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聞思考之際，慕容鶴已經(jīng)替他包扎好了傷口。

一直蹲在角落里的曉醉也站起身，拍了拍手，將手上的灰塵拍下。

這具尸體大約死于三年前，致命傷口是心口處的一道劍傷。

只是他無法確認(rèn)這人的身份。看裝扮來說，這并不是渡靈閣的人。

三年前……曉醉細(xì)細(xì)回想著。

對了！就是三年前，渡靈閣的人占領(lǐng)了雪山！既然這不是渡靈閣的人，那會不會是山頂?shù)脑∶瘢?

思及至此，他的腦海中閃過“雪山一族”四個字。范聞如今被關(guān)在這里遭受拷打，那么這個人是不是也受過同樣的遭遇？

“曉醉……”慕容鶴頭也不轉(zhuǎn)的說道，“你好了沒？”

曉醉這才回過神了，一扭頭便看見了慕容鶴那猶豫的樣子，想起了她害怕尸體，便隨手扯下桌角一旁釘上的破布，蓋住了干尸。

他走過去拍了拍慕容鶴的肩，她面露驚慌的模樣令他心頭一緊，“已經(jīng)沒事了。”

倒在慕容鶴懷里的范聞無力地轉(zhuǎn)動眼珠，瞥向角落里被布蓋住的尸體，忽然眼角落下熱淚，朦朧了雙眼。

見他這般模樣，曉醉突然了然，果真是雪山一族的人，而且與范聞?wù)J識，似乎感情還很深。

慕容鶴被范聞的模樣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怎，怎么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倔強(qiáng)堅強(qiáng)的男孩落淚，也不知他為何而哭，無從安慰。

曉醉走上前，面相范聞，蹲下來與他平視，“你與那人究竟什么關(guān)系？還有，之前出賣我們的人是你吧？我想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雖然語氣帶著些許質(zhì)問，但曉醉并沒有居高臨下地俯視他，而是選擇與他平視，這竟讓范聞對他有了一絲信任：這是個好人。

范聞回想往事，雙眼有些無神，只是徒勞地凝視著石磚鋪就的斑駁墻壁，上面掛著厚重的蜘蛛網(wǎng)。

“那個人，是我爹。”他不愿再往角落望去哪怕一眼，那是他內(nèi)心深處的傷疤，“三年前，渡靈閣打上雪山，屠殺雪山一族，他為了保護(hù)我和我的姐姐，被渡靈閣抓去了。”

那是一段黑暗無光的記憶，鮮血染紅了雪地，尸體遍布了冰原，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雪山融化流下的雪水是詭異的鮮紅。

范聞與姐姐趁亂逃離雪山，躲到了山下。

渡靈閣的目標(biāo)是他的姐姐。

他們的很多人都渴望得到姐姐的心頭血，那比普通的七瓣冰蓮還要珍貴。

“七瓣冰蓮，是由我們的心頭血凝成，七瓣冰蓮生，雪山一族亡。我們這些普通的族人的心頭血凝聚而生的冰蓮是晶瑩的白色。而我姐姐的是紅色，像是黃泉路邊的殷紅彼岸花。她的七瓣冰蓮是可活死人、肉白骨的！”

慕容鶴不解，問道：“為何？”

范聞似乎是自嘲地一笑，“每隔十幾個春秋，雪山一族便會誕下一名圣女。圣女擁有最純粹的雪山靈力，她的靈力會是普通族人的數(shù)倍。”

人類體內(nèi)的靈力不如妖類怪類，而且不能像他們一樣運用自如。必須以與自己產(chǎn)生靈氣的武器為媒介，才能導(dǎo)出靈力，為己所用。

而圣女集雪山之靈氣而生，靈力遠(yuǎn)超常人，天賦異稟，不需要媒介也可以將靈力運用自如。因此，當(dāng)有人入侵雪山一族時，這些女子將會是最為主要的戰(zhàn)力。

說道此處，范聞嘲諷地一笑，那種笑容掛在他布滿淚痕的臉上，倍感凄涼，“真是可笑，堂堂一個有著千百年歷史的古老族群，居然要依靠一名女子！真是懦夫！”

當(dāng)時族里確實有派他的姐姐上戰(zhàn)場，她的姐姐實力強(qiáng)大，完全碾壓了渡靈閣的眾多修士。

本來勝券在握，卻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那便是渡靈閣的閣主匪君子與云寒生。

別說她的姐姐，就連姐姐和所有族人練手都抵不過他們中的一人，如此恐怖的實力根本不一樣出現(xiàn)在世上！因為二人的插手，雪山一族慘敗，族人被抓，家園被占。

姐姐帶著范聞逃到山下后，只能含著屈辱隱姓埋名地生活。

說道這里，范聞垂眸望向慕容鶴，“后來我們遇到了一個人，你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他叫做慕容緣，是一名易容術(shù)師。”

慕容鶴吃驚地瞪大眼睛，她沒想到能在范聞口中聽到師父的名字！

“我聽姐姐說，慕容緣在十五年前曾經(jīng)來過雪山，那時他還沒有歸隱。他說他在為一個很重要的人研制一種特殊的藥材，聽聞七瓣冰蓮有奇效，想找來試試。”

但是慕容緣也是一個正直之人，當(dāng)他聽說七瓣冰蓮由雪山一族心頭血凝成時，他便想放棄這個想法。就在那時，范聞的爺爺站了出來。

他的爺爺已是年逾古稀，擁有靈力的人在陽壽將至之時，會感應(yīng)到靈力的流逝，爺爺那時便已經(jīng)臥病在床了，但他選擇在自己臨死前取出心頭血，將自己的七瓣冰蓮贈予慕容緣。

盡管老人家離去前說過，他死后還能幫助到慕容緣，已經(jīng)死而無憾了，就算不給慕容緣七瓣冰蓮，他在那天也是要死的。合眼前，老人家還特意囑咐慕容緣不要放在心上。

但慕容緣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是自己欠了雪山一族一個大人情。于是每隔幾年，他便會來雪山看望他們一次，風(fēng)雨無阻。

三年前。

雪峰頂端血流成河，生靈涂炭。雪山一族的人被渡靈閣大肆追殺，圣女孤軍奮戰(zhàn)，將入侵的人殺回了半山腰，原本勝券在握，偏偏這時候渡靈閣來了支援。

那一天的天空始終是漆黑的，沒有陽光穿透云層，只有茫茫大雪將鮮紅的雪地再次鍍上一層白色，埋葬了沉眠于此的人。

范聞永遠(yuǎn)忘不了渡靈閣的那兩個怪物，他親眼看見他們踏過族人的尸體，腳下是大片流淌的血水。

當(dāng)時的匪君子并沒有穿戴斗篷，范聞甚至將他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似乎是刻意用靈力輕微地偽裝過了容顏，但那雙異色瞳他永生難忘！

執(zhí)劍殺上山頂，白衣卻不染血色，多么可怕的一個人啊！

匪君子的眼睛不是人類應(yīng)該有的，他的右眼是詭異的血紅色，仿佛倒映著眼前的尸橫遍野，猶如黃泉路邊的曼珠沙華，令人墮入他冰冷的神色中。

而左眼，是更為詭異的白色，幾乎透明，與眼白融為一體，眼瞳顏色很淺，沒有一絲神采。

范聞永遠(yuǎn)忘不了那雙眼睛，一紅一白，就像彼岸花的兩種顏色——曼珠沙華與曼陀羅華。那雙眼很特別，卻是黯淡無光的，沒有感情，沒有神采，空洞地令他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