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古官修史體制的運作與演進(中古中國知識·信仰·制度研究書系)
- 聶溦萌
- 6122字
- 2021-09-03 19:57:48
三、“文書風格”傳記與“孝”“義”界限的改變
上文討論了孝義事跡。這類記載主要來源于人事選拔、地方政績考核等方面的文書,普遍見于漢代人物傳記中。晉代以后,孝義類傳逐漸成為紀傳史的一個固定單元,[1]內容、體例都與一般列傳有了更明顯的區隔,背后則是與特定政務運作建立聯系。孝義類傳的不少篇目只是將文書粗糙加工,這樣的傳記人物感不強,明顯不同于一般人物傳,[2]以下稱之為“文書風格”傳記。新的編纂方式加強了文書行政對傳記整體的影響力,最終使行政事務的分類重塑了“孝”、“義”的分界,給孝義類傳帶來體裁上的變化。以下從分析南北朝正史孝義類傳的取材、風格出發,考察這一過程。
“文書風格”傳記,茲舉《宋書·孝義·賈恩傳》為例:
賈恩,會稽諸暨人也。少有志行,為鄉曲所推重。元嘉三年(426),母亡,居喪過禮。未葬,為鄰火所逼,恩及妻桓氏號哭奔救,鄰近赴助,棺櫬得免。恩及桓俱見燒死。有司奏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三世。追贈天水郡顯親縣左尉。
遭遇火災舍命救棺是一種常見的孝子事跡。全傳只此一事,我們對賈恩其人還是了解很少,與一般的人物傳記頗有不同。末句云“有司奏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三世,追贈天水郡顯親縣左尉”,這些獎勵是由上述孝行獲得,可以相信,所謂賈恩的“傳記”,實際上是把奏請(或批準)嘉獎賈恩孝行的文書案卷稍加轉換。
大體有兩類文書可能包含孝義事跡:一是專門的情況陳述,一般叫作“狀”,二是呈報該事的章表類文書,即便附狀一并呈上,章表中也常復述狀的內容。這是從一般的文書學意義上進行區分。[3]而從關注史書編纂和史源的角度來看,這一場合中狀與表提供的史源內容、體例并無本質不同,可以一并視之。且在實際操作中,兩種文書需要配合使用,史料中的“巡行大使上狀”、“州郡上狀”或“上表”、“上言”等說法只是從不同側面表述申上的文書,未必有實質區別。就史源的視角而言,更需要做出區分的是另一類也稱為“狀”(“行狀”)的總括人物生平的文件或文章(參見第四章第一、二節)。相比之下,孝義類傳大量使用的狀并不是一種事先存在的人物撰述,它本來是一種廣泛用于匯報情況的文書,[4]主要以清晰、準確為目標,不求生動,關注的實際上是某項政務,而非人物本身,更不必全面記述其人生平。這種文體特點,在孝義類傳的“文書風格”傳記中都可以感受到,也因此使孝義類傳與主要來自人物行狀的一般列傳呈現出不同特色。
《宋書·孝義傳》中,和賈恩一樣只有一事一行被記載的傳主占到大多數,另外嚴世期、張進之、范叔孫傳內雖包含多項事跡,但都是典型的孝義之行,筆法簡要。以上諸傳,盡管未必都寫明所依附的政務運作,但可以從文體文風推測其史源不是以人物為中心,而是以某項有待酬賞表彰的事跡為中心。換句話說,是改編自相關政務文書?!拔臅L格”傳記更明確地把孝義類傳與某些政務相關聯,列傳取材從人物記載轉變為某類政務的資料,意味著編纂方式的明顯差別,因此很值得關注。
不是所有《宋書·孝義傳》傳記皆屬文書風格,龔穎、郭世道及子原平、卜天與(及子弟)、許昭先、何子平等人傳記記錄人物不同時期的生活軌跡,情節豐滿生動,超過撰寫公文書的需求,比較符合通常對于人物傳的理解。但這些傳記也不是與政務、文書完全無關,如郭世道被“敕郡榜表閭門,蠲其稅調,改所居獨楓里為孝行焉”;其子原平也被稱為“一邦至行”,太守蔡興宗發教以私米饋原平及同郡朱百年妻,又欲舉原平次子為望孝,又“表其殊行,宜舉拔顯選,以勸風俗”;原平“三子一弟,并有門行”。[5]郭氏一門官位不高,但在當地頗具名望,也屢次受到中央與地方政府嘉獎,蓋因此成為撰寫傳記的對象,旌表察舉等官方行為作為他們生命中值得記錄的事件出現在傳記中。這些傳記不是由相關文書簡單拼湊而成,而且根據不同傳主自身情況,也并不一定涉及特定政務,不像“文書風格”傳記那樣與政務文書有著必然、根本的聯系。
