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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奇怪的人

  • 藏徒
  • 緹燈
  • 15285字
  • 2021-07-22 16:51:16

1

又是兩天毫無進展,但有件事在蘇曉陽腦袋里卻膨脹得越來越厲害。

他沒有更好的辦法能讓方小艾明白自己是一片好心,只好求謝然幫忙搜集有關拜月坊的資料。

一早晨沒課,宿舍空了大半,給謝然打完電話后他如釋重擔般松了口氣,然后在電腦桌面打開了音樂播放器。

一首音樂如果能讓人不愿其煩聽十遍,那一定是讓人動了情。蘇曉陽似乎很陶醉,歌曲設置了重復播放。

靠在座椅上,微閉上眼,仿佛自己已經進入了歌曲所描述的意境。舍友李飛卻已經聽煩,撕下棉花棒上的棉花塞進耳洞里繼續(xù)蒙頭大睡。

歌曲是孫楠的《我在等你》。舒緩的音符蔓延開來:“你要我做的事情/就算你不知情我也會繼續(xù)……記住/我在等你……”

一遍完了,第二遍又開始……

電腦桌上的手機鈴聲已經響了三遍。

每一次屏幕顯示的來電都是謝然,蘇曉陽愣了愣,并不想在音樂和狀態(tài)中抽身離開,可想想手機已經響過三次,這才嘆口氣去關掉電腦,然后往宿舍外走。到走廊上時,舍里傳來李飛虔誠的聲音:“大慈大悲的主啊,感謝你放過我!”

蘇曉陽撇撇嘴,大步下了樓,徑直朝學校大門走去。

謝然早到了,這次著裝簡單休閑,因此女性美凸顯無疑——除此以外她肩上挎了一個白色的包包,雙手抱在懷里,看起來煩躁不安,來來回回在馬路邊上走動著。

蘇曉陽走過去時聽到她高跟鞋撞擊柏油馬路的聲音心有點虛,依謝然的性格一定要發(fā)泄一通抱怨,但他已經有了主意。謝然發(fā)現蘇曉陽過來受死,板著臉正要發(fā)作,蘇曉陽卻嬉笑臉先開了口:“不好意思啊,讓你等了半個小時。”

謝然朝他臉上冷冷掃了一眼:“也沒什么了。半個小時而已,頂多能多抓兩個賊!”

如果林志在,他一定會說:“真是天生一對!”

“所以說,你以后做事千萬別自以為是,不然又要浪費時間了!”

“用不著碰頭就開戰(zhàn)吧,以后還怎么合作啊!”謝然這一次終究第一個退讓。

“還沒吃午飯吧?”蘇曉陽突然感覺有些餓了。

“干我們這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謝然雖然無奈,但已經習以為常,“就這樣了。”

“那你還來找我干嘛,有什么事電話里說就好了。”

“你不是有要求嗎,都是為了工作,能幫就幫了!”

“又是工作!”蘇曉陽表情有些悲苦,“我現在就為楊倩的事特煩!小艾那里我連楊倩的名字都不敢提,真是的!這案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我倒真希望楊倩的死是個意外!”

“怎么,現在后悔了?”謝然有些譏諷的口吻,“當初我可沒勉強你——”

“算了算了!”蘇曉陽一臉懊惱,突然眉頭一展,朝前面的馬路望一眼,“去蘆堂雅齋吧。”

謝然遲疑了一下:“又去啊!上次整個店的人都認識我們了。再說這里過去也挺遠的。”

“打的很快的!再說我買單不用你勞民傷財,徒增負罪感!”

謝然無奈蘇曉陽的堅持,閉上嘴。蘇曉陽朝馬路上招招手,一輛車很快開了過來。

途中,謝然想起電話里蘇曉陽提到的事,不禁問道:“你說那什么什么教是怎么回事?”

“我需要一些關于‘拜月坊’的資料。你能幫忙嗎?”

“拜月坊?”謝然有些疑惑,眉頭馬上皺起來,終究沒在蘇曉陽英俊的臉上看到答案。

“對!拜月坊!你們辦的案子較多,信息來源基本定在國際范圍內,我想你們能幫上忙。”

蘇曉陽心情有些沉重,謝然看得出這件事對他很重要。謝然也不敢打保票,只好說:“我從沒聽說過什么拜月坊!”

“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你就免費幫個忙吧。”

“和這件案子有關?”

“也許無關。”蘇曉陽垂下頭面色更凝重了幾分,“但是和小艾有關……不會不幫吧,這也是為人民服務的一部分哦!”

謝然眼珠向上轉了一下,點點頭:“我懂了!我盡可能我們系統里幫你問問。”

2

這一次解決饑餓問題比較神速,從進蘆堂雅齋到出門僅僅只有三十分鐘。所以無暇顧及討論案情,直到從蘆堂雅齋出來,漫步在回校的途中謝然才問起了楊倩的案子。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蘇曉陽抽出褲兜里的手,順便拖出一個煙盒,抽出一支點上:“線索開始陸續(xù)出現了,這是個好兆頭!”

謝然扭過頭來,正對上一張充滿信心的臉,抽煙的樣子還有點帥,可謝然覺得不靠譜:“就看過恐怖電影那條線索?!”

“雖然看似不可思議,但我覺得方向應該沒錯。”

“那這些天你都查了誰,有什么收獲?”

“誰也沒查。”

“誰也沒查?那你這還叫暗中調查?”

說著謝然就伸出了手,蘇曉陽半天無解:“什么?”

“錢啊!你以為刑偵局給你的三千塊是贊助你到藝靈大學泡妞的?趕快還來!”

蘇曉陽也一臉無奈:“你可真行!要是這案子那么容易找到線索你們自己怎么去不破,直接進駐藝靈大學我還真不信校長敢把你們攆出來!”

“少貧嘴!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個人都懂,你這啥也不干不合適吧!”

“我知道你是在給我壓力,可你們一直對已知線索守口如瓶,連現場照片也沒讓我看。就算是你們專業(yè)人員也要走這一步,可偏偏讓我省略,這我沒法理解!”

