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任何東西都能成為玩具,平平無奇的玉米皮除了當(dāng)做柴火之外還能編成蒲團,而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學(xué)會了這項技術(shù)。
不過在幼兒園階段我還只會編成辮子,嗯,跟編頭發(fā)那樣,只不過可以無限長。
將玉米皮浸泡在水中,撕成細細的長條備用,而往往剛開始編的最為精美,既嚴(yán)絲合縫,又細密精巧,可到了后面隨著耐心的消磨,就會越來越粗糙,小孩子總是沒有什么耐性的。
不過長大后也是這樣,當(dāng)成興趣來做的東西一旦成為了重復(fù)操作的職業(yè)那就沒有什么樂趣可言;好在小孩子有選擇的余地,不想玩就隨手丟在那里。
第二天就要去市里的酒店參加大舅的婚禮,這還是我第一次去這么高檔的地方。
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編制了十來米的辮子繩,把院子圍了一圈,然后在上面綁上我撿來的有“喜”字的小旗,嗯,別人家結(jié)完婚剩下的。
跟著媽媽來的還有后爸,這其實讓我有點茫然無措。
后爸是離婚后和母親重組家庭,他那里也有個兒子,比我大七歲的哥,哦,跟我大叔同齡。
我其實對后爸印象開始本來不錯,本來我對親生父親就一丁點印象都沒有,也就沒有所謂的抵觸心理,但可笑的是慢慢我就懂得路遙知馬力這句話的后半句。
后爸是城里人,我是個地道的農(nóng)村長大的小孩,第一次進城跟劉姥姥進大觀園差不多。
后爸把我接去城里玩一天,一切都充滿了歡樂,讓我目不暇接,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那時媽媽給我買的烤腸由于第一次吃,上面灑的孜然粉我不認識,一邊用手劃拉,一邊抬頭跟媽媽說那上面有牛屎。
那次后爸那邊的孩子也在,就是“大哥”,好像是一家四口出去玩,但是我從小就覺得我是去做客的。
第一次進麥當(dāng)勞,沒吃過漢堡,我記憶深刻,大人沒舍得點,只給我們點了一份,畢竟是兩千年初,兩人份套餐都將近上百。
不過我就吃了點薯條,喝了點黑乎乎的飲料,那個漢堡我說不喜歡吃,我也沒吃過沒敢吃。
下午去游樂場玩,這好像也是幾十年來第一次進游樂場,門口都是賣風(fēng)箏的,我很喜歡,不過我沒吱聲。
游樂場里有很多射擊攤位,打小人的,打氣球的,我打了半天也不知怎么計數(shù)的。
玩賽車游戲時,后爸開著,速度挺快,開到一半后爸提議讓我開,我從來沒見過,也不知什么是危險,就下意識站起來,結(jié)果把嘴唇撞破進了診所。
然后就去后爸家住了一晚,睡在床上的感覺很糟糕,有伸展不開的錯覺,晚上我又發(fā)現(xiàn)電視里其實有很多的頻道,只不過每一家都不一樣,我似懂非懂的看了半天中央七臺軍事農(nóng)業(yè)的致富節(jié)目。
當(dāng)客人的感覺不太好,沒形容錯,我從來沒覺得那里是我的家,從來沒有。
大舅的婚禮在中午,而奶奶家距離是市中心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所以要提前出發(fā)。
后爸開著車帶著我們趕往市里,我歪著頭打量著窗外快速閃過的世界,一處處破舊的平房從眼前呼嘯著劃過,崎嶇的道路上塵土飛揚;漸漸的公路開始平坦,樓層開始拔高,顏色開始變得明亮,處處是高樓大廈,街上行人來往不斷,好像從一個世界進入了另一個次元,不過我的眼中的顏色并沒有變化,我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我們到了大舅的家,大舅住在我數(shù)不清多少層,一塵不染的房子很大,最讓我好奇的是為什么要有兩個廁所。
我就坐在爺爺?shù)膽牙铮鋵嵨液芟氤宰雷由系拈僮樱贿^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去拿。
其實現(xiàn)在想想可能是因為下意識的低人一等的自卑,雖然我并不知道自卑是什么,不過人性是相通的。
大舅的妻子我應(yīng)該叫大妗子,大妗子家比較富裕,不過倒也沒有嫌棄大舅的家境,這么多年也沒有鬧過什么矛盾。
大舅還沒結(jié)婚時帶著大妗子去姥爺家的時候,整好趕上我在姥爺家住,我沒少嚇唬大妗子,嗯,那時候大妗子按年齡也是個小姑娘,雖然比我大二十歲。
我喜歡煙花爆竹,姥爺就從小賣部買點摔炮給我玩,畢竟擦炮不安全。
大妗子從屋里出來我就把摔炮摔在屋子邊的水缸邊上,這樣響聲就更大了,大妗子雖然被嚇的嗷嗷叫不過并沒有責(zé)怪我什么。
