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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姚心悠和睡不醒

  • 世味余年
  • 江雪落
  • 10799字
  • 2021-09-06 10:52:20

到了醫院門口,雨還淅瀝瀝下著,唐律紳士地先一步下車,一手撐著傘,另一手幫她打開車門。

畢羅道了聲謝,結果一下車,看到門口掛的牌子就有點嚇到。干嗎帶她來整容醫院,看這名字,好像還是K國人開的?

唐律有點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故意板起臉:“你這傷口恐怕得縫針。我認識的朋友到他們這兒縫過針,也是臉上,事后什么疤都沒留。”

畢羅越聽越害怕,她現在恨不得趕緊找個有鏡子的地方,看看自己額頭那傷口到底什么樣……還有外公!畢羅跟著唐律一塊兒進到醫院里頭,突然想起自己出來也有小半天了,連忙拿出手機,給畢克芳發了條語音微信。為了不讓老人擔心,畢羅只能撒了個謊,說這會兒跟大學同學在一塊兒,過一會兒辦完事情就回。

不一會兒,畢克芳回了條信息,說天氣不太好,辦完事趕緊回家。

畢羅心有愧疚,趕緊回了條微信,說一定盡快趕回去,祖孫倆一起吃午飯。

唐律很快拿到號牌,領著畢羅進到2樓的一個單間。醫生雖然是K國人,但中文說得很好,態度也很溫和。他讓護士找了個發夾,將畢羅頭頂的發絲夾好,隨后開始準備酒精棉。

畢羅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突然又記起,唐律就站在旁邊呢,連忙又睜開眼。醫生笑了:“唐少,你站在這兒,這位小姐會有點緊張呢。”

唐律抱著手臂后退了兩步,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來。

醫生用鑷子夾起酒精棉,就見畢羅緊抿著唇,臉色都憋得有點發青了,不禁有點好笑:“別怕,只是幫你清理一下傷口,很快。”

醫生的聲音很溫柔,咬字發音帶一點口音,更顯輕柔:“放輕松……還有別躲。”

一旁的護士和醫生交換了個眼神,站到畢羅后頭,輕扶住她的肩膀。

畢羅瞬間整個人又緊繃起來,連護士都覺察到了,輕聲安撫:“別怕。我們金醫生動作很快的,你放輕松,不會覺得疼的……”其實護士也有點擔憂,畢羅太緊張了,她這個口子雖然不大,但有點深,清理完傷口肯定是要縫針的。現在光清理一下傷口她都嚇成這樣,待會兒還有的哄呢。

護士正想著,突然感覺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扭頭,就見唐律對她做了個偏頭的動作:“我來。”

換了個人站在身后扶著肩膀,畢羅的緊張情緒依舊沒得到多少紓解。看她這么緊張,金醫生看了唐律一眼,說:“唐少這么緊張,這位小姐的傷口是你弄的?”

“哪能啊!我是那么不憐香惜玉的人嗎?”唐律兩手都搭在畢羅肩上,聲音聽著吊兒郎當的,只有能看見他神色的人才知道,其實他也有點緊張。

金醫生有點無奈,真的只是清理個傷口啊,這兩位是鬧哪樣?這位小姐也就罷了,畢竟是女孩子,傷口又在臉上,而且是第一次來他們醫院,不信任醫生,擔心自己的傷口也是常情。唐律這小霸王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地打小橫著走,就他這小醫院,這位少爺從前壓根來都沒來過。兩個人從前還是在酒會上見過幾面,朋友給引薦的,寒暄過幾句。剛才他聽護士說唐少帶著個年輕女孩過來縫傷口,還把他嚇了一跳。年輕女孩?縫傷口?他第一反應就是,傷口在哪?嚴重不嚴重?

不怪金醫生多想,他們這其實是個正規的整形醫院啊!整形醫院!當然也有上他們這兒來處理傷口的,一般都是熟客,而且傷口的位置比較敏感,比如臉部,或者手臂、大腿,而且傷勢都比較嚴重。不嚴重不會留疤的也不至于往他這兒來了不是?

