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來你們是兄弟

陳昭看著蕭北，鬢角微白，儀態自若，笑道：“江州一別不過半月，不曾想此處遇到赫南?！?

蕭北放松警惕，拱手道：“冠禮上陳鄉豪賜名贈劍之恩，后生沒齒難忘，如今再次相遇，實乃緣分?！?

陳昭字浩然，乃是江州負責人才選拔的鄉豪。

南梁并無九品中正制，州置州望、郡置郡宗、鄉置鄉豪各一人，專典搜薦人才，這修仙的南北朝也不例外。

蕭北成年之時，陳昭不僅親自前往山莊主持冠禮，更是賜字蕭北赫南，贈送了名劍春遲。

陳昭衣袖一揮，林中竟出現竹桌一張，上有玉鼎乘茶，更有隱隱火光將茶水煮沸，縷縷茶香溢出。

陳昭率先入座，笑道：“赫南，請。”

蕭北也不推辭，兩人相對而坐。

“赫南以為此茶如何？”陳昭低頭輕抿一口，問詢道。

蕭北微品一口，眉頭一皺，隨后釋然笑道：“此茶入口苦澀，細品之下卻有微甘，入喉有清香，堪稱上品。”

“不若以此茶作詩一首？”陳昭笑了起來。

“原來大人是在考校后生，連喝茶也不忘本職，不愧是鄉豪??！”蕭北放下茶杯，眉頭微皺。

幸好自己上一世喜好歷史詩文，蕭北心里向后世多位圣賢告罪一聲。

沉思片刻，蕭北便脫口而出：“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陳昭細細品味，輕笑道：“‘瑟瑟塵’三字極妙，‘愛茶人’也說得我頗為歡喜啊，好詩！”

“此詩還未命名，不如鄉豪大人作畫龍點睛之筆？”蕭北拱手道，心里暗想：“這詩乃是白居易所作，若是不好也不會讓我看到了。”

陳昭也不推辭，微微思索道：“既然是你我于這山中煮茶，相對而飲，不妨叫山中對飲吧。”

蕭北自然雙手贊成，連道陳昭一言一行皆有道意。

“赫南此言過了，此次前來，是想勸赫南與我一同入京的。”陳昭臉色一正，終于說出來意。

“大人想必已知我屠盡劍雨山莊之事吧？”蕭北試探問道。

“嗯，我已知曉。”陳昭點頭道。

“那……赫南已是戴罪之身，大人何故如此？”蕭北輕抿一口香茗。

陳昭盯著蕭北，無奈道：“劍雨山莊上行不端，下行多惡，屠了便屠了。江州人都以為我為你主持冠禮，是看重劍雨山莊，但他們都錯了。”

“我是看重你啊。”陳昭雙目灼灼，看著蕭北。停頓片刻后，又道：“至于羅網，我已打好了招呼，你不必憂心?！?

蕭北起身拱手道：“大人厚恩，赫南無以為報……”

“得得得，你莫要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就一句話，去還是不去？”陳昭終于沒了耐心，露出了本性。

“去！”蕭北斬釘截鐵道。

陳昭臉上浮現出笑容，可蕭北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陳昭笑容迅速消失。

“但不是現在?！笔挶庇盅a了一句。

陳昭無奈將杯中名貴香茗一口喝盡，氣笑道：“蕭赫南，你今日不給我個說法，我便將你推薦之名從黃策上劃去。”

蕭北笑道：“陳大人可不能公報私仇啊，其實后生也頗為想去建康，不過如今貼身婢女失蹤，赫南還想尋找一二?！?

陳昭嘆了口氣，半晌才道：“你啊你，不知該說你目光短淺還是有情有義?！?

蕭北不語，只是拱手躬身。

蕭北自然是想去建康的，以紅蓮為推辭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自己此去建康做的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如果一旦失手，極有可能牽連陳昭。

陳昭在江州為官對自己多有維護，自己自是不愿連累陳昭。

“罷了，你既自有主意，我也不好多加勸阻，此物你拿著，到了建康可來龍門學府尋我?！标愓褟膽阎忻鲆晃?，遞給蕭北。

蕭北低下頭來暗自沉思，龍門學府乃是蕭衍御設學堂，專供入仕之人學習，學府內不分高低貴賤，以有教無類而著稱。

此時若是再推辭，就顯得有些不識時務了。

蕭北接過古銅令牌，入手沉重，上書陳字。

蕭北抬頭看向陳昭，這才依稀發現陳昭與之前羅網領頭之人陳昕眉眼極其相似。

“大人可認識羅網首領陳昕？”蕭北試探問道。

“你說君章？他乃吾弟，若不是君章，我怎能找到你？”陳昭撫須笑道。

蕭北心中恍然，原來這陳昕字君章，是陳昭的親弟弟，兩人均是陳慶之子嗣。

心中的疑惑頓解：難怪陳昭說自己把羅網擺平了。

難怪陳昭在江州為官僅有三年便高升進京。

難怪陳昭在自己冠禮之時一出手便是三十六傳世名劍排名第十一的春遲。

蕭北將令牌收進懷內，笑道：“君章兄修為深厚，昨日差點把我打得半死，怎么你這兄長反而不如弟弟了？”

陳昭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笑罵道：“好你個蕭赫南，剛剛才收了我的好處，一轉眼就在這挑撥離間了。等我回京，定要在黃策之上給你記上一筆?！?

蕭北正色道：“陳大人這就過分了，要是再如此公私不明，那別怪赫南去江州府參你一本?！?

“你小子，竟然想著參我了？”陳昭站起身來，一揮袖收了茶桌杯壺，笑道：“別喝了，這么好的茶給你喝實在浪費?！?

蕭北深鞠一躬，真摯道：“赫南謝過鄉豪大人厚愛?！?

“本想與你一路對飲進京，現在看來只能踽踽獨行了，罷了罷了，我在京城等你?！标愓逊魅ヒ滦鋲m埃，轉身離去，姿態飄逸宛若山野仙人。

蕭北目送著陳昭消失在林間，腦海里卻迅速思索著自己的下一步棋。

自己修為未入地階，無法長時間御風，不然一路御風進京，僅需一天時光便可抵達建康。

看來還得一步一個腳印，不過也好，這樣沿途試試能否尋到紅蓮蹤跡，再加上自己砥礪修為，能在進京前突破地階，那便再好不過了。

不過突破地階時的雷劫，自己也得多做準備了。

十多年的修行，但師父將畢生所學傳授于自己，如此假手于人，天道或患其不公，降下的劫伐定會異于常人。

蕭北嘆了一口氣，這一路還得多加積累，否則敗在天罰之下，那就萬事休談了。

況且建康風云莫測，地階宗師多如牛毛，連天階老祖也有不少。

心中思緒萬分，末了，蕭北嘆一口氣，往東看去。

雙目仿佛穿越山河萬里，看到了建康城高高的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