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道路交通事故中受害人體質狀況對損害后果的影響是否可以減輕侵權人責任——李某訴惲某、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常州市分公司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常民終字第1843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李威

被告：惲文陽

被告(上訴人)：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常州市分公司(以下簡稱保險公司)

【基本案情】

2013年8月6日17時23分左右，惲文陽持有效的A2E型機動車駕駛證，駕駛蘇DTR119小型轎車沿村道由南向北上鳴新路時(道口有讓行標志)，與李威持有效的D型機動車駕駛證，駕駛蘇M68157普通二輪摩托車(該車已被強制注銷)沿鳴新路在非機動車道內由西向東行駛時發生碰撞，致李威受傷，兩車均有不同程度損壞。常州市武進區公安局交巡警大隊出具的武公(交)字［2013］第1691號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惲文陽承擔該事故的主要責任，李威應承擔該事故的次要責任。事故發生后，李威即被送往常州市武進人民醫院住院進行治療，并于同年8月17日出院，共住院11天。2014年3月7日，本院委托蘇州同濟司法鑒定所對李威的傷殘等級、本次交通事故在傷殘成因中的參與度、誤工期、營養期、護理期及護理人數進行評定，該所于2014年4月8日出具蘇同司鑒所［2014］臨鑒字第636號司法鑒定意見書，評定李威因車禍致頸部損傷，目前遺留頸部活動障礙構成九級傷殘；在傷殘的成因中，車禍外傷為主要因素，損傷參與度可考慮為75%；其誤工期限為傷后6個月；護理期限為傷后1人護理2個月，補充營養期限為2個月。李威為此支出鑒定費3100元。事故發生后，惲文陽在交警中隊支付了40000元，李威領取了其中的35000元，保險公司墊付了10000元醫療費。后當事人就賠償問題未能達成一致意見，原告遂起訴來院，要求判如所請。

蘇DTR119小型轎車為惲文陽所有，該車在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其中商業三者險的保險最高限額為300000元并附不計免賠條款，事故發生在保險期限內。原告李威父母生育包括李威在內的子女共3人。

【案件焦點】

在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糾紛中，被告是否能依據鑒定機構確定的“損傷參與度”來確定損害賠償責任和保險責任，即受害人體質狀況對損害后果的影響是否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常州市武進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本案交通事故是造成李某身體傷害的直接性、支配性原因，原告李某頸椎中央管綜合癥、C5/6椎間盤突出診斷明確，其中頸椎中央管綜合癥系本次車禍直接所致，與車禍存在完全因果關系，另其頸部因遭受車禍暴力，在原有頸椎退變的基礎上導致頸椎間盤突出的發生或加重頸椎間盤突出的程度和臨床表現，但這并非侵權責任法等法律規定的過錯，保險公司應當承擔與交通事故責任比例相應的保險賠償責任，故對保險公司的抗辯意見不予采信。

常州市武進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十六條、第二十二條、第二十六條、第四十八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四條、第六十五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第十八條、第十九條、第二十一條、第二十二條、第二十三條、第二十四條、第二十五條、第三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四條、第十六條，《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二十一條、第二十三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六十五條的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一、保險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在交強險限額范圍內賠償因李威交通事故所致護理費、交通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誤工費等計11萬元(其中支付給李威81927.19元，支付給惲文陽28072.81元)；

二、保險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在商業三者險限額范圍內賠償李威因交通事故所致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殘疾賠償金、誤工費等計66509.21元；

三、惲文陽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李威因交通事故所致醫療費3518.19元(在其已經支付的35000元中抵扣)；

