡看她幾秒,慢慢開口,嗓音有種清越的質感,“不過我怎么覺得,夏小姐是故意的?”

于是,夏時意嘴角的笑容今晚二度僵住:“顧總真愛開玩笑。”

顧決揚揚眉,不置可否,只是將手中的鑰匙拋向身后的助理,吩咐:“把你的車鑰匙給我,你開我的車回去,明早送到洗車房。”

男助理手忙腳亂地接過鑰匙,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小聲開口:“顧、顧總,我今晚沒開車來……”

顧決:“……”

夏時意幾乎能感受到頭頂上空正盤旋著一排排的烏鴉,晃晃悠悠地飛過……她快要撐不住表面的一本正經,差點要笑出聲來。

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顧決揚眉笑了,笑容漫不經心,漂亮且無害,“很好,You are fired。”

這種因為沒開車就丟失工作的理由簡直是太沒下限了,但誰叫小助理他面對的是一只強勢不講理的boss,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在風中邊內心淚流滿面邊勇敢堅強地say yes。

一直站著悶笑不說話的夏時意這時候接收到小助理飄過來的幽怨眼神,很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切。

十分鐘后,小助理將功折罪,在顧決的指示下向夜店老板借來了車,自己則坐上了顧決被吐臟的車認命地開走,臨走前還小聲地哼一聲,狠狠地瞪了幾眼夏時意。

而此時的夏時意完全沒注意到小助理的陣陣眼刀,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車內正坐在駕駛座上的顧決身上。她趴在半開的車窗上,雙肩還搭著顧決的黑色西裝,唇邊漾起的弧度令她看上去嫵媚又風情:“顧總,我現在身體感覺好不舒服,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不介意送我一下吧?”

無可否認,顧決對他母親很好,簡直到了夸張的地步,但是這不代表他會對全世界的女人都能以溫柔之禮相待。

之前小助理去借車的時候,在冷風中夏時意冷得微微發顫,身上突然莫名多了一件男士西裝。她剛贊揚完某人體貼紳士,某人卻再一次發揮毒舌功力,證明她有點想太多:“哦,我只是不太喜歡衣服上夜店女人的劣質香水味,順手而已。”

夏時意頓時穿著不是,脫了也不是,只能心里郁卒地誹謗:那你以為我就很喜歡了是嗎……

聽著夏時意的溫言請求,顧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方向盤,動作漫不經心,似笑非笑地看著夏時意,表情玩味:“如果我說我介意呢?”

夏時意輕輕淺淺一笑,歪頭反問:“那你會嗎?”

顧決卻不再說話,只發動引擎,然后不緊不慢看她一眼。

夏時意直起身子,深吸口氣,唇邊笑意不減:“明白了,顧總路上注意安全就是。”

車疾馳而去,沒有多長的時間便消失在夜幕中。

夏時意在原地站了幾分鐘,揉了揉有了些涼意的鼻尖,準備返回夜店去取那件已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剛踏出一步,身后傳來一記強有力且刺耳的剎車聲響,她回頭看,怔住。

顧決搖下車窗,扔給她一瓶礦泉水和一袋藥片,眉宇間沒什么表情,聲音平淡:“把藥吃完了再上車。”

(3)救場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讓夏時意現在心里有些五味陳雜,她轉頭看正認真開車的顧決,欲言又止。

顧決自然覺察到她的目光,挑眉看她,開口:“有事?”

夏時意搖搖頭,喝水吃藥。

卻不料顧決繼續說道:“如果想謝我就不必了,我只是不希望今晚再有第二個人的車遭殃。”

夏時意頓時被礦泉水嗆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來。

這位商界最受歡迎的精英難道毒舌胎里帶嗎?把人當猴耍這樣做真的沒關系?

半個小時后,車已在夏時意的公寓前穩穩停下。

夏時意下車后俯身,望向車內的顧決,嘴角含笑:“顧總不進去坐坐了?”

顧決揚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夏小姐一般都是這么邀請男人的嗎?”

