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霞山孤鶩觀

既然羅網的追捕已被陳昭攔下，蕭北自是不愿在這深山老林中穿梭。

蕭北從芥子戒中掏出圖紙，大概辨認了自己所處位置，發現往東穿過落霞山，便可回到官道上。

一劍將拳頭大小的血蚊攔腰斬斷，蕭北向前緩緩而行。

雙腳離地越有三寸，足底隱隱生有淡白清光，蕭北默默運行著《逍遙經》。

逍遙經乃直通天階之上那一步的道門無上寶典，本為圣賢莊子所修功法，最善無為而治。

蕭北一邊趕路，一邊借此不斷消耗體內元氣，同時源源不斷從外界吸取補給自身，在達到內外均衡時，也不斷凝練自身元氣。

感受到肺腑之間一股清涼之意，蕭北知道與陳昕一戰所遺留的傷勢，也在緩慢復原。

如此一路奔走，蕭北趕在日落前進了落霞山。

落霞山并非孤峰，東西綿延近百里，山中人跡罕至。

蕭北看著西方殘陽如血，準備不再趕路，本想隨意尋個開闊地勢，就此歇息一晚。

畢竟在這蠻荒深山中，指不定便有精妖鬼怪。

許多妖物最喜晝伏夜出，夜間在這蠻荒中行路實在不智。

正當蕭北在思量間，遠遠便瞧見一座道觀聳立在半山腰處。

離得道觀近了些，蕭北得窺全貌。

看來是無人打理，道觀年久失修，連朱紅圍墻都將近塌了一半。

唯刻有“孤鶩觀”三字的玄武牌匾隱約可見。

蕭北沉吟片刻，便走進了這座孤鶩觀中。

觀中僅有一個小院，一間偏房，一個大殿。

大殿中三清像分三方而立，早已滿是蛛網灰塵。

蕭北隨意找了個角落，就此盤膝，進入了假寐中。

假寐乃是《逍遙經》中的一種修行方式，蕭北雙眼微閉，抱元守心，進入無我之境，以砥礪道心。

四周的聲音不斷放大，浮現在蕭北腦海之中……

如此便過半夜，正當蕭北沉浸在修煉中時，腦海中突然傳來了一絲莫名之意。

蕭北當即破開假寐狀態，醒轉過來，側耳聆聽。

萬籟俱寂。

門框上的羅蛛早已結好了網，等待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蕭北單手握起了春遲，緩緩站起身來，環視四周。

“這就是地階方可領悟的芥子須彌？”蕭北突然開口問道，仿佛與空氣對話。

芥子須彌是修為步入地階之后，方可領悟的一種道術，可將發方圓十里納入芥子須彌中，任其中天翻地覆，外界也毫無察覺。

蕭北知道，自己這是進了高手的芥子須彌中了。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成了這名高手的獵物。

空中響起一道感慨之音：“不愧能讓傳世名劍春遲認主，果然聰慧過人。”

蕭北反應極快，但臉上古井無波，開口問道：“這么說閣下是為春遲而來？”

畢竟春遲乃是名列《劍記》中第十一的傳世名劍。

“老夫最喜與你這種聰明人打交道了。”聲音略帶蒼茫之意。

春遲黝黑如墨的劍身出鞘，蕭北心中早已定計。

“哈哈哈哈哈哈，不再想想？若是動了刀劍，可就得見血了。”這名地階高手顯然不把蕭北放在眼中。

蕭北并不打算廢話。

春遲劍身漆黑如墨劍氣四溢，蕭北身影拔地而起，一劍直沖向天。

逍遙九式之日落九天。

劍起，日落。

一道劍氣橫貫天地，往虛空激射而去。

作為道門至高法典《逍遙經》中唯一的道法，逍遙九式的威力自然驚人。

哪怕蕭北修為不夠，不能將日落九天展現的淋漓盡致，但也不妨礙蕭北一劍劈開地階高手的芥子須彌。

《逍遙經》乃是道之根本，是修煉總經，而打斗搏殺之技分為術與法。

術有先后，法無高低。

道法總歸是高過道術一籌。

芥子須彌破散盡去，一道略有些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蕭北眼前，此人頭發花白，嘴角生有黑痦，眼神有些慌亂，顯然是沒想到蕭北須臾之間便破了局。

