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光不甚明朗。
烏云遮了大半邊天,徒留幾顆星子黯然閃爍。
明黃的車輦自濃霧深處緩緩而來,前后兩列人晃晃悠悠地隨行,一路吹奏著古怪的樂聲。
“欸!你有唔——”
車輦漸漸遠去,似從霧中來,又從霧中去。
司空玄奮力扯開王小花捂嘴的手,“喂!他們一看就是普通人,你干嘛不讓我說話?”
王小花嫌棄地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你忘了?當初你也以為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司空玄仔細考慮了片刻,若無其事道,“難道你看出他們不是普通人?”
“那倒不是。”王小花率先從樹上跳下來,望著車輦遠去的方向,嘆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咱們在驛站那天,有兩個喝茶的江湖人?”王小花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上,繼續(xù)道,“他們緊張地注意所有靠近驛站的人,喝茶都要時刻觀察著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
“是啊!兩個人雖然收斂內(nèi)息,穿著打扮像個普通老百姓,但是這些習慣是改變不了的。”司空玄跟上王小花的腳步,“他們應該是新來的,畢竟一個人如果精神緊繃一年之久,八成看起來已經(jīng)像個瘋子了。”
“你終于聰明了。”王小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欸!畢竟我之前也見過不少這樣的瘋?cè)恕!彼究招溃岸琢诉@么多天,咱們這也算是有收獲?”
“當然了,先跟著吧!畢竟人是沒有辦法憑空消失的。”王小花聳了聳肩,“這么多天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適應我用男聲說話了嗎?”
“實際上......我本來就更習慣你用男聲說話,只不過前幾天你突然轉(zhuǎn)變我才驚訝的。畢竟你看上去是個男的。”司空玄嘟嘟囔囔道。
旌陽驛站,漠旗小肆
二人踏入酒肆,那掌柜的便笑著迎了上來,“二位客官來點兒什么?”
“白水、饅頭、雞蛋、再燙些青菜。”
司空玄和掌柜的臉色隨著一個個的菜名變得越來越難看。
“欸!咱們——”
“只要這些,我們稍坐便走。”
王小花不著痕跡地按住司空玄,臉上依舊笑意盈盈。
司空玄安靜下來,跟著她落了坐。
酒肆里一片詭異的寂靜。
大約半刻鐘,便有伙計端了饅頭雞蛋和清水來。
王小花慢悠悠地掰開了個饅頭,十分斯文地撕成小塊兒送進嘴里。
就這么吃了半個,旁邊一個紫衫大漢放下碗筷走了過來,一掌按在了王小花的肩膀上,“欸!我說小白臉!哪有人來酒肆喝白水,吃饅頭?”
王小花瞥了眼那只手,笑了笑,“我不就是?”
紫衫大漢也跟著笑,“你?你是人嗎?你不是死了?”
雖然他看起來醉醺醺的說著胡話,但那雙微瞇的眼睛里,偶爾閃過的精光,可絲毫不像是喝醉人能有的眼神。
袖中折扇滑出,在指間轉(zhuǎn)了轉(zhuǎn),輕巧地敲在了大漢的手上。
“咔!”
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骨折聲,酒肆里的幾個人臉色變幻莫測。
紫衫大漢似乎一下子醒了酒,捧著自己的手倉皇退了幾步,顫聲道,“你、你真的是顧七......爺?”
“難不成這天下還有人敢冒充我的名號?”
王小花悠然開口。
后面幾個大漢互相對視一眼,紛紛亮出了藏在桌下的武器。紫衫大漢直接從腰間抽出了一條馬鞭,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
那掌柜的和伙計也抄了家伙一起打了過來。
司空玄徑直向上一躍,鉆破了房頂跳了出去。
“......”
王小花手中折扇擋了馬鞭,將人帶鞭一同拽了過來,手腕一甩,紫衫大漢便僵硬著倒飛了出去,甩開馬鞭的折扇如蝴蝶般飛舞,叫人眼花繚亂。
司空玄蹲在屋頂,透過自己撞出來的洞興致勃勃地看著。
電光火石之間,屋內(nèi)已經(jīng)交手十幾次。
小屋不堪重負地四分五裂,只剩滿地殘骸。
塵煙散盡后,只看見王小花悠哉地剝了個雞蛋,小口地吃著,其余的人全都一動不動地戳著。
“欸!我說你裝了這么久女人干嘛呢?不過不是說你能學對方的本事?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吧!”司空玄堪堪躲開,抬手驅(qū)散灰塵,擊掌兩聲走上前來,仔細查看了幾人的情況,“不愧是你,不過只是打暈而不殺......萬一他們把你的事說出去怎么辦?”
