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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怪病

  • 解甲
  • 八條看雪
  • 4468字
  • 2021-08-11 10:09:19

赤州人篤信神明,認為萬物皆有靈氣,有取必有還,方能吐納換新,天長地久。

若是有人只取不還,日子久了那便是要遭報應的。

鄒思防患病的消息從回春堂走了風聲的時候,人們便是這樣說的。

所謂風水輪流轉,哪能什么好事都讓你家攤上呢?好處拿的久了,總是要拿點別的來還的。

特別是鄒家賺的還是血肉錢,那“陵前血”便是一百只鹿也不見得能出幾兩,就算沼澤再大,也不可能年年尋得到。

早有放羊的人曾經看見過,熊家的家丁和鄒家的采藥人騎著馬驅趕鹿群,故意將鹿趕進沼澤深處。陷入沼澤的鹿群夜夜哀叫,路過沼澤邊緣的人連著三天都能聽到那小孩哭泣一般的聲音,最終消失在那終年不散的霧氣中,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這便是熊家的財路,一條沾著血的財路。

而如今,這條財路的買路費便是鄒家老爺的性命。

為了方便仆從日夜照料,鄒思防的臥房被從正北搬到了西廂,屋里四處生著火盆驅逐潮氣,重重帷幔遮擋著,生怕里面的人受了寒氣。

趙氏掀開最后一層紗幔,終于露出了床上躺著的人。

鄒思防面泛青色、雙眼緊閉,干裂的唇半張著,像一只被拋上岸、脫水的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污濁腥臊的氣味,那是長久臥床之人便溺失禁的味道。

趙氏自己見了臉上都涌上一種控制不住的厭惡,她花了不少銀子請些嘴巴嚴實的人來照看鄒思防,就是不想自己日日困在這充滿死氣的房間內。

郝白年紀雖輕,臉上倒是未見太多嫌惡的神色,只叮囑道:“夫人這房里要多多通風通氣,有時這般捂著未必是好事。”

趙氏用帕子捂著口鼻,只擺擺手示意他快些診治。

郝白嘆口氣,開始為鄒思防把脈。

屋內一時無人說話,只剩呼吸聲撩撥著趙氏的神經。

郝白診脈花的時間似乎是之前所有郎中診脈時間的總和,鄒思防有些枯瘦的手腕在他指下被按來按去,留下幾枚指印。

就在趙氏快要失去耐心時,郝白突然對旁邊低頭伺候的丫鬟問道:“可有火燭?”

那丫鬟看一眼趙氏神色,這才點點頭,去一旁的角柜上取了來,郝白點上一支,湊近鄒老爺的臉,另一只手輕輕扒開他的眼皮。

鄒思防眼珠渾濁,但仍可見那原本應該是圓形的瞳孔竟變成一條橫線,在見光后微不可尋地縮了縮。

他心下明了,吹滅了蠟燭,又伸出三根手指在鄒老爺的臉上、脖子上、肩頸、手臂上四處摩挲探查。

一旁眼巴巴看著的趙氏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先生這是在做什么?不是已經把過脈了么?”

郝白沒回話,在摸到鄒思防右手食指的時候終于停了下來,隨后又拿過隨身帶著的一面小鏡細細查看,只見那食指指尖的位置上,有一處十分不起眼的小黑點,看上去像是被針扎過留下的痕跡。再仔細看,便會發現那黑點像是一根豎直扎在肉里的刺,只是皮膚之下并無異物感,平滑如常。

他將鄒老爺的手放回被子里,沖趙氏微一行禮:“回夫人,老爺并非患病,實乃中毒。”

“什么?!”趙氏大驚,花容失色。

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了種種可能,直把身邊的人都猜忌了個便,最后狠狠咬牙道:“想我鄒家平日里沒少給出去些好處,一個個圍著老爺稱兄道弟的,卻原來是惦記著我家的錢財,竟要使出這種手段害人?”

郝白卻顯然不這么認為:“老爺所中的毒十分古老,怕不是如今輕易能得到的,若是有心人毒害,必是要將人害死,此番留著一口氣未免奇怪。”

趙氏漸漸平息下來,但手仍有些止不住地抖:“你是說,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此毒少說也有上百年頭,曾是祭祀時用在牛羊身上的一種毒藥,為的是讓中毒后的犧牲不在祭壇上掙扎,但仍有一口氣在,以供神明享用。祭祀過程往往需要一十九日,這毒藥的藥效便也是十九日,十九日后,藥石無用,神仙難救。”

趙氏聽來聽去,只聽出一個“死”字,當下臉色便有些發白:“先生可能解此毒?”