結果倆人一前一后走進來,金醫生一看:“……”好吧,畢竟是女孩子,又是傷在額頭,處理不好不僅會影響容貌,而且聽說依照中國人的傳統,還會影響運勢……他就不吐槽“大材小用”這種話了。

想到這兒,金醫生彎著嘴角一笑:“想不到,唐少也有這么溫柔體貼的時候。”

他這一笑,倒是把畢羅看得有點發呆,金醫生長相斯斯文文的,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電影上的一個K國大明星!就在她發呆的這一瞬間,突然覺得額頭涼涼的,等她回過神,金醫生手都收回去了。

畢羅后知后覺地想抬手摸一下……好像有一點點刺痛。

結果手腕被唐律從后頭攥住:“說多少遍了,不能摸!容易感染。”

金醫生從前和唐律見面,都是在正式場合,見到的都是這小子人前裝的一面,哪見過一向趾高氣揚的唐家小少爺還有這時候,跟在人家姑娘后頭嘮嘮叨叨跟老媽子似的。

結果他被唐律狠狠瞪了一眼。

笑什么笑!還有剛才,怎么說話呢?什么叫“沒見過他溫柔體貼”啊?這話什么意思?本來畢羅對他印象就不怎么樣,再聽姓金的這么一說,指不定心里怎么覺得他渣呢!

畢羅從唐律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揉了揉,又跟金醫生道謝:“謝謝。”

她剛要站起來,就被唐律摁著肩膀又給摁回去。

金醫生也失笑:“還沒處理完呢。”

護士也在一旁說:“別急。你這個傷口處理起來很快的,只需要縫兩針。”

甭管幾針,畢羅聽到的時候都嚇壞了。她雖然從沒覺得自己有多貌美,但畢竟是女孩子,一聽到護士說臉上要縫針,第一反應就是問:“會留疤嗎?”

她現在才真確認唐律剛才一路上不是嚇唬她了……本來見到醫生前,她還抱著一點點奢望,想著說不定沒那么嚴重呢。

金醫生笑著說:“這段時間飲食上注意吃清淡一些,不會留疤。”他一邊拿工具一邊說,“只有兩針,麻醉都不用打的。”

唐律一聽,有點不高興了:“不打麻藥直接縫?那多疼!”

畢羅這丫頭一看膽子就比老鼠還小,剛才擦個酒精都把她嚇成那樣,要說縫針不打麻藥,她還不得當場哭出來!

金醫生有點無奈地瞥了唐律一眼。他就知道,有這位唐小少爺陪著,簡單的事兒都能搞出十八班復雜來。

護士解釋說:“是這樣,一般縫一到兩針,是不需要打麻藥的。我們金醫生的技術很好,動作也快,而且傷口現在本身就有點疼痛,這位小姐應該還感覺不到什么,手術就結束了。”說“手術”這倆字時,她都有點虧心好嗎?見唐律依舊陰著臉,護士又說,“而且打麻藥也要推針的,也會疼。傷口又在額頭……”

唐律扶著畢羅的肩膀輕輕捏了捏:“那還等什么,趕緊的吧。”

畢羅被他這個感覺非常熟稔的安撫動作一攪和,感覺也沒那么害怕了。而且剛剛她還沒感覺,現在突然意識到,身后站著個男人跟保鏢似的,往那一戳,護士小姐都站出三步遠。而且金醫生看著他們倆一直面帶笑容,跟剛進房間時公式化的表情非常不一樣,顯得很親切,讓人很放松……畢羅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氣,雖然這個唐律說話總是吊兒郎當的,還總愛占口頭便宜,總沒個正經樣兒,但到了這種關鍵時刻,還是挺可靠的……

于是畢羅瞪大眼睛看著金醫生——

被畢羅這樣忽閃忽閃著一雙眼睛瞪著,金醫生臉上為了傳達善意而展露的笑容都有點撐不住了……他暫時放下手:“這會兒可以閉上眼睛。”

不然被兩個人一站一坐這么瞪著,他心理素質再好也容易手抖的好吧?

