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我們無法忘卻的甜蜜,也是每個人內心深處的烏托邦。
每個人的童年都有幾個形影不離的小伙伴,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四五歲的時候,姨母村里有兩個小男孩和我關系很要好,我們是名副其實的鐵三角,他們給我的童年增添了精彩絕倫的一筆。
其中一個小伙伴是姨母鄰居家的新民,他比我小幾個月,但是小時候他很聰明,鬼點子多,我們每天都在大門外面那條巷子里玩。記得有一次,他母親在山上捉來了兩只小松鼠,我們在他家那個小耳房里面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把一只小松鼠捏死了。或許是我無意而為,或許是我有意為之,誰知道呢!不管怎么說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不僅殘害了一個小生命,還傷害了一個好朋友的心,因為這件事他傷心了很久,也記了很久,到現(xiàn)在還經常會說起。
還有一個小伙伴是他們村北頭的艷增,他比我小一歲,我們倆的母親是一個村里的堂姊妹,她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所以我們倆的關系自然也就比旁人親近許多,我們倆經常合作,贏其他小孩子的玻璃球和硬幣,那時候彈玻璃球是我們最喜歡的游戲之一。
有一次,我們倆騎著自行車去山根底下的一條小河里捉泥鰍,那個地方叫石廟。一天時間我們倆居然跑了兩個來回,足足有三四十公里路,對于我們那個年齡的小孩子來說,這個距離已經相當遠了。很多人都說那條河里有泥鰍,我們經不住誘惑就一直想過去看看,到了以后,發(fā)現(xiàn)河里面果然有很多小泥鰍。我們費了很大功夫才抓了一條,就騎著自行車打道回府了。回到家總是感覺美中不足,辛苦大半天時間才抓了一條泥鰍,我們倆誰養(yǎng)都感覺不合適。我們糾結了好一會,最后決定再來個“二進宮”,我們又一次騎車飛奔到那條河邊去,沒過多久就抓了一條肥大的泥鰍,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暮色蒼茫,田野從蛋黃逐漸變成血紅,又從血紅變成魚肚皮,最后終于變成了一縷淺灰。傍晚的田野安靜祥和,溫柔敦厚,好像一個剛睡著的嬰兒一樣。
回來的路上,可能是我們騎的太快了,我的自行車鏈條突然“咯噔”一聲繃斷了。鏈條斷了自行車也就癱瘓了,眼看著太陽已經落山,我們心急如焚,驚慌失措。艷增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用斷了的鏈條把兩個自行車首尾連起來。一頭綁到他的自行車后座上,另一頭綁到我的自行車前車把上,他騎著他的自行車在前面走,我騎著我的自行車跟在后面。這樣我倒是輕松了很多,不過他就有點吃力,回到家,姨母她們都已經吃過晚飯了。
我來不及吃晚飯就得趕回家去,因為這是我答應母親回家的最后期限,再不回去就要挨罵了。我讓表哥全虎趕緊把鏈條修好,不然我推著自行車回去估計都半夜了,他說不好修讓我推上趕緊跑回家去。我就軟磨硬泡,硬是讓他修,最后表哥居然真的把那個斷裂的鏈條修好了。表哥那時才十幾歲,就已經表現(xiàn)出機械修理方面的天賦,后來他自己確實成為一名出色的機車修理師傅。我把泥鰍帶回去養(yǎng)在吃飯的一個大瓷碗里面,第二天早上它就從碗里跳出來干死了,因此我還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最有趣的還是我們養(yǎng)蠶的那段記憶,那個時候,像我們這么大的小孩都喜歡養(yǎng)蠶,我們大部分的零花錢都拿去買蠶了。養(yǎng)蠶的工具是擦臉油小鐵盒,以前賣的擦臉油很多都是那種橢圓形鐵盒子裝的,盒子上面有各種彩色圖案,有繡大牡丹花的,也有雕野菊花的,還有畫茉莉花的。直徑大概十公分左右,厚度大概兩公分左右,我們找來這樣的盒子,在蓋子上面鉆幾個小孔就可以養(yǎng)蠶了。
