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洞庭波涌連天雪
- 劉博文
- 2816字
- 2021-07-22 16:51:18
朱用于家是個完完全全的農戶,憑著幾代人的打拼,終于置下了一份足以稱為財主的家業,不過那份節儉持家的家訓時刻讓他們謹記心頭。
用于的父親每次去近邊幾個佃戶家時,總是永遠不變的左手端著一個酒杯,杯里的酒似乎從來沒有滿過,但也沒有少過,雖然老爺時時酒杯在手,奇怪的是從來沒人聞到過老爺子有其他酒鬼那樣的一身酒氣,也從來沒人看見過老爺子被醉得東倒西歪,舌頭變大。
他的右手的筷子上夾著一塊厚厚的還有一塊白芯的肥肉,這種肉,大家稱之為夾生肉,熟了,熟得不透,初時夾生的肉還是油滴滴的,倒后來肉的表面上就有些干了,這證明這肉被煮熟有些時日了,而朱老爺筷子上的肉一定會從油滴滴變成有些干皺,或者有些白白的霉菌才能換上一塊新的。他想讓大家知道,他的生活,天天有酒,餐餐有肉!
殊不知,只要朱老爺一回到家里,便馬上將酒杯里的酒倒進酒葫蘆,把肉堆進干菜中,并在干菜上用筷子壓一壓,一則可以將肉上的油水被干菜吸收,二則可以將肉多保持幾天,說穿了,這酒這肉只是給外人看的,自己哪里舍得吃進嘴里呢?
盡管如此,朱家老爺對于兒子讀書的事卻一點也不含糊,他記得那個叫孔夫子的人講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正因為如此,用于才和致遠成了學友。
致遠好幾次將自己的妹妹和用于聯系在一起,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疑惑,他怕自己的離去散了這個家,而用于是他最好的寄托。
可是,他對湊乎這對自己喜歡的弟弟妹妹卻沒有一點信心,從眾多媒人吃的閉門羹這點看來,他知道父親和妹妹都有多么的挑剔。
那天妹妹雙手托著粉腮,伏在窗沿上癡癡地望著院子里一對歡快地嬉戲的鳥兒發呆。致遠輕輕摸摸地走到妹妹的身邊,順著妹妹的眼光一看,樂了:“呵呵,妹啊,思春了?”
熊小姐被哥哥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滿面羞慚。嗲聲怨到:“哎呀,嚇死我了。別人都是哥哥痛妹妹,你卻還來欺負我,哼!”
“哈哈,生在熊府的千金可沒有那鳥兒自由哦。”熊致遠口里雖然開起了妹妹的玩笑,心里卻非常的深沉。
“鳥兒關我什么事?”妹妹可不知道哥哥心外還有個心,因為哥哥還是一樣的哥哥,哥哥是她唯一一個可以不裝淑女的對象。
“不關你事?真的?我看我的妹妹那心思呀,比天上的鳥兒還野,現在還不知道在哪一邊天上呢。哈哈。”致遠用手在妹妹的頭上親昵的點撥了一下。
“你知道呀?你說應該在哪邊的天上?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自己不長進,還敢笑別人是窩居呢。”小姐不經意把偷聽到的話兒溜了一句出來。
“我們好像沒有跟你說呀?你怎么知道?看上人家了?”致遠有些好奇。
“哼,什么看上不看上。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知道不?”小姐把脖子一伸,嘴巴一翹,眼睛狠狠地瞪著致遠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現在知道我妹妹的心去了山那邊了。”致遠伸手往三岔河方向一指,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暗喜。
“還說,還說我告訴爸爸去!”
“哦喲,不羞?你是要爸爸給你找婆家了?這事就不要麻煩爸爸了吧,再說一個女孩子問爸爸要婆家,哎呀,那個羞哦。還是哥哥給你介紹一個吧,哈哈”致遠一邊說著一邊做著一些怪里怪氣的動作,把個熊小姐氣得根本說不出狡辯理由來。
“哎呀,壞了。這房里哪里冒出過臭味來?哥哥你聞到了嗎?”熊小姐雖然氣,卻并不氣腦,跟哥哥斗嘴也沒有了那種小姐的矜持。她邊說邊用鼻子做成那奇怪的樣子在哥哥的身邊嗅來嗅去。致遠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屋里根本就沒有什么臭味,他知道是妹妹在搞鬼,但一下子又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致遠反映過來是妹妹罵他嘴臭而舉手想“懲罰”妹妹時,她卻幾步逃出了自己的閨房,給致遠留下的只有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致遠本想規規矩矩的和妹妹談談用于,可是由于妹妹的調皮,致遠的計劃又一次落空,和妹妹短暫的快樂交談之后,緊接著就是一股黯然的遺憾涌上心頭。
初夏的大地,讓人感到十分親切!