被對方取笑輕浮,夏時意也不惱,落落大方地和顧決對視:“世間千萬美男眼前過,而能讓我看得上的卻很少。”

顧決眼底難得有了些真實笑意:“夸贊我收下,但邀請我拒絕,并不是夏小姐的魅力不夠,只是顧某人一向潔身自好,向來只接受未來女伴的邀請。”

言下之意,你我之間并無任何關系。

如此信手拈來的拒絕說辭讓夏時意終于微微嘆口氣,只得說:“那顧總可愿意陪我走最后一段路嗎?我怕黑。”

顧決望一望她身后燈火通明的路徑,不戳破她的小心思,微微笑:“好。”

顧決風度翩翩地將夏時意送至門口,也不急著離開,只雙手插褲袋隨意往那里一站,看夏時意低頭從包里找鑰匙,唇邊隱隱有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夏時意低頭找鑰匙已有好一會兒,顧決終于等不下去,好心地出聲詢問:“夏小姐的鑰匙丟了嗎?”

夏時意再抬眸的時候,聲音里不復以往的笑意,只剩下些許難過,柔弱得讓人動容,“我想或許是今晚掉在某一處了……顧總,真不好意思,白白浪費你送我回來的時間。”

夏時意蹙眉看顧決,表面看上去因鑰匙的丟落不知如何是好,殊不知她在心里卻笑得有多歡暢,顧決,你終究還是沒辦法拒絕我的。

“不算是浪費,因為——”顧決慢條斯理地講:“我知道夏小姐的鑰匙在哪里。”

夏時意瞠目結舌地看他,來不及做反應。

顧決從披在夏時意身上的西裝口袋里拿出鑰匙,在她眼前晃一晃,微笑:“很意外是嗎?其實從調酒師那里接過鑰匙的那一刻我也很意外,夏小姐居然舍得愿意用無家可歸的一晚賭顧決會不會對她心軟。”

他收起笑意,嗓音淡淡:“夏小姐這樣大費周折,倒真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夏時意頓覺手腳冰涼,她神情僵硬無比,聲音里有種被揭穿后的羞辱和難堪:“顧總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顧決將鑰匙重新丟進他的西裝口袋,語氣輕描淡寫:“有些話說得太明白了就不怎么入耳,我想夏小姐也一定明白這個道理,對嗎?哦,對了,吐臟我車的事情我自然不會追究,西裝也不必再還我了,這怎么也算是夏小姐努力了一個晚上的成果,我也不忍心看夏小姐這一晚上空手而歸。”

夏時意聽明白后,呼吸瞬間一窒,臉色盡是空洞的蒼白,如提線木偶般站著不動。

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不要對他存有心思和目的,否則最后難堪的人,一定是她。

從始至終,今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他不說,是因為他篤定她逃不過他手掌心,他愿意陪她玩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她以為他是她的獵物,殊不知,這場局,從一開始,她就已經一敗涂地。

好一個顧決,好一份耐心。

直到此刻,夏時意才真正認識到,她不是顧決的對手。

這世間的事情,一定要到最后一刻才讓人真正透徹醒悟。

原來顧決對一個不愛的女人竟然冷漠無情到這個地步,這種程度。

想到這些,夏時意忽然打了個冷顫,終于明白那些凡是追過顧決的女人最終為什么無一不對他死心徹底放棄,也終于明白那個模特為什么很久后對她幽幽地說出一句,顧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原因無二,如果顧決有心要為難一個人,那么這個人的下場必定不會好看哪里去。

呵,顧決顧決,你對女人,可真夠決絕。

話說到這份上,其實已無話可說。夏時意定定神,重新對顧決揚起瑰麗璀璨的笑靨,以至于不讓自己輸得太難堪:“如果顧總言語再這樣刻薄下去,相信有不少女人會就此對男性失望的。”

顧決神色坦然:“不過就有女人喜歡這樣一針見血的我,不是嗎?”

