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倫敦魔法師(卷二):暗影重重
- (美)維多利亞·舒瓦
- 6256字
- 2021-08-27 12:13:54
Part three 潮起潮落
I
紅倫敦
噩夢如約而至,凱爾身處某地——有時是比鄰酒館,有時是孿生戴恩所在城堡前面的石雕墓園,有時是倫敦圣堂——熱鬧與孤獨共存。
今晚,他在夜市里。
人潮洶涌,凱爾從未見過那么多人,在河岸上摩肩接踵。他似乎瞥見萊的身影,但等他呼喚兄弟的名字時,王子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他發現身邊有個女孩,一頭烏黑的短發,于是他大喊:“萊拉?”當他抬腳向前邁了一步,人流涌動,再次吞沒了她。周圍的每一張面孔都似曾相識,同時也全然陌生。
這時,一頭蓬亂的白發吸引了他的視線,蒼白的阿索斯·戴恩猶如毒蛇在人群中游走。凱爾低吼一聲,伸手摸刀,卻被冰冷的手指扣得死死的。
“鮮花小子。”有人在他耳邊柔聲說道。他猛地回頭,看見阿斯特麗德渾身裂紋,不知誰將她破碎的身體拼在一起。凱爾踉蹌后退,但此刻人群更為擁擠,背后有人推他。等他站穩腳跟,孿生戴恩都不見了。
萊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他四處張望,好像在找什么人,張嘴說了個名字,凱爾聽不清。
又一個陌生人重重地撞上凱爾。“抱歉,”他喃喃道,“抱歉……”言猶在耳,人們仍在推擠他,似乎看不見他,或者當他不存在。就在他生出這個想法的瞬間,所有人停下腳步,扭頭看他,每一張面孔都寫滿憤怒、恐懼和厭惡,令人毛骨悚然。
“抱歉。”他說著,舉起雙手,發現自己的血管逐漸黑化。
“不,”他低聲說,與此同時,魔法順著他的雙臂向上游移,“不要,拜托了,不要。”他能感覺到黑暗在血管里擴散的嗡鳴。人群又開始移動,但不是離他而去,而是向他圍攏。“走開。”他說。發現無人理會,他試圖逃離,結果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太遲了,”霍蘭德的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來,似乎無處不在,“一旦你放它進來,就完了。”
隨著他的每一次心跳,魔法步步緊逼。凱爾奮力抵抗,但它已經鉆進腦袋,用維塔芮的聲音低語。
讓我進去。
黑暗襲擊了凱爾的心臟,一陣劇痛在胸口爆發,不遠處的萊倒在地上。
“不!”凱爾絕望地大喊,徒勞地把手伸向兄弟。他的手碰到身邊的人,黑暗如同火焰從他的指尖迸射,撲向對方的胸膛。那人抖如篩糠,癱軟在地,一瞬間灰飛煙滅。在他接觸到地面之前,周圍的人也接二連三地栽倒,死亡猶如漣漪,在人群中蕩開,無聲地噬食了每一個人。不僅如此,房屋、橋梁和宮殿也接連垮塌,最后,凱爾的世界空無一物。
寂靜之中,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是啜泣,也不是慘叫,而是大笑。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
那是他自己的笑聲。
★★★
凱爾猛地坐起來,氣喘吁吁。
門縫處透著光,照在薄薄的一層積雪上。細碎的陽光晃得他眼花繚亂,他只好扭頭避開,按著胸口,等待心跳平緩。
他在椅子上和衣而眠,兄弟的嗜好害他的腦袋隱隱作痛。