謝然知道蘇曉陽早有怨言,現在自己要不表態(tài)后續(xù)工作也沒法開展,只好選擇先穩(wěn)住蘇曉陽:“這線索吧還怎么不能告訴你,這是內部機密。不過我把個人分配給你,全力配合你——從今天起我的手機破例二十四小時待機。”

“這還差不多。”

“話雖如此!你可別半夜三更打電話騷擾我!”謝然真擔心蘇曉陽有這種行為,索性提前警告。

“行了!別自戀了。”

“對了。你在香樟路上查到了什么?”

謝然這么說,他倒想到了一件事,態(tài)度嚴謹了些:“案發(fā)后你們在楊倩宿舍有沒有發(fā)現什么問題?”

謝然覺得蘇曉陽話有玄機:“什么問題?”

“我不是問你來著,怎么反過來問我了?”

“你是說有沒有發(fā)現什么線索?”

“看來沒有!”蘇曉陽從謝然的臉上已經知道答案,索性問了第二個問題,“你們有沒有調過當天晚上八棟女生樓周圍的錄像監(jiān)控資料?”

“這個自然。但是保衛(wèi)科說八棟女生樓頂的電子眼早在一個月前已經壞了。所以當晚八棟女生樓門外的情況是個未知世界。”

蘇曉陽很快想到了香樟路,不寒而栗:“香樟路上有電子眼嗎?”

“有。但電子眼覆蓋范圍有限,未經修剪的香樟樹枝蔓遮擋了大部分空間——相當于沒有監(jiān)控,所以當晚的事只有楊倩自己清楚。”

“看來指望不上天網了。”蘇曉陽嘆了口氣,他已經感到這個案子的壓力,“我看除了從紅衣女鬼著手,可能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你是說那部恐怖片?”

“嗯。現在只有這一條線索可以利用了。”一縷青煙升騰而起,蘇曉陽那張臉顯得越發(fā)惆悵,他突然又說,“你知道哪里可以借到碟嗎?”

“你是說《咒衣》?——學校不會有,一些家庭有可能會收藏,但找尋難度系數大……”謝然拇指按摩太陽穴思考了一陣說,“對了,街巷中的影吧有可能找到!”

“不會吧?”蘇曉陽有些不信,“不就是一部恐怖電影嗎,這么難找?”

“那內容其中一段很敏感,不宜傳播……”謝然臉上緋紅,已經不好意思低下了頭,“這個忙我可幫不上了!”

“沒事。我自己去找。”

蘇曉陽仿佛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不知不覺已經到校門口,兩人不得不分手,兩人彼此簡單比了下電話聯系的手勢沒再多說一句話便各自頭也不回地走了。

3

蘇曉陽終究在一家蝦米影吧里以十塊的高價買到了這張碟片,當時老板懷疑他是記者假裝良民以各種借口敷衍,但在人民幣前這個生意人突然放棄了偽裝。不管怎樣,蘇曉陽覺得吃了大虧,碟片畫面花得一塌糊涂,蘇曉陽因此拼命想在上面挖掘出線索來。

宿舍并不明亮,墨綠色的窗簾布一擺身就攔斷了伸進屋子里的光線,整間屋子恍然間暗了下來,不過很適合看電影。雖然在播放前沒有蠱惑性的廣告宣傳前奏,但開頭為時三分鐘的特寫鏡頭已經勾起了舍友們的欲望,特別是宅男。

內容很震撼,當然不是俗氣地停留在情欲特寫鏡頭上,至少電影并不是空穴來風地讓人恐懼,最有價值的,正如謝然所說是故事的主題。富有教育意義的恐怖片應該不會冷場,但它卻遭到封殺,原因也正如謝然所說,露骨的情色特寫鏡頭成為了整部影片最的大敗筆。

電影時長兩個小時,看完的時候誰也沒動,仿佛還停留在影片意境里,或者都陷入了思考。

宿舍安靜了片刻,宿舍長突然打破安靜:“怎么樣,以后還敢不敢有以玩弄女性為豪的想法?鬼啊,會找麻煩的!”

大家噓噓一陣才逐個散開了。

宿舍長聳聳肩,一陣后怕:“以后少帶這樣的片子回來!會做噩夢的!”

“老蘇,你說這片子真被禁了?”李飛一邊打開游戲界面一邊抱不平,“這樣具有教育意義的恐怖片子被扣上‘黃色’之名真是冤枉了!”

“這部片子和《鬼域》差不多嘛!”又有人說。

“我覺得被禁原因不僅如此——”舍長倒坐靠椅爬在靠架上一臉玩味的神情說。

“什么意思?”這倒是讓蘇曉陽感興趣。

“太恐怖了!要是小女生看這部電影,有可能被當場嚇死!這也可能是它被禁的原因!”

“當場嚇死?當場嚇死……”蘇曉陽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從座位上躥起來,一把拖開攔在前面的障礙物,打開門沖出了宿舍……

4

舍友的提醒讓蘇曉陽有了莫大的收獲。

“楊倩的死和她看的恐怖電影沒有直接聯系!”

謝然在寫另一樁案子的結案報告,門沒有前奏地被打開,抬頭之后還沒來得及反應,氣喘噓噓的蘇曉陽已大步進來,雙手按上辦公桌邊緣便直奔主題。

謝然表現得有些遲滯:“你肯定?”

“沒錯。”

看起來蘇曉陽異常興奮,撐開眼皮眼珠特別大。謝然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表現出專業(yè)的理智來:“證據?”

“我看過那部電影……”蘇曉陽還在喘氣,還沒從跑上樓的疲憊中緩過來,但他決定說服謝然。

“我也看過!”

謝然冷冰冰的回答似乎在告訴他這根本不算是證據。

蘇曉陽愣了愣,朝辦公室掃一圈,發(fā)現檀香木色辦公桌旁立著人高的飲水機,自顧轉身去取了一杯灌進喉嚨里。半分鐘后回來,拖了條椅子對面謝然坐下,表情認真說:“你不覺得越來越復雜了嗎?”

“怎么說?”

“看過那部電影后我得出一個結論……”

蘇曉陽認真的表情加之此時皺眉的舉動讓謝然覺得他有些神秘。蘇曉陽卻把目光壓在地板上,有些渙散起來:“看來下一步不能再停留于恐怖片上了!”

