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沒接觸過九州的其他異常氣息，雖說憑經驗解析，應該能獲得大致分類，比如是鬼怪，還是妖魔。

但是直接找出來不是更好嘛，免得猜錯了心里總是有些不舒服，畢竟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出了個雜交的算什么。

還有一個問題，祝炎看向了一旁的霍錚，就算自己現在能把湖水炸開揪出那個東西，恐怕霍副廳長得先把自己抓了，更何況這湖挺深，直接的手段有些吃力啊……

當然還有些狼狽，這個算是重點。

“霍副廳，你覺得東西在湖中作怪的目的何在？”

祝炎把目光投向了波瀾不驚的湖心處。

“說實在的，你們上次說起粽子，就是我唯一聽說過的怪東西了，能隔空把人弄到湖里，這種手段，我聞所未聞……

這已經超出普通人認知的能力范圍了。”

“和昨天那個年輕人在一塊的同伴的表述的確是憑空消失，沒必要拿這種事做文章……這湖里以前有過什么傳聞嗎？多久遠的都算。”

總結一下湖中家伙的作為，要么是真沒腦子，要么是真有底氣，而祝炎，傾向于人家是后者。

“我以前是沒怎么聽說過，太久遠的就只能查查了，祝兄弟，你有什么想法了？”

“先試試吧，湖中的家伙應該不會殺人，接下來就是要找出它不安生的原因了。”

比起霍錚他們面對這種神異之事的無力感，祝炎一如既往的從容不迫倒是能安定人心。

九州的怪異傳聞，對百姓來說，往往只存在傳聞之中，甚至是霍錚，聽過幾次粽子就不錯了，遑論親自參與到這種無法理解，毫無頭緒的事件中來。

人類最強烈而本質的恐懼，來源于未知。

祝炎和霍錚就坐在亭子的欄桿上，等著人，等著消息。

霍錚示意過祝炎后，還是點上了煙，吐出幾縷煙霧：

“祝兄弟不是第二次碰上這樣的事吧。”

“差不多。”

祝炎想，如果算上九州之外的話。

“你也遇到過這么……”

霍錚感覺自己詞窮了，用無力？強大？

用這樣的詞，身為一個人，他感覺十分操蛋。

“詭異？”

“可以這么說吧。”

“世間并無不可戰勝之物，至少對我來說。”

祝炎可沒有表演型人格，他習慣實話直說。

霍錚被一口煙嗆得差點背過氣去，臉色通紅：

“這話要我怎么接，你有把握就行。”

氣氛沉默了下去。

雨勢漸微，天地被無數細絲串聯在一起。

高明三人沐雨而來。

路上能知道到的詳情幾人都了解了，剩下的，只能由這片湖水解答了。

錢平一直皺著眉頭，這事，不好搞啊，鬼知道這些鬼東西都在想什么，他現在毫無頭緒。

“老大，真是妖怪作祟？”燕頗面上好奇的神色更多。

霍錚往湖里彈了彈煙灰：“聽誰說的？”

“早幾天潯陽樓，還有幾處酒館已經在傳這事了。”

霍錚看向祝炎：“這事我們要盡快了，不然彩陽城就是滿城風雨了。”

“人來了。”祝炎對霍錚說了一句，自己卻沒有起身的架勢。

霍錚笑罵：“這時候你還真會使喚人。”

他卻也利落地去向警員了解打聽到的情況和彩陽城警察廳，甚至是前朝衙門的記載。

剩下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信息，高明留下，坐等錢平分析。

錢平緊跟著霍錚，燕頗去湊熱鬧。

祝炎待人走后，把見魚刀拄在欄桿上，屈指一彈，在人眼不見的層次，掀起層層波浪。

高明略有好奇地看著祝炎的動作，為什么老大彈刀沒有響聲，用力太輕了？

黑沉沉的湖底，寂靜，壓抑，本該存于此的游魚，沒了蹤影。

一塊需數十人合抱的巨石，縫隙處有著水草，小塊石層轉動，一雙深綠色的眼睛驀然睜開。

眼睛的主人微微晃動身體，四肢從殼內伸出，巨石變成了一頭過于龐大的巨龜，只怕只要見過他的人，都要喊一句“妖怪”！

可惜，真正的妖怪，在他不想讓人發現的時候，是怎么睜大眼睛，都看不到的。

“禍福相依，擾亂人世是禍，那這便是福了嗎？”

玄禍的目光似乎透過湖水，看向聲音的來源。

驚妖之聲，其主必定不凡。

可是，他所見的只有籠罩湖邊亭的灼灼黑焰，神識每一稍稍靠近，灼燒刺痛感就隨之而來，這令玄禍愈發驚疑不定。

這時玄禍耳邊想起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聲音：

“如果我直接叫你上來，你是否愿意？”

巨龜張嘴，口吐人言，震得湖下水波微起：

“閣下手段不凡，自是不敢貿然求見。”

