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曉醉與慕容鶴便在村中人詫異又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爬上了雪山。
他們離開村子后,原本一直目送他們離去的老人嘆了口氣。
“現在的人可真是越來越大膽了,我說了那么多居然沒有嚇到他們。”老人一邊喃喃著一邊轉身進屋。
“但愿他們不會遇到昨天上山的那兩個怪物,也不會被山頂那群人抓住。”
是的,老人說了謊。
她沒有把所有的實情告訴慕容鶴與曉醉,她原本是想嚇唬他們,讓他們打消上山的念頭,不必去趟這趟混水。
可是好像適得其反了呢。
“山頂真的有怪物。不過那怪物,是昨天上山的。”
那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憶,痛苦、殺戮、絕望。
腳下是厚重的積雪。
慕容鶴的腳已經深深的陷入了雪里。常年下雪的緣故,厚重的雪層已經淹沒了膝蓋。
曉醉像是拔蘿卜一樣地將慕容鶴從雪地里拔起。這里寸草不生,連塊能墊腳的石頭也沒有。
慕容鶴回頭看看自己一路走來的腳印,說是腳印,其實是一排排黑漆漆的深坑。
“唉,這么厚的積雪,連輕功都用不了,腳印還這么明顯,別人一看就知道這里有人走過。”她嘆氣道。
曉醉瞇眼笑了笑,安慰她道:“那到未必,我們的輕功還差點火候,只有輕功練得出神入化的人才能在這里運用輕功。況且你看,雪下的如此之大,不出半個時辰,我們的腳印便又會被積雪覆蓋。”
可是這得要走到什么時候啊。慕容鶴走了一下午,腿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只知道麻木的向前跨步。
“我們的速度已經是很快的了。”曉醉若有所指。
慕容鶴一聽便明白了他話里另一層含義。
他們很可能快追上昨天上山的那兩個人了。
兩人都對那兩個神秘的人十分好奇,因為村里那位老人竟然認識這兩個殘忍且殺人不眨眼的人。
其實很簡單,老人說他們身形很高、一掌可以將一個成年人打飛,這的確可以證明他們武功出類拔萃。
可是一般人不應該先聯想到強壯有力又常年練武的中年男子嗎?
況且老人也說他們遮住了臉,看不清容貌,而且也沒有開口說話。
既然如此,為什么老人會知道他們與慕容鶴、曉醉年紀相仿?
只有一種可能:老人曾經見過他們,知道他們是誰。
于是曉醉才會提前上山,就是為了探究這兩個人是什么身份。
茫茫雪原上,大雪連綿,寒風呼嘯。
頭頂云層很厚,陽光無法灑入這孤寂的雪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遠處的人或物。
曉醉與慕容鶴一直盡量快步前行。
殊不知,他們身后不遠處,佇立著兩道挺拔的人影。
“一直跟著。”其中個子稍高的一人凝望前面的二人,語言簡短,不帶感情。
另一人有些無奈,“兩個輕功不精的人,為了追上我們拼命趕路,也忒執著了吧?”
他說完,又回頭看向身旁之人,“我們這一天一直在慢悠悠的閑晃,現在卻被兩個初出茅廬的三腳貓超過了,必須在他們之前到達山頂啊。”
另一人點點頭,道:“用輕功,省時,別被發現。”
兩人身形一閃,竟是消失在白雪皚皚之中。
慕容鶴回頭望去,眼前除了白色還是白色,根本看不清楚十步以外的東西。
“怎么了?”曉醉扭頭順著慕容鶴的目光看去,卻并沒有看出所以然。
慕容鶴收回目光,直視前方,搖搖頭,道:“沒什么,大概是我太敏感了。”
她剛剛總覺得身后有人在注視著她,可一回頭什么也沒有,是錯覺嗎?
慕容鶴沒在意太多,緊跟著曉醉向山頂爬去。
快到達山頂時,雪已經漸漸變小了,熹微的陽光投過厚重的云層撒下幾縷金色的斑點,雖然微不足道,但聊勝于無。
慕容鶴實在支撐不住身子,頭一歪就倒在雪地上。
曉醉只聽見身后“撲通”一聲,回頭一看,慕容鶴已經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鶴兒!”他急忙往回跑幾步,在她身邊蹲下。
還好,慕容鶴雖然手腳冰涼,但呼吸平緩,看來只是累壞了。
離山頂還有一小段路程,可是昨天上去的那兩個人他們還是沒有遇到,看來是完全錯過了呢。
既然如此,也沒有著急趕路的必要了,曉醉輕輕背起慕容鶴,向不遠處的一塊巨大的巖石走去。
背上之人身形在女子中十分高挑,可實在是瘦的可憐,輕飄飄的像張紙,仿佛一放手就會飄走。
曉醉將慕容鶴放在大石頭后面,他知道慕容鶴怕冷,這塊石頭剛好可以擋風。
不消多時,她便醒了過來。
慕容鶴打量四周,知道是曉醉把自己帶到這里來的,一想到曉醉在自己睡著時背上自己走在雪中,她的耳根便開始發燙。
曉醉不動聲色地坐在她身旁,這個位置可以為她擋點風。
“曉醉!你看那是什么!”慕容鶴迷迷糊糊地凝視不遠處,那里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影。
那個人骨瘦如柴,似乎饑寒交迫,走路搖搖晃晃,就在兩人起身想去探個究竟時,他就筆直地向前摔倒在地。
慕容鶴艱難地踏著腳步跑去,當她看清那個人時,愣住了。
那是一個小男孩,年紀看著莫約有十三四歲,此刻正趴倒在冰涼的雪地上不省人事。
這么小的一個人,是如何上山的?莫非他便是住在山上的雪山一族之人?
慕容鶴不再多想,人命關天,拉起男孩的手便將他背起。
男孩很瘦,也很輕,身上幾乎沒有肉,胸前的骨頭硌得慕容鶴脊背生疼,但她還是穩穩當當地將他背去了大石頭后邊,期間曉醉一直在身后保護著他們。
慕容鶴從包裹中取出自己的一件較為厚實的衣衫,將它平鋪在雪地上,讓男孩躺在上面,又給他蓋上一件披風。她希望這樣男孩可以暖和起來。
雪山的天空一直都是陰沉沉的,太陽的光線透不過來,只有烏云籠罩,慕容鶴甚至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那男孩醒了過來。
慕容鶴原本正在閱讀一本從師父書房里帶出的竹簡,也是不知慕容緣的書房里為何還會有如此古樸的東西。
忽覺身旁有動靜,她從深奧的易容要點中抬起頭,發現身旁的人已經醒了,正嘗試著坐起。
慕容鶴趕緊伸手區扶,男孩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一起身就開始劇烈咳嗽。
慕容鶴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順氣。
男孩突然伸手打開了她的手,狠狠地瞪了慕容鶴一眼,扯著還很沙啞的嗓音喊道:“我的事,你管不著!憑什么救我?讓我死了不好嗎!”
慕容鶴一時沒反應過來,被拍開的手停在半空中,火辣辣的疼,如細密的針腳扎過一樣。
曉醉不緊不慢地站起身,猛地一伸手拽住了男孩,慕容鶴第一次看見如此冰涼的曉醉,“你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渴望尋死,但只要你還在我面前,我便不會允許你就這么死掉。”
男孩愣愣地看著被曉醉握住的手,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么說。
語氣看似冷漠,實則暗藏關懷。
突然間,男孩頭一低,肩膀開始顫抖,伴隨著嗚咽,回蕩于寂寞的冰原之上,不知是回想起了往事,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