“該死的萊。”他咕噥道,強撐著起身。他腦袋里轟轟作響,窗外也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他——準確地說,是萊——昨晚挨的那頓打已經不礙事了,但飲酒帶來的影響相當嚴重,凱爾篤信長痛不如短痛,傷口再疼,也好過揮之不去的宿醉。洗臉、漱口和更衣的時候,他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唯愿王子受的罪不比自己少。
門外,一個神色冷峻、鬢角泛白的人正在站崗。凱爾皺了皺眉頭。他希望站崗的人是哈斯特拉,然而等待他的總是斯塔夫。此人恨他入骨。
“早上好。”凱爾招呼一聲,與他擦肩而過。
“下午好,先生。”斯塔夫——萊為這位上了年紀的皇家衛兵起了個綽號叫白頭翁——回答,同時跟了過來。黑化之夜過后,對于斯塔夫或者哈斯特拉的出現,凱爾既不惱火,也不驚訝。馬克西姆國王不信任他的安塔芮,不是侍衛的錯。侍衛們做不到形影不離,也不是凱爾的錯。
他在四面玻璃墻壁的日光房找到了萊,王子、國王和王后正在共進午餐。王子以超乎想象的定力對抗著宿醉,不過凱爾能感覺到兩人的頭痛保持了同步,而且王子背對著玻璃墻和耀眼的陽光。
“凱爾,”萊快活地說,“我還以為你要睡上一整天。”
“抱歉,”凱爾反唇相譏,“我昨晚有點放縱過頭了。”
“下午好,凱爾。”艾邁娜王后說。她舉止優雅,膚色猶如拋光的木頭,一頂金冠戴在烏黑的頭發上。王后說話和善但又冷淡,上次撫摸他的臉頰似乎就在數周之前。但實際上已有很久了。從黑化之夜算起,將近四個月。凱爾把黑石帶到城里,維塔芮在街上大肆破壞,阿斯特麗德·戴恩一刀插進萊的胸膛,而凱爾付出了一部分生命將他救了回來。
我們的兒子在哪里?王后當時問道,言下之意,她只有一個兒子。
“但愿你休息好了。”馬克西姆國王手握文件,抬頭說道。
“休息好了,先生。”水果和面包在桌上堆積成山,凱爾坐進椅子,侍者端來銀水壺,為他斟上一杯熱茶。茶水滾燙,他一口就灌進了喉嚨。侍者端詳他片刻,體貼地放下水壺,凱爾不禁心生感激。
桌邊還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身著紅衣,肩上佩有馬雷什家族的金質紋章——圣杯和旭日——代表他們是國王的朋友,擁有造訪王宮的資格,甚至有權差遣侍從和衛兵協助他們辦事,而不僅僅是接受列隊歡迎。
“帕羅,利思安。”凱爾招呼道。他們都是協助組織賽事的奧斯特拉,凱爾覺得最近見到他們的次數比見到國王和王后還多。
“凱爾大師。”兩人頷首致意,異口同聲地回應。他們笑容老練,禮節拿捏得恰如其分。
一張王宮及周邊的地圖鋪在桌上,一邊壓著一盤餡餅,另一邊壓著一把茶壺。利思安指著王宮南翼說:“我們準備安排柯爾王子和柯拉公主住進那里的綠寶石套房。在他們抵達的前一日種上鮮花。”
萊隔著桌子對凱爾扮了個鬼臉。凱爾累得不想計較。
“同時,索爾因阿爾殿下,”利思安接著說,“安排在西邊的暖房。依照您的指示,我們把咖啡豆存放在那里,還有……”
“威斯克的女王呢?”馬克西姆抱怨道,“還有法羅國王呢?他們為何不賞臉出席?他們不信任我們嗎?還是手頭有更重要的事情?”
艾邁娜眉頭一皺。“他們派來的代表夠格。”
萊嗤笑一聲。“威斯克的拉斯特拉女王有七個孩子,母親。我覺得她借我們兩個也不算什么。至于法羅人,索爾因阿爾可不是省油的燈,二十年來他到處煽風點火,寄希望于天下大亂,好廢黜他的兄弟,獨占法羅。”
“你何時投身帝國政治了?”凱爾說話時已經在喝第三杯茶。
令他驚訝的是,萊瞪了他一眼。“我投身我的王國,兄弟,”他厲聲說,“你也應該這樣。”
“我又不是王子。”凱爾說。他沒有心情照顧萊的情緒。“我只是不得不替他擦屁股的人。”
“哦,所以你的屁股從來都很干凈咯?”