“什么意思?”

“上次你不是說楊倩之所以被嚇死是因為看恐怖片留下了后遺癥嗎?”

“是啊,有問題嗎?”

“如果楊倩的死和恐怖片有直接聯系,那她為什么沒被當場嚇死,而是事隔一周之后才離奇死在了香樟路呢?”

“等等!”謝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你說當場嚇死——”

“是啊!我想那部片子被禁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涉黃,恐怖元素也是它致命的穴位。膽小的女生被當場嚇暈也有可能,可是當晚在放映廳并沒有發(fā)生此類事件。不過一向大膽的楊倩卻被嚇哭了,你不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嗎?”

“從這一點出發(fā),還能往下查嗎?”

“目前是沒辦法。小艾是最了解楊倩的人,現在她極度反感我的一切行為,我不想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弄僵。”

謝然思考片刻,才說:“這個疑點你也別擱下。你也要盡快尋找其他線索,時間不多了。”

“我還有一條線索。”蘇曉陽故作神秘笑了一下,“我得走了!”說完起身就要走。

“嗨嗨!你這人——到底是什么線索?”

蘇曉陽沒有停下,門被拉合僅剩下一條縫時,聲音才傳了進來:“一雙鞋。”

瞅著謝然也被搞得暈頭轉向,手里的碳素筆像直升機的螺旋槳般飛旋。“莫名其妙!大老遠跑來就告訴我這些!”

不過想到蘇曉陽的主動登門以及上一次送自己回家的情景,臉上情不自禁浮出笑容來。

5

下午6點,紅日西沉。香樟路口。

原本堅定的步伐,無意之中竟然緩慢遲鈍起來。蘇曉陽感覺后背的毛孔里正滲出密匝匝的冷汗來,寒得刺骨,他抽抖著腦袋,臉上的肌肉也打成了結。

殘陽輕飄飄打在荒蕪的香樟路主道盡頭,斑駁寥落的廁所門口那堆半人高的落葉里不知何時冒出一個白影,蘇曉陽揉了揉眼才發(fā)現,那應該是個頭發(fā)披肩的女人,只是相隔太遠看不清面目。這人一身白衣筆挺挺站著,像是正朝這邊望來,可這人卻沒有移動分毫。

誰啊?

正在詫異,那人頭頂上空突然出現了黑漆漆形如巨大漏斗般的怪云,漏斗的下端正對準這人,蘇曉陽正要大叫“小心”,那漏斗卻瞬間落到地上,徹底蓋住了這個人。

龍卷風?!

果然,沒一陣功夫一堆落葉很快四散紛飛,完全被卷進漆黑的氣旋之中,天空瞬間混沌一片,接著徐徐往上抬升,像個漆黑的棉花糖在飛速旋轉。原本那人站立的地方從此空無一物,看來已被整個卷入氣旋里了。龍卷風蛇一樣扭動著,好像正在吞噬掙扎的獵物,在香樟路上空跌跌撞撞。

無論怎么樣能把人卷走的龍卷風肯定要人命,蘇曉陽趕緊掏出手機,可糾結于要打110還是120。突然,天空中的龍卷風徹底消失了,準確地說這時候看不到一點顏色,原有的黑色蕩然無存,也看不到氣旋,接踵而至的是原來被席卷的落葉紛紛飄落。

人呢?蘇曉陽沒看到人落下來。

不禁把目光移到地面,可整條香樟路毫無蹤跡:奇了怪了?人被卷到哪兒去了?不會被撕碎了吧?

蘇曉陽不甘心又找了一遍,目光從每個角落每個空間換位,突然——那個白衣人出現了,半個身體被香樟路盡頭的女廁磚墻擋住,可擋不住她的神秘,她依舊筆直站著朝這邊定定注視著。

她怎么突然就到了女廁?

蘇曉陽瞬間毛骨悚然,轉身就朝方小艾宿舍樓跑。沖進女生樓的時候就連宿管也被嚇了一跳。宿管瞅著驚慌失措的他看了好一陣,他也沒能說出一句話,在訪問登記薄上簽名時還顫抖著手,好半天才寫好自己的名字。寫好后,還警戒地朝身后空蕩蕩的過道上望,仿佛剛剛歷經一場劫難,此時驚魂未定。

宿管見他表情怪異,懷疑他不是簽名本人,又管他要了身份證核對才收回訪問登記薄。可蘇曉陽并沒上樓,只是驚恐地愣在宿管窗口。

宿管有些疑惑:“你是找我還是找別人?”

蘇曉陽神色惶恐地朝身后的過道望一眼,凸了凸喉結,整張臉一片慘白:“你認識香樟路上的那個女人嗎?”

宿管吁了口氣,見蘇曉陽大驚小怪,頓時沒了興趣,朝嘴里扔進幾顆花生,冷冷說:“知道啊。學校后勤部的,負責校園衛(wèi)生這一塊,怎么了?”

后勤部搞衛(wèi)生的人會披頭散發(fā)去工作嗎?

“不是說沒人敢去香樟路嗎,她怎么會在那里?”

“她原本就是干這行的,要是還那么多理由哪還有飯吃?”

蘇曉陽搖著頭:“她一定不是你們學校后勤部的人,不是!”說話的時候他的手還在抖,不自覺地抓緊褲兜,手心都快冒出了汗。

“沒錯。就是她啊!”宿管有些疑惑,看蘇曉陽在發(fā)抖,忍不住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你是怎么了?”

“我看到了她!”蘇曉陽神色像一只正被獵人追趕的小鹿般倉惶,“她不是學校后勤部的人!她是楊倩!”

宿管的表情瞬間僵化,直直盯著蘇曉陽,過了很久才從冰冷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干笑:“你開玩笑的吧?”

“我看得很清楚,白衣,散落的頭發(fā)都蓋住了臉……是楊倩!她出事的時候就這樣子!”

宿管也不自己覺地顫抖了一下,厚實的嘴唇似乎被緊緊粘住,說不出話來。

6

突然,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后傳來。幾乎都被嚇了一跳。

“大姐,你這里有沒有瓶子?折幾個給我!”