到蠶稍微大一點,我們會把它們放到長方形卡通鐵皮鉛筆盒里面,筆盒相對來說要大很多,里面可以養(yǎng)很多小蠶。春天的時候,把蠶蛋放到稍微暖和一點的地方,蠶就會自己慢慢孵出來。剛開始,蠶蛋上面只有一個模糊的小灰點,漸漸地顏色越來越黑,最后幼蠶會咬破蛋殼自己爬出來,最先出來的是針尖大小的頭部,接著幼蠶的整個身子就慢慢鉆出來了。
蠶的一生要經歷四次痛苦的蛻變才能吐絲結繭,而結繭以后還要蛻變兩次,一次是由繭到蛹,一次是由蛹到蛾。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一只蠶一生要經歷六次蛻變才能變成美麗的白蛾。對于蠶來說,桑葉是它們最好的食物,但是我們村里沒有那么多桑樹,所以我們經常用榆樹葉或者蒲公英來喂養(yǎng)它們。不過營養(yǎng)價值就比桑葉差了很多,榆樹葉和蒲公英喂養(yǎng)的蠶又黑又瘦,成長周期也較長。榆樹葉子可以養(yǎng)蠶,榆樹皮在挨餓年代可以充饑,而榆角是不可多得的美食,用開水煮熟,涼拌了就是一道佳肴。每年春天,榆樹開花的時候,很多人都跑去采摘榆角。
我感覺艷增要比我會養(yǎng)蠶,他養(yǎng)的蠶又肥又大,我的蠶大多都是他送給我的,我養(yǎng)蠶最多只能養(yǎng)到吐絲結繭,但是他可以養(yǎng)到破繭成蛾,最后產卵,完成蠶一生的使命。
蠶和我們人類的生命歷程有點相似,從起點到終點剛好是一個圓。蠶的生命開始之前是一只針尖大小的白色小圓蛋,生命結束之前又會變成無數(shù)個白色的小圓點。美麗的白蛾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會產出一肚子的蠶卵,這是它們一輩子為之奮斗的目標,用一條生命來滋生無數(shù)生命。
人類也是一樣,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是為了苦熬這幾十年光陰,來滋養(yǎng)下一代。只不過蠶和人類的成長過程不一樣,蠶剛出生完全是黑色的,慢慢長大了,經過多次蛻變才會變胖變白。而人類恰恰相反,人類剛出生最純潔最干凈最善良,長大以后,有些人就變黑了。
大人們中午都要午休,尤其是夏天,天氣炎熱,下午大家都要下地干活,中午不休息下午就沒有精力。我們小孩子中午基本上不睡午覺,經常會跑到溝里的泉水邊去沖涼。以前村民都在溝里面挑水吃,一口小一點的山泉是干凈的水,是人們用來做飯和飲用的,還有一口大一點的山泉是用來飲牲口的。中午和晚上大家會把牛羊驢等牲口趕到泉邊去飲水。大熱天的中午,我們會跳到這個泉水里面泅水,打水仗,捉青蛙,抓蝌蚪,渾身經常被淤泥裹得嚴嚴實實,只有兩只眼睛在動彈,水雖然不太深,但也能淹到我們的脖頸兒,所以小孩子下水還是很危險的。
我們泡完澡,就回家準備放牛去,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我們趕著一群牛到那一大片栽滿杏樹的梯田坡上。夏天晝長夜短,晚上八點半以后天色才漸漸暗下來,而下午四點之前的天氣異常酷熱難耐,大家都會在家里休息。
有一次,我們在溝里放牛,我家一頭小牛犢在泉邊喝水的時候,前腿踩空不小心掉進去了,牛的全身很快都陷下去看不見了。我趕緊喊人過來幫忙,有一個大一點的孩子鉆到水里面,慢慢摸著了牛尾巴,一把抓住緩緩地往出拉,最后終于拉出來了,小牛犢安然無恙。晚上回家的路上,這個小牛犢又掉進了一個小懸崖下面的窟窿里面,當時我的臉都嚇綠了。結果我伸頭一看,它又翻身站起來,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我趕緊跑下去把牛趕回家去,不久以后,家里就把這頭小牛犢賣給牛販子了。
童年,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快樂最難忘的經歷,以前我們從來不買任何玩具,但我們玩得卻很開心。小時候玩的東西太多了,比如打沙包,跳皮筋,開交交,踢毽子,抓石子,滾鐵環(huán),打面包,做飛標,跳皮筋,打陀螺,造弓箭,放風箏,扎地盤,做風車,擠牛等等。
有時候撿牛糞都能讓我們開心一整天,我們在山上放牛的時候,會拿一個鐵鍬和一個籃子撿牛糞。有時候我們甚至會為了搶一坨牛糞而大打出手。放牧的時候,騎牛也是我們的一大樂趣,牛比較溫馴。驢相對來說騎得很少,因為它們脾氣倔強,跑起來又很快,不高興的時候一下子就把我們從驢背上顛下來了,身上到處都是淤青,我就吃過很多次騎驢的虧。