……

臨走前,金醫生遞過一張打印好的“注意事項”,上面從換藥到飲食都寫得清清楚楚。唐律也在旁邊瞄了一眼,還挺滿意的,臨走前對金醫生并起兩指在額角一飛,做了個敬禮的手勢:“今天麻煩了。下回見面我請。”

金醫生坐在那兒,朝兩人擺擺手,示意護士送這兩位出去。

等門從外面帶上,金醫生連忙起身去飲水機邊接水……可算把這位小少爺送走了,前后不過二十分鐘的操作流程,愣是比在手術臺邊站一個小時都累。

給別人做手術費神,給這位唐小少爺帶來的人做手術,他累心啊……

另一邊,唐律跟著護士到一樓繳費,畢羅本來想自己繳錢的,奈何今天早上她是穿著圍裙跑出來的,手機當時擱在圍裙前面的兜兜里,身上一分錢都沒帶……而且她剛回國,手機支付寶才下載沒兩天,還沒顧上往里面存錢。

她跟在唐律和護士后頭,正想說待會兒用微信給他轉賬,突然聽到身后響起一把很清脆的嗓音:“唐律?”

對方喊他名字的語調是有些上揚的,顯然并不確定自己是否認對了人。

畢羅轉頭,就見一個戴著粉色棒球帽、粉色偏光太陽鏡的女孩子站在剛出電梯的地方,側著身子,朝他們這邊微微偏頭。她看起來很瘦,身高比畢羅還要高三四公分,大概一米七的樣子。這樣的天氣,她穿一件大V領白色流蘇毛衫,下身的熱褲隱藏在大毛衫下面,只露出毛毛邊,看起來雙腿修長極了,又白,又瘦,又好看——畢羅正打量她,她也將墨鏡往下挪了挪,畢羅剛好看到她的容貌,淡淡的眉,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真長得挺好看的,而且……還有點眼熟。

唐律也回頭,看到是她,抬手打了個招呼,接著又指指自己面前,意思自己正要繳費。

那女孩也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忙。但畢羅看到她并沒打算要走,而是坐到了另一旁走廊的等候區。

不遠處站著的兩個小護士正在竊竊私語。畢羅聽到一耳朵,好像在說“明星”“電視劇”什么的,她恍然……這女孩兒好像還真是個明星。

她雖然在F國留學,但幾乎每天都要登錄國內的微博看看新聞,室友容茵還特別喜歡追國內的電視劇,偶爾她路過也會瞟兩眼,這個女孩子好像就是前段熱播的一部都市偶像劇的女二號。雖然只是女二號,但因為人美演技又好,風頭簡直蓋過了該劇的女主角,聽說前段時間還跟這部劇的男主角在傳緋聞呢。

畢羅忍不住咋舌……之前她還沒什么感覺,但現在看唐律帶她來的這家醫院,還有認識的朋友……果然是有錢人的世界啊,跟她這種普通人不是一個次元的。

唐律交完錢,路過畢羅時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在這邊等著,就走過去跟那位女明星說起了話。

畢羅雖然有點好奇,但也知道這些事不是她能摻和的,干脆走到醫院外的門廳處等著。主要是她還欠著唐律縫針的費用沒還,否則她可以直接走人完事兒。

畢羅往外走,唐律似有所感地回頭,腳步也有點遲滯。走到近前,他剛好撞上對方似笑非笑的大眼:“新歡?”

唐律翹著嘴角一笑:“哪能呢!我一朋友的妹妹。”他在自己額頭比了個動作,“頭磕碰了,我順路帶她過來縫個針。”他隔了個位子也坐下來,“你呢,來這兒干嗎?”

姚心悠專門透過墨鏡上頭看人,聽他這么問,不禁搡了他一把:“明知故問。我上這兒來,能干嗎啊?”

唐律故意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神色一本正經的:“動刀了?我記得你一直是純天然全原裝啊!”

姚心悠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誰告訴你來這兒就一定是動刀子啊?我過來打個水光針!”

唐律嘖嘖直嘆:“就你這皮膚底子,哪兒還用得著打針啊!”他一搖頭,“別老是跟著你那些朋友追時髦,這針打多了,說不定有副作用。咱姚大美人兒天生麗質,什么都不用打,多敷兩張面膜什么都有了。”

“就你嘴甜!”姚心悠嘴上這么說,眼睛里卻沁著甜蜜蜜的笑意,“還做面膜呢!一看唐少就經驗豐富,連女孩子平時怎么保養都門清!”