好在進來的人長得并不是奇形怪狀,而是個身著米白色制服大約四十來歲的女人,腳上是雙黑色布鞋,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束著,被發(fā)夾困得很牢靠,面向和善中肯,一看就是弱勢群體苦命的人。她順勢將手里的清潔用具往墻角靠好,然后取下后腰上的蛇皮袋子抖抖,走了過來。

宿管望了望一臉驚愕的蘇曉陽,又瞟了一眼進來的女人,說:“你說的是她吧?”

女人尷尬笑了一下:“你們說什么呢?”

宿管一邊彎腰下去掏桌下的瓶子,一邊說:“他說剛才看到你在香樟路上打掃衛(wèi)生。”

“是啊。”女人從容笑了笑,“怎么啦?”

“他說你不是你,你像楊倩!”宿管摟著幾只瓶子扔進女人已經打開的袋子里說,“你說這可能嗎?”

“你們胡說什么呢?”女人依舊一頭霧水。

蘇曉陽瞅了女人好一陣,說什么也不信:“剛才你真的在香樟路?”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命賤嘛不干這行怎么活!”女人自嘲地撅撅嘴,又抖了抖袋子,“說這些干嘛,都過了大半輩子了!”

“不是!”蘇曉陽搖搖頭,“剛才我看到的人披頭散發(fā),不是你。”

“你沒毛病吧!剛才就我一個人在香樟路上!哪里有其他人!哦,你說披頭散發(fā)是吧——發(fā)夾舊了,扎不住頭發(fā),就掉了下來!”女人說著把頭的側面給蘇曉陽看,果然漆黑的發(fā)夾已經掉了幾個齒,顯然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

怎么可能是你?楊倩那身段我怎么會看錯!

蘇曉陽還是不甘心:“剛才你在女廁所門口掃地時,有沒有看到龍卷風?”

“龍卷風?”女人皺起眉頭來,突然笑了,“這兒是學校又不是沙漠,哪來的龍卷風?再說了,要是有風我現在還有得閑嗎?”

“不對!”蘇曉陽努力抓了抓頭發(fā),“我明明看見龍卷風把一大堆落葉卷到了空中!”

“剛才我在綠化樹下休息,也看見你站在香樟路口一直朝我看!其實一直朝我看的人不只你一個!自從楊倩出了事,誰出現在香樟路上都是新聞!”

“你說你在綠化樹下休息——”蘇曉陽想到那個白影出現的位置,那里根本沒有樹:不對,我是跑到這里的,如果那白影真是她不可能這么快就追上我!

蘇曉陽又審視了一遍女人,女人面色平靜,完全沒有呼吸急促的表現。

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我根本沒看到她啊!

過了好一會兒,蘇曉陽才平靜下來,吁口氣:“可能真是我看錯了!”

“同學。你沒事吧?”宿管這時候眉頭緊蹙,倒是有些不放心了,“你要是真有問題我還真不能讓你上樓!”

“啊!”蘇曉陽反應過來,精神卻有些恍惚,“哦,沒,沒事!”然后機械地收起目光開始往樓梯間走。

白衣女人卻說:“哎——同學,說不定你是看到海市蜃樓了!”

蘇曉陽扭回頭,呆了半天:“海市蜃樓?”

這樣的周遭確實罕見,能解釋別人不可見的龍卷風和人,恐怕也只有這一種說法。

就當是海市蜃樓,不過心里卻有點發(fā)毛,腳步也因此拖沓。當蘇曉陽回過神來時感覺腳下黏黏的有些不舒服,抬起鞋底來看才發(fā)現一顆泡泡糖殘渣粘住了鞋底同時還附著了一張香樟葉。

取下葉子,橫在眉前愣了愣,蘇曉陽手突然就顫抖起來:她不是說已經掃完了嗎,我又可能黏上香樟葉呢?

大風,落葉,難道——我去了另一個空間?

這都是些什么想法?

7

樓道靜悄悄的,蘇曉陽搖搖頭,徑直朝方小艾宿舍大步走去。

門合著。

抬手敲了敲,里面?zhèn)鱽碛蛇h及近的腳步聲。

門開了。視界很清爽,宿舍里只有方小艾一個人,一身睡衣,穿著拖鞋,頭發(fā)松亂披在肩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蘇曉陽遲疑一下,本能地伸長脖子朝里面探了探:“就你一個人在?方便嗎?”

“恩。”方小艾神情淡漠轉過身走了回去。

蘇曉陽很不適應這種冷漠,畢竟在他的意識里自己周身從來都是熱情,這時候異常不自在。

“我可以進來嗎?”

“我給你開了門,你自己決定吧。”語氣冰冷拋下一句,方小艾自顧坐到床上,看起來狀態(tài)并不大好,哈欠連天。

蘇曉陽扭扭捏捏進屋,兀自找了條凳子坐在方小艾旁邊,發(fā)現方小艾面色蒼白,問道:“你怎么了?一個人呆宿舍?”

“也沒什么。有點累。”似乎不愿意說一句話,目光極其渙散,看起來三魂都丟了六魄,不停翻動著自己的拇指。

“都忙什么了?”

“女人的問題你感興趣嗎?”方小艾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恐怕是拒絕回答最為果斷的方式,蘇曉陽顯然像被打昏的雞和無頭蒼蠅沒什么兩樣,他知道方小艾煩悶的時候誰也不能招惹,只好閉嘴。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陣。蘇曉陽剛想說“想吃什么我去買”,方小艾卻突然驚詫地盯住了他的手:“你去過香樟路?”

“香樟路!”蘇曉陽甚至沒反應過來,“怎么了?”

“你手里不是有香樟葉嗎,只有香樟路才會有。”

蘇曉陽這才發(fā)現剛才從腳下取下的香樟葉還拿在手里忘了扔掉:“哦,我想是風吹到路口被我粘上的。”

“你真的沒去過?”

“沒有。怎么了?”