湖邊亭，祝炎把見魚刀入鞘，直接說不樂意不就行了，這前朝官話說的不錯，看來活得挺久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年紀還出來禍禍。

前朝后期葉家當政的官話現在仍在使用，祝炎口中的前朝自然是葉家當政前，即五百年前的官話了。

這就有人要問了，不是說兩千年王朝，怎么世襲還有換姓一說？

此事就要論及兩千年來，九州所經歷的數次禪讓了。

其中有的皇帝是真的癡迷所謂圣賢之治，著了魔要把自家家底送給他姓，當然真正原因不得而知。

也有傀儡皇帝，被臣子架空，一咬牙就決定換個猛人上來，清君側，換日月。

也有自己一族實在是凋零地沒眼看，跟其他親族關系還不如跟外姓人，就大方地禪讓了。

后者多半都是受過前者啟發，禪讓好啊，還能留個賢名。

因為歷史原因，就連造反成功的繼任者，都得想方設法地要個禪讓的詔書。

結果就這么，兩千年愣是沒人重置家業的，就這么一鍋飯一家人吃完換一家，有換鍋意思的都被彈了回去。

久而久之，后來者都覺得既麻煩，又不吉利，就沿著一個國號走了下去。

哦，故事說到這里，前朝再用一個前朝敷衍就不大好了，正式說一句，前朝國號“晟”，晟世青風。

晟朝雖然出過不幸被架空的傀儡，但他們要么一朝翻身，要么短命，也不算墮了歷任皇帝的名號，畢竟后者基本快沒有歷史存在感了。

而五百年王朝落到葉家手里，不知道是不是氣數該盡了，近百年的皇帝一個比一個“超凡脫俗”，老百姓就盼著他們早日成仙，莫禍害人間。

如今晟朝徹底沒了，因為某個岳姓統治者自稱不屑從葉家手里接過家底，直接換了個叫“黎明”的鍋吃飯，也不提什么古制，就改改改吧。

老龜半天沒聽到祝炎的回應，也不敢輕舉妄動，就只能趴在湖底不動如山，當做是以靜制動就好了。

等待，是他常做的事，甚至是許多大妖常做的事。

“老大，你剛才干啥呢？”

高明望望湖水，又看看見魚刀，不明所以。

“無用之事。”

祝炎搪塞了回去，他現在一力破萬法不太行，但好歹還有個能降維打擊的神魂，可神魂現在威力夠，范圍不夠。

對，就跟那個奇葩的方向感一樣。

所以如果底下的家伙貓著，他還真不能直接抓，下水相當于自斷一臂，而且人家逃跑追不上就更麻煩了。

現在好像還嚇著人家了，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還是能力不足啊，要動點腦子了。

這時霍錚他們也回來了，該問的也問完了，祝炎和高明想坐享其成，霍錚只能讓兩人得償所愿。

霍錚對錢平點頭，把話頭給了他。

“有關這湖的傳聞其實不多，畢竟湖不算大，我從頭說起吧。”

祝炎不置可否。

“這個湖原本只是個譚，七百年前有個叫葉存的官員居住在此，趁著一次潭水干涸期才把譚擴成了如今規模。

沒過幾年，湖中有神龜的傳聞起了來，后來葉存參與黨爭，斗敗后離開彩陽，他的政治對手曾經興師動眾捕捉神龜，當最后一無所獲，神龜傳聞也不了了之。

除了神龜傳聞，這地方就沒有其他稍微有點跟腳的傳聞了。”

“這么說，難不成是個可能活了七百年的老妖精作怪？”高明匪夷所思地問道。

雖說志怪小說，說書里動不動就千年妖怪，可真碰上個幾百年的妖怪，普通人嚇也得嚇死了。

燕頗說道：“會不會是什么水鬼？只不過這么些年湖中死了不少人，我們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錢平搖了搖頭，這事基本沒有線索，他也無法確定。

“翻翻以前的縣志，還是別的什么，重點就看看那個葉存和神龜，湖中的家伙不傷人，那便是別有所求，有這種智慧，可不像個年輕的怪異。”

霍錚掐了煙：“那我親自去吧，你們打算怎么辦？”

“我們幾個留這了。”

祝炎毫不猶豫地回道。

“需要人手嗎？”

“不用了，你抓緊時間去查吧。”

不然湖里的家伙要是著急了，我也就不怕嚇人了。

霍錚不自覺地又摸了根煙出來，看了一圈并無懼色的四人，點了頭，轉身辦事去了。

辦這案子，凈廢煙了。

祝炎覺著，剛才他特意收了收氣勢，這番對話湖里的東西應當是聽了去。

畢竟湖里總算是起了點動靜，這東西看來還真是個老王八，自從來了句死不上來后就一直貓著，然后祝炎怎么聽聲都覺得湖底的家伙不像還活著。

不得不說，這一人一龜對對方的觀感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