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鐵嘴,佛爺剛才見祝炎就這么罷了休,也明白應該是確有內情,但目前打擾不了正事,也就不管了。
幾人下了車,仰頭望著外表看起來猶如普通亭臺樓閣的新月飯店,當然這也有外部裝修內斂的成分存在。
但實際上這可是京城有名的銷金窟。
佛爺領頭進了新月飯店,祝炎環顧四周。
只見有人身穿黑色大氅,帶著金戒指和玉扳指的手上,夾一支未點燃的雪茄。
有人著紫色旗袍,披黑色簡約披肩,亭亭玉立,似水如月華。
亦有一軍裝穿著,勛章掛著,流蘇垂著的軍人,看其作態,應是在享受權力帶來的眾人擁簇和逢迎,身旁坐著白色洋裙的女子,眉宇間并無什么不情愿之色。
三人先按照請帖上的號碼找到了房間。
“剛才那個人?”佛爺看著祝炎問道。
齊鐵嘴也是好奇地看向祝炎。
祝炎搖頭道:“缺了點關鍵信息,暫時弄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目前看來不會對我們不利。”
“那就行,一會兒我們下去,探查探查情況。”
祝炎自無不可,齊鐵嘴點頭稱是。
大廳之中,九州天南海北的人匯聚在這里,京腔與吳儂軟語交織,燕云話與地火話時有出現。
三人分開行動,齊鐵嘴收集信息,佛爺查探飯店的布局。
祝炎自由行動。
待齊鐵嘴轉悠一圈回來,就坐在祝炎身旁的空位上,祝炎慢悠悠地品著茶。
“你看什么呢?”齊鐵嘴順著祝炎的視線看到了遠處的賭桌。
佛爺也回來了:“剛才那個人?”
祝炎撥了撥杯蓋:“她旁邊的那些人挺有意思。”
齊鐵嘴抻了抻脖子:“怎么有意思?”
“給她們……小姐報了點數?”這司機肯定與新月飯店有關系。
“這怎么報?又不是她們搖?”
佛爺回答道:“聽出來的。”
“聽?”齊鐵嘴想起來什么,“祝小哥也能做到?”
“可以,我能聽清她們說話。”
尹小姐身邊的聽奴正對她竊竊私語。
齊鐵嘴問了:“那她們能不能聽到我們說話?”
祝炎看了一下對方的反應:“能。”
齊鐵嘴和佛爺對視一眼,默契上樓,祝炎跟上。
進了房間,祝炎走到留聲機前,挑了個《霸王別姬》。
齊鐵嘴問祝炎:“這里他們總聽不到吧?”祝炎點頭。
佛爺坐在椅子上:“怎么樣?”
齊鐵嘴捋了捋思緒,瞇著眼睛道:“今兒有個大帥擱這過生日,可以利用他。”
佛爺接話:“樓梯口有人守著,拍品應該都在樓上。”
“到時候可以蒙上那些人的耳朵……”祝炎說道。
“聽說祝小哥喜歡聽二爺的戲?”齊鐵嘴眼睛冒著精光。
祝炎點了頭:“張副官說的?”
“是,那祝小哥知道二爺除了《霸王別姬》《斷橋》,還有哪出戲堪稱一絕嗎?”
“《穆柯寨》?”
“對,就是《穆柯寨》,這個彩頭好,點子又明,沒道理不用啊。”
佛爺一笑:“那讓人家點上一出《穆柯寨》的任務就交給八爺了。”
祝炎則從唱片中翻出了《穆柯寨》,換了上去。
這邊佛爺卡著《穆柯寨》的唱詞和節奏,記錄籌劃起來。
祝炎盯了會兒能用來剪緩震鞋墊的材料,默默等八爺回來。
那邊齊鐵嘴在那軍閥附近跟一個富商打扮的人攀談起來:“聽說今兒有戲?”
那人回道:“那何大帥要過生,請了京城頂頂有名的戲班子呢。”
“慶生啊!那必須上《穆柯寨》啊!”
“《穆柯寨》?”
“您沒聽過啊?”
“我這,聽戲少……”
“我跟您說,這《穆柯寨》啊……”
何大帥從和女伴的調笑中抬起了頭,齊鐵嘴和他的眼神對上,沖他和善地笑了笑。
待齊鐵嘴回房,佛爺還在聽戲詞,祝炎不知道從哪兒整的一塊木頭,一柄刻刀,手上翻飛。
齊鐵嘴也沒打擾佛爺,拿著剪刀、墊子坐在祝炎身邊,也不著急剪,看著祝炎手上漸漸有個形狀的木雕:“祝小哥,你這還會雕刻呢!這雕的啥?”
齊鐵嘴一口一個祝小哥也叫習慣了。
他仔細看看,祝炎手里的木頭已經隱隱有了些身姿。
憑著直覺,他脫口而出:“這是虞姬?”
正是《霸王別姬》中虞姬的打扮與姿態。
“你這雕工還真可以呵,難不成是使刀的緣故?”