蘇曉陽很奇怪方小艾會對此感興趣,只是方小艾卻在努力避開追問:“沒,沒什么。”

天光從窗外透進來,把屋子照得很明亮,所有的物體完全躲不過法眼。蘇曉陽目光很快轉到斜對面的空床下,唯一雙鞋頭朝里的紅色尖頭拖鞋依舊那么惹眼。蘇曉陽清楚記得,第一次到方小艾宿舍自己就看到了這雙鞋,而且感到很疑惑——如今這雙鞋還在原位,還是與其他鞋保持距離。

“那雙鞋——”蘇曉陽終于忍不住追問,“是誰的?”

“是楊倩的。”

“楊倩的?”

雖然已經猜到,可蘇曉陽聽到確實答案卻吃驚不小,按照喪葬習俗,只要是死者死去,生前所穿衣物使用器具等都要在七日內火化,說是隨葬,這風俗流行千年:“怎么她的鞋子沒被帶走?”

“她的家人來過,收了行李和衣物,聽說都火化了。鞋子是新的,當時我們宿舍里的人都沒在場,可能她的家人不確定是楊倩的鞋子就沒動。”

蘇曉陽一直盯著那雙猩紅的鞋子,這雙已過頭七卻被遺忘的鞋子仿佛充滿了誘惑和神秘!

看到蘇曉陽竟然若無其事拿起這雙鞋,方小艾嘴角微微勾起,一絲鄙夷悄然漫過:“怎么,對別人的鞋子感興趣?”

8

對于她酸刻薄的話蘇曉陽并沒在意,他一直認為這是女生吃醋的表現。

可方小艾卻一攤手,一臉譏誚破天荒地說:“我不介意你拿回去留個紀念。”

蘇曉陽沒法解釋方小艾會有這種想法,也許是對自己調查楊倩的事依舊反感或者鄙視,更重要的是她可能還對拜月坊一事耿耿于懷。

蘇曉陽選擇以沉默避開鋒芒,起身過去將這雙鞋取出來翻了個面,拿在手里才發(fā)現這是一雙泡饃質鞋子,質地很輕。這雙鞋形如月牙穿鞋頭朝上翹,顏色鮮紅,看上去很惹眼,可以想象穿在性感美女腳上的感覺。從鞋子銷售商母親那里獲得的知識,可以判斷出這雙鞋子是新款,因為造型新穎質地精良在市場上供不應求,曾在整個季度里都引領女性搶購風潮,不過因為經濟危機廠家已經停產,現在銷售商都在作斷碼處理,這雙應該也是斷碼。

蘇曉陽很快發(fā)現左腳鞋尖部位有一層微破的皮,上面附著一片殘破的香樟葉,底面有少量干涸的粘土,泥土一觸便掉落。瞅著鞋子出了一陣神,突然一股怪味襲來,吸刺激得蘇曉陽險些嘔吐起來。

“你剛才說這雙鞋是新的?”

“嗯。”

“應該穿過幾次吧?”

方小艾慢條斯理喝了一口水,說:“這雙鞋是她出事前一天買的,從沒穿過。”

蘇曉陽盯著鞋,神色變得凝重:“你確定?”

“她是我好姐妹!就連她幾點上廁所我都知道!”方小艾這樣說,顯然是在強調她和楊倩的關系很鐵,“錯不了!”

“在她出事前一天你們發(fā)現她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沒?”

“很正常。”方小艾全然無所謂,回答也很勉強,“那天她興趣高漲呢!不然她也不會去逛商場買鞋子。晚上我們?yōu)橼s作業(yè)一起粘圖紙時她還好好的,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

再次把視線轉到這雙鞋子上。蘇曉陽有了新發(fā)現,鞋底的香樟葉有磨損痕跡,葉面還有摩擦刮痕。伸手扯了扯,紋絲不動,將葉子翻了個角度才看到葉子是被白色膠狀的物體粘住了,像是膠水。

“你說楊倩出事的當晚你們還一起粘過圖紙是嗎?”

“是啊。怎么啦?”

“這雙鞋子除了合楊倩的腳外,在你們宿舍就只合你了吧?”

“你什么意思?難道我買不起鞋?”

“我不是這意思。我媽是賣鞋的,我在鞋店里長大,對鞋還算了解——從這個尺寸上看整個宿舍應該只適合你和楊倩的腳。”

“不是適合才有人穿吧!”

“你是說有其他的人穿過這雙鞋?”

“沒有。”方小艾的反應很快,而且很肯定,“我們宿舍的人確實有亂穿別人鞋子的壞習慣,但是從來沒有人敢穿楊倩的鞋子!”

“為什么?”

“記得第一次穿她鞋子的人是我,當時我以為以我和她的關系她不會介意,沒想到我剛套上腳,她就有了反應——當著全宿舍的人警告我說以后誰也別動她的鞋子!”方小艾神情激動,有些不解。

“那這雙鞋,你沒穿過吧?”

“出事那天晚上宿舍都快熄燈了她才把這雙鞋子拿出來,連她也沒有機會穿。她出了事誰還敢穿?”

“后來你們又粘過圖紙嗎?”

“沒有。”

“那就奇怪了!”蘇曉陽翻來覆去檢查著鞋子,自言自語。

方小艾卻鉆進了被窩里,好半天聲音才從被窩傳來:“今天我不舒服——等會兒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

9

看起來方小艾已經睡著,此刻已近七點,宿舍接近昏暗,現在要是不走之后方小艾舍友歸來,一定又起事端。蘇曉陽輕呼幾聲,方小艾依舊毫無反應,這才決定離開。

輕輕出門,拉上門離開。

聽到門外走廊上的腳步聲遠去,方小艾緩緩掀開被子,朝空床下掃了一眼,那雙鞋子果真不見了,不禁生氣地罵道:“變態(tài)!”

隨后猛翻過身,狠狠將自己蓋個嚴實。

一路下樓蘇曉陽困惑不已,鬼使神差出現在宿管門口時聽到宿管的聲音,他才徹底回歸正常。

“你袋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宿管室顯胖略矮的宿管一手掐腰,一手抓著八卦雜志,兩腳八字撇開,一臉嚴肅強悍地盯著蘇曉陽手里的袋子,倒有些電影《功夫》里包租婆的幾分霸氣。

宿管職責在身,循例問問無可厚非,畢竟入室盜竊已經不是新聞,況且蘇曉陽上樓時有些古怪,她不得不確認清楚。這一點蘇曉陽還想得通。

“哦——”蘇曉陽停下來,正對窗口,將袋子提到一定高度,“一雙鞋。”

“鞋?”宿管將八卦雜志壓在桌上,從窗口探出腦袋來,“什么鞋?你打開我看看。”

“楊倩的鞋。”

宿管伸出的頭一下縮了回去,臉色也怪異起來,反倒生氣了:“你神經病啊!動死人的東西!”