郝白垂下眼簾,神色明顯有些不太自然:“這......實不相瞞,在下確實知道解藥秘方,但這其中有一味藥引實在太難得,恐怕......”

趙氏一聽竟然還有希望,當即表示:“先生盡管開出藥方,便是千年靈芝之類的稀罕物,鄒家也絕不會吝嗇這銀子。”

他知道多說無用,便拿起桌上的筆,在宣紙上寫下幾個字。

趙氏拿起來一看,整個人愣住。

******************

與鄒府遙遙相望的北部老城,某處潦倒茶鋪前,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門前停下,趕車的人配著把頗為拉風的長刀,正上下打量著茶鋪的門簾。

茶館的門面早就風吹日曬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梁上的牌匾也早就不知去向,只有門口柱子上刻著的兩句詩還有些昔日茶館的影子,便是:晴風石鼎浮花乳,夜雨春盤冷碧絲。

說是茶館,其實也算不上,因為這其中連賣茶水的掌柜都沒有,只有來來去去的窮困茶客。

傳聞此處曾是赤州境內最好的茶館,館主不僅烹茶手藝絕佳,更是個隱士高人,總有慕名而來的居士修道者來此拜訪,久而久之名聲與茶香飄出萬里之外,也算享譽一時。

誰知后來館主一朝病死,此處便漸漸敗落。如今的茶館早已不再烹茶為生,但昔日那些熱愛品茗的書生儒士卻還聚集在此,日夜暢談辯論,或是針砭時事、或是求仙問道,參與者輪流自帶新茶,每人自備茶碗,今日喝的是湘君蘭雪,明日便能嘗綠泉玉瓜,雖然環境破敗各人也都衣衫襤褸,倒也有幾分遠離世俗的快活。

“主子,應當就是這兒了。”

馬車上的人低低應了一聲,一只帶著佛珠的手輕輕撩開簾子,露出半張有些困頓的臉,那雙狹長的眼此時帶了幾分迷離,只瞥了眼茶館的門面,便淡淡道:“那便進去吧。”

天色已將黑,茶館里的各個破桌子上擺著些油燈,光線昏暗,只顯得每個低聲私語的人都有些神秘。

門口傳來些響動,又走進兩個人。

按照往日經驗,這個時間來茶館的人并不多。晨起才是茶館最熱鬧的時候,這個時辰當是酒肆生意最好的時候。

但是茶館里沒有人抬頭去看那兩位新客,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那茶案那一小塊天地間,就著最后一縷薄光,做著忘記塵世的美夢。

茶室的最里面已是昏暗至極,似是到了盡頭,鐘離竟的腳步便停在那里。

“未翔,這里。”

有個胡子已經半白的老者正在油燈下和人斗著筆法,余光瞥見那二人,突然開口道:“后生,那處封著呢,進不得。”

鐘離竟緩緩轉過身,臉上竟露出一個笑,只是那笑只停在嘴角,看著便有幾分古怪:“多謝老先生提醒,這便小心些。”說完,示意身邊人。

丁未翔上前一步,左手輕輕握上刀柄。

差室內有一瞬間的白光閃過。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那茶室墻壁上釘著的木板便應聲碎裂,露出一扇通往后院的窄門。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下得刀,只砍斷了那門封,卻半點未傷及那塊門板。

先前說話的那公子也不再看滿室驚詫的臉,施施然邁步走進那結著蛛網灰塵的窄門,他的侍從緊跟其后,順手將已經躺在地上的門板重新堵上。

茶室內恢復了安靜,若非地上那些散落的木頭碎片,真叫人懷疑剛剛是不是真的有兩個人從這里走過。看客們面面相覷,隨后又投入到新一輪的辯論當中,便把這怪人怪事拋在了腦后。

茶館后院,鐘離竟走在一片碎石上,對四周荒涼的景象恍若未見。

庭院中原本植了些竹子,但因為許久無人照料,已經荒草叢生、枯枝滿地,碎石子路得盡頭是一棟石頭壘成的小屋,門扉大敞著,露出屋內有些雜亂的地面,似乎還是主人匆匆離開時的模樣。

丁未翔將幾件簡單的隨身行李放在布滿灰塵的桌上,忍不住皺了皺眉:“此處實在破敗鄙陋,主子確定要宿在這?”