《南齊書·孝義傳》除首篇《崔懷慎傳》和最后樂頤以下四人傳記外,中間近三十人的傳記(包括附傳)呈鮮明的“文書風格”。所涉政務比《宋書·孝義傳》更集中于旌表,有些在傳中即予交代,還有些根據事跡內容亦可作如是判斷。尤其是建元三年(481)遣使巡行天下,對公孫僧遠等二十三人“詔并表門閭,蠲租稅”,其中至少十七人見于本篇。[6]也有兩例文書與旌表無關,一是朱謙之復仇殺人案的上聞,二是蕭叡明因不勝哀而亡獲得贈官。值得注意的是,有兩例縣令或太守“不以聞”,則文書未必只在中央政府層面才會進入史傳著作。
“文書風格”傳記使孝義類傳更明確地與某些政務運作,尤其是旌表相聯系。反映在孝義類傳序言中,總是強調鄉里、隱沒的元素,很符合旌表對象的特點?!端螘ば⒘x傳序》云“事隱閭閻,無聞視聽,故可以昭被圖篆,百不一焉”;[7]《南齊書·孝義傳序》云“色養盡力,行義致身,甘心壟畝,不求聞達”,又云“埋名韞節,鮮或昭著”。[8]至如《梁書》與《陳書》的《孝行傳》,取材和編纂方式已有所不同,但序言依然保持同樣色彩?!读簳ば⑿袀餍颉分苯犹岬届罕恚骸案咦鎰摌I開基,飭躬化俗,澆弊之風以革,孝治之術斯著,每發絲綸,遠加旌表?!?a href="#new-notef9" id="new-note9">[9]《陳書·孝行傳序》云“陳承梁室喪亂,風漓化薄,及跡隱閻閭,無聞視聽”。[10]
實際上,《梁書·孝行傳》較少“文書風格”的傳記,傳主大多出身士族,全篇曾受旌表者只是少數;《陳書·孝行傳》更是如此,四位傳主分別來自陳郡殷氏、陳郡謝氏、河內司馬氏、吳郡張氏,全傳只在最后附加一則簡短的宣帝時詔改里名事,屬“文書風格”。士人群體在身后容易留下傳、墓志、碑文、悼文、行狀、自序等記載個人生平的文獻,如果其中有較多德行事跡的記錄和贊揚,可以成為正史類傳的潛在來源?!读簳贰蛾悤纷髡呔幾搿缎⑿袀鳌窌r,對從特定文書改編傳記的方式非常謹慎,更重視以人物傳為資料源,也不可避免地將視野轉向士人。而它們的序言說明,旌表、隱沒等因素與孝義類傳的聯系還是深入時人觀念。
“文書風格”傳記亦見于北朝諸史?!段簳ば⒏袀鳌穬热菘蓳侗笔贰ば⑿袀鳌窂驮?,其中不少屬典型的“文書風格”傳記。[11]《周書》類傳總體篇幅很短,《孝義傳》前三人屬“義”,后半的荊可、秦族(及弟榮先)、皇甫遐、張元屬“孝”。秦族、皇甫遐、張元的傳記都以表上其狀、有詔旌表一類的話結束,秦榮先傳結尾是世宗下詔贈官,傳記與旌表或贈官活動關聯明顯。《隋書·孝義傳》兼有“文書風格”與一般傳記,后者中傳主不乏身份頗高者,如觀國公田仁恭之子田德懋、魏中書監陸子彰之子陸彥師等。
綜合南北朝諸史來看,較早的《宋書》《南齊書》《魏書》《周書》孝義類傳“文書風格”更為突出,較晚的史書在取材上則盡量回歸傳記。而對比唐初史館所修五史(《北齊書》無孝義類傳),回歸傳記的方向又有所不同:《梁書》孝義事跡所涉政務類型較為多樣,亦有無關者,《陳書》的孝義事跡則基本與政務活動無關;而《周書》《隋書》孝行人物傳記與旌表的關系相當明顯,此后的《舊唐書》也是如此。
旌表—孝義類傳的關聯在周隋唐史書中得以延續,而且還相應出現了封贈與節義類傳間的關聯,從而令類傳中“孝”與“義”產生出新的界限?!端鍟ふ\節傳序》開篇云“士之立身成名,在乎仁義而已”,而接下來就將話題引向“殺身而成仁”、“捐生而取義”,[12]卷中收錄的幾乎都是死難者,惟陶模、敬釗不從漢王諒叛亂,但幸免于死。[13]從正文來看,兩人本應附于《皇甫誕傳》,《誕傳》末云“初,漢王諒之反也,州縣莫不響應,有嵐州司馬陶模、繁畤令敬釗,并抗節不從”,是很明顯的附傳提示??峙略凇端鍟妨鱾髦幸蚰夸洿笮∽指Z亂,遂使兩人變為獨立成傳??傊端鍟ふ\節傳》有很明確的立傳標準,即為國死難?!吨軙ば⒘x傳》代表“義”的三人李棠、柳檜、杜叔毗分別被敵軍蕭、安康叛民、陳人所殺,與《隋書·誠節傳》的思路一樣。這樣,“誠節”就鮮明地與“孝義”區別開來了。
