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開口問:“哪里有樂器店?”
原先去的那家祝炎自己是找不到了,不如隨便找一家。
高明翻了翻地圖:“我們住的旅店附近有一家樂器店,不遠(yuǎn)。”
祝炎和錢平在那家店的時候,燕頗正帶著高明買東西。
“很近?”
“是挺近的,老大,怎么了?”
“走吧。”
祝炎想,一定是因為沒走過這條路,不然離那里這么近,自己怎么沒感覺呢?
……
聽到樂器店老板對祝炎一句:“呦,小哥又來了。”高明有些恍然,但不敢做出大悟的樣子,那和打我沒什么區(qū)別。
祝炎短暫地和老板協(xié)商了一下,老板笑瞇瞇地欣然同意把祝炎訂下的所有器械送貨上門,沒辦法,祝炎給的太多了。
高明看著祝炎不帶砍價且行云流水的結(jié)賬環(huán)節(jié),難道這就是我和老大的差距?
可錢包造不起啊。
我娘要是見到老大這樣的人,估計會嘀咕一句敗家子,然后看老大生得好看就什么都原諒他。
真不知道這般在乎一張臉的阿娘是怎么看上我爹的……這么說似乎有些不孝,罪過罪過。
“老大,我們接下來去哪?”
“找個本地人比我們自己瞎逛要靠譜。”
“我們能找誰?霍錚?”
“事情了結(jié),李秋去平安而去,我們也得跟他說一聲不是?”
祝炎覺得自己進(jìn)行的事正常人應(yīng)有的操作,才不是為了什么免費旅游指南。
“成,霍副廳是肯定歡迎老大過去的。”
說起霍錚,高明想起了所謂的天香,他以前倒是聽過這種排場大了個去的名字,就是沒想到這玩意能和尸油,還是人的尸油聯(lián)系在一起。
“老大,你說,能做出香的東西很多,那些人為什么非要挑尸油這種膈應(yīng)人的玩意?而且他們怎么取材啊?”
兩人乘上彩陽城僅有的一條路線上的電車,去彩陽警察廳。
有人覺得現(xiàn)在電車的路線單一,并不如人力三輪方便。
因為汽車的價格,出租車行業(yè)并沒有多大發(fā)展,甚至能想到這一點的商人還很少。
車上乘車的多是下班的中青年,以及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呆呆地看窗外車水馬龍的少年人。
年輕是弱勢,也未嘗不擁有最大的權(quán)利。
祝炎和高明坐在末排,高明剛才詢問的聲音壓低了不少。
祝炎回答道:“其實這和那些要人殉葬的人挺像的,都是利用死人,不過后者是要新鮮的。
買賣是雙方的,有人賣就可能有人買,有人買就一定有人賣,一條血腥的產(chǎn)業(yè)鏈,從生產(chǎn)者到買家,沒有無辜者。
而人類對自身的迷信由來已久。”
祝炎見多了這樣的事,也習(xí)慣了被稱為人類的生物的卑劣,悲哀。
罪不至死又罪大惡極……
“血腥?難道他們真為了些尸油殺人?”
“取材不一定要殺人,死刑犯,太平間,甚至剛埋下去的新墳都可以,但其他時候,為了保全利益就不一定了。”
現(xiàn)如今,火葬的觀點和九州傳統(tǒng)的價值觀有沖突,所以九州基本上還是土葬。
高明不知該說什么,皺了皺眉,挖墳可比火葬遭九州人反感。
沒看向南山墓主人求長生都求瘋了,還留著和盜……土夫子同歸于盡的手段?
“買的人知道這些嗎?”
“有些人一無所知,有些人一知半解,有些人自認(rèn)全知。”
高明不理解了:“知道還賣?”
“有的是懷著恐懼,卻無法拒絕,有的則正因為知道才肆無忌憚,可惜……”
“可惜什么?”
“有人分不清人的尸油和其他動物尸油的區(qū)別。”
高明的眼睛略微睜大了些:
“這都能以次充好?”
待回過神來,高明也明白這恰恰是最合理的現(xiàn)象,當(dāng)商品價格抬無可抬的時候,只能在成本上下手了嘛。
一種莫名的荒誕好笑感就這么產(chǎn)生了。
高明的笑點有些奇怪,所以他的笑聲和前仰后合的動作很快吸引了大批目光。
“我現(xiàn)在用神態(tài)和動作表明我們不熟,你覺得合理嗎?”
祝炎想,明明收不住自己的是高明,一個個的,瞟自己做什么?
高明一下子就能收住了,他又行了。
他環(huán)顧四周,微笑著向那些抱怨的目光致歉,換來人家縮了脖子,并連連擺手,快速扭頭。
高明微笑氣場,恐怖如斯。
“老大,我覺得不合理,因為是我我就不會相信。”
“你恐嚇平頭百姓就合理了?”
“我這,先天不足,后天來補,我已經(jīng)夠努力了。”
奈何他根本就不適合走親民路線,越親民反倒越像黑道大佬,煩躁。
祝炎看了高明一眼:“那就別努力了,就這樣吧。”
“老大,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高明眼巴巴地望著祝炎。
祝炎隨意地說道:“不就是兇了點么?自己人調(diào)侃幾句沒什么,被人看幾眼也沒什么,說煩了管他做甚,掀桌子唄。”
“額……老大,怎么掀?”