“說完了嗎?你這是在夸我裝的像嗎?”王小花吃完了雞蛋,拂了身上的灰,照常用了女聲,面無表情道,“我這是為了不穿幫才留他們的命,稍后會有人處理。”
司空玄挑眉,沒有說信,也沒說不信,拍了拍手,叉腰站在廢墟中間,“行吧!確實是在夸你裝的像。那么.......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那兩個人好像已經(jīng)離開了。”
“當然是繼續(xù)蹲那群裝神弄鬼的家伙了,那兩個人說不定也是覺得蹊蹺,來查此事的。”
“欸!可是咱們跟過去的時候,他們真的是憑空消失的啊!”
“難道你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有鬼?”王小花漫不經(jīng)心道,“只要他們還是人,抓來問問不就得了?”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離開了廢墟。
司空玄趕忙追上去,“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想法了?”
“先抓鬼。”王小花頭也不回道。
“欸說真的!你怎么想出王小花這個名字的?”
“這個你應該問我爹。”
“嘿不是吧!你剛才打他們的時候明明跟顧七一模一樣!”
“哦?”王小花似乎升起了一絲興趣,“顧七什么樣?你見過他出手?”
“欸!你這樣就不夠朋友了!你能學這么像還——”
“你也說了是學的像。”
“哎!你!”
“好了!別鬧了!”
是夜,
明月隱于濃云。
熟悉的明黃車輦自濃霧而出,浩浩蕩蕩。
音樂戛然而止,一行人也就此駐足。
“大膽!何人敢在此攔路?!”打頭的人一聲斷喝。
前面的人影晃了晃,攤手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們是什么人。”
“你!”
“嗚嗚嗚~我死的好慘啊~~~你們納命來~~~~”
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詭異的女人哭號便響了起來,看不到人,聲音卻仿佛出現(xiàn)在耳邊。
幾人互相看了看,臉上驚懼蔓延。
“鬼啊!!!!”
扛著車輦的丟開東西就跑,其他人也順勢四下散了,只剩下車輦里的人瑟瑟發(fā)抖,連滾帶爬地鉆出來,還沒跑遠便被擦著脖子釘在樹上的枝條嚇軟了手腳。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大俠饒命......”
“行啦!不殺你!問你幾個問題。”
“大俠請問,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誰讓你們在這里裝神弄鬼的?”
“這......小人也不清楚,他每次、每次來都、都、都蒙著面,只、只知道是個男人。”
“你確定是男人?”
“是、是啊!聽著是男人,身材也是男人......”
“那你們?yōu)槭裁唇舆@活兒?”
“不干會被活生生打死啊!”
“那你不知道這些言論散播出去,皇上是要誅你們九族的?”
“干也死,不干也死,不如做了,還能掙些銀子。況且......”
“況且什么?”
“況且也沒人抓得住我們!”
“司空玄!”
一陣白煙爆開,司空玄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煙后,那個人已經(jīng)消失了。
司空玄看著蹲在自己身邊的王小花,艱難開口,“你到底是不是顧七?”
“......”王小花迅速點了幾處要穴止血,“都這時候了你還問這個?”說著,將人提了起來,背著他一躍而起。
司空玄默默趴在王小花背上,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冷風,疑惑道,“你真的不是顧七?那我怎么能讓你個女人背?”
“......”王小花微笑道,“被一個比你強的女人背怎么了?你是要命還是要面子?何況我現(xiàn)在是男人的樣子,別人見了也不會說什么。”
“可是我心里過不去......”
王小花咬牙道,“你再多說一句,老子把你忍下去喂狼!”
司空玄瞇了瞇眼,小聲嘟囔道,“剛才那是小東洲的忍術?”
“......嗯。”王小花還是回應了他。
“怪不得你自己不來,原來是知道會有這么一招。你是不是怕自己中刀會被我發(fā)現(xiàn)身份?”
“是我就不會被暗算。”王小花冷著臉道。
“你內(nèi)功真好,用著輕功也能說話,不怕泄了內(nèi)息。像我,拼命練輕功,就是因為天賦不好,只能把一種練到精,到頭來依舊只是上乘而已。他們都以為我很厲害,實際上......我也就逃跑厲害......”司空玄越說聲音越小。
王小花聽著,皺起了眉頭,不放心地問,“你該不會中毒了吧?”
“我怎么可能......你別說,還、還真有可能......就知道小東洲的人......無恥......偷襲就算了......還下毒......”
“你快閉嘴吧!”王小花嘆了口氣,“馬上到了,我看看能不能解。”
“你還會醫(yī)術啊......”
“......”王小花并沒有回應這個問題,只是悶頭前行,默默加快了速度。
“你說......小東洲的人怎么會參與......”
“......”
“他、他明明可以跑......為、為什么要留下來捅我一刀?還、還暴露......了身份......”
“......”
“是為了......混淆視聽嗎?還、還是......為了殺了我們......”
“別說話了,再說可能救不活了。”
“為什么?”
“因為你再說話我就該把你扔下去了!”
王小花冷著臉道。
司空玄反映了一會兒,悶聲笑著,果真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