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洛夫不見了

“我們在島上暫時吃喝不愁了，但是我看得出斯諾奇情緒非常不好，顯然他是被孤獨困擾著。他很渴望回到伙伴當中去，但是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船長的責罵，也許還是對我有掛念，不忍心丟下我一個人離開。

“其實，我相信自己可以在這個島上活下去，有那些兔子和山泉水就夠了。我也不怕孤獨，我愿意為了救過我、養過我的斯諾奇忍受孤獨和寂寞。我希望他能快樂，不用顧慮我。但我畢竟是只狗，無論我如何努力去表達，也無法讓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可以通過一些動作、姿勢告訴斯諾奇一些簡單的事情，但是要讓他明白這件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看著斯諾奇那憂傷的面孔，我的心非常難過。我知道是我阻止了他回歸人類的腳步，沒有我的話，他就不必擔心船長的責罵，也就可以和其他船員們在一起了。而我的存在，讓他失去了這種資格，也剝奪了他的快樂。要是那些船員們乘船離開了這里，那么斯諾奇可能就會一輩子在這個島上孤獨地生活了，直到死去……

“斯諾奇顯然也非常懼怕這樣的生活，他整天都躲在樹林里觀察那些船員，生怕他們把他拋棄了離開這里。船員們在樹上掛起了旗幟，希望過往的船只能看見并營救他們。同時他們也做好了一旦沒有希望被營救就自己劃船離開的準備。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斯諾奇就真的被拋棄了。

“斯諾奇害怕極了，他整天都蹲在樹林里，一句話也不說。他的心里肯定也糾結著，猶豫不決。終于，有一天晚上，他對我說出了心里話。他說他決定去面對船長了，就算被罵一頓也好，總比在這里孤獨地生活強，起碼可以和他們在一起。

“天黑以后，斯諾奇真的向那些船員們宿營的地方走去了。他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他們生起篝火的地方，卻看見船長正在大聲呵斥一個船員，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波頓船長咆哮著暴跳如雷?？蓱z的斯諾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給嚇沒了。

“他又一次回到了山上的住處。晚上躺下很久，他也沒有入睡。終于再一次下定決心，他對我說：‘洛夫，明天我們一起去見他們吧，頂多被罵一頓或者打一頓。那也比現在要好得多。要是他們真的走了，我們就徹底沒有希望了?！?/p>

“聽了他的話，我知道他還在糾結呢。這是一個膽子很小的男孩子，他沒有一個水手應該有的勇氣和果斷。也許明天早上一起來，他又要失去面對船長的勇氣了。

“我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斯諾奇，我希望他快樂地生活。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所以我果斷地做了個決定—— 既然我不能準確明白地表達我的內心，也不能幫助他增加勇氣，那么我就離開他吧，讓他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這里，回到伙伴中去吧。

“到了半夜，斯諾奇睡熟了，我悄悄地爬了起來，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善良又可愛的男孩，我轉身走了。盡管離開他我心里也非常不舍和難受，但我知道自己只有這么做，才能報答他對我的恩情，我能給他最好的禮物就是離開他，給他正常人的生活。

“帶著對斯諾奇的無限眷戀和不舍，我悲壯地離開了，我向與船員們宿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走過了樹林，走過小溪，走了很遠很遠……

“那個島很大，有十英里長，兩三英里寬，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走不動了我就找個低矮的地方趴下休息。

“當太陽升起后，我聽到了遠處傳來斯諾奇呼喚我的聲音。他在樹林里狂奔，焦急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聽到一聲聲的呼喚，我心里非常難過。我盡量把自己藏得更深些，真怕自己堅持不住奔過去找他。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住，等過一會兒斯諾奇實在找不到我了，他就會離開了。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善良的孩子沒有放棄我，他整整在山上找了我一天，時而遠，時而近，整整一天我的耳朵里都不時傳來：‘洛夫，洛夫！你在哪里？’

“夜晚來臨的時候，終于聽不見了斯諾奇的呼喚，我猜他肯定是放棄了。

“那一夜對我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我從記事起就和人類一起生活，我對人有著特殊的感情，尤其是對斯諾奇更是有特殊情感。明明是我希望的結果，但是當意識到我唯一的朋友和救命恩人真的離我而去的時候，我的痛苦還是無以復加的。

“也許有一天，我還可能被路過的船只救走，但是誰能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呢？到底還有沒有希望呢？

“最難熬的一夜過去了，太陽升起來了，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我爬起來走到曾經和斯諾奇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他已經不在那里了。我又來到了那些船員們生活過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了，顯然斯諾奇和伙伴們一起離開了這個小島。這是我所期望的結果，我心里默默祝福著斯諾奇這個善良的小伙子，祝他好運！