他們四目相對。凱爾恨不得將叉子扎進自己的大腿,看他的兄弟疼得咬牙切齒。
他們之間到底怎么了?他們從不曾惡語相向。其實,通過魔法紐帶傳遞的,不僅僅是疼痛和歡愉,還有恐懼、煩惱和憤怒——它們在束縛咒語上此起彼伏,在兩人之間反復共鳴、不斷增強。萊一向心浮氣躁,但如今凱爾能感到兄弟的脾氣變化莫測,難以捉摸,令人抓狂。與距離無關。無論咫尺之遙,還是遠隔不同世界的倫敦,都沒有影響。他們避無可避。
魔法紐帶越來越像鎖鏈。
艾邁娜清了清嗓子。“我覺得東邊的暖房更適合索爾因阿爾殿下。那里采光更好。不過侍從怎么辦?威斯克人出門的陣仗很大……”
王后及時救場,巧妙地把話題從兄弟倆對峙的局面上引開,然而,欲說還休的感覺令人胸悶。凱爾起身離座,準備離開。
“你去哪里?”馬克西姆一邊問,一邊把文件交給身邊的侍從。
凱爾回頭應道:“我去看看漂浮競技場的建造進度,陛下。”
“萊可以處理,”國王說,“我需要你跑腿。”他說著遞來一個信封。直到此時此刻,凱爾才意識到自己多么渴望離開——逃離王宮,逃離這座城市、這個世界。
信封上沒有寫明地址,但他非常清楚需要送到哪里。因為白倫敦王位空虛,全城陷入七年來第一次王權爭奪戰,通信隨之中斷。在孿生戴恩垮臺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凱爾僅僅去過一次,差點在暴力沖突中喪命——于是凱爾決定暫時不操心白倫敦的事情,等局勢穩定再說。
所以只可能是灰倫敦。那個樸素的、沒有魔法的國度,彌漫著煤煙,到處都是年深日久的堅硬石頭。
“我這就去。”凱爾來到國王面前。
“提醒攝政王,”國王告誡道,“信函往來是慣例,但他提的問題越來越離譜了。”
凱爾點點頭。他時常好奇馬克西姆國王如何看待灰倫敦的統治者,更好奇信中寫了什么,攝政王是不是像對凱爾那樣,每次提一大堆問題。
“他經常問到魔法,”他對國王說,“我勸他不要多想。”
馬克西姆哼了一聲。“他蠢得要命。你得當心。”
凱爾揚起眉毛。馬克西姆真的擔心他的安全嗎?當他接過信件,發現國王眼中掠過一絲疑慮,心情也隨之低落。馬克西姆容易記仇。仇怨猶如傷疤,雖然慢慢結痂,但永遠留痕。
凱爾知道那是他自作自受。好些年來,他利用擔任王室信使的便利,在不同的世界之間交易物品。如果走私販的帽子沒有扣在他頭上,黑石絕不可能落到他手里,也就不會害死那么多人,為紅倫敦帶來一場浩劫了。也許孿生戴恩還有別的辦法得逞,但他們利用不了凱爾。他成了棋子,任人擺布,如今他仍在還債——萊也得還債,因為阿斯特麗德·戴恩使用附體咒符占據了他的身體。無論如何,他們都有過失。但國王依然愛著兒子。王后依然關注著他。
艾邁娜也遞來一封信,信封小一些。收信者為喬治王。雖說通信只是禮尚往來,但年老體弱的國王非常重視,凱爾也一樣。國王病入膏肓,不知道信文有多短,凱爾也不想讓他知道。他每每口述信文,添油加醋地講述阿恩國王和王后的逸聞、王子的壯舉,還有凱爾在王宮的生活。也許這次他可以對喬治講講比賽的事情。國王會喜歡的。
該說的話在腦袋里逐漸成形,他接過信件,正要離開,馬克西姆忽然叫住了他。“你從哪里回來?”
