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倫敦魔法師(卷二):暗影重重
- (美)維多利亞·舒瓦
- 2102字
- 2021-08-27 12:13:53
Ⅳ
侍衛(wèi)們在走廊里等他們。
凱爾帶著王子一路返回王宮,登上盆廳的臺階時遇到了他們:萊和凱爾各有兩名侍衛(wèi),個個臉色陰沉。
“維斯,托納斯,”凱爾故作輕松,“愿意搭把手嗎?”
仿佛他不是攙扶著阿恩王子,而是在搬運一袋小麥。
萊的侍衛(wèi)面無血色,既惱怒又擔憂,但兩人都不愿上前。
“斯塔夫,哈斯特拉?”他轉(zhuǎn)而求助自己的人。回應(yīng)他的只有沉默。“好吧,讓讓路。我自己對付。”
他從侍衛(wèi)當中擠了過去。
“那是王子的血嗎?”維斯指著凱爾的袖子問,不久前他用袖子擦凈了萊的臉。
“不是,”他撒謊,“全是我的。”
萊的侍衛(wèi)聽了如釋重負,凱爾深感不安。維斯敏感過頭,時刻緊張著,托納斯則毫無幽默感,面容冷峻。他們在為年輕的王子效力之前,負責保衛(wèi)馬克西姆國王,相比萊以前的侍衛(wèi),他們對王子的桀驁不馴表現(xiàn)得漠不關(guān)心。至于凱爾自己的侍衛(wèi),哈斯特拉年紀輕輕,生性熱情,而斯塔夫幾乎不說話,不對凱爾說,凱爾在場的時候也不對任何人說。斯塔夫報到的第一個月,凱爾不知道對方是恨他還是怕他,或者既恨又怕。后來萊告訴他,斯塔夫的姐妹死在黑化之夜;所以凱爾認為很可能兩者皆有。
“他是一名好侍衛(wèi)。”當凱爾問起為何這樣安排,萊解釋道,然后面色嚴肅地加了一句,“是父親的決定。”
此刻,一行人抵達他們房間所在的走廊,托納斯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凱爾。“這不好笑。”看樣子,萊早就在自己的門板上貼了紙條,以免王宮里的人擔心。
不是綁架。
跟凱爾出去喝一杯。
等著就好。
萊的房間位于走廊盡頭,有著裝飾華麗的對開門。凱爾一腳將其踹開。
“吵死了。”萊咕噥道。
“凱爾大師,”維斯跟著進了門,聲色俱厲地指責,“我必須請您停止——”
“不是我逼他出去的。”
“但您允許——”
“我是他的兄弟,不是侍衛(wèi),”凱爾厲聲說。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既是萊的同伴,也是保護者,但事實證明保護王子絕非易事,再說,難道他做得還不夠嗎?托納斯臉色一沉。“國王和王后——”
“出去,”萊醒了,“吵得我頭疼。”
“殿下。”維斯伸手觸碰萊的胳膊。
“滾。”王子突然爆發(fā)。侍衛(wèi)們退開了,猶豫地望著凱爾。
“你們聽見王子的話了,”他沉聲說道,“出去。”他看著自己的侍衛(wèi)。“全都出去。”
等房門在背后關(guān)上了,凱爾連拉帶拽地把萊弄上床。“真是受不了他們。”他喃喃道。
萊無力地翻身躺平,抬手蓋在眼睛上。
“對不起……對不起……”他輕聲念叨,凱爾聽了渾身發(fā)抖。在那個可怕的夜晚,王子血流不止,瀕臨死亡,凱爾和萊拉把他救回來,有氣無力的“對不起”漸漸歸于無聲,歸于死一般的寂靜——
“……都是我的錯……”萊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噓。”凱爾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我只是希望……跟從前一樣。”
“我知道,”凱爾揉揉眼睛,“我知道。”
等到萊安穩(wěn)地進入夢鄉(xiāng),凱爾撐著扶手,一起身就犯暈,于是他倚著雕花床柱休息了片刻,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選擇的不是侍衛(wèi)環(huán)伺的走廊,而是連接兩人房間的密道。凱爾進門的瞬間,燈火燃亮,這種魔法非常簡單,毫不費力,但也不能帶來家的感覺。這里始終彌漫著陌生、異樣的氣氛,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難受。
這間寢宮是為王室成員配備的。屋頂帷幔飄飄,猶如夜空,一張式樣簡樸的書桌抵在墻邊。銀質(zhì)茶幾周圍擺放著沙發(fā)和椅子,對開的玻璃門通向薄雪覆蓋的陽臺。凱爾脫下外套,從內(nèi)向外翻了幾次,將其還原為皇家專用的紅色,然后搭在凳子上。
凱爾懷念紅寶石地頂樓的小房間,那里墻壁粗糙,床板堅硬,噪聲不斷,但那個房間和酒館以及開店的老板娘在幾個月前被霍蘭德燒成了灰燼,凱爾沒有勇氣另找一間代替。小房間的存在曾經(jīng)是個秘密,而凱爾答應(yīng)過國王——還有萊——他不再保有秘密。
他懷念那里,以及隨之而來的私密感,但懷念之中夾雜著另一種情愫。他自認活該。因為他,別人失去得更多。
于是,凱爾留在了寢宮里。
高臺上的大床虛位以待,床墊柔軟,枕頭堆成小山,但凱爾坐進了最喜歡的一把椅子。相比之下,唯有這件家具顯得老舊,是從王宮里的一間書房搬來的,面對陽臺的門。門外,艾爾河水閃耀著溫暖的紅光。他打了個響指,燈光漸暗,最終熄滅。
坐在椅子里,與水光相伴,他疲倦的大腦思緒紛飛,一如既往地飛向了迪萊拉·巴德。每當凱爾想到她,她就不是一個女孩的形象了,而是三個:在小巷子里偷他東西的、瘦巴巴的街頭小賊,渾身浴血、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離開時頭也不回、猶如幻夢中的女孩。
你在哪里,萊拉,他心想。你又惹了什么麻煩呢?
凱爾從褲兜里掏出一塊手帕——小小的一方黑布。那是在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里,一個女扮男裝的小賊給他的,實際上是為了偷他東西而使的障眼法。凱爾不止一次地利用這塊手帕找到她,不知道再來一次能否成功,也許現(xiàn)在手帕已經(jīng)換了主人。如果還能成功,不知道手帕將帶他去往何方。
他打心眼里相信她還活著——必須活著——同時嫉妒她,嫉妒這個來自灰倫敦的女孩在某處流浪,親眼見識大千世界,經(jīng)歷著凱爾——作為紅倫敦的居民,作為安塔芮——不曾經(jīng)歷的生活。
他扔開手帕,閉上眼睛,等待睡意降臨。
睡夢中,她來了。他夢見她就在陽臺上,慫恿他出去玩耍。他夢見他們手拉手,魔力的脈動糾纏其間。他夢見他們在陌生的街道上奔跑,不是倫敦的街道,而是彎彎曲曲的,對他而言前所未見,或許永遠都見不到的地方。但她就在那里,在他身邊,拉著他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