不過老者縱橫南北多年，反應極快，捋了捋胡須，嘆道：“年輕人就是毛躁，老夫話還未說完呢便拔劍動手了。”

蕭北笑了笑，但也并未將春遲歸鞘，只是不言不語。

老者瞥了一眼蕭北手中的春遲，笑道：“你以為老夫是要強行奪人所愛？非也非也！老夫愿意以物易物，將《劍記》中名列第八的魚腸與你交換，你可愿意？”

老者從芥子物中摸出名劍魚腸，劍身純白，通體歪歪扭扭暗含道意，一股精猛之氣彌漫著劍身。

“魚腸？莫非是專諸刺王僚所用的名劍？”蕭北看著老者所捧名劍，略帶驚訝。

畢竟魚腸之名，饒是蕭北上一世也有所耳聞。

老者看到蕭北如此反應，不禁氣結道：“除了那把劍還有誰配得上這名字？后生，你可愿意？”

蕭北輕輕搖頭。

魚腸雖好，但春遲乃是陳昭所贈。

老者再次嘆道：“怎么？老夫這魚腸，難道還比不了你的春遲？”

蕭北再次搖頭：“若論聲名，前輩的魚腸確實更甚一籌，但春遲乃是友人所贈，其中情義，不可度量。”

老者哈哈一笑，眼中滿是贊嘆之色：“沒想到今日在這荒山野觀中，能遇到如此妙人。重情重義，后生可畏！”

蕭北微微拱手，算是回應了老者的善意。

“不過……”老者話鋒一轉，“適才老夫說了拔劍見血，也需言出必行，不然老夫就成了出爾反爾之人了。”

蕭北單手翻轉春遲，笑道：“既然如此，那還得辛苦前輩舍身放血了。”

話音剛落，春遲帶起一陣黑色劍氣，分上下兩道直往老者攻去。

老者灑然一笑，手中魚腸鏗鏘出鞘，精猛之氣彌漫而出，信手將蕭北揮出劍氣打散。

見老者如此閑庭信步，蕭北不退反進。

春遲與魚腸相交，黑色劍氣與精白劍氣交織不斷。

蕭北實戰不多，但此刻的表現卻如同漂泊修仙界多年的老手一般熟練。

不過老者畢竟是地階高手，曾歷經生死，對付一個玄階上境的雛兒自是易如反掌。

老者瞅準時機，一劍蕩開蕭北，笑道：“你這剛出山的雛兒，與我說道說道你師出何處？”

蕭北深吸一口天地元氣，略微平復了渾身激蕩的元氣波動。

見蕭北不答，老者眉頭緊皺，卻也沒有急著出手。

蕭北低下頭來，看著春遲漆黑如墨的劍身，猛地抬頭沖老者一笑。

老者心中一驚，反應極快，單手沖蕭北一爪抓來。

這一爪如同電光火石般迅猛，地階修為的強橫顯露無疑。

“遲了。”

蕭北的聲音在老者身前響起。

被老者抓住的“蕭北”也變成了一道虛影。

春遲不知從何處一劍挑起，似是帶起漫天黃沙。

老者只覺自身置身于天地荒漠之間，遠遠一道孤煙直沖上天，令人心生悲愴。

大漠孤煙直，長落日圓。

正是逍遙九式之大漠孤煙。

孤鶩觀一分為二，三清像碎成塵埃漂浮在空中。

等到塵煙散去，蕭北與老者的身影同時出現。

老者左臂衣袖盡毀，肩頭一道劍傷深可見骨，血涌如注。

但老者右手所持的魚腸卻是穩穩握在手中，劍尖離蕭北眉心不過三分。

蕭北面色蒼白如紙，面露苦笑，接連兩次使出逍遙九式，如今的修為還是有些勉強。

地階宗師終究是比自己棋高一籌。

老者扭頭看了一眼傷口，看向蕭北的眼神更冷幾分。

半晌，老者神色一變，竟沒有一劍直接取了蕭北小命，而是直接收起魚腸，癱坐在地上，從芥子物中掏出傷藥，當著蕭北的面療起傷來……

蕭北默然不語，也將春遲歸鞘，看著老者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