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還是回去再想想吧！”

吳蔓突如其來的話讓簡康一愣。

“你不是來應聘的么？”而且我還沒有談條件啊！

簡康對自己談判的能力還是很有把握的，只要不談錢，大家都很喜歡他。

“我……我是覺得……”

“說實話。”

“這里風氣不好！”

完了完了，怎么就說出去了呢？大叔，雖然你很帥，但我也要混生活啊！誰知道將來能不能嫁給你，反正現在我只需要一份實實在在的工作，浪漫愛情什么的，想想就好，當不得真啊！

“風氣不好？”

這里總共三個人，加上這個小姑娘才四個，能有啥風氣？

“我來了快一周了，每頓都是外賣，幸虧我發現美味源的師弟了，要不蓉蓉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幸運。”吃完飯，簡明出來替易蓉倒咖啡，“這種咖啡能喝么？！不行，我得把我那臺咖啡機搬過來，這種咖啡都是放糖精的。”

簡明嘀嘀咕咕，一字不落地聽進旁邊兩人耳朵里。

簡康目送簡明離開，突然想到什么，一指簡明的背影：“你剛才進來，看到他和易蓉在一起？”

易蓉？那個女律師？

“他是易蓉——就是咱們所另外一個合伙人的助理。”

女老板和男助理？這更容易想入非非了好不好！

吳蔓臉紅的快滴血了，此刻又掛上難以置信的驚詫，看著簡康理所當然的臉，更加確定這個所的人三觀不正！非常不正！

“我真的要走了！我需要認真地再考慮考慮！我……我雖然沒啥魅力，但是也不希望在一個存在職場騷擾的環境里工作。對不起！”

吳蔓緊張地抱著書包站起來。簡康一起身，嚇了吳蔓一跳，迅速閃到門口。

簡康臉都綠了。

職場騷擾？易蓉和簡明？就知道這倆貨給自己幫不上忙！

惱怒歸惱怒，易蓉那里他沒啥說話的權力，簡明那里他說話也不管用，但是替這倆人解釋一下，簡康真沒那個心情。他還巴不得吳蔓能舉報易蓉職場騷擾，讓他出出氣呢！

但是這都沒用，要緊的是眼下的事兒。

吳蔓比她看起來的歲數要大，工作也有三四年了，全都是在律所里做后勤，幾乎跑遍各個部門。而且這姑娘很軸，一門心思考試，即使屢考不過，寧可這么窮著沒前途著也不放棄。

這么堅決地熱愛律師行業，寧可當五年前臺也不跳槽，死磕司法考試的孩子，到哪兒找去啊！如果能把她留下，憑她的軸勁兒，憑自己的手段，她還可以至少五年過不了司法考試。

五年啊！這樣一個頂一個部門的人才，能省多少錢呢！

簡康起身用了不到五秒，就已經想明白事情的關節，保持住了他儒雅的微笑。

“行，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所人比較少，又是個新所，所以很多時候，員工必須身兼多職，不是說你應聘了文員，就只做文員工作。前臺、文秘、財務、人力……哦，對了，特殊情況下，部分律師助理和律師的工作都有可能需要你介入。”

嗯？

吳蔓眼睛亮起來，目光變得熱切。

律師助理？律師的工作？我也可以？

簡康走到吳蔓身后，摁下電梯下行鍵：“工作是比較繁重，待遇又沒有那么高，的確需要你仔細考慮一下。”

唔？我之前好像都沒提過待遇的事情？算啦，就這么說吧！如果能糊弄過去更好。簡康不懷好意地想。

“我不怕累！我什么都可以做！”

吳蔓突然提高聲音，堅定地扎根門口，大聲宣布。

簡康這才佯裝吃驚地看她，卻對上一雙熱切的眼睛，那么純潔，那么認真，讓簡康不由升起了一丟丟的罪惡感。

“嗯，好啊！如果你來了，司法考試什么的，大家都是知道的，該去你就去，所里不會攔著的。”

“太好了！謝謝簡律師，我不用考慮了，您看我什么時候入職？”

早點入職，就可以早點做律師的助理工作了么？！

噢耶！

簡康和吳蔓同時在心里默默地歡呼。

“那姑娘就這么上鉤了？”簡明拿出一個米漢堡，遞給易蓉。

“你哥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特征明顯的小姑娘。她想要什么都擺在面上，簡康那個老狐貍要是不利用這一點，就跟你一個姓。哦，不對，你倆一個姓。反正他是不做虧本買賣的。對了，你知不知道簡康怎么這么愛財？”

“天生的。他抓周的時候就抓的金元寶。我媽說抱得可緊了！抱了兩年，走哪兒都帶著，睡覺也不撒手，誰拿跟誰急。”

“后來怎么不抱的？”

“好像他爸爸給他弄了一信封外幣讓他玩兒，就把那個假元寶扔了。”

