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漪緩緩閉上眼睛，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背，而那斷了的小指，她永遠都摸不到了。
“謝容沉，七方城攻下，冀國被滅就只是時間問題了，最多兩年，我們一定可以見到北國統一。”
“其實他們想見的盛世，我好像在漫城見過，這樣看來，你也一定見過，對啊，你可是思徒大公子呢！”
“知道我為什么讓你娶風婭嗎，其實，我怕你什么都不愛，此生孤寂。
謝容沉，只是想想你那么孤寂，我都要寢食難安。”
……
沒頭沒尾地說了好久，無人回應，乍然安靜，氛圍窒息。
她看著什么表情都沒有的謝容沉，后知后覺地回到了現實。
她俯身，吻在他唇邊，聲音哽咽：“謝容沉，你還沒娶我呢！”
楚清漪抬眸，忽然發現謝容沉的眼睫顫了顫，楚清漪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她強迫瞬間心亂如麻的自己靜下來，起身去探他呼吸，卻沒有呼吸，她又急忙去摸他脈搏，還是沒有跳動。
“榮子瀾，榮子瀾。”
楚清漪邊在他身上尋找，邊焦急地叫榮子瀾。
以為出了什么事情，榮子瀾連忙推開門，看到楚清漪在謝容沉身上翻找什么。
她扒開謝容沉的衣服，不停翻找，像中邪一樣。
榮子瀾都以為她悲傷到失去理智了。
“阿黛，他已經死了。”
楚清漪猛地看向他，眼神已不再空洞，那是理智的楚清漪，她很確定地跟榮子瀾強調：“沒有，他沒有。”
如果楚清漪的脆弱可以讓人感受到命運的無力，那她的堅信，則可以讓人看到希望。
榮子瀾忍著心口干疼：“……什么意思？”
楚清漪反問他：“他為什么會這樣？”
“……攻城之后我們原本是要回來的，容沉走在后面，被一群人攔住。
他們說南釗把一大部分七方城的人關在了陣法里。
容沉來不及和我們商量，叫了人來通知我們，然后自己去救人了。”
謝容沉就是這樣，哪怕世人傷他，他卻還去救人。
榮子瀾悲涼一笑，“他去救人，其實是南釗設下的局。
一些是離州被抓的將士，一些是七方城被抓的百姓。
兩根繩子將他們吊在法陣之中，敵軍埋伏，謝容沉救一方，另一方就會掉進陣中。”
兩難抉擇。
可謝容沉卻以全力，拼了命都要把兩方人都救下來。
他自己卻是掉進陣法里，尸體是南釗送回來的。
謝容沉是多么矛盾的一個人，他從不在乎別人，卻還能舍命救毫不相干的人。
哪怕這些人，帶給他的只有傷痛。
從前的楚辭，現在的這些將士和百姓。
他就是個不長記性的傻子。
“南釗說什么了？”
榮子瀾眉目動容：“他說，天下未定，戰局才開。”
楚清漪搖頭。
怎么會，七方城易守難攻，這一城攻下，冀國只是茍延殘喘而已。
若叢卓和離州再同時引戰，冀國根本吃不消，就是耗也能耗死在那一方天地。
這場局，早就在路馀風死，北國埋棋被鏟除時就接近尾聲了。
南釗帶兵能力再強，也不可能這樣囂張。
“送謝容沉回來的時候，南釗還送了什么？”
“沒有了。”忽然，他想到，“棺槨。”
“……去找里面有沒有東西。”
“好。”
……
若可以救謝容沉，哪怕只是一線生機，楚清漪會救嗎？
答案是肯定的。
可若是以命換命呢？
南釗給謝容沉留了活路，不過是拿楚清漪的命去換。
天下大局已定，華行想翻盤，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一個可以制衡叢卓、魅離淚，亦或是能制衡謝容沉的人。
哪怕他們不知道謝容沉和楚清漪的關系，就單單是叢卓和魅離淚那里，只要楚清漪在他們手里，魅離淚就不會輕舉妄動。
更何況，南釗已經猜到了謝容沉和楚清漪的關系。
用謝容沉的命換楚清漪，救一個將亡的冀國，掣肘兩方勢力。
也或者他們在賭，賭離州軍會將楚清漪交給他們，也賭如果楚清漪不是甘愿，以魅離淚的性子，他一定會和離州勢不兩立。
怎么看都是冀國得利。
榮子瀾不得不承認，南釗或著說是華行此棋，真的是在絕處逢生。
變換的朝堂，無定局的戰場。
這一瞬是友，下一刻就是敵。
魅離淚，除了楚清漪，他絕對不會向其他任何人妥協。
救嗎？
坦言，不救謝容沉才是最劃算的。
謝容沉死，四方起兵，南疆亂，冀國必滅。只需兩年，天下安定，十年，舉國盛世。
多劃算的買賣，魅離淚和離州也都不會被掣肘。
這是智者都能抉擇出的結果，何況是被天下智者忌憚的楚清漪呢！
可榮子瀾始終記得楚清漪知道南釗條件時的神情。
她征愣了一瞬，不是猶豫，是在那一瞬間想到了自己入局后，怎樣才能對得起天下人，安得住魅離淚。
對于她自己的下場，她顯得那樣平靜。
榮子瀾甚至想，若不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有孕，或許還會欣喜能夠救下謝容沉。
怎么會不欣喜呢，這是她第一次能救下在乎的人，不是無能為力的，不是無可奈何的。
她說：“我救。”
楚清漪的下場是什么呢，她短期內不會有事，甚至會因為華行要用她牽制兩方而得到優待。
可是一年、兩年，冀國不可能只用一個女人來定國，等他們做好反擊的準備，曾經那個破壞了華行棋局的人，下場只有一個。
那就是死。
榮子瀾心如刀絞，那是他手足情深的兄弟，他們兒時成長，他已看謝容沉歷經苦難，半生蹉跎。
他用命換來的得償所愿，終究還是落個空。
你死我亡的局面，究竟是誰難為了誰。
榮子瀾哽了哽喉，嗓間撕扯得生疼，從來沒有那么難熬，他輕聲到無力，“可你入局，和要他的命有何區別！”
容沉的心碎了無數次，榮子瀾每一次都以為不會再拼好了，可楚清漪的出現，都能讓他很好的愈合。
浮沉殿里，榮子瀾始終記得謝容沉以為楚清漪要出事時的表情，那不只是心臟，而是世界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