四、駁回李威的其余訴訟請求。

宣判后，保險公司不服提起上訴。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1.關于上訴人提出的參與度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二十六條規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人、行人之間發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人、行人沒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有證據證明非機動車駕駛人、行人有過錯的，根據過錯程度適當減輕機動車一方的賠償責任……”因此，交通事故中在計算殘疾賠償金等是否應當扣減，應當根據受害人對損害的發生或擴大是否存在過錯進行分析。本案中，被上訴人李威雖然原有頸椎退變的舊疾，蘇州同濟司法鑒定所鑒定意見李威目前遺留頸部活動障礙構成九級傷殘，在傷殘成因中車禍外傷為主要因素，損傷參與度可考慮為75%。但鑒于被上訴人李威的舊疾非侵權責任法等法律規定的過錯，其個人體質狀況對損害后果的影響不屬于可以減輕侵權人責任的法定情形，一審法院已經按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確定的責任比例作了判決，故不能再因李威的個人體質狀況對交通事故造成傷殘的一定關聯而再自負相應的責任，一審法院對此處理并無不當。上訴人保險公司上訴要求按75%計算李威的殘疾賠償金、精神撫慰金、醫療費損失依據不足。2.關于上訴人保險公司提出被上訴人李威因未做到安全防護加重本次事故傷害應承擔超交強險部分之商業三者險40%比例的問題。本案交通事故發生后，武進交巡警大隊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關于當事人的過錯、道路交通事故證據及形成原因分析及應承擔的事故責任中載明……李威駕駛已被強制注銷的機動車上道路，未能按規定在機動車道內行駛，且未戴安全頭盔，其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四條第三款、第三十六條及第五十一條之規定。……李威的過錯行為在該起事故中所起的作用較小，是引起事故的另一原因。……李威應承擔該事故的次要責任。綜上可以看出，武進交巡警大隊在分析本案交通事故的原因及責任分擔時，已將李威未戴安全頭盔作為其中一個因素作了考慮，一審法院按照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確定的雙方責任比例，并綜合當事人參與交通活動行為與事故發生間的因果關系關聯程度和是否履行了各自應盡法定義務等因素確定由保險公司根據當事人的過錯責任，在商業三者險限額內承擔賠償責任，不足部分由惲文陽按責任比例承擔賠償責任，其判決是恰當的。上訴人保險公司的該項上訴理由不成立。3.關于上訴人保險公司提出上訴費用由被上訴人李威承擔的問題。根據《國務院訴訟費用交納辦法》第二十九條第一款的規定，訴訟費用由敗訴方負擔，勝訴方自愿負擔的除外。上訴人保險公司作為本案的當事人，一審法院依法判決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并決定其所應負擔的訴訟費用并無不當。

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1.交通事故致害與受害人體質狀況相結合。受害人由于年老、體弱、年幼等自身狀況原因，在交通事故中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到傷害，特別是受害人本身就存在疾病或傷殘等情形。在這類事故中，行為人的過錯行為和受害人自身的身體狀況都是造成損害后果的原因。但按照各國法院通行的做法，行為人必須對受害人特殊體質造成的所有損害負賠償責任，法律要求我們必須接受每個個體的特征，即使受害人的體質不正常或過于脆弱。受害者的任何舊患，原有的內傷，都不能用作侵權人開脫責任的理由。

2.交通事故致害與受害人自身的過錯相結合。交通事故致人損傷與受害人自己的過錯相結合，導致了超出交通事故以外的損害后果。例如，一孕婦發生交通事故導致骨折，被送往醫院檢查時因未告知院方已懷孕的事實，醫院對其做了X光拍片檢查，后孕婦擔心對胎兒有影響而人工流產，要求交通事故肇事方賠償因流產導致的損失。本事故的受害人一方對于損害后果具有過錯，侵權人應當根據其過錯比例承當賠償責任。

3.交通事故致害行為和第三方過錯行為相結合。交通事故的致害行為發生后，第三方的過錯行為與之相結合，導致了更為嚴重的損傷后果。例如，甲被乙撞傷，乙被送往醫院治療，醫生丙在對乙進行治療過程中存在過錯，發生醫療事故，導致乙傷殘。該案例中，受害人的傷殘，是由于甲的交通事故致害行為和丙的醫療事故的致害行為相結合造成的，應當按照各自的過錯比例承擔賠償責任。

除上述三種情形外，交通事故的受害人對事故的發生沒有過錯，其自身健康狀況對損害后果的影響不屬于可以減輕侵權人責任的法定情形。被告主張應依據鑒定機構確定的“損傷參與度”確定損害賠償責任和保險責任沒有法律依據。

編寫人：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人民法院　陳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