易蓉默默地點頭，把簡康的八卦暫時放到一邊，咬了一口漢堡：“誒？大米做的？哪兒買的？”雖然才短短兩天的功夫，可是自己的胃似乎已經投降了。

“我自己琢磨的，好吃吧？很健康，都是現做的。就是有點涼，當飯團吃吧。”

“你還有這手藝！說真的，你手藝真棒，反正你也不喜歡當律師，怎么不出去當大廚啊？”

“我只想給自己喜歡的人做飯。”簡明露骨地說。

易蓉的嘴巴慢慢停下來，眼神開始變得飄忽，這話是什么意思？

天啊，我的臉怎么那么熱呢？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出來了！”簡明指著從前面小區那扇精巧的大鐵門走出來的女人，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就是她。”

“這就是被史臨云逼走的競爭對手，宋巧娜？”

昨天簡明和保安聊完就尾隨史臨云的前同事一起去了飯店，他們選了的大廳中間的座位。簡明正好在旁邊和別人拼了一桌，聽著他們聊天。

史臨云離職大概是這個月最熱的新聞，又都是一個部門的，難免會議論起來。不過簡明總覺得，他們聊天時一旦說到史臨云就會有所顧忌，尤其是那個經理，經常會打斷大家的談話，催促他們趕緊吃飯。

盡管如此，簡明還是斷斷續續地了解到，一年半之前，部門空降了一個叫做宋巧娜的新員工。原本是另一家公司的業務好手，跳槽來到了這里。大概是一山不容二虎，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原本一個做銀行口，一個分管政府，但是在某個項目上對上了，一番龍爭虎斗，宋巧娜終究虧在根基不牢，被史臨云聯合技術支持人員耍了。

宋巧娜不僅痛失項目，而且因為這個項目被老總重點關注，引起公司高層的震怒，給她兩個選擇：一個是自己走人，一個是接受調崗安排。宋巧娜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調崗，留在業務部做了行政支持。

“你們說，宋巧娜為什么不走啊？現在史臨云走了，宋巧娜能不能回來？畢竟當初她那個項目怎么丟的，大家也都清楚……”

簡明記得清楚，有人說到這里的時候，就被經理的咳嗽聲打斷，顯然這個話題接下來會有不方便透露的地方。

“我們過去嗎？”簡明問。

“過去你打算說什么？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拿出律師證說我們是律師，想問問你關于史臨云離職的事情？”易蓉戲謔地說，瞟了簡明一眼。簡明面紅耳赤。

易蓉說道：“除了保安的證實，再加上他們部門員工在餐桌上吐槽史臨云的事情，還有這個宋巧娜的故事，都說明史臨云在部門里沒什么人緣。她完全是單打獨斗地在做自己的業務，和支持部門也不過是利益輸送關系，不存在人情。一方面是個強悍的業務能手，這種人，老板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輕易開除；另一方面人際關系卻很差，同事們只是礙于她的業務能力不能怎樣她，就好像一群羊面對一只狼一樣。這種情況下，一旦有機會，這些綿羊絕對會一擁而上咬死狼的。”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發生了什么事，讓史臨云業務上的強悍也不能保護她自己，被同事算計了？”

“肯定是有什么事發生讓史臨云被公司盯上了，但究竟是同事的算計，還是這些同事只是順水推舟，不能下結論。不過我猜，他們一定知道什么。”

“那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當然是做調查。”

“啊？怎么調查？”簡明一頭霧水，易蓉已經下車過去了。

“您好，我是《勞動仲裁》雜志社的。聽說了您的事情，想做個關于職業選擇的采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說著，易蓉遞上了一本記者證。

簡明內心極為震驚。這個證件居然看起來像是真的？

“你們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宋巧娜奇怪地問。

“我們最近在做一項關于用人單位調崗權的調查，結果顯示，90%的受訪者都會拒絕顯失公平的調崗，但是您卻選擇接受安排，去了一個明顯降薪降職的位置。所以，我想就這個話題和您聊聊，不知是否方便？”

“你們應該提前預約的。”宋巧娜淡淡地說，話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對不起。本來這個稿子今天要出的，臨時聽到您的故事，覺得這是對這個調查很好的補充，所以特別申請了一下，臨時采訪，希望您見諒。”

易蓉說得特別真誠，簡明懷疑她以前是不是當過記者。

宋巧娜打量了一下易蓉和她身后的男子，又低頭翻了翻手里的記者證，嘴角一勾，無可無不可地笑了：“前面有個咖啡店，去那里聊吧。不過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完全可以！謝謝！”