農村的夏天是最有生命力的季節(jié)。一層層金燦燦的麥浪微笑著,一片片綠油油的玉米挺拔著,一樹樹黃橙橙的杏子倒掛著,一茬茬紫艷艷的蕎麥綻放著,它們都在向人們展示著生命的魅力。夏天的陽光還是那么刺眼,夏天的南風還是那么狂熱,夏天既是成長的季節(jié),也是收獲的季節(jié)。
俗話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農歷七月中下旬,三伏天基本上已經結束,天氣由熱轉涼,農民也可以清閑一段時間了。經過六月的大豐收以后,很多村莊都要唱社戲。一來是為了慶祝豐收,二則是為了祭祀神靈,保佑大地五谷豐登,風調雨順。
社戲的一切籌備事宜都由會長來組織完成,會長由村里相鄰的兩家男主人公擔任,包括提前收取社戲費,搭建戲臺,組織人員等等。以前的社戲都是由本村自己組織喜歡唱戲且會唱戲的社員來唱,每家每戶按人頭收取一些費用,用來支付社戲的所有花銷。每個村里面都有那么幾個熱愛秦腔戲曲的男女老少,吹拉彈唱的音樂藝人也是本村或者鄰村聘請過來的。
社戲隆重而又神圣,戲臺一般都建在每個村的山神廟旁邊。戲場里有各種各樣的小攤販,吃喝玩樂一應俱全。那幾天,家里的大人會給孩子們一點零花錢,錢雖然不多,但也可以買很多東西。比如一毛錢可以買一根冰棍啃上半天;一毛錢也可以買一袋五香葵花子,有白色的大葵花子,也有純黑色的小油葵花子;一毛錢還可以買幾個形狀各異的氣球等等。有些孩子一毛錢買一種東西自己吃一半,剩下的一半和其他小伙伴交換東西吃。
其實孩子們主要是為了湊熱鬧,而不是為了看戲。一方面是為得點零花錢買好吃的東西解解饞,最主要的還是玩。戲場里面人多,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在戲場里外走動著,閑聊著,一邊說話一邊吃著東西。十里八鄉(xiāng)的村民基本上都會趕過來看社戲,這是一年當中大家難得可以放松的日子。
以前經常跟著大人跑去看夜戲,社戲是白天晚上都要唱。一般唱四天三夜,早上唱一出,下午唱一出,晚上還有一出,晚上一直要唱到十一點多才散戲。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有三個小孩子,偷偷地跟著村里大人去看夜戲,到戲場以后,我們自己就去玩了,一直到散戲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找不見他們,原來他們早已經回家了。
最后我們只能硬著頭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自己回去了。大晚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走在山路上碰不到一個人,實在令人膽戰(zhàn)心驚。走著走著,我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沒路了,我的意識還很清醒,明明記得前面有一條直直的小路怎么突然不見了,眼前好像是黑乎乎的懸崖,感覺非常奇怪。不知道是迷路了,還是出現(xiàn)了幻覺,反而在我的左手邊好像隱隱約約看見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我嚇得不敢往前走一步,正打算向左手邊那條小路走去,另外兩個伙伴抓住了我的手,說前面有路,我為什么停下不走了。我猛地反應過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前面果然有一條小路清晰地出現(xiàn)了,我們就繼續(xù)順著這條路走回去了。
回去以后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面再經過那條路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左手邊上山確實沒有路。只是快到山頂?shù)臅r候,一塊地艮下面有三個大土窯,應該是以前人們挖來避雨的。那次把我們幾個都嚇得不輕,從此以后我們再也不敢去看夜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