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哈哈！”冥魂舉起手里半個手掌大小的石塊，興奮地沖冥心揮舞著，“你看！刻了字，還沒碎！”
“嗯！不錯！才過了兩個月，刻字的石頭就小了一半！”冥心雖然是點頭微笑著說的，但挖苦的意味十分明顯。
冥魂的興奮勁兒頓時打了個對折，撇了撇嘴繼續尋找更小的石塊去了。
之前他聽說冥隱只用了一個月就能在拇指大小的石塊上刻詩，急著要跟冥隱比，也不管自己當時的水平如何，直接就拿最小的石頭試，結果自然是試一個碎一個。
加上他本身就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失敗的次數多了，脾氣也越發暴躁，效果也就越差。剛開始冥心說的話還能聽進去一兩句，后來就完全聽不進去了。
這種低效率的訓練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一個月結束，直到冥魂確定自己已經不可能超過冥隱了才終于認命，開始靜下心來慢慢練起。
所以除去訓練效率無限趨近于零的第一個月，他刻字的石塊降到半個手掌大小，其實只用了一個月。
這個速度在冥心帶過的新人當中不快不慢，算是中等水平。
但要是跟冥隱比的話……
算了，完全沒有可比性。
本來他以為冥魂的體內蘊藏著如此龐大的魂力，在魂術方面的天賦應該多少會有些過人之處才對，但從這么長時間對他的觀察以及最終的結果來看，冥魂的魂術天賦還真是……
普通得讓他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這平庸的資質對他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一想到天賦，冥心又忍不住看了眼蹲坐在冥魂肩頭的那只松鼠。
這依然是上次冥魂說的他能感受到它情緒的那一只，自從那次之后，它隔三差五就會從碎石堆里突然躥出來。
這附近別說樹了，連棵草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只松鼠為什么這么想不開，頻頻跑到這種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的地方來。
如今兩個月過去了，它跟冥魂已經混得很熟了，冥魂總說松鼠就是來找自己玩的，說得一臉自信。
冥心又讀不出松鼠的情緒和心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
他非常想不通，冥界的傳聞明明說的是只有魂術天賦異于常人的人，才偶然會出現一兩個能和動物交流的人。
他畢竟也親自培育出過不少幽冥使了，各種各樣的幽冥使也都算是見過了，他實在看不出冥魂在魂術天賦方面到底有哪里異于常人。可這兩個月下來，冥魂跟松鼠之間的交流和互動他又是實實在在看在眼里的。
而且最讓他郁悶的是，都這么久了，自己跟松鼠的互動還是零……
松鼠對他還是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抵觸。每次他一湊過去，松鼠就會從冥魂肩頭跳下來躲到一邊，直到自己離開冥魂一定距離之后才會重新跳回到冥魂的肩頭。
看到冥魂能跟動物交流并沒有讓他覺得有多羨慕，但松鼠對他的這種毫不遮掩的嫌棄真的讓他有些受傷。
他的長相明明挺人畜無害的，性情也算得上溫和，不知道為什么松鼠就是不喜歡他。
冥心嘆息著搖搖頭，繼續低頭擺弄手里的木偶。
冥魂找到合適的石塊之后，向他這邊瞥了一眼。
大約半個月前，冥心來訓練場的時候帶了一個手掌大小的人偶過來，說是在監督他訓練的同時也給自己找點事做。
冥魂問他要用這個人偶做什么，冥心也不明說，只告訴他是一種新的魂術，等研究明白了再告訴他。
冥魂當時覺得，在一個小人偶上邊折騰的魂術也沒啥意思，就沒太在意。
過了幾天，冥心手里的人偶從布制的變成了石頭拼接的，冥魂看了兩眼，覺得除了變得更丑了以外也沒啥特別的。
今天人偶又變成了木制的，比石頭的看起來順眼了一些。
但還是丑。
“你到底要用這東西做什么啊？”冥魂忍不住好奇，湊過來問了一句。
在他向冥心走過來的同時，松鼠果斷從他身上跳了下去，躥進碎石堆里不見了。
冥心沒有回答，只是把木制人偶平放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然后在掌心匯集起薄薄的一層黑氣，緩慢地按進了人偶的身體。
冥心屏息注視著將黑氣完全吸收的人偶。
看著他那副認真的表情，冥魂也跟著緊張得不行，連大氣都不敢喘。
空氣就像定格了一樣，過了好久，就在冥魂覺得自己再不喘氣就要憋死了的時候，冥心嘆了口氣：“失敗了。”
冥魂頓時有種想把那人偶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幾腳的沖動：“你到底在干嘛啊？”
“我想試著賦予它短暫的生命……”冥心微皺著眉，“你還記得我之前說想要研究你是為了什么吧？”
冥魂回憶了一下：“是讓魂魄可以自己選擇來生什么的？”
“對。魂魄只能寄宿在活著的生命體上，要想讓魂魄的自我意識蘇醒，就需要一個能夠安放它的容器。”冥心拿起木偶沖他搖了搖，“之前我已經試過了用布或石頭制成的人偶，都沒有反應，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布和石頭本身就不是生命體的緣故，所以這次換了木制的，還以為能成功的……”
“可是木制的……”冥魂困惑地撓了撓頭，“這木頭也不算生命體吧？它都被做成木偶了，肯定早就沒有生命了啊！”
“試驗當然不能用活物了！”冥心看了他一眼，“如果是活物的話，里邊本來就已經有一個魂魄了，再引一個魂魄進去會出事的！我想做的就是給這個木偶賦予暫時的生命，好把魂魄引到這里邊來！”
冥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問：“會出什么事啊？”
冥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認真地說：“正好這也是需要你知道的。你記住：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植物，任何生命體中，都只能同時存在一個魂魄！這就像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如果你強行再引入一個魂魄，兩個魂魄就會相互排斥，最后較弱的魂魄就會被淘汰掉。”
冥魂抱著胳膊：“那也沒什么啊！被淘汰就被淘汰唄，誰讓它打不過人家呢！”
“被淘汰的魂魄會直接被撕碎！撕碎就是魂飛魄散！跟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被處決是一樣的！”