凱爾微微一怔。國王剛才發問,仿佛扯了一下拴在他脖子上的鎖鏈。“傳送門開在納萊什卡斯,夜市最南端。”
國王瞟了門邊的斯塔夫一眼,看他聽見沒有,侍衛略一點頭。
“別太晚了。”馬克西姆命令。
凱爾離開時,他們接著討論參加賽事的賓客和床上用品,以及誰喜歡咖啡、誰喜歡酒、誰又喜歡濃茶。
來到日光房門口,凱爾回頭一看,發現萊盯著自己,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對不起”,但也有可能是“滾蛋吧”,或者是“我們到時候再談談”。凱爾置之不理,把信件裝進外套口袋。他快步穿過王宮,回到自己的寢宮,進了第二間小房,關上房門。換作萊,可能會把這里專門用來收納靴子或者胸針,而凱爾將其布置成書房,面積不大,藏品不少,存放了他收集來的魔法典籍。這些資料既有理論的,也有實用的,大多來自提倫大師所贈,還有從皇家圖書館借來的,包括他自己的日記,里面潦草地記錄了他對安塔芮血魔法的思考,而世人對其知之甚少。其中一本薄薄的黑色手冊以維塔芮為主角,那是他去年一度掌握、喚醒并摧毀的黑魔法。手冊里問題遠多于答案。
書房內部的門板上有幾個手繪的符號,線條簡單,式樣獨特,是用鮮血仔細描繪的,借以方便地來去城中各處。有些血痕因為長期不用已經褪色,有些色澤新鮮。其中一個符號——雙線交叉于圓圈中——通向提倫在河對岸的圣堂。凱爾的指頭在符號上撫摸,想起了當時幫著萊拉把半死不活的萊拖進門的場景。另一個符號曾經通向凱爾在紅寶石地酒館的秘密房間,那是倫敦城內真正屬于他的地方。如今符號變成了一團污漬。
凱爾找到了需要的符號:三條線相交,組成星形。
這個符號自帶回憶,那是獨居在單間里的一位老國王,粗糙的手抓著一枚紅色錢幣,嘴里念叨著消失的魔法。
凱爾從袖口處拔出匕首,割破手腕。鮮血涌出,濃艷刺目,他在傷口處蘸了蘸,重新勾勒符號。等畫完了,他將掌心貼在符號上,說:“As Tascen。”轉移。
然后他邁步上前。
手邊的世界逐漸軟化、扭曲,他從陰暗的小房跨進燦爛的陽光里,已經好轉的頭痛又開始作祟。凱爾不在簡陋的書房里了,而在一座應有盡有的院子里。他也不在灰倫敦,而在某位奧斯特拉的花園里,位于名為迪杉的漂亮小鎮上。這里之所以重要,與院中生長繁茂的果樹和玻璃雕像無關,僅僅是因為紅倫敦的這個地點對應著灰倫敦的溫莎城堡。
完全相同的地點。
旅行魔法的施展只有兩種形式。要么在同一個世界的兩個不同地點移動,要么在不同世界的同一個地點穿梭。因為英國國王被安置在溫莎城堡,位于倫敦城外,他只能先去奧斯特拉帕佛榮的花園。對凱爾而言,如此轉道有點耍小聰明……然而,熟悉安塔芮魔法的人不一定贊同。霍蘭德也許會,但他死了,而且他應該有一套極為復雜的轉移和穿梭路線,相形之下,凱爾的小聰明猶如兒戲。冬日的空氣寒冷刺骨,他伸出那只干凈的手,抖抖索索地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信來,然后把外套從里到外地翻轉,最后選定了需要的那一面:一件齊膝的黑色大衣,有兜帽和天鵝絨內襯。這身行頭適合灰倫敦,那里的寒意永遠更冷酷、更錐心,而且潮濕,滲透衣物,侵徹肌膚。
凱爾換上大衣,把信塞進口袋里(里子是柔軟的羊毛而非絲綢),然后吐了一口熱乎乎的白氣,用掌心的鮮血在冰冷的墻壁上勾勒符號。不過,他摸索吊在脖子上的硬幣時,注意力忽然轉移了。他停止動作,東張西望,觀察著這座花園。這里確確實實只有他一人,他甚至享受這種獨處的感覺。除了他和萊年幼時的一趟北上旅行,凱爾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這里了。他一向被管得很嚴,但他覺得最近四個月所受的限制,更甚于他為國王效力的近二十年。凱爾曾經認為自己像王室的家產。如今他認為是囚犯。
也許他應該跑掉,趁著還有機會。
“你可以跑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似是萊拉。
她最終逃離了。他能嗎?他不用躲到另一個世界去。如果他直接……走掉呢?離開花園和小鎮,離開城市。他可以找一輛馬車,或者一艘出海的船,然后……怎么辦?他幾乎身無分文,一只眼睛還有安塔芮的記號,他能走多遠呢?
