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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場閑話

  • 天王行
  • 開某人
  • 4137字
  • 2023-02-13 22:00:00

干枯的樹枝上,一只黑鳥立于枝頭,沐浴在陽光下。

隨著一陣腳步聲的靠近,黑鳥啄了啄已經無一片綠葉的樹枝,棕褐色的眼球隨著轉動。在彌散在空氣中清晰可見的塵埃中,莫孤沉孤身一人來到此地,來到這個已經十數年沒有人來過的地方。

昨夜剛下過雨,今朝路還未干,雖然成型的水坑已經不多,但莫孤沉的鞋底依然沾上了一層水漬。他慢步到陳舊的倉庫前,這座倉庫的外壁油漆已經脫落大半,露出內部滿是銹跡的鐵皮。

他伸手觸及門鎖,腐朽不堪的門鎖早已經不住任何外力觸碰,輕輕一碰便在鐵銹飛散之間掉了下來。

莫孤沉愣了下,最后還是推門入內。在陰暗的倉庫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擱置在幾個袋子上的鐵圈和鐵鉤。

他將這兩者拿了下來,走出倉庫。鐵拳的保存還算晚好,鐵鉤的塑料握柄已經脆的一握就碎,細長的鉤身也布滿銹跡。

莫孤沉踩著雨水留下的痕跡,將鐵鉤的一頭扣在鐵圈上,照著自己兒時熟悉的感覺,推著滾動的鐵圈,在這件不大的庭院中游走。

他推得不快,也許這樣才能讓他回憶起當年和師兄一起玩樂的時光,也許,他曾錯認為,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樣笨拙地滾著鐵圈,自己就能永遠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

這種老土的玩具已經很少有人會玩了。畢竟要學會保持鐵圈的平衡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現在的孩子有更低學習成本,更有趣的玩樂方式。而年紀稍長的人即使會玩,也不愿意多費時間在這上面。

莫孤沉出神地滾著,遵循著肌肉記憶,無需刻意保持平衡,心神已飄到十數年前,自己尚小的時候。

不知為何,黑鳥突然撲騰翅膀,發出一聲尖利的啼鳴,匆忙從樹枝上飛走。

莫孤沉一驚,持鉤的手一頓,已滿是鐵銹的鐵鉤從中應聲而斷,鐵圈銜著鉤子的前端循著慣性向前滾去,很快,鉤子也落在地上,只剩下鐵圈還固執地在路上留下痕跡。

鐵圈終于停下了,它撞在一個人的腳邊,緩緩倒在地上。那人彎下腰,拾起鐵圈,眼中竟露出許久未見的緬懷之色。

許學啟,來了。

許學啟笑了笑,將鐵圈放回地上。莫孤沉向那只黑鳥所呆的樹望去,一個高挑的人影站在樹下,摘下面具,露出端正的面龐。

秦無常,亦至。

……

“既然要來這里,那也提早說一聲啊,那樣我還有時間幫你們打掃下空余的房間。”老院長引著他們三人在孤兒院的走廊上走動,不住抱怨道。

“怎么需要您麻煩,只要有一間房能容我們講話就好了。”許學啟走在兩位師弟前面笑著回答道。

“放心吧,這里什么都沒有,就空房子特別多。”老院長停下腳步,推開房門。房間內布置簡潔,卻透露著清凈淡雅之意,房間中央擺著一張茶幾和四個蒲團,墻壁上掛了兩張字帖,看這字龍飛鳳舞,筆力不凡,料想不是常人所著。莫孤沉暗暗心驚,暗道原來這個窮酸的福利院內竟還有這種裝飾。

“這里本來是供一些信奉禪宗的員工坐而論道所用,已經許久沒有開啟了,可能有些灰塵的味道。”

“我記得這個地方,那時不少同期生想進入這個所在,結果都被院長你制止了。”許學啟笑道。

“那是當然。”老院長吹胡子瞪眼道:“誰不知道你們這群兔崽子進了這里會做什么?”