“沒什么關系,練練手而已。”
“照著二爺刻的,不會還有個霸王吧?”
“對,二爺和夫人剛好一對。”這就省了不少事。
齊鐵嘴手上剪刀一頓,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你讓二爺夫人當霸王?”
“自無不可。”
“行,當然可以,雕完后還給兩口子一人一個。”
“這是自然。”
齊鐵嘴感慨一番后也靜心剪鞋墊,祝炎手持木雕,也不著急,一刀一刀地琢磨。
祝炎原先學雕刻的時候,哦,很久很久以前,遇上過一位師傅,那人最喜歡給恩愛伴侶做雕刻。
祝炎見著二月紅和他夫人,也想起了這一茬,正好也沒什么事(?),雕個《霸王別姬》,就當練手了。
木頭是問飯店服務人員要的,說了是用來雕刻,那個女子看他的眼神讓祝炎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也不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至于刻刀,是從見魚刀上“扣”下來的,有借有還,生生不息嘛。
齊鐵嘴把鞋墊剪好,佛爺也做足了準備,祝炎的木雕才完成了一半多點。
不過齊鐵嘴看著這半身木雕,用栩栩如生不足以形容,它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染力,沒錯,就像是感染力,好像眼前就有那虞姬泣血。
佛爺不吝夸贊:“祝炎這手藝是真不錯。”
齊鐵嘴回神,咂了咂嘴,對著佛爺調笑道:“佛爺,我掐指一算,您要是以后有心儀的女子,讓祝小哥給你雕一個做定情信物,保管姑娘對你滿意得不行。”
佛爺瞥了齊鐵嘴一眼:“那八爺可能算到自己命中姻緣在哪兒?”
齊鐵嘴插科打諢:“這緣分吶,自由天定,它來了,怎么也擋不住的;它不來,強求也無用啊。”
低著頭動刀的祝炎想起了燕頗那家伙,緣分到了是擋不住,但能不能接得住就要看要人了。
……
到了時候,三人下樓。
那軍閥還真“聽得住勸”,身邊的洋裝女子點了一出《穆柯寨》。
祝炎和齊鐵嘴安靜聽戲,佛爺則繞過守衛,要悄悄上樓。
他們三個準備得已經算是充分了,可架不住尹大小姐對佛爺“分外關注”啊!都道是烈女怕纏郎,殊不知鐵樹也怕癡女。
聽奴見“彭三鞭”上了樓,趕緊告知了小姐。
尹新月聽了心里偷樂,這彭三鞭應該是想看看我是美是丑吧。
一番精心打扮,等人來“襲”。
《穆柯寨》一起,留意著樓上動靜的聽奴被微微干擾,佛爺再應著唱詞和節奏行走,聽奴就真不知道這“彭三鞭”走到哪兒去了。
祝炎倒是比聽奴強點,還能分辨出佛爺在哪兒,可是,剛才那個小姐是奔著佛爺去的吧……可為什么就待在房間里頭?
尹新月本來離三人就不遠,聽奴一匯報佛爺的動靜,祝炎就知道了,只不過這人本來就時時觀察他們,目的不明,不好打草驚蛇。
只是尹新月這一番操作,讓祝炎更不明白她的目的了。
想不通,祝炎就對八爺低聲問:“八爺,你說一個女子,沒見過你,但又時時觀察你,等你似乎往一個她那兒去的時候,她又只是閉門等著,這是為什么?”
因為有唱戲的聲音,聽奴也聽不清他們說話,實在不行還可以試試長沙話什么的嘛。
“為什么,”齊鐵嘴得意道,“當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悅君兮君不知啊!怎地,祝小哥,你遇上了?”
祝炎神色古怪,把剛才的話替換成佛爺和那個女子,又對齊鐵嘴一說。
齊鐵嘴一驚:“那佛爺不是……”
祝炎搖了頭:“眼下那個司機還在一個房間里,未發現佛爺。”
齊鐵嘴疑惑道:“那個司機不會一開始接近佛爺就是因為看上了吧?”
“你剛才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齊鐵嘴恍然大悟:“那就是彭三鞭……”
隨即苦笑:“九爺挑了個好人吶,不過這人應該是真看上佛爺了。”
如此難纏的情況下,齊鐵嘴想到這個可能,也不禁樂了起來。
“麻煩了。”祝炎突然出聲,“我去看看。”
“誒—怎么了好得跟我說一聲啊。”
已經不見祝炎的齊鐵嘴只能小聲嘀咕。
原來是樓上尹新月放音樂想給久找不到門的“彭三鞭”一個提示,因為心思不在上面,音量開得大了點,回過神來低叫了一聲,引得樓梯口的聽奴要上樓查看。
祝炎動作迅速,落在佛爺所在房間的窗外。
此地正是新月飯店的藏寶閣,佛爺一番查找,卻發現鹿活草并不在這里,心下有些著急,卻聽門外傳來動靜。
祝炎并沒有想直接帶佛爺脫身,因為“彭三鞭”上了樓卻不見下樓必定會令人起疑,而門外的來人對于佛爺來說可能會是助力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