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山府城中。

若說請客吃飯，天香閣必然是首選。

來過一次，殷慎獨知道路線。

于是謝絕了廟祝的好意，獨自上街，溜溜達達。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特意把睚眥刀放進了吞天袋中，這玩意兒的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長槍大戟之類的兵器放不下，但放把刀還是綽綽有余。

街上百姓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李家的覆滅。

三言兩語間，不免出現(xiàn)“掌刀使”之類的字眼。

負手閑從鬧市過。

殷慎獨嘴角帯笑，頗有種“無人知我是真仙”的悠然。

街上的店鋪被斬妖使查封了不少，好在天香閣沒有李家的股份。

走至門前，小二迎上：“客官您里面……您您您！”

做的是迎來送往的活計，小二的眼力不可謂不尖，雖然沒看到那大名鼎鼎的睚眥刀，但憑那張俊朗的面龐，他還是認出了這位客人的身份。

“噓。”

殷慎獨豎指唇前，示意對方不要聲張，他指了指樓上：“上次吃過，你們這飯菜不錯，給我開個單間就行，稍后若有人來找我，你自帶他找我就行。”

“是！是！”

那小二點頭哈腰，恭恭敬敬地將他引至位置最好的一處包廂。

靠窗，靠角，視野極佳，安全感十足。

滿意的點了點頭，殷慎獨隨意點了幾個菜，強迫著小二收下銀錢。

不就是沒了個李家么。

我就能吃飯不給錢了？

什么道理！

待贈送的精致糕點和幽香茶水端上，他靜立窗邊，默默等待姜尚的到來。

……

姜尚這邊，頗有幾分腳不沾地的感覺。

收到乾坤司出兵李家的消息，他立刻動身前去觀禮。

等到了地方，什么驚心動魄的打斗場面都沒看到，只見滿目斷壁殘垣，一車一車的珍寶不要錢似的被鋪陳地面；只聞耳邊悲憤咒罵，一顆顆人頭跟爛熟果子似的噼啪落地。

這邊還沒來得及兔死狐悲，那邊就有書信傳來。

拆開一看，落款大名“殷慎獨”。

當即心中一跳：這位掌刀使才滅了李家，不是又看上我姜家了吧？

所幸心中字句頗有禮數(shù)，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但對方那句“得信請立即動身前往天香閣”，卻由不得他半分停留，于是吩咐車夫調轉馬頭，快馬加鞭朝著天香閣趕去。

“不成世家，終為螻蟻。”

車廂中，姜尚摩挲著手中的信件輕輕喟嘆。

可成了世家又能怎樣呢？

強如李家，盤踞靠山府城成百上千年，可就算是如此根深蒂固的龐然大物，不還是在上位者一聲令下，頃刻化為灰灰么……

在這妖魔橫行的世界。

有財無權反成災。

而權利，則只能靠拳頭和力量去爭取！

收攏心神，他掀開車簾眺望東方：“吾女凌蕓，姜家興旺之機，盡在你身吶。”

……

不過飲盡三杯茶，姜尚的馬車就出現(xiàn)在了樓下。

殷慎獨坐回座位，提前將吞天袋中第三顆留影存聲石取出。

揉揉臉，他換上郁郁不得志的表情。

好戲開演。

“您里面請。”

伴隨小二的聲音，姜尚推門而入。

看到對門而坐的殷慎獨，他愣了一下——這位剛剛手起刀落滅掉了李家的掌刀使大人，怎么看上去跟丟了魂似的？

“你來了，坐。”

簡單打了個招呼，殷慎獨對小二吩咐道：“人到齊了，上酒菜來吧。”

小二離開，姜尚小心翼翼坐下。

“不知掌刀使邀我至此，所為何事啊？”

殷慎獨看他一眼，搖頭苦笑：“你是不也覺得，那李家覆滅乃是出自我手？”

姜尚再愣。

難道不是么？

這靠山府城，但凡有點渠道的，誰不知你的掌刀試煉被人動了手腳，誰不知那動手腳之人就是李家李琛。

不是你，難不成是那陳宏宇不成？

小二恰時敲門送酒，將此間沉默打破。

待其離開，殷慎獨拔開酒塞，自顧自給自己倒上一杯，仰頭飲盡，他的笑容再苦幾分，訴苦般開口道：“我這個人，愛憎分明，有仇必報，但卻絕非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之人。”

“掌刀試煉一事過錯全在李琛。”

“李家就算有罪，何至滅族？”

姜尚姿態(tài)卑微，起身為他將酒滿上。

坐下后，斟酌再三，還是開口道：“可他私提死囚，勾結妖魔是真……”

小二敲門，上菜了。

知道此間包廂主人身份，這酒菜倒是上的又快又好。

一口氣全部上完，干凈利落。

小二告退關門，殷慎獨出聲說話：

“所以，我今日找上陳宏宇，要他將李琛處置了。”

“但你可知他怎么說？”

見他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姜尚神色莫名，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莫非……”

殷慎獨亮出留影存聲石，氣機灌入，把被斷章取義后的影像直接放出：

‘陳某聽聞掌刀使試煉一事，連夜調查。’

‘……’

‘李家行妖魔之事，人人得而誅之！’

看著虛幻影像中陳宏宇義正嚴詞的樣子，殷慎獨恨聲道：“他將李琛之罪強加李氏全族，借我之名，暗行他道，因我實力弱小，他還以下犯上，將我強行擄至校場軍陣之前，逼我下令……”

“如此種種，盡皆實言。”

“姜家主若不信，凡參與今日之事的鎮(zhèn)魔軍將士和斬妖使，你盡管去問！”

“讓他們拍著良心說。”

“這滅李之令，究竟是誰的意思！”

咔嚓一聲。

珍貴而脆弱的留影存聲石在氣憤之下被直接捏碎。

但他絲毫不在乎，只是長出口氣，盯著姜尚認真道：“空有掌刀使之名，卻無掌刀使該有的實力，姜家主，我本是鄉(xiāng)野村夫也，除聶叔外，這靠山府城交好的只有你一人。”

姜尚聞言，趕忙起身，受寵若驚。

現(xiàn)在沒有相對應的實力，并不代表以后也沒有。

能通過被動了手腳的試煉，堂堂正正地成為真正的掌刀使，又有城隍聶長風扶持相助，哪個敢說他日后不會成為名副其實，一人一刀，代掌乾坤司，鎮(zhèn)壓十六州妖魔的掌刀使？

被這樣一位身份特殊，潛力無限的“大人物”示好。

姜尚心中一熱，姜家的興旺之機，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于是當即拜下，懇切道：“承蒙掌刀使如此看重，若有所愿，但說無妨，姜尚必將鼎力相助！”

殷慎獨搖了搖頭，無所謂道：

“我孤家寡人一個，能有什么要你幫忙的。”

“不過是想借你之口，將此事真相告于靠山府城世家大族罷了。”

說到這兒，他自嘲一笑：“若我今日請的不是姜家主你，他們怕是連赴約都不敢了吧。”

姜尚知其心意，捧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

他端酒正立，鏗鏘有力道：“掌刀使放心。”

“姜尚必讓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陰毒小人！”

飲盡杯中酒，他行禮告退。

急匆匆做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