唐律一攤手:“沒辦法啊,我身邊連大老爺們兒都開始做面膜了,我想不知道也不行。”

姚心悠被他逗得捂著嘴樂。

唐律站起身:“在這兒跟你聊時間長了也不好。”他指了指走廊另一頭的小門,“你助理在那邊等著你呢,我看都扒過兩回門了。先走了啊,回頭聚!”

說完,他擺了擺手,往大門方向走去,剛走到門口,手機收到一條微信,一看名字,“悠悠我心”:整天回頭聚,沒誠意。

唐律眉毛微挑,回了一條:過段時間。這些天實在忙,過段時間有個正事兒跟你談。

姚心悠正盯著手機看,一看到這條消息,瞬間喜上眉梢,趕緊回了一條:好呀!那等你忙完,聯系我!

想了想,她最后又加了個紅心的表情。

唐律只掃了一眼,正要將手機塞進口袋,突然又聽到“叮”的一聲,一看,樂了。

系統提示:“阿羅羅羅羅”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

唐律一抬頭,就見畢羅拿著手機朝他招了招手,緊接著就見屏幕一閃:“恭喜發財,大吉大利!阿羅羅羅羅給你發了個紅包!”

唐律愣了一下,接著“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長這么大,他還真是頭一回收到女人給他發的紅包!

畢羅這丫頭也是絕了。

唐律抬起頭,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點了接收。

里面的錢數剛好是他剛才在醫院幫她繳納的費用,除了錢,還有一條附帶的留言:今天多謝你。

唐律忍了又忍,還是沒繃住,又笑了。

畢羅這丫頭,還真有點意思!

回程的路上,唐律嘴角一直翹著。

唐律開車,兩個人這么并排坐著,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畢羅開口。

唐律忍不住問:“你需不需要去做個發型?”

畢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見唐律在眉毛靠上一點的位置比了比。她恍然,隨即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唐律兩眼。這家伙看著不靠譜,心思還真挺細的!

她現在額頭的位置縫了針,還貼了紗布。如果就這么回去,肯定要被畢克芳追問。而以畢羅的性格,肯定不想畢克芳又為她擔心……這幾天她闖的禍已經夠讓老人難過的了。

想到這兒,畢羅說:“那個……咱們去個離我家不那么近的地方吧。”

要是她去家附近,說不定會撞上熟人。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傳起閑話來快得很,用不了第二天,消息就能傳到畢克芳耳朵里,那一切功夫不都白費了?

唐律一笑:“這事兒交給我吧。”

畢羅有點不放心地加了句:“我跟外公說好,今天中午要回家吃午飯的。”

唐律一手捂著心口:“還以為今天鞍前馬后忙了半天,畢大小姐還能賞我一頓飯吃。”

畢羅白了他一眼:“別裝了。你壓根不缺我那一口飯吃。”

唐律一揚眉:“誰說的!”他看了畢羅的側臉一眼,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唉,想嘗嘗大小姐的手藝,真難啊!”

畢羅一本正經地看他:“你調查我們家那么多事,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怎么會做飯。”

“過去會不會不重要。”唐律朝她眨了眨眼,目光一掃她左手食指上的創可貼,“有畢老先生的指導,這段時間,你也沒少下功夫啊。我拭目以待。”

畢羅彎了彎唇角。但那笑容勉強得讓看的人都替她難受。

唐律想到今天上午接到消息火速趕到飯店時,一邊往過走一邊聽到的那些話,看到的那兩個人……他忍了好一會兒,才將要問出口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還不是問的時候。

想跟畢家人處出更長遠的合作關系,他現在要做的,不是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問東問西,而應該做出大度坦然的樣子,拼命刷好感度。想到這兒,他又偷偷瞄了畢羅一眼,本來還對哥們兒給他出的那個主意有點抵觸,但現在看,畢羅這姑娘長得還湊合。雖然不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那一掛的,但至少這位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純天然,多看幾次,也還蠻順眼的。

畢羅正在想自己的心事,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唐律心里,已經成為游戲里要刷好感度的boss級人物。

早上在飯店發生的那些事,她一點都不想去回憶,但額頭上隱隱作痛的傷口不斷提醒著她,現在不是逃避問題的時候。唐律的出現雖然幫她解了圍,也出了氣,可同時也讓沈臨風和他那個姓潘的同伴知道了她的態度……而且,那個姓潘的認識唐律。現在他們說不定會覺得,畢家已經跟唐家成為一伙兒的了。

畢羅抬起頭:“你和那個姓潘的……熟嗎?”