“也對,我怎么忘了,顧總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夏時意揚眉:“但愿和顧總以后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顧決笑了下,叫人辨不清那是真情還是假意:“我很期待。”

夏時意一直目送顧決離開后才收起唇邊早已冰涼的笑容,手掌心傳來陣陣有痛感。

痛如附骨之疽,消失不去。

在異國他鄉的這五年,只令她學會一件事,如果遇到讓她想要逃或者害怕的人和事情,那么就狠狠握緊拳頭,用盡全部力氣握緊,然后內心再催眠般地命令自己一定要堅持,堅持下去。

因為,她早就沒有輸的資格。

這漫漫一路,不管多痛多孤苦,她都一個人走過來了,不管風雪不管刀劍,行到盡頭處,便是人間好時節。

可是剛剛她和顧決交手的那一刻,發現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崩潰決堤的情緒似摧枯拉朽之勢將她湮滅。

本想借故讓他送她去顧家或是賓館,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她都有的是辦法叫他留下。可最后,偏偏卻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生的際遇是非,她已明白世界待她早就足夠輕慢。天時、地利、人和于她而言,一無所有。就連命運都對她不聞不問,欲置她于死地,而她單槍匹馬地去和顧決那一顆冷漠堅硬的心浴血奮戰,談何容易。

夏時意脫下身上的黑色西裝,隨手丟進不遠處的垃圾箱,并在那里站了很長很長時間。她嘴角漸漸泛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冷漠地看著那件價值不菲的黑色西裝,慢慢握緊拳頭,力道痛且狠。

夏綾,你不可以輸。

從你浴火重生再世為人的那一刻起,從你化名夏時意舍棄本名的那一刻起,從你刻意接近顧決的那一刻起,開弓再無回頭箭。否則,奪愛之仇,毀容之恨,終究只是一場笑話。

能成全她的人,從來都只有她自己。

長風浩蕩中,夏時意最后看一眼西裝,轉身離開。

她不怕他不動心,只怕他已不信。

不信這人間情愛,才叫人千萬難。

進屋后,夏時意的胃部對她發號指令,直奔洗浴間。

酒熱逼人,她半清醒半迷糊中,無端想起五年前深夜那場草菅人命的無妄之災。

沖天的火舌帶著死亡的氣息一步一步逼近,向她猙獰詭譎地睜開血盆大口,慘如獄中之囚的她從未感到這樣絕望過。烈煙、濃霧、灼熱的溫度、爆裂的物體都瞬間輕易成為泯滅人性的儈子手和阿修羅,她渾身無力,逃無可逃,淪陷在這一場地獄般的浩瀚屠殺中。

陸行彥,夏時意昏迷中叫的最后一個名字,一并葬在那場泱泱大火中。

而從此,她的人間死絕,再無眷戀。

(4)求佛

幾周后的一個傍晚,日影下垂,絳紫色染遍昏黃的上空。

夏時意在工作室內趕完最后一筆時裝訂單,請了一天假的唐落正巧從外面回來。

夏時意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笑問:“小落,去見你家蕭巖父母的事情還順利嗎?”

唐落的聲音中滿是不掩飾的歡快和興奮,笑嘻嘻道:“時意時意,告訴你哦,他父母可喜歡我了,還讓我們早點把婚事定下來呢!”

夏時意也忍不住為唐落高興,挪揄道:“是誰之前整天在辦公室里像只小鴿子一樣撲騰來撲騰去,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我說你是那些八點檔看多了吧……”

唐落俏皮地吐一吐舌頭,走過去挽住夏時意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說:“我那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嘛,我還特地偷偷瞞著蕭巖去寺院求佛祖為我祈福呢,就害怕他會取笑我……”

“去寺院?”夏時意怔怔重復,“T市的圣靈寺?”

唐落雙手合十狀,小雞啄米般點頭:“是啊是啊,明天我還得去還愿呢……時意時意,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夏時意指指自己,詫異:“干嘛叫我去?”