小鹿姐給我的輸液針頭我插在門簾上,從外面往里噴水,那兩個家伙在里面坐沙發(fā)上親親我我,被嚇一跳,不過失算的是壓力根本不夠噴到他們跟前。
在門口等待新娘子到來的時候,三姨姥過來寒暄,并要給我五十塊錢,媽媽和二姨姥都阻攔著沒讓給,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三姨姥要賣半個月韭菜才能掙到的錢。
婚車到來,一群家長帶著孩子搶奪門口的裝飾氣球,我也想要,不過車上沒地方放,只能作罷。
姥姥姥爺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人,老實巴交一輩子,就指望大舅出人頭地,家里出錢找關(guān)系讓大舅能升遷,不過最后因為沒有別人背景雄厚只能以連級干部退伍。
小時候并不明白關(guān)系能帶來什么,聽奶奶聊起父親的成績異常優(yōu)秀,考取了警察學(xué)校但是因為被人頂替最后只能當(dāng)個電工,這也導(dǎo)致了我的人生命運轉(zhuǎn)折。
在儀式舉行完后就是喜宴,不過讓我有點失望的是,我還以為每盤菜都是電視上那樣雕龍刻鳳,結(jié)果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
婚禮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就坐在酒店一個臺階邊玩,臺階下是一個水池,里面有金魚,我一直在那里玩到要離開。
短暫的體驗終究要回到屬于我的家,至少桌子上有個橘子我拿了就跑除了挨奶奶兩下打之外不會有其他問題。
……
小時候最喜歡過年,過年就意味著可以有更多的好吃的好玩的。
二十三,糖瓜沾,二十四,掃房日,到了臘月二十三就意味著進入了過年的節(jié)奏,每天晚上突然在窗外空中炸響的煙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年關(guān)將近。
而每家每戶也在準(zhǔn)備著宴請賓客,基本上十幾天挨家挨戶的吃。
隆冬臘月,大雪紛飛,天空灰蒙蒙的,空氣干冷的把手上凍出幾道口子又疼又癢,不過因為要去吃好飯我渾然不在意。
二姨奶家住在他們家的偏房,房子很小,大房子還沒翻新,很破舊屋子里還堆著用化肥袋子裝著的煤,院子里還有一頭小黑驢,圓滾滾的驢糞蛋子像一堆丸子。
數(shù)九寒冬屋子外面的煤爐子火正旺,水斗呼嚕嚕的響,我戴著小帽子的頭都開始出汗。
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我覺得好吃極了,也不會有什么拘束的感覺,吃的酣暢淋漓;小時候甚至覺得比大飯店的都好吃,奇怪的很。
吃來吃去,臘月二十九該輪到我家請了,這時候的請客吃飯都是自己家做,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要請包桌的團隊,不是不會做,可能大家都這樣你不這樣就會丟面子,所以有的事情沒必要特立獨行吃力不討好。
由于請的人多忙不過來,所以要請村里的掌勺師傅幫忙,嗯,隔壁小杰她爸就是。
院子里的大鐵桶里火燒的噼里啪啦響,上面蒸的米飯和魚的籠屜碼的老高,呼呼的蒸汽從縫隙里冒出來,然后打著轉(zhuǎn)的消失在寒冷的空氣中。
女孩子可能怕冷,小杰不愿意出來玩,只躲在屋子里,我只好跟金龍在院子里玩。
偶然間玩捉迷藏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了藏起來的糖塊袋子,我們兩個興高采烈的把口袋里裝滿,然后可以跟在街上玩耍的孩子炫耀,儼然我們就是富翁做派。
莉莉和大壯幾個在十字路口的積水坑的冰面上玩拉車,我們過去看,金龍用兩塊糖把莉莉的木頭小車所有權(quán)換了過來給了我,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都會在門口放幾掛鞭炮,遍地的鞭炮碎屑里剩下的啞炮就是我們的樂趣,啞炮沒有引信,只能玩呲花。
金龍和我把撿來的鞭炮掰開扔進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一陣亮光閃過,我們就看著笑。
小杰她爸把小杰抱過去吃,這讓我很不滿,悶悶不樂的吃著飯,不過很快嘴里肥肉的香味讓我把這點不愉快拋到九霄云外,專心用筷子劃拉碗里的飯菜,真香。
……
除夕的到來讓空氣中本就濃濃的火藥味爆炸開來,變成蒼穹下閃亮的煙花,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天,不過這個年過的也讓我第一次懂得一些東西并不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