蘇曉陽不是很明白:“怎么了?”

“別碰她的東西!”宿管表現得異常驚恐。

“為什么?”

“晚上你會聽到腳步聲的……”

宿管的表情充滿詭異,雖然這樣毫無邏輯的論斷蘇曉陽覺得荒誕,但他還是記住了。

“楊倩的鞋子怎么啦?”

宿管看起來并不愿意多說,搖搖頭,坐回椅子繼續(xù)看八卦雜志。蘇曉陽越發(fā)覺得宿管知道更多的線索,索性把袋子放在墻角,然后掏出煙盒抖出一支準備遞給宿管。據他所知這個宿管是抽煙的。

“大姐貴姓?”

“免貴姓姜,姜子牙的‘姜’,大家都叫我姜姐。”宿管說著兩眼瞬間放大了,“喲!中華!”

待姜姐接過,蘇曉陽順勢打燃火機湊過去,姜姐無比興奮迫不及待就著火苗吸了口,臉上的顧慮瞬間煙消云散:“哎,小伙子,上次你來過是吧?你這煙可沒幾個能抽得上,什么來頭?”

“上次不是給您看過證件嗎?您還帶我去過方小艾宿舍——”

姜姐想了想,點點頭:“是有這么回事——叫什么名字來著?”

“姜姐,叫我蘇曉陽就行。”

“什么?”姜姐差點沒把冷汗嚇出來,“蘇曉陽?你就是吉力大學寫書的蘇曉陽?”

“是,怎么了。”

“你——”姜姐兩眼瞪直,壓低聲音說,“你還沒逃?現在所有的人都說楊倩的死和你有關!”

“別聽他們胡說,以前我和楊倩有過誤會,現在楊倩出事了大家都得八卦。”

“哦——那你來這里干什么?”

“方小艾是我女朋友。”

“這樣啊。你這是從她那兒出來?這鞋——”姜姐這才將所有的事連貫起來,“你剛才說過,是楊倩的。”

“姜姐,剛才你說我拿這雙鞋晚上會聽到腳步聲是怎么回事?”

姜姐狠狠抽了幾口煙,神情凝重,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說:“我非常討厭那鞋!”

“怎么了?”

姜姐搖搖頭一臉不快,繼續(xù)說:“說實話,單聽楊倩這個名字我就討厭。”

“這又從何說起?”

“你說那丫頭怪不怪——每天晚上都要起夜,這也就算了。可都大半夜了總該為別人想想吧,卻偏偏穿硬底拖鞋,到哪里都是震撼登場!”姜姐一臉無奈和厭惡,想來是深受其害,痛恨至極。

“您是說楊倩起夜的聲音很吵是嗎?”

“當然啦!大家都在睡覺,她卻偏偏大大咧咧——弄得我們不得安寧!”

楊倩半夜起夜的事N大學的朱云也說過,蘇曉陽卻突然想到了一些問題,追問道:“楊倩出事當晚,您是不是也聽到了同樣的腳步聲?”

宿管老女人吐了口煙,眼皮上翻眨巴半天,才說:“那晚我迷迷糊糊聽到了聲音,但我不敢確定就是她,可話說回來半夜三更還那么高調的全校兩萬人中恐怕就只有她了!”

“您當時并沒見到她本人嗎?”

“都兩點多了我肯定也要休息,再說她那腳步聲我聽也聽習慣了,只要那時候聽到腳步聲八成就是她,根本不用爬起來看!”宿管老女人又吸一口煙,有些沮喪,“我們八棟女生樓是老宿舍,內室沒設廁所,要上廁所就得去香樟路,所以八棟女生樓的大門是二十四小時常開的——誰還沒有個意外啊!”

“常開?是沒鎖嗎?”

“是磁感應鑰匙,人手一把,誰要是想出去隨時都可以,不過晚上拉閘后基本上是沒人出去的。平常要是有人出去,我都會起來看看,確定下是誰問問情況。”

“既然誰都可以出去,您怎么斷定每晚兩點左右的腳步聲就一定是楊倩的呢?”

“真不是我冤枉她!也許她身體有毛病吧!”姜姐譏誚笑著,已經有下文,“她每晚兩點左右起夜,我遇到很多次——自她之后幾乎沒人在兩點之后上廁所!香樟路什么地方,兩點以后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去——你想啊,香樟路每年都會死一個人,保不準你匆匆去香樟路突然抬起頭就發(fā)現上面吊著一個人,那不得嚇死啊!想想都瘆人,不知道楊倩怎么就那么神勇!”

姜姐聳著肩膀,面露恐懼,看樣子也不敢多談,蘇曉陽趕緊轉移話題:“那您當晚只聽到了一個腳步聲嗎?”

姜姐臉色變了一下,有些生氣:“一個已經夠受了,要是還有一個誰還受得了!那丫頭平時做事很高調,張揚跋扈、大大咧咧的那種類型!從來都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從不理會別人的意見和看法……真想不通她還能找個優(yōu)秀的男朋友!”

“你指遠村?”蘇曉陽很快想到在楊倩追悼會上顯得極度悲傷還揍過自己的青年。

“嗯。”姜姐點點頭,卻又很快搖搖頭,神色疑惑說,“真想不通這樣的兩個人也會走在一起!”