唐落沖她眨眨眼:“我聽說圣靈寺祈愿很靈的哦!想我當初我大學六級死活都考不過,后來我和我同學一起去那家寺院這么一拜,你猜怎么著?六級低空飛過……嘿嘿……”

夏時意莞爾,笑出聲來:“小落,沒想到你居然信這個。”

唐落急了:“反正你不是對顧氏那位顧決先生有意思嗎?前幾天晚上還特地去夜店等人家呢……雖然聽你說最后結果不大好什么的……不過你就去試一試嘛,說不定有用誒……”

夏時意聽到顧決的名字后不著痕跡地蹙起眉,幾秒間心思過,她靜默點頭,算是順從了唐落的建議。

隔日一大早,夏時意和唐落踩著細碎如金沙的日光,在山上行走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山頂最高處沐浴在陽光中的圣靈寺。

圣靈寺距離至今已有一段歷史,每天吸引了大量外來旅客前來參觀。寺內雖然香火鼎盛,各座佛殿內卻依舊不見一絲煙縷凡塵,哪怕是殿前也是干凈到片葉不留。從遠處望去,最顯眼的就是圣靈寺前的那一株蒼天古木,看盡人間滄桑,千年幾度榮枯,如今仍然高聳而立。

按照規矩,理當是應燒香,之后才可以拜佛。夏時意和唐落兩人來之前都沒有帶什么香火,只能等在寺院門口排隊請香。人很多,唐落已經靠在墻上和蕭巖在通電話,夏時意卻看著圣靈寺已經很久,誰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這個地方,其實夏時意不是第一次來。她心中隨著那場大火塵封的前塵往事,只因今天再次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快破土而出。

六歲那年,父母雙亡,她被姨母姨夫收養,從此寄人籬下,失去真正的自由。她不喜與人親近,也不擅討好他人,一度遭受姨夫的冷落,唯一慶幸的是還有姨母始終待她一如親生女兒,不離不棄。后來沒過多久,她無意中撞破姨夫偷情,不忍姨母一人蒙在鼓中,便偷偷告訴了她這個事實真相。

于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家內爭吵頻繁,戰火四起。夏時意時常后悔自己當初的多事,打碎了這個家庭表面的和平。日日在愧疚和難受中度過,漸漸無形中連姨母也一并疏遠。

七歲生日當天,夏時意慘遭父親對手公司的綁架,幸得姨夫前往趕來相救,安然無事。但那時懵懂年幼的她卻不知,這只過是掉進了姨夫另一個陷阱之內。無人發現,她被姨夫連夜送進國內的一家兒童福利院,兒童福利院的主任因受到姨夫的指示,對她嚴加看管,從此,她開始了一場負盡悲歡苦痛的人生。

對外,夏時意流落外地下落不明,對內,她受盡福利院的虐待。

一年之后,十二月的一個暴雪深夜,她鞋都沒來得及穿,終于躲過看顧人員的耳目,成功逃走。逃出后的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狂奔,像是不要命般橫沖直撞,最后饑寒交迫,絕望地倒在冰冷凌冽的雪地中。

前無明路,退無可退。

漫天雪地中,只看得見遠處的圣靈寺內善男信女進進出出,香火鼎盛盈天。那個深夜,那場雪中,夏時意流盡所有血與淚,為命運賜她的挫骨揚灰,為人生予她的多余和茍活。

夏時意和唐落兩人終于請好香火,一前一后踏進圣靈寺內。一走進這佛門圣地,那種威嚴和神圣似乎與生俱來,莊重得讓人肅穆。

在香火池燒香的時候,夏時意的心神因為過往的回憶還有點恍惚,右手一時沒有拿穩燭火,有蠟油不小心滴到她的左手背上。

“哎呀——”

夏時意痛喊一聲,被灼燒到的左手條件反射地往后猛地一縮,香火“啪”地掉在地上。

身旁的唐落看到,驚呼一聲,連忙過來查看她手的傷勢:“時意,你不要緊吧?”