史臨云雖然做事激烈，人緣極差，還能打架，長相卻是一等一的溫柔。在所里的時候，明顯被惹怒時，她居然沒有吵鬧而是落淚，顯然是個極會控制情緒的人。

而宋巧娜卻是五官明媚深邃、長相艷麗的人。尤其是身材，凹凸有致，火辣勾人。說話也是干脆利落，舉手投足之間有長相俊美之人常有的天然優越感。

聊了四十分鐘，易蓉已經有了結束話題的意思。宋巧娜卻遲疑了一下，說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您從哪里知道我的事。”

“說出來您也許不大了解。我是一個做勞動仲裁的律師聊天時知道。他也是聽別人咨詢的時候講的。”易蓉一邊收拾一邊不經意地回答，可是簡明心里咯噔一下，因為他聽出了易蓉在撒謊。

如果是客戶咨詢中提到的事情，出于保密原則，律師是不會對外說起的。

易蓉為什么撒謊？

“有人咨詢？”宋巧娜重復了一遍，“誰呀？”

“不知道，人家沒說，我們也不好多問。”

“我這事兒您就能問出來，還能找到我，怎么人家的事情就不能問了？”

“您的事兒才是我們關心的重點，不相關的事，我們也沒沒必要花費精力啊！”

“也是。大家做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宋巧娜輕輕嘆了一聲，“可惜，有的人就是目的性太強，以至于連人性都沒了。”

“哦？不過是工作而已，牽扯不到人性吧？”

“就是與利益相關，才會不擇手段，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要害得別人身敗名裂。”宋巧娜瞇起眼，眼神變得凌厲。

易蓉停下手：“這個怎么說？”

“我們公司，就我在的那個部門，有個女業務員，為了擴大自己的業務不擇手段，踩著同事上位，搶同事談好的客戶，甚至直接把人逼走。結果大家忍無可忍，為了能在公司生存下去……”她頓了頓，聲音略微放低了說，“大家在kpi互評的時候，約好一起給她打差評。雖然她業務分很高，但是因為互評分幾乎為零，一下子把平均拉到了最低，成為淘汰人員的備選。”

“如果她業務能力很強的話，老板怎么也不會開除她的。”易蓉接著說，“不過，老板正可以借此機會給她減薪。”

宋巧娜一笑。

“難道我說的不對？”易蓉追問。

宋巧娜看看表：“不好意思，我該走了。謝謝！”

簡明現在已經成了易蓉的專屬司機。開車回所的路上，易蓉坐在后座順手把一個客戶公司的合同改了。

簡明忍不住問道：“那個記者證，是真的？”

“對啊！我是那個雜志社的特約記者。”易蓉頭也不抬地回答，“我們做律師的，故事很多，雜志社找我們約稿簡直是一本萬利。你要去么？掙點稿費當零花錢。”

“不去，沒興趣。”簡明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那后來您說那個律師泄露客戶咨詢內容的事，為什么？”

易蓉終于從電腦前抬起頭，看了看后視鏡里的簡明才說：“我想知道她怎么看史臨云，反正一般人也不知道該不該透露，起個話頭，引她猜測是不是史臨云為了開除的事情咨詢律師，然后講講史臨云的事兒罷了。”

“你懷疑她搞鬼？”

“一個業務部門的行政支持，能搞什么鬼？但是目前看來，宋巧娜的動機的確最充足，比那個被打的經理還充足。”

“所以你上來就找宋巧娜，而不是那個經理？”

“經理丟的是面子，宋巧娜丟的是前途。”

就像宋巧娜剛才說的，那次失去客戶之后，她不僅失去了公司的信任，整個行業都開始懷疑宋巧娜的人品——吃里扒外。

雖然沒人證明宋巧娜是故意丟了項目而從競爭對手那里獲益，但她偷偷更改了標書里的技術條件，還繞過工程師擅自提交，最后導致項目花落對家，怎么說都洗不清“通敵”嫌疑。所以，那時候宋巧娜如果離職，不僅坐實了理虧心虛，也說明她沒有更好的去處。出了這種事，只怕連工作都不好找。

那時候她剛買了房子，幾乎身無分文，每個月就指著工資獎金加起來還貸和生活。驟然降職降薪，幾乎要把獨自來這個城市打拼宋巧娜打垮！

這種情況下，她為什么還要留在業務部做人下人，忍著史臨云的盛氣凌人呢？

“難道真是宋巧娜？”

“從這次談話看，她肯定對史臨云的事幸災樂禍，但還不能推定她跟這件事有關。”易蓉看著窗外，蹙眉沉思，良久，忽然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奇怪？哪里？”

“宋巧娜之前的聊天，幾乎不評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也不說別人的事，就連史臨云如何算計她，也是一筆帶過，講話圓潤至極，沒有一點漏洞。可是后來，她為什么就那么輕而易舉地說出同事們暗中算計史臨云的事？難道她不知道，這些事可能會被寫進雜志文章，公之于眾么？兩下對比，你不覺得反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