“……”
“所以如果我們用活物的話，無論失敗與否，每做一次試驗都必然會導致一個魂魄被淘汰，就相當于是我們親手處決了一個魂魄！你覺得這還叫沒什么嗎？”
冥魂咽了口唾沫。
“在已知的四界當中，只有我們冥界人能跟魂魄交流，這是一份饋贈，也是一種責任。尊重每一個魂魄，這是身為冥界人必須要堅守的底線。所以我們絕對……”冥心語重心長地看著他，“不能用魂術做壞事。”
最后一句話冥心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而且每次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都是這副認真的表情，冥魂也不好把自己的不耐煩表現得太明顯。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冥心跟遣魂官那個老糟頭子是完全不一樣的，他不是會把一句話翻來覆去嘮叨的人。
他一遍遍跟自己重復這些話，一定是有某種用意的。
只是冥魂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也懶得琢磨，更懶得去問。
等到他愿意跟自己明說的時候再說吧！
反正時間多得是。
當天的訓練結束之后，正要回去時候，冥魂趁冥心還沒把木偶收起來，湊過去看了一眼。
“別看了！我隨便粘起來的，丑得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冥心笑著把木偶拿走了。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很丑啊！”冥魂樂了一會兒，突然頓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冥心的胳膊，“你等一下！給我看看！”
冥心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把木偶遞了過去，但還沒等冥魂說話呢，他自己也發現了問題。
木偶一條胳膊的末端，竟然抽出了一條非常細小的嫩芽！
這嫩芽比一只螞蟻大不了多少，要不是那一抹嫩綠在木條上太過顯眼，冥魂還真不一定能看見。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懵。
過了一會兒，冥魂突然樂了：“誰說你失敗了！這木偶已經被你弄活了！”
冥心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他把木條拼成了人偶的形狀，但它的本質其實還是木頭！作為植物，就算擁有了生命，也不可能像人一樣行動，它們的行動模式只有一種，那就是生長！但由于生長的過程都是十分緩慢的，所以現在一下午過去了，整個木偶就只抽出了這么一條小嫩芽。
“這么說……成功了？”冥心的話里不可思議的成分明顯要多于喜悅。
原本就只是一個猜想，他在研究開始之前其實就已經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成功了。
雖然現階段只是在植物身上取得了成功，但既然植物能成功，動物應該也沒理由失敗，接下來只要再用同樣的方式試驗一下就行了。
那么問題來了。
像木條這種植物的“尸體”，想找多少都能找來，但動物的尸體……
好吧，這個其實也不難。
若魂谷的生態極其豐富，飛禽走獸應有盡有，光是冥界人聚居的魂歌森林就有數不清的野生動物棲息其中。
冥界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不代表他們不吃肉不殺生，狩獵也是冥界人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動物的尸體也還算好辦。
問題是，這個試驗的最終目的是要應用到人身上的，所以無論在動物和植物身上成功多少次，最后都是要用人來驗證成果的。
可是人的尸體……要上哪去找呢？
由于冥界人沒有家庭的概念，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死后了無牽掛，所以也不需要安葬在某處供他人懷念。
冥界人安葬死者的方式，都是將死者安置在木筏上，然后讓若魂谷中的溪流將尸體帶到它該去的地方。
說得簡單一些就是……沒有尸體。
沒有動物的尸體，可以去狩獵；沒有人的尸體，總不能現殺一個……
“怎么了？成功了干嘛還一臉不高興？”冥魂問。
冥心把自己發愁的地方跟他說了一遍，冥魂想了想：“你不就是為了喚醒魂魄的意識，好讓他們能自己決定未來的人生嗎？如果只是需要一個尸體來讓魂魄暫時擁有意識的話，管他是人的尸體還是動物的尸體呢？反正完事之后你還要把它從尸體中拽出來的……”
冥心挑眉，沒想到這小子說得還挺有幾分道理的，而且他的話還給冥心提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把魂魄置入某個短暫恢復生命力的尸體之后，如何將魂魄再次從尸體中沒有痛苦并且完好無損地剝離出來？
這個問題他之前還真沒想到，而且以他的經驗來判斷，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事到如今，既然這件事已經開了頭，自然就沒有停下來的理由了。
后邊的步驟再難再繁瑣，也得硬著頭皮一步步解決才行。
“嗯……今天先到這吧。”冥心把木偶收起來，帶著冥魂往回走，沒走多遠，突然聽到不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陣喘息聲。
他回頭一看冥魂的表情就知道他顯然也聽到了。
“你不是說這里不會有人來么？”冥魂斜了他一眼。
冥心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過去看看！”
一看到冥心這小心翼翼的架勢，冥魂立刻非常配合地壓低聲音說了個“好”，興奮地跟他一起輕手輕腳地向聲音的源頭湊了過去。
他們來到這里是有正當理由的，冥心也說不清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扒著一塊擋住了他們視線的石塊探出頭去，一個喘著粗氣的青年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青年看起來已經非常疲憊了，但還是在不停地嘗試著什么。
當看到他的掌心開始匯聚起淡淡的黑氣時，冥心立即沖了過去：“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