夏時意彎腰從地上撿起那把香火,站起后,笑著搖了搖頭,安慰她,“不小心滴到了蠟油在手上,沒關系的。”

唐落心疼她,嘟嘴小聲埋怨道:“那個顧決真該千刀萬剮嘛……要是答應了你的追求,你也不用特地來這里為他求姻緣了……”

夏時意笑她孩子氣,然后低頭認真繼續點香火。點燃后,左手在上面,右手在下握住香,高高舉過頭,她心中呢喃了幾句,默默地祈愿。結束后,將香插進香灰里,算是完成了燒香。

夏時意輕輕舒了口氣,拍拍手,對等她的唐落歪一歪頭,示意她說:“走吧?”

走在佛堂殿前,唐落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問她:“你剛剛許的愿不是關于顧決的吧?”

夏時意聽后猛地一聽腳步,轉頭看她,睜大眼:“你怎么知道?”

唐落撇撇嘴:“顧決這個名字念起來很特別,也很容易辨別,我剛剛看到你的唇形好像沒有他誒,所以這就好奇問嘛……快說快說,你不為他還為的誰呀?”

夏時意唇角翹起,聳聳肩,只答兩個字:“秘密。”

這個秘密是——

愿我夏綾有生之年,能夠再遇陸行彥。

夏時意和唐落兩人一一拜完各個殿堂的諸天神佛,已經臨近上午九點。因為要將完成的服裝訂單按照指定的時間送到客戶的手上,她們匆匆離開了圣靈寺,趕往市中心商業區的國際大酒店。

沒想到,夏時意居然在電梯里巧遇顧決。

夏時意和唐落從電梯里進來后,背對著顧決和他公司的一行人,顧決一開始并沒有發現夏時意的背影,正低頭認真聽旁邊法國客戶提出的合作事宜。倒是顧決身邊的小助理對著電梯光滑的墻壁整理儀容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那個害他差點丟掉工作的夏時意。他悄悄四下一望,趁著沒人發現他,就故意在鏡子里對夏時意得意地豎起中指,以此來解那一晚的氣。

這中指的一豎,不僅讓夏時意發現了那個男助理,也讓顧決發現了夏時意。

顧決的視線從夏時意的身上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看了一眼那個做了壞事正使勁低頭的男助理,慢條斯理地開口:“丁然,下一次再讓我看到這個動作,也就是你走人的時候。”

站在前面的夏時意摸一摸鼻子,暗暗想,堂堂顧氏最高執行者,怎么能動不動就叫人辭職不干呢,害她莫名其妙地就得罪了這個丁什么然的娘娘腔助理。

被抓包的男助理瞪了一眼在旁邊看好戲的夏時意,“顧總,我、我、我……”我了幾句也沒有個完全的他最后也只能沒有骨氣地點點頭。

一直注視著他們一舉一動的夏時意見顧決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便笑看向他,先打招呼:“顧總,這么快又見面了呢。”

顧決沒說話,目光定在她的左手背上,突然問:“你的手怎么了?”

夏時意一愣。

身側的唐落覺得是她大展身手的時候了,于是努力往顧決的方向擠,中途還裝作無意踩了那個男助理一腳,終于湊到顧決身邊,對他壓低聲音講:“還不是為了顧總你呀,時意今天去——”

唐落的話還沒有說完,電梯門就已經打開。

夏時意一把拉過唐落,示意她不要多嘴,又對顧決言笑晏晏道:“多謝顧總關心,小傷而已。”

顧決也沒有其他表示,淡淡點頭,從她面前離開電梯,又繼續和身邊的法國客戶邊走邊交談。

夏時意慢慢看他離開,直到電梯門快要關閉的時候,突然傾身,毫無預兆地錘在電梯門上!

她剛剛聽到顧決在用法語和那個人講話,那個口音是……

唐落對她莫名其妙的行為困惑不解:“時意,怎么啦?”

“沒什么。”夏時意緩緩搖頭,“大概是我聽錯了。”

顧決的法語口音,怎么會令她如此熟悉?好像曾經在哪里聽過,可她又一時想不起來。

顧決將遠道而來的法國客戶送到酒店房間后,漫不經心地對男助理吩咐:“派人去藥店買一盒治療燙傷的藥膏,送到夏時意的工作室。”頓一頓,“記住,不要以我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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