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緒心智化:連通科學與人文的心理治療視角
- (美)埃利奧特·尤里斯特
- 2162字
- 2021-07-23 16:20:20
情緒調節(jié)模型:正念
日益增多的正念(mindfulness)文獻中提出了另一種看待情緒調節(jié)的視角。在本節(jié)中,我將回顧一些將正念理論應用于情緒調節(jié)的新近文獻,特別是一些關于正念的實證研究。然而,正念模型(mindfulness model)主要是理論性的,具有臨床和健康心理學的傾向。
在試圖描述正念的機制時,夏皮羅和同事(Shapiro,Carlson,Astin,& Freedman,2006)根據(jù)“重新感知”(reperceiving)的概念重新定義了正念。根據(jù)他們的理解,重新感知是一種元機制(meta-mechanism),它的視角是:“與其沉浸在我們個人敘事或人生故事的戲劇中,我們可以退后一步,只是見證它。”(p. 377)重新感知有三個相互交叉的部分:意圖(intention)、注意(attention)和態(tài)度(attitude)。
夏皮羅將“意圖”與佛教要旨——啟蒙和憐憫蒼生聯(lián)系在一起。它的目標不僅僅是自我調節(jié),更是自我探索和自我解放。“注意”的定義是觀察個人每時每刻的內部和外部經(jīng)驗運作的能力,更具體地說,是長時間注意一個目標的能力(警醒或持續(xù)注意)、在目標之間隨意轉移注意力的能力(注意轉換),以及抑制思想、感受和感覺的二次加工的能力(認知抑制)。在描述“態(tài)度”時,夏皮羅指出,正念在日語中的直譯是“心正念”(heartmindfulness)。她將態(tài)度解釋為“不評價也不解釋”地關注自己的經(jīng)歷,更具體地說,是指具有好奇心和對事物的興趣,但同時也允許它們消失——“不持續(xù)追求愉快體驗,或不持續(xù)追求趕走討厭的體驗的能力。”(p. 377)
夏皮羅和同事就重新感知過程提出了許多強有力的主張:它允許主體(subject)將自己視為客體(object);它提高了體察自己內在經(jīng)驗的客觀性;它增強了從他人的角度看問題的能力;它培養(yǎng)共情,而不是疏離、冷漠或麻木。重新感知是一種對過去被反射性接受或條件化的事物加以選擇的方式。作者還提出了重新感知和“去中心化”(decentering)概念之間的聯(lián)系,“去中心化”是基于正念的認知療法中的術語。
正念模型與過程模型形成鮮明對比,在某種程度上,正念模型是對過程模型的一種挑戰(zhàn)。過程模型假定情緒調節(jié)是情境性的,正念模型則強調情緒調節(jié)可以是反思性的(reflective)。過程模型基于刺激-反應,但不排除內部經(jīng)驗;正念模型轉向內部經(jīng)驗,但不排除外部經(jīng)驗。因此,情緒調節(jié)不應該僅僅被看作一種“在線”現(xiàn)象,因為它也涉及對經(jīng)驗的再加工。然而,一些基于冥想實踐構想出的正念觀點同樣肯定了正念是活在當下,也就是說,避免對過去或未來的關注,并將注意力重新引導回當下(Feldman,Hayes,Kumar,Greeson,& Laurenceau,2007)。
此外,以通過調節(jié)轉化情緒為特征的過程模型與以接受情緒為特征的正念模型在關注點上存在顯著差異。正如埃利斯曼和羅默(Erisman and Roemer,2010)所主張的那樣:“不要試圖改變情緒體驗,對情緒體驗的正念立場應該包括注意和觀察情緒的本來面貌,并在情緒反應出現(xiàn)時給予同情和接納。”(p. 72)法爾布(Farb)和同事(2010)明確質疑認知評價在情緒調節(jié)中的中心地位:“正念效應的一種潛在作用機制包括發(fā)展元認知技能,超脫地觀察情緒,而不是通過認知反應來闡述情緒內容。”(p. 31)
夏皮羅提出的重新感知概念的內涵是保持情緒的體驗,而不是對情緒進行控制。一些正念觀比其他觀念更傾向于一種積極的姿態(tài),而另一些觀念則強調接受的意義應該僅限于不評價。例如,海斯和普拉姆(Hayes and Plumb,2007)提出,接受本身并不是目的,它是一種產(chǎn)生基于價值觀的行動的方法。然而,即使我們把接受看作一種手段,它如何轉化為幸福感仍有待澄清。
錢伯斯、古隆和艾倫(Chambers,Gullone,and Allen,2009)認為,在試圖將正念和情緒調節(jié)整合為“正念情緒調節(jié)”(mindful emotion regulation)時,區(qū)分正念是一種結構、實踐還是過程是很重要的。他們區(qū)分了更偏向認知的正念,即強調對當下的非加工性意識(以及避免次級過程),以及旨在實現(xiàn)個人和心靈成長的冥想。通過引用西格爾(Siegel,2007)的話,他們描述了將正念理解為改變“個體與自己的心理過程的關系”(p. 562)。從這個角度來看,“正念可以被理解為促進個人自主性——也就是說,增強個體按照個人意愿行事的能力……而不是被自我相關認知所驅動。”(Brown,Ryan,& Creswell,2007,p. 563)最后,錢伯斯、古隆和艾倫觀察到,正念是抑制情緒的一種對立策略,后者的適應性不如認知重評,正如格羅斯(Gross,2006)所指出的。他們提出,認知重評在內容上是前情聚焦的,而正念是一個鼓勵我們接受情緒和思想的過程,不一定要對情緒和思想進行操縱(p. 566,569)。
正念和自我角色的模糊性值得深入思考。一方面,人們認為正念阻止我們自我沉浸,幫助我們克服自我卷入的危險;另一方面,夏皮羅和同事(2006)以及錢伯斯和同事(2009)敦促我們認識到正念有助于增強觀察自我的能力。顯然,正念提倡自我控制,但他們也重視能夠把自我拋在身后。布朗(Brown)和同事(2007)將正念看作對“自我至上”的挑戰(zhàn),并且需要“從自我關注中脫離”,但是他們最終斷言(沒有解釋)正念將培養(yǎng)一個“更本質的‘我’”。戴維森(Davidson,2010)對這一點給出了一個很有啟發(fā)性的解釋:“可以假設正念訓練改變一個人與其情緒之間的關系,這樣情緒就不會被看作自我的本質組成部分,而是被看作在自我面前展現(xiàn)的短暫現(xiàn)象。”(p. 10)
然而,自我的模糊性并不僅僅與正念有關——所有的療法都必須致力于幫助我們實現(xiàn)或超越自我。的確,自我的模糊性在我們的文化中根深蒂固,盡管人們通常認為西方文化肯定自我自主性的價值。我們的語言中雖然有“自私”和“無私”這兩個詞,但卻沒有一個恰當?shù)脑~來表達對自己的關心,即心理分析學家所說的“健康的自戀”(healthy narcissism),這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