“你需要什么只管去要。”那個聲音說。
這個世界太大了。他從未見過真正的世面。
如果他留在阿恩,難免被找到。如果他逃到法羅,或者威斯克呢?法羅人認為他的眼睛是力量的標志,僅此而已,但凱爾聽說他的名字被加上了一個威斯克詞語——crat'a——支柱。意指他獨力支撐阿恩帝國。不管他落入哪個帝國的手里……
凱爾低頭看著血跡斑斑的手掌。圣徒啊,他竟然在思考如何逃跑?
他可以——他想要——拋棄養育他的城市,這個念頭簡直瘋了。拋棄他的國王和王后。拋棄他的兄弟。他背叛過他們一次——好吧,那是一樁屢教不改的罪行——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不愿意再次拋棄他們,無論內心有多么蠢蠢欲動。
“你可以獲得自由。”那個聲音不肯罷休。
可問題在于,凱爾永遠都不可能自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他早已放棄自由,連同自己的生命,都交給了萊。
“夠了。”他大喝一聲,驅散了疑慮,然后從衣領處掏出繩子,取了下來。皮繩上拴著一枚銅幣,因為常年使用,表面已經磨得平滑光亮。到此為止,他心想,繼而把淌血的手掌貼在花園的墻壁上。他還有任務在身。
“As travar。”
旅行。
在命令、鮮血和魔法的共同作用之下,周遭的世界開始扭曲,凱爾向前邁步,希望把所有煩心事留在他的倫敦,換來與國王相處的幾分鐘時間。
但當他踏上城堡里的地毯時,他意識到那些煩心事不過是開胃菜而已。凱爾立刻察覺到事態異常。
溫莎城堡太安靜了。太黑暗了。
以往在候見室里迎接他的水盆空著,兩邊的蠟燭也沒有點燃。他聆聽著腳步聲,有是有,但距離遙遠,在身后的廳堂里,而面前唯有死一般的寂靜。
恐懼油然而生,當凱爾進入國王的起居室時,他一心盼著見到老人坐在高背椅上打盹的憔悴身影,或是聽見他虛弱無力、抑揚頓挫的聲音。然而,里面空無一人。雪花在緊閉的窗戶外飄落,壁爐也沒有生火。屋子里既冷又黑,似乎與世隔絕。
凱爾來到壁爐前,伸出雙手作取暖狀,很快,空蕩蕩的爐膛里火苗跳躍。但只有空氣和魔法,火勢持續不了太久,凱爾借著火光四處走動,搜尋老人最近的生活痕跡。一杯冷茶。一條棄置的圍巾。然而屋子里冷冷清清,不像有人居住。
這時候,他發現了那封信。
其實算不上一封信。
一張嶄新的乳白色紙片,折疊著立在壁爐前的托盤里,朝外的一面寫有他的名字,是攝政王穩健而自信的字跡。
凱爾拿起紙片,不等打開就知道其中的內容,但當那一行字在魔法催生的火光中顫動時,他依然心如刀絞。
國王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