在史傳和文化傳統中,節義不是以君王國家為特定對象的,對師長、舉主、親朋甚至陌生人,都可以有義行,孝與義也經常不可分割。所以像遇賊爭死這樣的典型敘事,既有父子兄弟的版本,也有太守郡吏、[14]陌生人之間[15]的版本;說到孝養父母或為父母、家人下葬,也常常強調是通過勤懇勞作,不接受他人饋贈施舍。此前似乎沒有在篇目編排上把為國死節與其他的孝義之行相區別的意識。
《劉趙淳于江劉周趙列傳》序言,無論在范曄還是華嶠的版本里都沒有把孝義與隱沒不聞聯系起來,反而還有“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祿致禮,斯可謂能以孝養也”的觀點,傳中所收的劉愷、劉茂、劉平、趙孝都位至公卿?!丢毿辛袀鳌沸蛟疲骸爸惺榔幸唤橹颍艹擅⒎秸撸w亦眾也?!胫畡t事或有遺,載之則貫序無統。以其名體雖殊,而操行俱絕,故總為獨行篇焉?!睆娬{傳中人物的操行,而并未與個人身份等級掛鉤。該篇更多忠義之行的對象還是長官、友朋,只有溫序為護羌校尉,“行部至襄武,為隗囂別將茍宇所拘劫”,不屈節自殺,“光武聞而憐之,命忠送喪到洛陽,賜城傍為冢地,賻谷千斛、縑五百匹,除三子為郎中”。直到北朝晚期定稿的《魏書》,依然延續這樣的孝義概念。我們可以把《魏書·節義傳》所收人物按照《周》《隋》兩書的標準進行分類:段進、劉渴侯、晁清、王榮世、胡小虎、孫道登等人在戰爭中為國死節,而石文德、汲固、馬八龍、劉侯仁、石祖興等人則是為刺史令長或友人料理喪事、撫養遺屬,但他們在《魏書》中同歸一篇,而且相互穿插排列。[16]
由此可見,《周書》《隋書》孝義人物的分類標準與此前正史不同,這應是政務運作對史書潛移默化的影響。旌表事務的檔案資料被便利地用以編纂《孝義傳》,致使此類傳記逐漸打上鄉里、隱沒的烙印,而戰爭中死難并獲得封贈者往往已有豐富的仕宦經歷,二者身份等級、出處態度皆不同,形成對立。《隋書》并立《誠節傳》與《孝義傳》,實則前者代表義,后者基本上只記載孝。唐修《晉書》和《舊唐書》皆分立《忠義傳》與《孝友傳》,更加名副其實。而且,為國盡忠守節替代了“孝義”之“義”,其他義行的出場也大大減少,整體上形成忠義類傳主要與封贈或嘉賞對應、孝友類傳主要與旌表對應的格局。雖然這兩種類傳不是嚴格以旌表或追贈作為入傳標準,也不可能所有獲得旌表或追贈者都進入類傳,但這兩種制度運作與兩種類傳之間形成了穩固的關聯,并塑造了人們對這兩種類傳的主要印象。
唐代“諸司應送史館事例”的規定,正是將這種對應格局制度化于編纂流程中。其中包括如下幾條:
孝義旌表。戶部有即報。
……
諸色封建。司府勘報,襲封者不在報限。
京諸司長官及刺史、都督都護、行軍大總管、副總管除授。并錄制詞,文官吏部送,武官兵部送。
刺史、縣令善政異跡。有灼然者,本州錄附考使送。
碩學異能,高人逸士,義夫節婦。州縣有此色,不限官品,勘知的實,每年錄附考使送。
京諸司長官薨卒。本司責由歷狀跡送。
刺史都督都護及行軍副大總管已下薨。本州本軍責由歷狀,附便使送。
公主百官定謚??伎冧浶袪睢⒅u議同送。
諸王來朝。宗正寺勘報。[17]
一般列傳記載貴族和官員,對應由司府上報的諸色封建、[18]吏部及兵部報送的高官除授制詞、高官去世后本司本州本軍報送的由歷狀、吏部考功呈送的公主百官行狀謚議。[19]孝義類傳對應戶部報送的“孝義旌表”和州縣報送的“義夫節婦”,與一般列傳在資料搜集、上報過程中各有不同軌道。誠節烈士的上報未見于此處規定,但肯定不同于戶部或州縣報送的“孝義旌表”、“義夫節婦”。這套明確的史料搜集制度的建立,應該是在實際操作已出現資料源與史傳篇目的分軌對應現象以后。
[1] 孝義類傳的出現與干寶提倡的“五書”相應,參見第五章第二節。
[2] 胡寶國也談到《宋書·孝義傳》,“如果按紀傳體的標準格式看”,“很多人物的記載都是‘缺斤短兩’的”,即缺少很多通常列傳應當記載的內容。他將這一特征主要歸因于雜史雜傳:孝義類傳的人物“大多來自社會下層,朝廷缺乏其檔案資料,所以撰寫這樣的人物傳就只能依據雜史、雜傳的記載”,缺斤短兩的現象是由于雜史雜傳“不系統、不完整”。《漢唐間史學的發展》(修訂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11—212頁。其中暗含的邏輯是正史孝義類傳中大量文書風格傳記采自雜史雜傳,這和我們一般對雜史雜傳的印象不同,而且這些傳記所記多由朝廷旌表或大使巡行,中央政府應當有相關檔案資料。因此,盡管正史的確與雜史雜傳的發展相互影響,但孝義類傳中這種缺斤短兩的亦即本文所說的“文書風格”傳記,恐怕并不體現這一點??梢园l現一些雜史雜傳佚文也出現了文書風格,或許值得注意的不是正史需要在史源上依賴雜史雜傳,而是各類史傳著作在某種條件下都更坦率地依靠行政文書。