“無妨,方便最好。”他徑直向屋內唯一的一張床榻走去,那其實根本稱不上是一張床,床頭和床尾的木板已經不見,只有兩塊床板還嚴絲合縫地待在原地,“何況比這糟的地方我又不是沒待過,何必介懷。”

說罷,他伸出手輕輕扣了扣那床板。床板發出空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石房子里回蕩著。

丁未翔見此上前,小心將其中一塊床板挪開,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露了出來,隱隱有悶濁的空氣從其中流出。

鐘離竟似乎料到如此,披著那裘衣坐在那洞口旁,他半闔著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手指摩挲著腕上那串沉甸甸的佛珠,上面如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顆珠子。

細看去,那些珠子是被一根纖細的金線相連,并不似通常佛珠那般圓潤,且每個形態都不甚相似,有長有短、有圓有扁,顏色也是從赤色到深茶色不一,但顆顆珠子質地都似玉般溫潤,一看便是由來已久且一直被人貼身佩戴。

許久,他終于睜開眼,將左手手腕伸出去,示意站在一旁的丁未翔。

“取一顆下來吧。”

丁未翔并未馬上回應,臉上都是顧慮。他很少會質疑對方的命令,當下卻忍不住開口道:“鄒思防的病興許只是傳聞,主子何必冒險?”

“他若與秘璽之事無關,便用不上這東西。反之若是有關,那便是避不開,總要行到這一步,不如早做準備。”

“可是......”

“一顆而已,算不得大事。”

丁未翔的語氣中透著少有的不滿:“或許就差那一顆。”

那人終于看向丁未翔,語氣依舊平淡:“未翔跟著我,可是怕死了?”

他的聲音比之前低沉些,音色也不再清澈而是帶上了一絲沙啞,先前那種淡泊高遠的感覺便瞬間不見了,只留下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丁未翔一驚,終于意識到今日的話說的有些多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急道:“屬下為了主子萬死不辭,怎會貪生怕死?只是替主子不值,萬一那人并無用處......”

鐘離竟嘴角一勾,顯得有些諷刺:“那便當做日行一善吧,佛祖知道了,說不定會為我記上一筆功德。”

丁未翔知道多說無用,只得將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

“是。”

******************

此時的望塵樓后院偏房內,肖南回正在點油燈,這房間許久沒人住過,處處透著一股霉味,就連泡在燈油里的燈芯都有些朽了,挑了半天才挑出來。

窗外已經徹底漆黑一片,隱約有絲竹和喧鬧的聲音從前院的方向傳來。

伯勞在行李中翻找著掏出一支竹筒,又從里面小心取出張圖紙鋪在桌上。

“剛剛在江上的時候弄濕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肖南回沒說話,她拿起油燈小心端過來,豆大的火苗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那似乎是一處宅院的平面圖紙,正中主宅院處蓋著一方已經褪了色的紅印,隱約是個古體的“扈”字,因為江水浸入竹筒,圖左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染上了一片水漬,墨跡暈染開來,看不清原本的構造了。

她皺起眉頭。

這可是她費了一番功夫才托姚易借來的,為的是萬一計劃有變需要潛進鄒府里時用的。如今鄒思防閉門不出,好在她還留了這一手。

鄒家大宅是處霍州有名古宅,不僅地段是最好的,屋宅庭院也是頂頂的講究,只是地價甚是昂貴,鄒家搬進去前宅子少說也已經空了三四十個年頭。

這樣的老宅,若是沒有圖紙相助,進去難免迷路。

伯勞歪著腦袋看了看,伸出手在左下角那一片墨污上指了指:“可惜了可惜了,之前看的時候我記得這里有一條密道來著,現在被水糊掉了。”

肖南回思索一番,覺得倒也不是那么糟糕:“就算密道還在,可若無法得知密道通向何處,于我們而言也是無用。”說罷停頓一番,指了指圖紙正中的幾處大院,“鄒思防買下這么大個宅子,肯定不是為了住在那犄角旮旯里。這幾處院子我們重點探查一下,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伯勞正在桌子上那盤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干果盤里挑花生吃:“這么快就要私闖民宅了?好激動哦。”

她雖然也是心癢,但礙于平日里肖準的教誨,對于私闖民宅這件事有些含糊,粉飾太平道:“咱們只是進去看看,莫說的那樣難聽。”

伯勞撇撇嘴:“我說的難聽?你要是真找到那玉璽了難道不得偷出來......”

肖南回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聲點,小心隔墻有耳。”

伯勞把她的爪子拍下來:“我是不信,這事還真是個秘密了?要我說,如今這穆爾赫城里的外來客,有一半都是奔著這玩意來的。”

“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她又細細看了一遍,才將圖紙收起來,轉身在行李包袱中翻了一會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一件事。

“伯勞,穆爾赫哪里有賣夜行衣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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