祝炎表示愛怎么掀怎么掀:
“動手用我教?”
高明覺得老大似乎開啟了什么奇怪的教學(xué)模式,直接打人,雖然痛快(劃掉),但他們好像是正規(guī)軍吧?
“這樣鬧出事多麻煩?”
正聽著高明說話,祝炎微闔上眼,眸中銀灰和金紅的光澤一閃而逝,手腕手背上黑色流焰若隱若現(xiàn)。
高明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悸,這種發(fā)寒的感覺,有些熟悉……
電車中的乘客同時有些驚慌地抬起頭來,面面相覷后,卻不清楚自己和旁人為何如此。
氣氛凝滯幾瞬,又好像恢復(fù)了正常。
“老大……你剛才有沒有一種……恐慌的感覺?”
高明沒注意到祝炎身上細(xì)微的變化,就算注意到了也可能以為是眼花。
祝炎搖了搖頭,眸色暗沉,果然待在人多的地方麻煩。
自身恢復(fù)的動靜可能會對周圍造成可控的影響。
估計動用力量時,紋身的變化還好說,眼睛就有些麻煩。
再加上什么本體顯化在祝炎看來完全是后遺癥的東西,祝炎突然想換個血,我說,走點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路子不成嗎?
呔,我現(xiàn)在是個人好吧。
一種社會型規(guī)矩多毛病一大堆的生物,額,怎么開始罵起自己來了。
祝炎突然想起人類恐怖無比的接受力,到時候他就是眼睛顏色變了下,應(yīng)該……為什么是個日月眼?!
正常人誰有這顏色?
不過大概還能接受吧,祝炎是懶得管這些了。
高明面色狐疑,又探出頭往車窗外看了看,最后坐回:
“老大,好像只有電車上的人有反應(yīng),難道是……觸電了。”
非常合理,祝炎覺得自己差一點就信了。
車上的其他人也紛紛找起科學(xué)能解釋的理由相互安慰起來。
高明也不是個喜歡鉆牛角尖的老陰人,找的理由大致說的通,自己又想不完全明白,老大似乎也沒興趣,也就不想了。
不過,一時之間,他想不起來剛才說到哪兒了,想不起來可以問老大嘛,可真是個稱職的小老弟。
“老大,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惹事了怎么辦。”
“我怎么可能會惹事?”
話題已經(jīng)徹底被帶歪。
“很多人惹事之前都是這么想的。”
祝炎就對自己有自知之明,這事那事哪里算惹事了?
高明噎住了,我就不能是例外的那個?
電車停了下來,祝炎和高明正好到地方,其他乘客也一窩蜂地下來,估計是被剛才莫名其妙的情況嚇到了。
本就生意慘淡的彩陽電車,今后可能會更冷清,也可能會吸引一些獵奇的家伙,誰知道呢……
也許是上次祝炎一行留給警察們的印象挺深刻,或許霍錚特意提過,這次接待員認(rèn)出來他們,就直接帶他們?nèi)チ诵菹⑹摇?
彩陽警察廳的休息室,即是接待室,也可能是臨時關(guān)押室,臨時審訊室,臨時調(diào)解室。
上次來,是辦正事,祝炎和高明都沒在意其他房間的聲音。
眼下就是私事了,連帶著那些家長里短,雞飛狗跳,凄風(fēng)苦雨,色厲內(nèi)荏全都鮮活起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而警官會讓他們想通的。
祝炎早就習(xí)慣性地屏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高明有時卻不免被哪個房間里扒手相互指證,夫妻倆讓警官評理的橋段吸引注意力。
了解同類,人類的天性。
“還好我當(dāng)時直接參了軍,要是當(dāng)了警察,不得被這些繁瑣的事情給困死。”高明如是說道。
“我見你聽得蠻樂在其中的。”
“嘿嘿,老大,話又說回來,人活著的那么些許樂子,大部分不都在這些繁瑣的事情上了么?”
不僅是自己繁瑣的人生,當(dāng)然還有別人雜七雜八的事帶來的快活啊,這點高明覺得祝炎肯定是體會不到的,這當(dāng)然不是說祝炎是什么高雅人,不通俗世。
高明的仇恨是他的枷鎖,也讓他對人心有更多的把握。
但他看不透祝炎,這個人明明就是表現(xiàn)的那樣:
從容平靜,直白實誠,簡單直接。
他有喜歡的東西,木雕,看書,聽?wèi)蚵犌?
常使的武器是把橫刀,武力強悍非人。
會為了別人自我犧牲,或者說是善良?但對敵人,異常冷血,或者說不屑?
路癡。
相處下來有種匪夷所思的平易近人,雖然心氣不順回拿話噎人……
盡管如此,高明依然覺得祝炎就是一團迷霧,他的直覺告訴他,祝炎其實遠(yuǎn)比他看上去冰冷危險很多。
但是高明不在乎,他自覺不是什么好人,因為他早就,家破人亡,無所謂瘋狂。
總結(jié)下來,老大人不錯,加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