[3] 李金陽《〈孝義傳〉的成立與漢唐間社會政治秩序的重構》表列南北朝正史孝義類傳中提到的或可以推知的文書,可以參考(第62—69頁)。不過該文認為孝義類傳依據的檔案首先以個人身份不同,即仕宦與否而區分(第61頁),對于未出仕者,又分狀與表兩類進行討論,都沒有理解與這些傳記相應的政務運作及文書實況。
[4] 狀不是僅在報送孝義事跡時需要,各類情況說明皆可能稱為狀。熊昕童《漢唐間官修列傳取材機制的演變—以“狀”與“行狀”為中心》討論了可能成為史書史源的各類狀,可以參考。該文發表于“《文史哲》青年學者工作坊暨第十二屆中國中古史青年學者聯誼會”,山東大學,2019年8月。
[5] 《宋書》卷九一《孝義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244—2245頁。
[6] 《封延伯傳》后羅列了建元三年旌表的十例同居共財,并未改編為十篇傳或附傳?!度A寶傳》敘述華寶與另外兩人事跡后稱“建元三年,并表門閭”,可能是總括三例而言,則本傳出現的建元三年旌表總數增至十九例。此外還有不少孝義事跡沒有說明是否獲得旌表,其中可能也有來自建元三年的。
[7] 《宋書》卷九一《孝義傳》,第2241頁。
[8] 《南齊書》卷五五《孝義傳》,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955頁。
[9] 《梁書》卷四七《孝行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647頁。
[10] 《陳書》卷三二《孝行傳》,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423頁。
[11] 對比《北史·孝行傳》中周隋人物與今本《周書》《隋書》相應傳記,刪略不多,因此《北史》該傳北魏人物的內容應該與《魏書》原貌比較接近。
[12] 《隋書》卷七一《誠節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639頁。
[13] 《隋書》卷七一《誠節傳》,第1642頁。
[14] 《后漢書》卷三九《劉平傳》,第1296頁。
[15] 《后漢書》卷三九所載魏譚事,第1300頁。
[16] 案《魏書》此卷亡,《北史》卷八五《節義傳》序言列《魏書·節義傳》目錄,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842頁。
[17] (宋)王溥《唐會要》卷六三《史館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285—1286頁。《五代會要》中亦有相關記載,(宋)王溥《五代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93—294頁。
[18] 唐代太府寺曾在光宅、神龍間短暫更名司府,掌邦國財貨,似乎不是這里的“司府”。原文或有訛誤,志此存疑。
[19] 原作“考績”,當即考功。(唐)李林甫等著,陳仲夫點?!短屏洹肪矶渡袝舨俊房脊芍凶ⅲ骸爸T職事官三品已上、散官二品已上身亡者,其佐史錄行狀申考功,考功責歷任勘校,下太常寺擬謚訖,覆申考功,于都堂集省內官議定,然后奏聞?!北本褐腥A書局,1992年,第44頁?!缎绿茣肪硭牧栋俟僦尽罚骸翱脊芍?、員外郎,各一人,掌文武百官功過、善惡之考法及行狀?!北本褐腥A書局,1975年,第11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