山村里夏日里的早晨,景致遠甚于鬧市里的春天。漫山遍野的山花兒爭相斗艷,把本已經翠綠的山嵐打扮得猶如出嫁新娘,田野里忙碌的人們精心地撒下一年的希望,鄉下人在外做事,口里總少不了哼上幾段山歌,聲音渾厚悠揚,帶笑了一溪歡快的流水。那帶葷的詞兒,讓屋里的少婦羞紅了粉臉,讓閨房的少女心如奔兔!
在致遠家的院子里,妖艷的牽牛花忘情地纏絞在圍花壇的籬笆上,象是一對無法分開的熱戀情人一樣互相依偎著,纏綿著,盛開的喇叭花像是一張張微笑的臉龐,熊小姐獨自一人在院子里徘徊,根本無心去揣摩那些花兒的心思,她被飄進窗戶的歌聲擾亂了情懷,恨不得飛出去堵住那放歌漢子的臭嘴,但又恨不得那歌聲唱個不停。
……
一對白鴿飛過堤,勸郎嫁掉枕邊妻。
嫁掉妻子幾多好,一人吃來一人穿,
單身快樂是神仙。
情郎聽得言如此,走得回去把妻嫌,
一天還你三餐打,三天還你九道棍,
看你愿打愿出身。
揩干眼淚叫聲哥,叫聲哥哥聽我說,
自己的妻子千年屋上瓦,別人的妻子是瓦上的霜,
露水夫妻不久長。
揩干眼淚叫聲哥,叫聲哥哥聽我說,
單身男人出門一把鎖,進門一把柴,
快樂日子何處來。
……
聽到這里,熊小姐是真的不想聽了,沒出嫁的姑娘憧憬的是夫唱婦隨的美好生活,誰想讓自己的夫君在外沾花惹草,不顧家庭和嬌妻呢?
她不得不把窗子一關,抓起枕頭又狠狠地往床上一砸,心里暗暗罵道:“打死你這個口無遮攔的痞子。”
父親昨晚告訴她,終于為她選了一個如意人家,了卻了一樁心事。
哪知道父親的洋洋得意,讓小姐苦不堪言,說實話,他知道父親為他找的人家一定不會太差,也不想過于違背父親的意愿,待嫁的閨中少女哪有能耐去反對父母的安排呀?那些張生鶯鶯,梁山伯祝英臺的故事,僅僅是戲臺上那些人依依呀呀的說教而已,女孩子家大門不出,況且一雙小腳不能走路,還被美其名曰三寸金蓮,哪能有過花前月下?
然而,可恨的是哥哥卻把可恨的朱用于帶回家里,讓她產生了一種可恨的心跳,她越想越煩,越想越想哭,她對那可恨的朱用于產生了一種可恨的思念,終究,朱用于是她接觸的不多的男孩子中她認為出類拔萃的,而今自己剛剛知道了現在世界上有了個讓自己神不守舍的人的時候,父親就把自己許配給別人了,她的心里不知道是個什么味兒。
回到閨房,她本想看完哥哥帶回來的那本《二度梅》,但想到白玉霜的苦難就不想再往下看。于是,又想鋪開畫案涂鴉幾下,來緩緩心頭的煩亂,可是又不知道畫些什么,想來想去,還是照著院子里的牽牛花畫起來吧。她在桌上鋪開宣紙,拿起毛筆在水缽里醮滿了清水,又提起筆來看了看,伸手把幾根松動了的筆毛撥了下來,筆尖在裝著朱紅的硯池里沾了沾,吸了一口氣,飛快地在宣紙上涂了幾筆,幾朵淺紅色的花朵就活現在畫紙上,然后又醮了些淡墨,在紙上勾了幾片葉子和幾筆青藤,本想加上幾筆籬笆,可是,腦袋里又跑來了用于的影子,讓她的心又亂了起來,索性,她放下筆,仔細地端詳起自己的畫來。
畫沒完成,是因為用于。
因為用于,她便想在畫上先寫幾句話,寄托一下自己的情感。思索片刻,她提筆在畫的右上方空白處寫道:
閨中織女厭翻書,只為牽牛上心頭;
紅葉題詞無寄處,眼前美景煞如秋。
寫完,她把畫筆一扔,愁也不是,恨也不是,干脆爬到床上,把被子一拿,蒙頭蓋腦將自己的軀體嚴嚴實實藏進被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