“你對遠村了解嗎,據我所知他并不是藝靈大學的學生?”蘇曉陽有些心奇姜姐竟然知道遠村。

“你知道的——陰人過奈何橋也得給孟婆面子不是!他幾次來看楊倩能不和我打交道嗎?”宿管頗有一些得意,說著朝辦公桌上厚厚的一疊登記薄掃了一眼,“對他我多少了解些。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和楊倩的反差太大吧,所以他給我的印象非常深。”

蘇曉陽沒問下去,但很顯然,宿管還有話要說。

“楊倩這個人我剛說過,她不大招人喜歡。但是遠村卻很謙和,據他自己介紹說他是青竹大學學生會主席,為人處事相比楊倩那簡直沒法說。”姜姐一直吸著煙,“相比之下他倆很簡直不般配!我不明白他們倆是怎樣互相容忍的!不過我肯定他們倆是相愛的——這一點我也很奇怪!我也曾向遠村暗示過,楊倩的惡習需要改正,希望通過遠村能讓楊倩有所改變。”

“您是指她半夜上廁所穿著硬底拖鞋‘噔噔噔’上下樓的事?”

“嗯。本來我只是在他面前隨意提一提,沒想到他當時就沉默了,還代楊倩道了歉。我想他一定會讓楊倩改掉這些毛病。”宿管說到這里卻又顯出一臉失望來,“可是,自那天之后遠村近一個周沒在藝靈大學出現過,楊倩也沒什么變化,真不知道他倆是不是為這事吵架了。”

小艾不是說遠村很疼愛楊倩嗎,加之自己是學生會主席勸解楊倩應該不會直截了當,兩個人因此產生矛盾說服力是不是很牽強?

“后來楊倩就出事了,這習慣恐怕要等她下輩子才改得了啦!”姜姐嘆了口氣,煙也燃盡,伸手在煙灰缸里戳滅,“所以我說你拿她的鞋晚上會聽到腳步聲的。”

蘇曉陽呆愣片刻,告別姜姐,取了墻角的袋子才心事重重離開。

10

天已近黑,有些肅穆,冷調。

剛出大樓,整個人就被黑暗淹沒了。

但蘇曉陽身上橙藍搭配的衣服和褲子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依舊很顯眼,剛經過香樟路路口迎面走來的一群女生里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

叫蘇曉陽名字的人是田夢。模糊的夜色里依舊能看清她鼻梁上的大眼鏡泛著隱沒了眼廓的燈光,微卷的發(fā)叢附著在雙頰占據了整張臉的三分之二,因此兩塊鏡片將她襯顯得像女版哈利波特,但過于夸張的發(fā)型格局將瘦小的體型標注得有些抽象,不過驚訝的神情凸顯出了可愛來。

“是你?”

蘇曉陽很詫異田夢看自己的眼神始終沒有改變,而其他女生自唐元莊飯局之后對他的敷衍也越來越明顯,這一點蘇曉陽有些感動,同時卻很惆悵,畢竟這是自己形象大跌的現實反映。

看起來田夢有話要說,對旁邊女生們小聲嘀咕幾句后女生們就走了。上下打量蘇曉陽一番,目光最后在他手上的袋子上停下來:“你是來看小艾姐的?”

“差不多吧。”

“你這話什么意思?”

“其實也沒什么。”

田夢又朝他手里看了一眼,有些好奇:“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鞋子。”

“鞋子?”田夢有些驚訝,大眼睛增加了幾分卡哇伊的味道,“你送小艾姐被拒,還是小艾送你的?”

“都不是。”

“都不是?”

蘇曉陽掂了掂袋子:“這雙鞋子是楊倩的。”

“楊倩的!”田夢嚇得面色發(fā)白,突然緊張起來,“你,你拿她的鞋干什么?”

“我——”

蘇曉陽話沒說完,田夢又神色詭異接了下去:“我們宿舍里的人都不敢碰她的東西,你……”

蘇曉陽卻不以為然:“怎么啦,一雙鞋而已。”

“你不知道……”田夢有些無奈,整個人焦躁不安,“唉!不知道怎么跟你說,總之她的東西就是不能動,不然我們早當垃圾清除了!”

“有那么可怕嗎?”

“你不知道,她沒出事前特別反感別人碰她的東西。現在她出事了——”

“別自己嚇自己了。”蘇曉陽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來,“你妹妹……”

“我妹妹怎么了?”田夢激動起來,臉上的神情已經告訴別人她很緊張?zhí)岬降娜恕?

“她沒事。代我謝謝她。”

“哦!嚇我一跳!”田夢吁吁著拍了拍胸口,突然反應過來,“謝她?難道你們——認識?”

“恩。”蘇曉陽輕描淡寫說,“是她告訴我她曾和楊倩一同看過恐怖電影的。”

田夢似乎花了幾秒理清這個邏輯,然后才遲滯地應道:“原來是這樣。真是多事!”

“對了,你知道一些關于楊倩的事嗎?”

“怎么又是楊倩?”

看起來田夢有些失望,不過早在意料之中,全宿舍的人對楊倩的反感蘇曉陽早已知曉。

“我只想解開一些疑問,你懂的這事和我的名譽有關,還請你幫忙。”

“那你說說看,我可不能保證什么都知道!”

“比如,她有些什么特別的習慣?”

“習慣?”田夢瞪大眼,有些疑惑的樣子。

“對。習慣——不一般的習慣!”

“唉——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田夢嘆了一口氣,之后表情淡然。不難從她眼神里看出,她也一直在忍受著楊倩的某些習慣。

“你能說一些具體的實例嗎,關于她的習慣?”

“她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田夢皺了一下眉頭,“這些我們都可以理解,但想不通的是……”田夢一臉無奈的表情,不再說下去。

“是什么?”

“她每天晚上兩點左右都要上廁所,我也因此失眠過幾次。”

“是因為她穿硬底拖鞋?”

“嗯。”田夢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

蘇曉陽沒回答,說:“她還有沒有其他習慣,特殊的?”

“特殊的——”田夢作思考狀,好一陣才恍然抬起頭來,大眼睛轉了兩下神秘說,“她每次上廁所前都會帶一罐飲料去……”

“帶飲料?上廁所帶飲料?!”

“蹲廁所的時候喝!我都看到過好幾次!嘖嘖……”田夢說著作惡心狀,“你說奇不奇怪?”

這確實匪夷所思:“她怎么會有這樣的壞習慣?”

“誰知道啊!這世上有怪癖的人不少,像她那樣的恐怕獨一無二。不過——”田夢撅起嘴角,神色驚異,“小艾姐好像也有這個習慣!”