唐律一時沒想到畢羅會主動問這個,沉吟片刻答:“說不上多熟。但這兩年,京圈里大大小小的聚會,沒少見他。”他見畢羅若有所思的樣子,問,“說吧,大小姐,都想知道點兒什么?”

現在也確實沒有比唐律更合適的人選了。畢羅斟酌又斟酌,還是把心中最想知道的事兒問出了口:“潘家和沈家走得很近嗎?他們都是什么來路?”

老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此前是敵人對她了如指掌,她卻連是敵是友都分辨不清,還對沈臨風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然被他們一打一個準兒。她如果想要扳回一局,除了一些必要的努力,還需要最大限度地弄清楚這些人的來路。

唐律委實沒想到,畢羅看著柔柔弱弱的,此前又被沈臨風那伙兒人擺了一道,早上才被人當面欺負,現在居然能這么冷靜地思考……要他怎么說呢,這姑娘,應該蠻單純的,但并不是蠢。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有智商,但沒什么心眼兒吧。

唐律琢磨了會兒,開始邊開車邊給她科普:“沈、潘兩家算是世交,從前主要在湖城那一帶活動,他們一直想打入滬城的主流圈子,但一直沒成功……后來他們也算是誤打誤撞,認識了平城的江家。江家知道嗎?”見畢羅點頭,他又說,“你家這么些年都在平城,從前的事兒估計知道的不少。江家前些年還能打著平城五大家的名頭,但到了現在江梓笙這一代已經越來越不行了,尤其后來江梓遙明面上和江梓笙拆了伙,雖然兩邊各自都有一些發展,但對整個江氏打擊還是挺大的。”

他見畢羅聽得認真,便接著講:“大體上來講,江梓遙抽走了江氏的骨干,單干之后也沒停了引入新鮮血液,除了頂著江這個姓,他的公司基本跟從前的江氏沒什么關系了。江梓笙自稱江氏正統,確實,好多江氏的老人也都跟著他,但這些年因為另外幾家的打壓,他混得也不算如意。和之后來平城發展的沈、潘兩家稱得上臭味相投。”說到這兒,他特意看了畢羅一眼,“他們開的連鎖餐廳生意很好。尤其到了今年,覺得自己有實力跟幾個老牌企業抗衡了,對于你們四時春,這三家可是垂涎已久。”

畢羅聽到這兒,直懊悔自己剛回國那段日子,表面說會接管四時春,內心其實還在抵觸,所以對朱大年早就說過的一些事聽則聽矣,并沒有真的走心。當時朱大年給她分析如今四時春的局勢時也講過這一段,她如果認真聽了,哪怕多問一句,就會知道朱大年曾經說過的第三方想要收購四時春的新晉勢力里頭,沈家就占了一份。

可她捫心自問,就算她當時知道了沈家的名號,那天一瞬間從齊若飛的手機里聽到沈臨風的聲音,接到他的主動邀請時,她會心生警惕不去赴那個約會嗎?

這樣一想,畢羅不僅越發心虛,而且恨極了自己有眼無珠……為什么會喜歡這樣一個人喜歡了整整五年?

她強忍住泛濫的淚意,揉了揉鼻子,輕聲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抬起頭,飛快看了唐律一眼,說,“不過,請你還是死心吧,四時春是不會跟任何人合作的。”

唐律一聳肩:“我今天純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看著畢羅,有點委屈,“你可不能因為我剛好路過,又出于正義感幫了你一把,就覺得我動機不良啊!”