“我蹲在離海最近的巖石上，望著茫茫的大海。波頓船長他們都等不起過往的船只了，選擇了冒險乘坐救生艇離開。我還會有希望被過往船只救助嗎？一想到這些，我的心里涌起莫名的憂傷，有失落、有孤獨，也有絕望……

“荒無人煙的小島，只有我一個了，我只能靠著自己活下去……”

“大海之狗”講到了這里，不再說話，眼神也暗淡下去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與恐懼交加的瞬間。聽眾們也被它的情緒感染了，大家都沉默不語?！按蠛Ｖ贰逼綇土艘幌滦那?，繼續講述那段難忘的經歷。

“我也不知道在那塊巖石上待了多久，總之最后我終于想明白了，我決定要開始真正的獨立生活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生存環境熟悉一下，作為我今后要生活的家園，我有必要弄清楚它的地形和基本狀況。

“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候，走過了很多洞穴、海灣、溪流和懸崖，甚至還發現了有人生活過的痕跡。也不知是原來這里就有居民生活過，還是有水手們在這里停留過，總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找了很多可以棲身的地方，并做了明顯的標記。我還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觀察島上的動物和飛禽，還有棲息在此地的海鳥。小型的山雞、兔子可以成為我的日常主要食物，那些鳥類的蛋也是我很喜歡的食物，至于鹿和其他大型動物我就不指望了。而那些兇猛的美洲豹和山貓我也得弄清楚它們的行蹤，它們是我的敵人，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但我想，如果它們有食物是不大可能來找我麻煩的。

“安排好了吃住問題，我還沒有忘記要尋求船只救助的問題。我不可能像斯諾奇一樣在樹上掛面旗子求助，那么我只能盡一切可能去等待船只了。為了不錯過任何一艘船，我在山頂上設置了瞭望站，每天準時到各個瞭望站向大海深處瞭望，成了我每天的主要工作了。

“有一天島上下雨了，我非常不適應。作為和人類生活了很久的狗，我已經失去了野生動物本來的習性，對于大自然的惡劣氣候還是本能地排斥。深秋的夜晚已經很冷了，我知道冬天不遠了。一想到冬天我就不寒而栗，在這荒涼的小島上，冬天我該如何填飽肚子呢？大部分動物可能會冬眠，小鳥也可能會飛到其他地方過冬，那我只能是捕捉兔子了——雖然我已經吃膩了兔肉，但是那可能是我冬天唯一能吃到的肉食了。

“當然，我也發現了另外一種美食，那就是野生玉米。它們不僅口感極好，而且營養也很豐富，是很理想的食物。最主要的是，小島上這種野生玉米數量非常多，基本可以填飽我的肚子。

“食物不愁了，我得為住的窩填補點鋪墊的東西。趁著天晴我找到了一些干樹葉和干草，把它們拖到我以前就物色好的洞穴里，然后把它們鋪在地上，有了這些冬天我就不怕冷了。

“就這樣，我在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多星期，忙忙碌碌中我漸漸地適應了獨立生活。孤獨感仍舊是我內心最大的傷痛，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已經越來越像一只真正的野狗了。

“在一個陰雨蒙蒙的早晨，我還是像每天一樣爬起來去山頭的瞭望臺。大海上能見度非常低，只能看見很近的地方，稍微遠一點就看不清了，海天一色都是灰蒙蒙的。整整一天下來，我渾身都濕透了，仍然一無所獲。不過我早就習慣了這種瞭望的守候，瞭望已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很高興還能有事情做，還能有所期盼。

“一天過去了，潮濕的空氣中各種味道都分外清晰。我準備去石壁上一個很深的洞穴過夜，因為那里相當陡峭，也相當安全，基本沒有夜晚覓食的動物過去。我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邊仔細嗅著各種味道，因為和我的嗅覺一樣靈敏的大型動物也是不少的，我必須提高警惕，提防它們的襲擊。

“潮濕的空氣中，飄來了一絲似曾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呢？炊煙，沒錯，是人類生火引起的炊煙。動物是不會生火的，而且這潮濕的天氣，樹木是不可能自燃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類在這個島上生起了篝火。不管是野人還是土著人，反正肯定是人類。

“有了炊煙就說明這個島上有人在生活。一想到這里我激動不已，我循著炊煙飄來的方向緩緩地靠近。走過一個小山，來到了一個山坡，我看到不遠的海灘上果然坐著一個人。他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地看著火堆。我慢慢地靠近他，一碼、兩碼，越來越近……

“漸漸地，有異樣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準確地說是一陣號啕大哭，原來那個人正在哭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不是他還是誰？火堆旁的那個人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斯諾奇——那個猶豫不決錯過了與同伴一起起航的小服務生斯諾奇！

“剎那間，我百感交集，飛一般地沖下了海灘，撲到了斯諾奇的身上。上帝啊，我終于不用過這種孤獨的生活了！”