許學啟,秦無常,莫孤沉三人依次坐到蒲團上,這是他們在天淵中養成的習慣,師尊還在時,也是由師父先落座,他們才能依次坐下。

老院長道:“可惜了,這里實在沒有什么茶葉或是酒能招待你們的,不過我替你們燒了水,就在桌上的水壺中,你們想喝的話自己倒便是了。”

許學啟微微躬身,道:“麻煩您了。”

“那你們先聊。”

老院長關上房門,莫孤沉呼吸一緊,望向兩位師兄。兩年,他脫離天淵的時間明明只有兩年,但一切卻讓他感覺無比陌生,就算是最親的師兄的臉,他都險些認不出了。

許學啟不發一言,拿過水壺,將三人面前的茶杯斟滿。

他默默舉起茶杯,秦無常輕嘆一聲,也照他的樣子舉起茶杯。他們兩人懸著手,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莫孤沉。后者顫抖著拿起茶杯,三杯終是碰在一起。

以水帶酒,沒有一絲滋味,但三人將杯中水一飲而盡的同時,依然清楚地想起了當年三人飲酒時的豪情,以及……如今的痛苦。

莫孤沉喝的最快,將水一飲而盡。許學啟一口喝下,杯中水還剩一半,他輕輕晃動水杯,問道:“師父的墓,還干凈嗎?”

“我參拜時,那墓碑還算整潔。”莫孤沉答道。

“多去看看他。”許學啟將茶杯放回桌面,道:“我和老三都沒什么機會去參拜他老人家,辛苦你一人了。”

“你明明有很多機會,特別是現在。”秦無常看著許學啟,道:“你已經退出天淵了,再沒有什么事情能麻煩得到你,你為何不去看師父,是不能,還是不敢?”

“你退出天淵了?”莫孤沉驚訝道。

“不行嗎?”許學啟面色如常,無視了秦無常的問題,道:“我在天淵呆了將近二十年,為組織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大的貢獻。天淵,不,應該說是師父,他在我一無所有時收養我,教導我,我便替他做事。如今恩已償,我已沒有理由繼續留在天淵。”

莫孤沉皺眉,心中微惱,道:“師父不會想聽你用這么功利的語氣說這種話。”

“我也不想,只是我習慣了指揮部下,習慣了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利益,畢竟我不像老三,手下有一整部的人手,家大業大。但我也需要對部下負責,自然養成了斤斤計較的習慣。若是冒犯到了你,那我只能和你說聲抱歉,不過……”許學啟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倒邊說:“若真是如此,你更應該為兩年前的不告而別向我道歉不是嗎?”

“你!”莫孤沉怒氣上涌,剛欲呵斥,便聽見一旁秦無常雄厚低沉的聲音傳來,壓下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小弟,我也想明白,兩年前你為何一聲不吭地退出天淵?”

“難道他不明白?”莫孤沉盯著許學啟,反問道。

“有些猜測,但沒聽過你的親口確認,我又怎么將猜測當真?”

秦無常道:“小弟,告訴我吧。”

秦無常聲音低沉,語氣中卻顯落寞。莫孤沉看著秦無常眉眼間的憂慮,心知自己對不起他,道:“兩年前,我和二師兄奉命刺殺一個姓錢的銀行家,此事,你是否還記得?”

“我記得,這個任務還是我親手交托給你們的。那人黑白兩道通吃,慣以非法手段殺死和自己有利益糾葛的人,對下屬百般壓榨,甚至對家屬隱瞞員工猝死的死訊。”秦無常道。

“不錯,我也記得那人。他被我和小弟聯手殺死在了辦公室內。”許學啟也說道。

“殺他,是任務。殺他,同樣是因為他該殺。但三師兄你可知,二師兄做了什么?”莫孤沉反問道。

“我來說吧。”許學啟咳嗽一聲,不知不覺間,新斟的水也被他喝完了一杯。

“那個銀行家的秘書與我素有舊怨,我殺他,也殺了他的妻子。我本來以為做的一切已經足夠隱蔽,但沒想到小弟竟然如此機警。”

“你還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說出口?”莫孤沉憤怒地問道,他將茶杯狠狠扣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不要這么生氣,就算生氣,也不要有這么大的反應。我和你說過,宣泄憤怒,并沒有任何作用,只會讓別人看輕你。”許學啟道。

“既然泄憤無用,為何你還要殺人泄憤?”