讓他這么一說,畢羅也有點不好意思。確實,這一上午唐律一次都沒提過合作的事,反復提的人是她,反倒顯得她小人之心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言語。

唐律見她沒有露出什么懷疑,偷偷松了口氣。這丫頭還是太單純,好騙。要是換作他們那個圈子里的人,估計早就想到他那天早上給她發微信求驗證通過的事兒了……他不能說見死不救,但也確實……沒安好心。

一個菜譜算什么啊?沈臨風這一手,也不知道是誰給出的餿主意,玩得太低端。

要知道,這種老字號,像畢克芳這種老人兒,簡直是國寶級的人物!

活人,才是金字招牌啊!

商場上不能說沒有爾虞我詐,但干壞事干得這么明目張膽,連臉皮都不要,實在……不是發展的長久之計。

萬事都講求個名正言順,沈、潘、江這一伙兒人,如今連名頭都正不過來,還想以后在平城混出什么大天?實在是可笑。

兩人到了一家美發沙龍。

唐律看起來是這兒的常客,進門就有服務生笑臉相迎,口稱“唐少”,引兩人進去。

唐律見畢羅有點怯怯的,不大想往里走,就拽了她一把:“走吧。”他低聲說,“其實剪頭發,哪兒都差不多。選這家店,是因為私密性比較好,有單獨的房間。你不是想聽故事嗎,我還有好多沒給你講呢。”

畢羅仍然猶豫,不因為別的,主要這個地方看起來就好貴……她基本是被唐律一路拖著走的。

走在前頭的服務生雖然臉朝著前頭,仍然忍不住迎風寬面條淚。唐少,您這么說簡直要讓我們店長傷心至死啊!咱們店在全平城一共就兩家,您來這兒居然僅僅是因為“私密性好”?美發師要是知道了,估計也要吐血三升。

兩個人進了一個布置的得時尚又很簡約的房間。服務生低著頭問:“唐少,還是老規矩嗎?”

唐律說:“新鮮的蛋糕來一份,再給這位小姐來一杯熱牛奶吧。”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我還是一杯咖啡,雙倍特濃。”

服務生一邊關門,一邊想:來我們這兒要求喝熱牛奶的,唐少您也是第一位!

果然,她到后面廚房交代的時候,負責幫忙準備飲料的都愣了。

好在他們這兒甜品簡餐各色飲料一條龍,平時要喝熱牛奶的客人沒有,但做甜品總要用到鮮牛奶,倒不需要再去外面買。

最后服務生走出后廚,餐盤上放著一杯咖啡和一杯牛奶,一路收獲了無數同事和客人的目光。

他真的好想哭。

畢羅倒是挺開心的,尤其在看到雪白的碟子上那幾樣賣相精致的蛋糕和甜點時。唐律揮了揮手讓服務生下去,自己坐到畢羅身邊的沙發上:“試一試?他們這里做的甜品挺受女孩子歡迎的。”

畢羅忍不住腹誹,這家伙看著像個花花公子,實際上還真是個挺合格的花花公子啊。雪媚娘、水信玄餅、桂花糕,還有紅絲絨蛋糕,四樣甜品,雪媚娘和水信玄餅源自J國,桂花糕是中式傳統糕點,紅絲絨蛋糕來源于A國,不同起源地不同風格,但都賣相奇佳,非常討巧。想來無論多么冷若冰霜的女孩子見到這幾樣甜點,也沒辦法繼續冷顏相對了。

唐律說:“不知道他們家今天的大福是什么口味的。”他也沒跟畢羅多客氣,率先拿起一顆塞進嘴巴里,“唔。”他點了點那只碟子,“你嘗嘗,味兒挺好的。”

大福是雪媚娘的傳統叫法。折騰小半天,又在醫院里受盡了驚嚇,再加上這幾樣甜品各個賣相奇佳,畢羅也來了胃口。她先嘗了一顆雪媚娘,咬一口,外面的冰皮又Q又滑,新鮮的草莓果肉和奶香怡人的淡奶油在口中爆發開,草莓不是一味的純甜,有一點酸,而且難得能吃出野草莓的芬芳,讓人覺得整個口腔都隨之生動豐富起來。