“什么?小艾也有這個習慣?!”這簡直是聳人聽聞,看起來自己確實不夠了解方小艾,現在聽說唏噓不已。

“以前小艾姐沒這習慣,后來就和楊倩一樣了。不僅這一點,原來小艾姐只是陪楊倩起夜,后來她自己也養(yǎng)成了起夜的習慣!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你可不能告訴小艾姐!”

無論怎樣,楊倩都是一個奇怪的人:夸大事態(tài)和別人吵架卻又感謝別人;討厭任何人動自己的東西連自己的好姐妹也不例外;張揚跋扈卻有個優(yōu)秀的男朋友;上廁所喝飲料;大膽卻對恐怖片敏感……

楊倩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所有的信息匯集完全顛覆了楊倩在蘇曉陽腦袋里的印象,這個人突然間變得全所未有的陌生。

11

今天的收獲頗豐,這讓蘇曉陽意識到所有的信息來源倚靠楊倩宿舍里的人展開更有利,但最容易切入的只有田夢,現在田夢就在眼前,如果錯過機會再約恐怕就難了。

蘇曉陽看了看周圍,天色確實已晚,但他不想錯過機會。

“能再耽誤你一會兒嗎?”

田夢羞澀地撂了撂頭發(fā),顯露愉悅的臉龐顯現出來,雙手很淑女地抱著幾本書:“你說吧。”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上次你妹妹告訴我她懷疑楊倩出事和恐怖片有關……”

話沒說完,田夢卻打斷道:“你怎么看?”

蘇曉陽擺擺手:“我也沒法解釋,但我覺得有問題。”

“怎么講?”

“你們宿舍誰有紅色的東西——哦,排除內衣內褲,比如顯眼的衣物?”

田夢毫無反應,人整個僵直,蘇曉陽等待她的答案長達五秒,她卻走了神,好半天才冷笑一下:“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難道真懷疑楊倩看到了什么東西?”

“我也不知道,就隨便問問。”

田夢在蘇曉陽臉上停頓幾秒,似乎決定了一件事,說道:“小艾姐——好像有一套紅色睡衣吧。”

“小艾?”蘇曉陽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事情就這樣巧——腦袋里瞬間閃出無數畫面:楊倩驚恐的死相……適合方小艾腳的怪鞋……香樟路……恐怖電影……方小艾的紅色睡衣……

連接所有的片段輪換組織,一個可怕景象出現。蘇曉陽不禁打了個冷噤,惶恐地自言自語:“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了?”田夢發(fā)現蘇曉陽表情蒼白,笑道,“看來你也看過那部恐怖電影,不然我提到紅色睡衣你不會那么緊張啦!我說對了吧?”

“啊——”蘇曉陽癡癡應一句,反應過來,“小艾的睡衣是新買的嗎?”

“你怎么知道?”田夢似乎比他更驚訝。

蘇曉陽沒答話,垂下頭去,徹底呆滯:不可能!這不可能!

田夢接著說道:“小艾姐是在我們看過恐怖片的第二天才買的。”

“楊倩和小艾一起去買的嗎?”

“怎么可能呢——楊倩自從看過恐怖片之后就對紅色特別敏感!她要是和小艾姐一起去,準不會讓小艾姐買的。”

蘇曉陽也覺得有理,但他依舊有問題:“之后楊倩知道小艾有一件紅色睡衣嗎?”

田夢遲疑一下,說:“可能不知道吧。小艾姐買東西從來不張揚的。就連我也是向她借東西時她從柜子里翻找出來我問她,她才告訴我說是剛買不久的。”

“既然是睡衣,穿在身上一定會被楊倩看到啊!”

“可我從來沒見小艾姐穿過。”田夢似乎很肯定,也很疑惑,“有一次她穿著白色睡衣我就開玩笑說有新的為什么還穿舊的,小艾姐說:‘你不知道有人對紅色有恐懼癥嗎’,當時我還說小艾姐犧牲小我偉大來著呢。”

“哦。”雖然蘇曉陽在回答,腦袋卻已經進入了思考狀態(tài):既然小艾知道楊倩對紅色敏感,為什么還要買呢?既然買了為什么又不穿呢?

“你不會——”田夢發(fā)現蘇曉陽的舉動很奇怪,難免胡思亂想,“對……”

“你誤會了!”蘇曉陽很快將田夢的話扼殺在了搖籃里,又強調說:“你妹妹說楊倩自從看過恐怖片之后就對紅色極度敏感,所以——”

“你信我妹妹的話?!”田夢不屑笑了一下,“難道你還認為楊倩是被嚇死的?”

蘇曉陽已經猜到田夢有其他解釋。

“難道沒有這種可能?”

田夢終于鄙夷地搖搖頭:“你們真笨啊!全校不知有多少‘紅色睡衣’!你想想看,要是楊倩是被紅色睡衣嚇死的,那她就應該死在香樟路路口,而不是廁所!”

“什么意思?”蘇曉陽沒聽懂:這跟地點又有什么關聯?

“剛才我說的‘紅色睡衣’泛指所有紅色的東西!”

田夢卻故作神秘朝五十米開外的香樟路望了望說:“你往那邊看看就知道了。”

蘇曉陽不明白田夢的意圖,猶豫一下望了過去——路口的兩盞燈凄迷地跳躍著,映得毫無氣息的香樟路有些森然。

蘇曉陽想到之前的奇遇,瑟縮一下抽回神說:“什么也沒有啊?!”

田夢有些無奈:“你看見那邊的彩旗了嗎?”順田夢目光所指,香樟路的起始端位置上,道路兩旁每隔五米就插有一支彩旗,夜色里彩旗像招魂幡一樣跳躍著。格外顯眼。

蘇曉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不算笨!”田夢臉上有幾分得意,“這下你不會相信我妹妹的話是無稽之談了吧?”

“可是——楊倩的死亡表征又該怎么解釋呢?”

田夢如釋重擔般呼了口氣,卻感覺好玩起來:“你沒發(fā)現嗎,楊倩的死現在變得越來越神秘了……”

“你也認為楊倩的死有問題?”

“奇怪。”田夢很快糾正說,“我只覺得奇怪。好了,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看著田夢轉身離開,蘇曉陽卻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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