“無理由殺人是泄憤,但因仇殺人人便是復仇,兩者大有不同。”許學啟依舊面不改色,言談溫文爾雅,讓人看不出底細。

“我并沒有阻止你復仇。”莫孤沉怒道:“你要復仇,辦法難道不多嗎?你本就是天淵的人,上報天淵,天淵自然會給你做主。就算天淵不為你做主,你告訴我,告訴三師兄,難道我們不會幫你嗎?但你偏偏做了最差的選擇,就算那人真的和你有仇,那人的妻子何辜,難道因為她嫁了一個有罪的人,那便該死嗎?”

一連串的發問,問的是兩年前的冤案,問的是自己內心的憤慨。莫孤沉怒,許學啟淡然,只有在一旁靜靜看著兩人爭論的秦無常難以插嘴。他看了眼許學啟,那張臉依舊沉著,英俊,仿佛不會被任何風浪掀起波瀾。

“你的問題太多了,一下子我甚至都不知道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既然你問了我那么多問題,你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了。”許學啟道,“在那件事情后,你是不是向組織上層報告了。”

“是。”莫孤沉冷硬地答道。

秦無常連忙轉頭,問道:“你將這件事情上報組織了,為何不和我先講?”

“和你說,我都能想到你的回答。”

“小弟,這事……”

“好了。”許學啟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回蕩在兩人的腦海中。他們感覺自己的思緒像是被切斷了,從中突然插入這兩個字一樣。

他拍了拍膝蓋,道:“但你也知道,天淵的反應了。”

莫孤沉平靜下來,不再多說。秦無常回憶起那段時間的事情,將目光投向莫孤沉,后者察覺這道目光,冷冷的說道:“天淵,讓我失望了。”

“就因為這樣,你便退出了組織嗎?”秦無常閉上眼睛,但在他閉眼的一刻,莫孤沉已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解和可惜。他心中燃起一股不明火,甚至比在和許學啟爭吵時怒氣更甚。

“什么叫就這樣?天淵的宗旨是什么,是為了那些在天國和聯邦律法觸及不到的地方維護正義,我們所行之事,萬般離不開一個義字。隱忍不義之舉,只要是組織內部成員所為,那便應該視而不見,那天淵到底是為何而存,我又是為了什么才在天淵效力?”莫孤沉道,“我知道,在兩年前我就知道,組織里已經有一些成員借著正義為由,卻只為自己的私欲而殺人,當時我選擇隱忍,因為我只是聽到一些風聲,因為我沒有親眼見證,因為我理解他們的恨,他們的怒。所以我忍了下來,我不覺得天淵本身有任何問題。但那天,我親眼見證了不義,發生在天淵內部的不義,被天淵中所有人視而不見的不義,被所有人隱瞞的濫殺。三師兄,你告訴我,濫殺的天淵,失去了道義的天淵,和一般的殺手組織有什么區別?”

“天淵何等龐大,你看的,只是一角,不能以一角來推斷整個組織的風貌。師父教過我們一葉障目的道理,你的眼前若是只能容納一葉之大的世界,那你注定無法看到事情的全貌。”秦無常托著自己的額頭,眉頭緊鎖,道。

“一旦開了一個口,洪水就會壓垮整個堤壩,不是嗎?”莫孤沉問道。

秦無常剛欲再辯,便看見許學啟揮手制止。許學啟笑道:“不錯,你說得對,這個道理還是我教你的,看來我以前和你說過的東西,你多少還是記得一些的。”

窗外冷風吹過,氣流侵入房內,將兩側的字帖吹的嘩嘩響。許學啟起身關上窗戶,卻沒有即刻坐回蒲團上。他看著窗外已經干枯的樹枝,道:“既然小弟你已將事情全盤托出,但我也應當回答你的問題。我就先回答最容易回答的問題——他的妻子不該死,但……那是我復仇的一部分,因此,她便死了。”

冷漠的話語,刺痛莫孤沉的心。他雙手緊緊攥著長褲,想反駁,面對著冷酷到極致的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二師兄,這么說也太過了。”秦無常轉身望向許學啟,忙道。

“小弟,我以前總給你講故事,因為我知道很多故事,但老三年紀與我相仿,不愿意聽,我就只能給你講故事了。”許學啟喃喃道。

他雙手負后,抬頭看著被云遮蔽的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今天,你就聽我再講一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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