水信玄餅,名字聽著像是某種餅,其實它的樣子比雪媚娘還萌還可愛,如果要用文藝點的說法,它的樣子更像是情人的一滴眼淚,所以有一些中式餐廳在引入這道甜點后,也叫它“情人淚”。水信玄餅入口即化,口味微甜,吃完雪媚娘,再吃它,令人覺得唇舌煥然一新,仿佛真的被這滴“情人淚”洗滌過一般。

桂花糕的尺寸比雪媚娘還要袖珍一點兒,麻將大小,形狀端方,淺淺的金黃色,看起來玲瓏剔透,吃在口中是滿滿的桂花芬芳,又不會太甜,是很討喜的一道中式甜點。

最后壓軸的是紅絲絨蛋糕。蛋糕口感綿密厚實,有一點濕潤,卻不會過分綿軟,口感不會過分甜,還帶一絲濃醇的巧克力味,最重要的是,經過了前面幾樣甜品的清新酸甜,這道紅絲絨蛋糕無論是口味還是視覺,都讓人驚艷非常。

唐律沒想到畢羅竟然獨自吃完了一整塊紅絲絨蛋糕,不禁嘀咕了句:“還真有不怕胖的妹子啊。”

畢羅本來就有點餓了,聽了這話也不覺得不好意思,非常坦然地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

唐律笑瞇瞇地問:“大小姐,這幾樣,做得怎么樣?你給點評點評!”

畢羅瞥他一眼:“這家店有你的股份?”早就知道他請她吃東西別有用心。若是非親非故,吃也就吃了,他才不會這么殷勤地問東問西。

唐律目光微閃:“股份……說不上。不過是朋友的生意。”他笑得特別誠懇,“這不是專業人士來了嘛,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回頭我也好代為轉達,敦促他好好改進。”

畢羅嘴上沒說,心里已經聽明白了,這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但她今天確實受了唐律的恩惠,也有心回饋一二,便指點說:“這位蛋糕師傅應該在A國進修過一段時間,紅絲絨蛋糕做得最地道。雪媚娘冰皮做得功夫到家。水信玄餅,樣子好看,味道并不純正,這東西在J國也只在每年的6—9月間出售,用的還是當地獨有的赤石山脈的水制成。既然要改良,材料也用不到最地道的,還不如改頭換面,干脆創新個樣式。如今這樣,難免有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

畢羅說得直接,唐律也不生氣,難得聽得入神,連連點頭:“那桂花糕呢?”

畢羅道:“說到中式甜點,唐少若是喜歡,不妨改日到四時春試一試。”

唐律拊掌一笑:“這個自然。”他又對著畢羅一拱手,“大小姐,多謝提點了。”

美發師早就受到囑托,推門進來時笑瞇瞇的。唐律也算是他們家的小老板,不過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每次來也沒什么架子,哪怕像她這樣知道內情的,每次也都當他是客人一般對待。而且唐律人長得帥,又沒那么自戀,各種要求很少,基本是喝個咖啡,要求把頭發往短了修修就完事兒。偶爾心情好了還跟他們這兒的小姑娘閑扯兩句。大家平時聊起各位客人時,唐律可是位列最受歡迎客人排行榜的前三名。

另外兩個,因為圈子不同,身份保密性高,大家提起時心照不宣,反而很少提那兩位的名字。

所以美發師一進來就笑吟吟的,哪怕見唐律還帶了個姑娘,也不驚訝。

像唐律這么好條件的年輕公子哥兒,身邊不帶女人才真叫奇怪吧!

結果唐律一指端著牛奶小口喝的姑娘:“給她換個發型,好看要緊,而且要能遮住她額頭那塊……”他伸手一比畫,“不然太不美觀。”

美發師好歹也是久經沙場,雖然唐律這要求奇葩了點兒,但也不算難事兒。她前后左右將畢羅打量了好一會兒,又用手在她臉頰靠近耳朵的位置比了比,最后說:“這位小姐臉型長得好,皮膚又白,很多發型都適合。”她在畢羅肩膀的位置一比,“把頭發修到這兒怎么樣,再留個空氣劉海。”

畢羅有點聽明白了:“是不是他們前段時間說的那個……‘睡不醒’的發型?”

美發師笑瞇瞇的:“對的。網上都這么叫。”

畢羅讓她這么一說,突然也來了興致。本來她只是為了遮住傷口才來修頭發的,現在突然覺得,換個新發型,重新開始也很不錯。

她點了點頭:“那就剪吧。”又問,“會不會太久?”

美發師顛了顛她的發量:“不會。”她端詳著鏡中畢羅的模樣,“這位小姐的發色是天然的棕栗色,發質也好,如果不想染發的話,可以不染。”

畢羅哪有心思在這個節骨眼上染發,出來半天,回家不僅剪了頭發,還染色,也太沒心肝了。她連連搖頭:“不用了。我就剪個頭發,把這里遮住就好。”

美發師又看唐律,見他輕輕點頭,知道這位小少爺也是滿意的,便笑笑說:“那就開始了。”

美發師是老手,動作又輕柔又快,看得畢羅目不暇接。唐律挪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蹺著二郎腿,神態優哉:“趁現在有空,要不要聽聽我打聽到的,他們接下來的計劃?”

畢羅自然知道,唐律口中的“他們”,指的是沈、潘、江三家,她不禁從鏡中看了身后的美發師一眼。

唐律不以為意:“Jonna是這兒的老人,她不會說出去的。”

被叫作Jonna的美發師笑著做了個在嘴巴上“拉封條”的動作,繼續手上的工作。

畢羅不能隨便點頭搖頭,便說:“你都打聽到了什么?”

唐律說:“他們的本意,是說服你同意跟他們合作。但是他們今天摸清了你的脾氣,知道你和你們家老頭兒一樣都是倔脾氣,不會對他們妥協。他們的后手,其實你應該想得到,其中之一,就是你那位齊師兄。”

提到齊師兄,畢羅有些堵心。雖然這幾年不在國內,但小時候她和齊若飛、朱時春三個人也算是經常見面的小伙伴,小時候齊若飛也沒少吃畢克芳下廚做的飯菜,誰知道人長大了,心也大了,居然掉轉槍口來對付自家人……

唐律見她神色不虞,不禁笑著說:“看你這樣子,是還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干出那事兒啊。”

畢羅一愣,她不用回頭,從鏡子里就能看到斜后方的唐律,不禁脫口問出:“你知道?”

唐律兩手一攤:“不知道的話,我還在這兒跟大小姐你說個什么勁兒啊!”

他這聲“大小姐”一出口,惹得Jonna也不禁多看了畢羅一眼。能讓唐律這么稱呼的人,看樣子家世也蠻煊赫的!只是Jonna一時辨不出這位小姐的真容。她一邊修剪著發梢,一邊想,以后若是這位小姐單獨來,也不能怠慢了。殊不知若不是唐律,畢羅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種地方半步。

唐律見畢羅想問又有點不好意思問的那個掙扎勁兒,不禁偷偷忍笑,他突然發現,觀察這位小姐的表情也蠻有樂趣。畢竟就他平時身邊的那些人,能像畢羅這樣將心思擺在臉上的可不多了。

畢羅抿了抿唇,說:“這件事,我會找他當面問清楚。”

唐律居然很贊同:“我也這樣想。”他朝她挑了挑眉毛,“不過他早就連夜搬了家,還換了手機號碼,現在你想要聯絡到他,可不是件容易事。”他頓了頓卻也不敢抻得太過,他也看出來了,畢羅臉皮薄,不識鬧,要是惹得她生氣,之前好不容易積攢的好感度又要歸零,“你等我消息。就這兩天,我把人約出來,讓你跟他當面談清楚。”

畢羅沉默片刻,說:“幫我這么多,你想要什么?”

唐律心里其實有點虛,但面上還要撐住,他故作大方地一搖頭:“你這就把人瞧扁了不是。說得好像我幫了你多大的忙,其實吧,有的是巧合,有的呢,在我這兒壓根也不算什么幫忙。就當想交你這個朋友,成不成?”

畢羅沒說話,身后的Jonna卻看得有點想樂。打著做朋友的幌子實則各種施以援手,這位唐小少爺不是想撩妹,還能想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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